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培訓,瘋狂,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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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5-09
「我們跟著馬庫斯,來到了大聖堂開設的教會學校,運氣好的,宣誓后便直接入學,運氣不好的……像我,拉扎,奧托,瑪娜奈爾……被路上一直注意觀察我們的馬庫斯選中,直接成為了神官候補生……被他帶去另外的培訓所進行精英訓練。」

精英訓練?那是什麼?教會有這個課程么?

印象里小露卡的訓練有專門導師(數字神官米妮亞)指導,已經算是特例了,從沒聽說過還有其他精英訓練啊?

訓練……很殘酷?

考慮到希絲提拉說的「地獄」,我只能勉強想象到像盜賊工會訓練刺客那樣強逼人超越極限的訓練方式,然而,之後從希絲提拉嘴裡說出的,遠比我想象的可怕。

「到訓練所第一天我就吐了——到那裡的第一天課程是讓我們觀摩,觀摩比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孩子練習拷問,在……異端裁判所。」

「……真人?」異端裁判所我呆過,在那裡遭受的酷刑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所謂的審訊不是目的,而是達成目的的手段——那是讓異教徒在痛苦中慘叫著被折磨致死的手段。而讓一群孩子們學著用刑具去練習拷問……

「恩,不僅要他們學會使用各種刑具,還要在審判的時候高聲頌唱神的名諱,——我親眼見到一個男孩哭著高頌神之名諱,瘋了一樣地剝下他母親活生生的臉皮。身邊還有個神官導師不斷在他耳邊指導著:『你母親被惡魔玷污了,只有你能解救她的靈魂,你越不堅定,就越會讓你的母親遭受懲罰的痛苦,來吧!繼續讚美神,讓你母親的靈魂得到救贖!』——那就是噩夢的第一天,」說到這裡,希絲提拉異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第一天奧托就瘋掉了——真羨慕他……」

「然後……呢?」

「然後,第二天開始我們正式開始學習……學習聖典,學會讚美,學會吟誦。我們被要求,不論做什麼事,都要感激神的恩賜,都要讚美神的仁慈,都要體會神的憐憫。每天我們必須按時吃下神官為我們準備的藥物——據說那個葯可以讓我們更早的去感知神的存在,感知神的恩賜。之後我們便被安排進行作戰訓練,有時是互相對戰,有時是讓我們刺殺丟進訓練場的異教徒。那時,我們也真的像神官教導的那樣,只要高唱神之名諱,我們就能無所畏懼,不知疲倦,毫無憐憫地訓練下去,當時我們都只是一群小孩,還真的以為是神在佑護我們……現在想來,一定是那個藥物的作用。」

利用言語洗腦,利用藥物快速提升作戰能力……對還未長大的小孩這麼做……

「很快……我們都變得充滿信仰,認為神就是一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接受的命令,都是神的意志。我們也被安排參加異端審判,每天在慘叫和血腥中不斷虐殺異教徒——真的,那個時候我的大腦都已經麻痹了,看著被我剝完皮的囚犯呻吟著死去,我竟然都會笑著祝福他『願神寬恕你的罪孽』」

「後來,你……是怎麼……」側臉看看現在這個連我殺苦刑犯都會對我質問的希絲提拉,我怎麼也想象不出來她之前會是個毫無感覺虐殺囚犯的小孩,於是我忍不住問,「你是怎麼恢復……正常的?」

「我……」希絲提拉微微睜開早已濕潤眼睛,「我……我是因為沒有瘋掉……」

「沒有瘋掉?」

「恩……沒有瘋掉,」希絲提拉勉強地苦笑了下,「訓練場的對戰都是毫無恐懼的實戰廝殺,我都記不清在訓練場上殺死過幾個同齡人了——雖然周邊時刻有神官導師負責施法治療,但還是有很多受傷太重,治療不及的例子。直到有一天,我對戰的對象是拉扎。」

「那個童年玩伴?」

「恩,他已經完全認不出我了,可是我在被藥物搞得朦朧的意識里還記得他,依稀記得他是我曾經的玩伴,所以我出手猶豫了……就在拉扎毫不猶豫刺中我的一霎那,我忽然清醒過來——我是誰?我在做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和拉扎對戰?」說到這裡,希絲提拉輕微拉起自己的衣角,在她的右肋下緣,潔白的肌膚上有一道不算深的疤痕,「他刺中了這裡,讓我摔倒在地,幸運的是沒有傷到要害,同時……在一邊待命的神官導師檢查了我的傷勢后判斷我必須接受治療,無法再接著訓練。於是我被神官送下了訓練場,也讓我有了更多的時間思考自己這段時間在做什麼……如果……沒這段時間該多好。」

「……」

「我是在那個時候清醒的,也似乎就在那個時候,我對藥物產生了一些免疫力——雖然服用藥物后大腦還是昏沉沉的,這個服藥后應該有如行屍走肉般的身體忽然有了獨立思考的機會,然後,然後我再也無法在對戰訓練中全力廝殺,也無法在刑訊室去面對那些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囚徒,因為……我總會不自覺的把他們看成是奧托,看成是拉扎,看成是瑪娜奈爾,看成是……我。於是,在馬庫斯又一次送新的學員,同時檢視訓練成果時,我被馬庫斯判定為『廢品』,開始了另一段……地獄般的生活。」

