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千言萬語，不如神王一言

　　如同本神所預期，當本神拖著尚未完全恢復的身體，帶領部屬展開修復工作後的第三天，包括小露在內，九位救世女神終於脫離時空亂流，十萬火急地趕到本神身邊。

　　至於她們為何如此慌張、一見面就下跪道歉，絕大部分與她們的職責有關。作為與冥界來往最頻繁的天界神明，救世女神身兼冥界支援部隊的角色，卻在魔族入侵的當下，始終不見蹤影。按天界的規矩，此舉無疑是怠忽職守，勢必會被朱奧嚴懲。

　　「不過，如此大規模的入侵，搞出幾個時空亂流也是合情合理的。」

　　就像凡人遭遇洪水颶風，我等天界神明能平安通過時空亂流實屬不易。因此本神實在不願意見到，小露她們因為不可抗力因素、平白受罰的悲慘模樣。

　　「放心，妳們的辛苦，本神都看見了。」

　　不等她們從愕然中恢復，本神當即宣布：

　　「所以，朱奧那邊，本神會搞定的。」

　　眾姊妹聞言，當即紅了眼眶，再次跪伏於本神跟前、不斷發出感恩戴德的話語。本神想說些什麼、阻止她們整齊劃一的跪拜，卻始終無法挪動她們分毫。

　　沒辦法，畢竟她們是同一天出生、思緒緊密相連的特別神明。一旦有位姊妹放任情緒肆意發散，其她姊妹便會受到影響、一起做出相同的舉動。

　　「好了，都別愣在那兒。」

　　說是這麼說，但冥界的修復工作可不能因為她們而停擺。當本神轉過身，準備招呼部屬先行前往下個修復地點時，卻見一抹巨大的夜幕乍現，趕牛驅馬般地推動祂們，向目的地疾馳而去。

　　「咳咳。」本神清了清嗓子，鄭重地開口：「不是說好，在靜養期間，只准妳幫忙打理本神的起居嗎？梅德，妳這是嚴重違約喔。」

　　「非也。」

　　伴隨平靜如昔的否定，夜幕的一角脫離隊伍，在本神面前降落，隨後消散，露出隱藏其中的黑髮少女。

　　「我等只是察覺您的心思，將其打理就緒。何來違約一說？」

　　明明身負重傷、連平時的樣貌都無法維持，卻還是繃著那張熟悉的撲克臉、淡然否定本神出於關心的質問。就某種程度來說，本神並不討厭，但也無法認同這種過度拚命、燃燒自身的做法。

　　所以說，是時候給梅德一點教訓，讓她領教以下犯上應得的懲罰。懷抱上述想法，本神伸手一招，死霧隨即包裹住梅德，將其拉到本神面前。

　　「違約就是違約。而且，這不是妳第一次這麼做。」

　　俯視梅德毫無波瀾的雙眸，本神一字一字地宣告：

　　「從現在開始，除非本神說可以，否則別想從本神身邊跑開、做本神不讓妳做的事。」

　　「遵命。」梅德的回應始終淡然，卻藏不住心底的動搖。「從現在開始，我等將隨侍在側，寸步不離。」

　　但願梅德真的能按照本神的命令行事。懷抱游絲般細小的擔憂，本神心知時間不會等候自己，趕緊回身面對九位救世女神。此刻的救世女神們總算恢復冷靜，並開始討論後續的任務分配。

　　不過，在這之前，本神需要從她們當中，挑出一神、前往天界傳話。想法浮現的剎那，本神已經開口呼喚：

　　「小露，妳先回去，跟神王說一聲，在老地方集合。不見不散。」

　　如同長輩向晚輩發出、看似隨意的請託，聽在小露的耳裡，儼然成為不容質疑的嚴令。只見小露慶幸的釋然神情，轉瞬被如臨大敵的緊繃神情取代。

　　「德希露、這就去告訴父親！」

　　目送化作光點、流星般離去的小露，本神竟感到一絲哭笑不得。喜的是小露在辦事方面的可靠，憂的則是小露隱約流露出、公私不分的說話方式。

　　以後有機會，再找小露聊聊好了。事有輕重緩急，而當前最重大的事情，始終是修復冥界一事。為了讓修復工作進一步開展，本神看向剩餘的救世女神，按照先前擬定的方案，按部就班地提出需求。



　　Σ(;ﾟдﾟ)　　♥(´∀` )人　　(◔౪◔)



　　即使世界一變再變，連接冥界、凡間、天界，粗壯如世界樹、高聳遠勝傲里帕司山的世界鎖鏈始終如一，絲毫不受影響。也正因為如此，本神才會選在這裡，跟本神親愛的弟弟──神王朱奧會面。

　　是啊，這麼多年以來，也只有這裡，能夠承受本神與朱奧同時在場時，由神力的餘波交織而成的時空扭曲。

　　不過，話說回來，朱奧這孩子還是老樣子，一點都不準時。真不知道是像誰？思緒觸及過往的瞬間，本神不禁小聲埋怨道：

　　「什麼不好學，偏要學那個只會玩弄時間的老番顛。」

　　「抱歉、抱歉。」

　　彷彿事先演練過，當耀眼的神光出現在頭頂，與本神挾帶的漆黑相互交碰時，朱奧爽朗、富有磁性的聲音隨即鑽入耳中：

　　「來的時候被亂流颳到虛空，被混沌巨獸耽擱了點時間。大姊哥，祢可知道，幾個千年不見，那隻混沌巨獸變得超大隻、觸手數量又翻了一倍！」

　　話先說在前頭，別看朱奧一副隨和、沒有架子的愛玩青年模樣，祂的交談規矩可謂複雜且繁多，本神光是在一旁觀看，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

