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電話掛掉的瞬間，連周何樂的心跳都不免差點驟停，現在事態嚴重的令他無法想像，先前以為是不相干的一些人死於連續殺人案之中，而現在整個案件竟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人而引起的。

他看著跌坐在椅子上的鹿鳴，鹿鳴手肘撐在大腿上扶著額，臉色可以說是十分的慘白，他們兩個支隊長都沒有說話，連帶其他的員警們也不敢出聲。

而正當趙宇想要開口緩解這緊張的氛圍時，鹿鳴突然站起身走到了整理案件的白板前，他這一動作，原本停住動作的其餘人本能般的都站直身子，唯有周何樂敢有動作。

「趙宇，方才有定位到白語實那支手機的具體位置嗎？」

他們並排站在白板前，周何樂把地圖攤在白板上用磁鐵固定住，並且圈出他們刑偵大隊的位置，鹿鳴則和趙宇說完話之後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趙宇確定完位置之後，只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和鹿鳴說道。

「隊長，由於白法醫掛電話的速度太快，目前......只能圈出以這為中心半徑十公里的位置。」

以這裡開始半徑十公里其實範圍相當的之大，他們伸手先把人多的地方比如百貨公司及市中心刪去，但要從中找出白語實位於的地方還是有點難度，範圍固定住了，卻依然沒什麼頭緒。

周何樂退了幾步坐到後面的椅子上，鹿鳴跟著對方的腳步坐到他旁邊，他們還不確定兇手到底是不是白素望，只是白語實失蹤這件事幾乎已經確定，更何況他們剩不到一天的時間，在還沒再次聯絡到白語實確認他的安危之前，每一刻每一秒都必須仔細思索他目前的位置究竟在哪裡。

而不知不覺，鹿鳴漸漸回想到剛認識白語實的時候，那時並不是在警局第一次見面，嚴格來說是在醫院，而這是白語實所不知道的部分。

過去他有段時間出現失眠問題，最後淪落到去醫院找心理醫生的節奏，當時他本來想說去個一兩次就好，但他的主治醫師十分負責任，也很厲害，兩次下來見狀態有改善鹿鳴其實也聽話的至少要連續去一個月。

而那個主治醫生，就是白素望。事發在那個月底他去看診的最後一天，他才剛到醫院要找白素望時，就見到對方正在醫院門口，還和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男子講話。

鹿鳴直覺不去打擾等白素望講完，他站在一邊看著他們那個方向，男子長的跟白素望有幾分相似，他的髮絲在陽光底下反射出美麗的光澤，眉宇之間沒有任何的色彩，像個沒有過多情緒的人偶，還是很漂亮的那種。

他盯著對方盯的出神，然後他們不知道講了什麼，白素望輕揉了下男子的頭，也就在此時，男子露出了鹿鳴第一次見到的笑容。

那感覺像是被陽光壟罩，心臟漏一拍的瞬間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他與他，想接近他，想要對待他的一切都是如此如履薄冰，甚至儘管是黑白的，也想染上屬於男子的色彩，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只知道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起，他的腦海裡都是他。

「我一直很想問，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從第一眼見到你開始。」

當時在電梯裡時，他講的的確是實話，那是白語實所不知道的他們的第一次相遇，僅僅是一眼他就整個深陷進去，鹿鳴其實不是個立陷愛的人，但站在了白語實面前，先前建立的一切都是空談。

白素望其實當時就有注意到鹿鳴的想法，她也直接表明出來她的猜測，她是知道鹿鳴面對白語實是一見鍾情的，鹿鳴其實不知道為什麼白語實是她弟弟還願意幫他認識白語實，但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白素望太愛白語實了，所以想要有第二個像陳蕭的人，然後希望那個人能夠改變白語實。

她提議和鹿鳴在白語實面前扮演假情侶關係，也透過這樣的關係，白語實才妥協和鹿鳴見一次面。

「那個不好意思......我叫......」
「我知道你叫什麼，也知道你是白素望男朋友，其他不必再多說了。」

第一次見面時那氣氛可以說是往壞的方面發展的淋淋盡至，所幸白語實和白素望說的一樣很聽她的話，就算再冷淡還是乖乖把手機號碼給了鹿鳴，而再後來，白語實就來到了他們隊，再後來，他們的關係終於有所改變，再後來，某日在車上白語實第一次吻了他，儘管只是為了八寶粥。

想到了這裡，鹿鳴雙手摀住了臉，他越深入的回憶就越想念白語實，他好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偶爾的戲弄，想念抱住他時那感受到微微傳過來的體溫。