「廢品……」不用詳細思考,從之前希絲提拉講述的培訓基地的狀況來看,那些被稱為導師的神官根本毫無仁慈憐憫,所以雖然想象不到,但相信被判定為「廢品」的希絲提拉的下場一定十分悲慘,於是我忍不住柔聲阻止她,「你要是不想說就別說了,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希絲提拉微微搖了搖頭,雖然帶著怯懦和痛苦,但她的語氣異常地堅定,「我要說……我一定要說……因為……我要告訴雷斯你,能親手殺掉馬庫斯,斬斷以前的噩夢,我是多麼地感謝你……」

「……」我閉上嘴,感受到希絲提拉想要斬斷過去的決心后,我決定不再打斷她,讓她徹底地一吐為快。

「我……我……我被丟進了培訓基地的另個屋子,一個陰暗寬敞,並排放著好多張床鋪的大屋子,那裡有很多……很多小孩,在那裡,我見到了瑪娜奈爾,大半年沒見,快被藥物控制的我幾乎完全遺忘的瑪娜奈爾……那個只會說,『感謝神,感謝神,感謝神』的瘦骨嶙峋的瑪娜奈爾。還有仰躺在一張床鋪,兩眼空洞無神,一動不動,只剩下胸口起伏,呼吸著的奧托。」

「然而還沒等我弄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時,一陣悅耳的聖歌響起,一名神官導師拎著一個水桶進門,然後,像是提前約定好的那樣,原本屋子裡死氣沉沉的孩子們,突然有了活力,瑪娜奈爾,奧托和他們一樣,爭先恐後地向著神官導師奔去,高舉著雙手祈求者,跪拜著,迎接著飲用著神官導師從水桶里灑出來的液體。」

「飲用了那些潑灑下液體之後,他們開始變得興奮,原本慘白的面容也變得紅潤,與此同時,屋外又闖進來好多人——好多看起來有些面熟的人,是早我們幾屆的候補生,也是一群……雙眼布滿血絲,迫切地需要發泄的野獸。」

「他們高聲而神聖地詠唱著神之名,像野獸一樣撲上來,瘋狂地侵犯著屋子裡的每個人,也包括……我……包括……我……我……」希絲提拉聲音低沉了下去,但很快,她又努力地張開嘴,「能想象么,當那個野獸進入我身體的那一霎那,它還在高喊,『感謝神!讚美神!一切榮光歸於神!』而一旁觀察的神官導師,根本無視我的慘叫,只是在那裡不斷地高聲指引著『奉獻吧,你們都是神的信徒,奉獻吧,將你們的全部奉獻給神,奉獻給神的使徒,這是你們的驕傲,是你們的榮耀,是你們最接近神的時刻!』」

「我……是廢品,和瑪娜奈爾一樣,被馬庫斯定為廢品,只剩下肉體還可以獻祭給神的廢品……正好作為處在力量暴漲期的高年級生的祭品,那些高年級生在高強度的訓練和血腥的刑求室里早已不正常,他們需要以瘋狂的發泄來維持人的意識,不至於這瘋狂的培訓基地而里崩潰……也許……他們早就崩潰了,他們早就變成虔誠的信徒,被抹殺意志和憐憫的信徒。我們這些廢品,就是獻祭給高年級生最好的禮物——『我們一起喝聖水吧,希絲提拉。』偶爾,在瑪娜奈爾清醒時這麼勸我,『喝下去,你會變得很快樂的,你會感到神在你身邊,然後你就會覺得,把自己奉獻出去,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真的哦!』……可是我不想,特別是看到瑪娜奈爾對我說話時眼中那茫然渾濁的瞳孔,看到有如屍體般任人擺弄的奧托,還有像高年級生一樣狂熱闖進來,根本不認識我,瘋狂侵犯我的拉扎……我不想再像之前那樣被藥物控制,變得我不再是我……」

「那……」想象不到的殘酷,我原以為我在異端裁判所經歷的已經是最殘忍的酷刑,沒想到希絲提拉比我經歷的更為悲慘,連人格都要被抹殺,身體心靈……連靈魂都要被摧殘的經歷,「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最終,我忍不住問。

「那是意外的幸運,」希絲提拉再次咬了咬已經乾裂的嘴唇,努力抵抗著回憶帶來的痛苦,「起初我想保有自己,強撐著不去喝『聖水』,然而……每天被好多瘋狂的高年級生進入,每天被神官導師在一邊洗腦,還有瑪娜奈爾她們的勸說,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也許,和她們一樣,選擇接受,是不是會像她們那樣接近神,然後變得幸福呢?好多次,我腦子裡都會冒出這樣的想法——就在我絕望得想要放棄的時刻,這個瘋狂的地方來了一位大人,一位前來接收畢業學員,順便視察訓練成果的主教……也許是因為還保有些許自我意識的我和瑪娜奈爾她們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吧?我……被主教挑中了……作為他的侍從……他的奴隸……當時馬庫斯告訴我,我被幸運地選中了,可以不用走上那條殘酷信徒之路,只要我全心全意侍奉那位主教,可以更為快捷的成為神的使徒——可笑的傻瓜一樣的我竟然又相信了馬庫斯一次,真的以為自己通過了馬庫斯說的『洗禮』,可以過正常神職者的生活——那個生活,就是另個噩夢……我可以保有自己的意識,是因為那位主教喜歡聽我的慘叫,喜歡聽我慘叫著祈求他的憐憫——他魔法力很強,就算我被他折磨到瀕死他都能用魔法把我救回來,然後……然後……接著虐待我……」

好像。

和我……好像。

無盡的折磨,因恢復能力而想死也死不掉的無盡折磨……

希絲提拉……

比我……還……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