（二）

　　放學後，我興高采烈地拿著我的日記本拿去給我爸爸看，並且告訴他我今天在學校的班級裡幹了什麼好事。

　　他卻氣急敗壞地拿著藤條往我的屁股用力抽下去，大罵：「幹你娘勒！」

　　雖然我肯定他真的有做過這種事，但我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爆粗口。

　　「爸……為、為什麼打我啦……」

　　「你這個北七，那個家庭成長方案是什麼鬼東西？『爸爸媽媽攜帶小朋友來吃，小朋友不用錢』！？大碗的賣三十塊就很便宜了，你這不是要讓我生意賠到脫褲子嗎？」

　　「那、那只是行銷方案啦！」

　　「死小孩，什麼好東西不學，我辛辛苦苦賺錢養你，你卻去跟什麼壞朋友學什麼行什麼銷什麼的方案？」

　　他拿起藤條，猛飆粗話，狠狠地抽著我的屁股。

　　屁股不斷傳來的劇痛，讓我不斷發出哀號；心中做好事不被肯定的挫折感，卻讓我更是受傷。

　　嗚，我、我只是想幫忙而已啊！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跟爸爸道歉時，並且說「我再也不敢了……」的時候，一個抱著小嬰兒又矮矮的小女生突然拉著他爸爸媽媽出現在我們店門口。

　　我用力忍住別哭出來，因為我認得她，超不想被看到我丟臉的樣子。

　　她是我同班同學，外號是時尚界的補丁公主，因為她的衣服超破爛，所以全身打滿補丁，但我覺得她很可愛，所以都不敢跟其他同學一樣去言語霸凌她。

　　她抱著她弟弟、拉著她的父母，指著我們的小店開心地說：「那個同學說他家的魯肉飯很好吃，爸爸媽媽帶小朋友吃不用錢，而且要帶水壺來！」

　　然而我爸是那種死要面子的傳統老實人，很明白在外人面前打小孩並不是很好看，於是趕緊把藤條藏到身後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但那個樣子實在是彆扭得要死。

　　但他馬上還是揚起笑容，跑去招呼補丁國王跟補丁王后（誰叫他們的女兒在學校的綽號就是補丁公主）。

　　「這間店帶小孩來吃，小朋友真的不用錢嗎？」補丁王后小心翼翼地問著。

　　「這、這……」老爸露出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

　　我當下明白知道自己幹了蠢事又為老爸帶來相當大的困擾……

　　為了替他開脫，靈機一動想出一個折衷的辦法，擦乾眼淚，按著發疼的屁股走出店面：「這是為了打廣告的期間限定方案。」

　　「對！就是那個期間限定的什麼方什麼案！歡迎歡迎，來，坐！坐！」老爸的臉上堆滿生硬的笑容，接下我扔出來的這顆球，然後轉頭偷偷對我說：「幹，等你長大出社會後，這筆賠掉的錢從你的薪水扣。」

　　我抿緊嘴唇，沮喪地低下頭，為了不妨礙生意，還是假裝沒事去拿起作業做功課。

　　補丁公主一家就拿著那個誇張的大水壺在我們店內找了一張最大的桌子坐下來，他們點了三碗大碗的魯肉飯，吃起來。

　　看他們的樣子真的吃的超級香。

　　別看補丁公主個頭小小的，懷中還抱著他的弟弟，她單手拿著鐵湯匙挖魯肉飯吃的樣子簡直如狼似虎，以看不見車尾燈的速度吃完了那碗飯。

　　可是她好像還沒吃飽，拉著她爸的衣角說：「我還有點餓……」

　　她爸卻小聲地制止她。

　　「不行啦，人家就算店裡說小孩免費，但做生意很辛苦，這會賠錢，妳不能……」

　　「沒關係！」

　　我爸那個招風耳早就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裡，見機立刻大喊。

　　「妹妹正在長大，多吃點沒關係啦，這碗我請客！」他說話完的同時，早就添另一碗飯淋上魯肉飯的湯汁，非常豪邁地把喀碰地一聲放到他們桌上。

　　「謝謝老闆，她就是中午沒吃才會餓成這樣……」

　　那個愛裝模作樣的傢伙皺起眉頭，說：「妹妹跟我家那個臭小鬼是同班同學，這種年紀還這麼小隻，怎可以讓她餓肚子？」

　　「她就說什麼家裡賺錢不多，弟弟又要長大，少吃點弟弟才有奶粉錢……唉，這種笨小孩喔……」

　　我爸捏著下巴思考了一陣子。

　　「妹妹妳這樣不行，要多吃，不用怕，肚子餓就來阿伯這邊吃，阿伯不收妳錢。」

　　我扶著額頭慘叫。

　　剛剛是哪個蠢蛋說我會害他做生意賠錢？他這樣才是在賠錢啊！

　　無奈之餘，我苦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情感上還是覺得老爸那個蠢蛋現在有夠酷。

　　我假裝寫作作業，偷偷地看著他們吃得超勤奮，一邊灌水一邊吃。

　　又偷偷地看著老爸，看著老爸假裝在煮魯肉湯汁偷偷看著他們吃飯。

　　他們吃得有夠香，吃飽後補丁國王還拉著老爸的手感激地道謝：「我知道做生意很辛苦，占你們便宜也不太好意思，但我會跟大家說這間魯肉飯很好吃，老闆人很好，除了做生意外，更懂得做人，然後也會說來這邊吃飯一定要帶水壺。」

　　我眼角餘光瞄到老爸裝模作樣說著「哪是哪是」害羞的樣子，我知道他其實正在超級暗爽。



　　當天晚上，老爸叫我把屁股露出來，然後幫我擦藥。

　　藥碰到傷口刺激到我忍不住流出眼淚，但身為男子漢的我才不會這樣就哭出來。

　　「臭小鬼啊，你很聰明，腦袋動得比爸爸還快。」他搔搔頭，很難為情地繼續說：「不過你下次要自作主張時記得跟爸爸商量一下，總之，這次打你是爸爸不對。」

　　說完這些話他就逃去睡了。

　　之後，我覺得眼淚流不停的我，好像變得有點不太像男子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