他注視著自己的手掌，越不想想起就越容易想起來，忽然，他腦海裡蹦出了一段曾經與白素望的對話。

「小時候我常會拉白語實到一棟廢棄透天厝玩，不過那時候他還小，比現在無趣多了。」
「妳很喜歡那個地方？」
「喜歡啊，在爸媽去世以前，我們幾乎是在那裡長大的。」

鹿鳴愣了愣，他繼續仔細思考腦海中的東西，努力拚接了所有對話的碎片，他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激動到一旁的周何樂也跟著跳了起來，鹿鳴走到了貼著地圖的白板前，他仔細的看著眼前的所有地標，接著拿起了筆，把兩個位置圈了出來。

「找到了！？」

周何樂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看著鹿鳴圈起來的兩個地點，有點不明白鹿鳴的判斷依據是什麼，但還是大致能分辨出那兩個位置分別是哪裡。

「東區的廢棄透天厝和西區的電影院？」

他看著地圖上的圖標和道路說道，那兩個地方都算是廢棄幾年的地點，但比起這兩區，離市中心最遠的南區廢棄療養院更適合白素望行動的地方。

「白語實失聯的時間沒有很長，南區對他或者是白素望來說移動時間會過於長不方便，再加上白素望曾經和我說過，她小時候常帶著白語實到廢棄透天厝玩，以一個小孩子而已，東區和西區是最方便的地方。」

鹿鳴一邊思索一邊朝周何樂解釋道，他看著這兩個地方，一直有種想到什麼卻又想不起來的感覺，白語實可能就在這兩個其中之一，要確定很不難，只是鹿鳴想不出到底是漏掉了哪裡，而就在此時，周何樂忽然冒出了一句話，打通了鹿鳴的思路。

「我說......會不會在東區？西區邊境雖然沒什麼人，但是還是算很常有人經過，怎麼說也是有點不方便。」

周何樂手撐著後方的桌面背靠在上面，話才剛說完，鹿鳴手心就貼向了白板，他突然想通了，當時白語實和他通電話時有一小段時間完全沒有聲音，他還因為如此而緊張擔心他又發生什麼事。

而東區因為地形不方便的緣故，鮮少人會經過那裡，而相比車流量小的東區，西區是通往港口的最佳道路，即使那裡不是全國主要的港口之一，但不至於到完全沒有任何人會過去那裡。

「鹿鳴，還是......」

周何樂還沒有把話說完，鹿鳴抓著車鑰匙就往外衝出去，他沒有帶上任何一名員警，這樣的行為讓其餘的人摸不著頭緒，趙宇對著辜亦桓使了個眼色，問問對方發生什麼事了，而辜亦桓也回了一個眼色回去，表示說他什麼也不知道。

「你們鹿隊長如果他猜測沒有錯誤的話，應該就是去東區了。」

周何樂拿著手機走向了他們兩個，獲得了上述幾個提示趙宇和辜亦桓也總算想通了，但想到了後才發現，他們還不能完全確定白語實就在東區，雖然對他們來說東區相對的比較方便，不過這樣一開始就完全確定也不太好吧。

更何況，目前就鹿鳴一個人過去。

趙宇突然慌張的看向門口，又看向周何樂，對耶，鹿鳴出去以後沒有任何人跟上去，像他們這種普通員警先不用說，還沒獲得指令他們也不敢擅自行動，但擁有支隊長職權的周何樂，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周隊長......你不用過去嗎？萬一不是在東區，白法醫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
「不，就在東區。」

趙宇話還沒說完，周何樂就很肯定的打斷他的話，他們還不曉得為什麼周何樂能這麼肯定的回答，不過還沒開口下一句話就又被打斷了。

「一部分的人跟著我去西區查看，其餘的人留在局裡待命等指令。」

一說完他也沒等趙宇再開口就叫他離開去準備，趙宇也沒膽多說什麼，想都沒想就去備車了，而辜亦桓則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其他的人都已經開始下一個動作了，就就僅剩他還在和周何樂大眼瞪小眼。

「周隊長，你是怎麼確定絕對是在東區的，然後為什麼你保證是在東區，卻帶著我們要去西區？」

周何樂原先還看著其他方向，回頭看去就對上了辜亦桓認真的眼神，他問的問題其實相當的尖銳，周何樂聽了後愣住的僵持在同一個動作幾秒鐘，隨後他朝辜亦桓露出了一個笑容，答非所問道。

「亦桓，有沒有人說過你認真的樣子真好看？」
「周隊長請你......」

看著周何樂的笑容搭配對方所說的話，辜亦桓當下說不出什麼話來，而緊接著周何樂伸手把毫無防備的辜亦桓壓在了牆上，他笑容沒有收起來，卻多了幾分威嚴。

「辜亦桓，誰才是上司誰才是下屬我看很明顯吧？」

周何樂湊近了辜亦桓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說道，辜亦桓被他吐出來的氣騷的有些癢，一瞬間忘記了調節呼吸，面頰連同耳根都出現了些許的薄紅，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法把周何樂推開，他完全被周何樂壓制住，此刻動彈不得。

「別越線了，小警察。」

周何樂的語氣低而帶有磁性，他一把手撫在了辜亦桓的腰上，說完還往對方的耳根輕輕地咬了一下，這一系列動作直接把辜亦桓給嚇著了，他手抓住周何樂的肩膀，一時間不知道該推開還是不要動。

最後他只能別開頭，拉開一點他與周何樂的距離，他完全被嚇到不知道該做什麼，也只能慶幸周何樂把他壓在辦公區的牆另一邊，只要沒有人過來還是不好被發現。

「周、周、周......周隊長？」

沒被發現個屁。

趙宇抓著衣擺視線飄來飄去的，不知所措的不知道該看哪裡，辜亦桓也放棄掙扎的直接動手將周何樂輕輕推開，他不敢正眼看著周何樂，只看著其他方向把人推開。

「周隊長，請你自重點。」

他盡量維持和平常相同的語調說道，而接著他也注意到趙宇的表情從不知所措變成了驚恐，他看著嘴型成為O形狀的趙宇，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露出這個表情，只覺得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情況從複雜到難以理解，當辜亦桓意識到時，他感受到了有一個軟軟地觸感抵上了他的嘴角，他轉頭過去一探究竟，正好就對上了周何樂整個吻。

「我挺自重的，除了面對你。」

看著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辜亦桓腦袋裡一瞬間打結連一句正常的話都忘記要怎麼說出來，在趙宇刷新三觀和周何樂炙熱的注視之下，整個刑偵大隊都聽到了辦公區另一邊傳來了一陣大吼。

「—滾！」

接著他們就看到了他們的周隊長從那邊走了出來。

周何樂很聽話的要從辜亦桓眼前消失，但在他要離開前還不忘回答最一開始他所問的問題。

「我去西區，只是為了那邊還有......」

周何樂還沒把話說完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起電話後附和了對方幾聲，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和誰通電話，單憑他回答的內容也沒法評估對方的語句，最後他掛斷了電話久而沒有出聲。

他沒有把方才的話說完而是開始了一陣沉默，手機屏幕不斷亮起像是有什麼人不斷傳了訊息給他，他沒有再點開手機而是把它塞進口袋裡，接著他再次露出了以往的微笑，對著辜亦桓他們說道。

「你們先去找鹿鳴會合。」
「那你......」
「需要我說第二次嗎？」

周何樂的笑容加上讓人無法抗拒的氣勢讓辜亦桓欲言又止，最終他也只好先動身往東區移動，其餘準備待命的員警也因為周何樂臨時改變指令要一同前往東區，少數的幾個跟往西區。

辜亦桓已經走到停車場去取車了，趙宇因為要拿東西耽誤了一下，而就在此時，邵真梵從外頭快步走進來，他沒有像平常一樣見面會和趙宇打聲招呼，而是直接走到周何樂面前，和對方低聲了幾句。

他勉強只能從周何樂的嘴型看出他在說「西區」兩個字，其餘的當他想要仔細去看時，邵真梵就注意到了他。

「趙宇？」

突然被點名讓趙宇整個人不知所措，他本能般的立正站好僵硬的站在門口，見到此景，邵真梵原先疲乏的表情稍微緩了一些，他走過去將手輕放在趙宇的頭上，卻在開口之前，又有新的消息打斷了他。

「隊長！東區那邊突然有消息出事了！」

場面再度兵荒馬亂了起來，邵真梵來不及顧到趙宇就找到了周何樂，對著對方口氣略急的說道。

「周何樂你現在跟我去西區找人，剩下的，全數前往東區支援！」

他一次下達完了所有指令，同樣也在此時，那處迸裂出的光芒穿透了整個天空，連同四周的黑暗都一併照亮，有個人影站在同樣的位置，他沐浴在光火之下顯得格外耀眼，臉上依舊掛著微笑只是多了些黯淡。

我親愛的摯愛，請不要為了我哭泣、痛苦，我永遠會為了你，走入那個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