　　「沒事，安全第一嘛。」當然，本神不需要在意那些狗屁規矩，只管暢所欲言便是。「換作是本神，大概也就這麼久吧。」

　　「哎呀，別這麼謙虛嘛，大姊哥。大家都知道，就算那野獸再大個兩三倍，也動不了祢三根手指。」

　　「行了行了。先把正事辦完，晚點再聊家常，省得祢老婆又在那邊神經兮兮。」

　　作為開場的寒暄，本神在最剛好的時間點，以朱奧的妻子作結，以免朱奧聊到忘乎所以，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身為當事神的朱奧自然也清楚本神的用意，當即招呼緊跟在後的小露，由她扛起計時的重責大任。

　　「叮鈴──。」

　　當小露搖晃繫在腰間、巴掌般大小的金鐘時，此次會面正式展開。

　　「先說結論。」本神清了清嗓，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次的魔族入侵，除了確定叛徒的存在，其背後的主使也不是本神能馬上查清的。」

　　很遺憾的，即使本神親自出手、利用夢境強闖司玻伊爾的記憶深處，也只得到一抹位於魔界深處、高大如泰坦的漆黑身影。然而，這並不影響本神對這一事件進行更詳細的說明。

　　「真要說起來，之所以會發生這件事，跟本神暫代小露的職務、幫小露訓練勇者一事脫不了關係。」

　　此話一出，本神立刻感受到朱奧身後的神光顫動一下──更準確的說，是小露周身的神光猛然抖動，像是惡作劇被發現的孩子，充滿不安。

　　沒事的，小露。本神只是在還原事情經過，不會害到妳的。為防小露心慌意亂，本神特意使了個眼神，卻不曾想，小露不但衝著本神皺眉頭，其眼神中甚至隱約看得到惱怒的火花。

　　「正因為那個勇者靈魂身中魔族詛咒，本神一時不察，誤將其當作尋常詛咒，做出錯誤的處置，這才讓魔族有機可趁。」

　　總而言之，這次事件最關鍵的要素，無疑是勇者靈魂。儘管魔族是在司玻伊爾的幫助下，以葉仗仲的靈魂為標記、鎖定冥界的確切位置，但這種作法所需的時間，在本神的認知中，是項無比漫長的馬拉松。

　　除非，那標記滯留的時間足夠長久，就像葉仗仲這般、頻繁進出冥界的勇者靈魂。以葉仗仲的例子，確實足以擔當加速一切進展的催化劑，也是目前唯一能解釋魔族入侵如此迅速的理由。

　　「以上，是本神對這一事件的分析。接下來要說明的，是後續的處置，以及未來防範的相關做法。」

　　但願朱奧聽完之後，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也希望小露能理解本神的一片苦心。心中懷抱互相理解的大前提，本神刻意忽略小露目光中的憤恨，繼續向朱奧提出短、中、長期的防範對策。

　　畢竟，要是貿然向魔族發起報復行動，魔族入侵冥界時、其力量餘波對各界造成的傷害尚未撫平，新的傷害接踵而至，最終只會帶來毀滅。因此，不論是為了保護現有的一切，還是為了報仇養精蓄銳，休養生息都是必要的。

　　「換句話說，」

　　見朱奧陽光般閃耀的俊秀臉龐僵在當場，一副沒聽懂、卻又不敢打斷本神的猶豫模樣，本神終於意識到自己一口氣說得太多，連忙乾咳兩聲、順手抖了抖黑袍，既是給朱奧一點喘息時間，也給本神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本神跟祢一樣，很想現在殺過去、把魔界掀個底朝天。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把三界的平衡穩住才行。本神可不想為了報仇，搞到連家都沒了。」

　　「嗯、嗯，大姊哥說得對極了！就這麼辦吧。」

　　朱奧雖貴為眾神之王，善於安排各種事情，但僅限於各種大方向。一但觸及進一步的細節，便會像方才那樣、一副舔到檸檬的痛苦嘴臉。看來，下次見面時，還是多回憶幾次與朱奧的相處時光，以免又讓祂犯難。

　　「那麼，還有其他事情要報告嗎，大姊哥？」

　　「說完了。」說著，本神不望看向小露。「還剩多少時間？」

　　「請二位放心。」小露平淡地回應：「這個時間點，母親還在泡澡，安分得很。」

　　「那就好。呼──。」

　　相較於本神的放鬆，朱奧對此感到格外暢快，甚至在大口呼氣後，歡快的吹起口哨，像是終於擺脫洪水猛獸的倖存者般原地起舞。

　　「真不愧是大姊哥！」

　　說話間，朱奧不忘取出祂最愛的茶具套組，為自己斟滿一杯茉莉花茶，也替本神倒上一杯。照這樣看來，朱奧這孩子不是想好好喘口氣，就是有重大事情要交代。

　　至於那件事是什麼，當本神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時，朱奧這才放下茶杯，滿心歡喜的說道：

　　「能把小細節調整到這樣，本王佩服。不如這樣吧，剛好本王在想，是時候做點職務調動了。」

　　組織調整嗎？但願朱奧別搞出太多驚喜。想歸想，但朱奧貴為神王，在不驚動整個天界的前提下，一點針對性的調整確實算不上什麼。

　　「大姊哥，不如這樣吧。」

　　在本神、小露之間反覆掃視三次過後，朱奧終於提出祂那近乎心血來潮的提案：

　　「既然大姊哥把小露的工作做得這麼好，那本王就把這工作全交給祢，好不好？」

　　這應該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工作負載量的問題才對吧？本神不是沒想過這類可能性，但朱奧的任意妄為，又一次的刷新本神的認知。

　　「──？！」

　　儘管十分細微，本神還是捕捉到小露一閃而過、彷彿在稱讚朱奧的表情變化。雖說本神能夠理解小露為何竊喜，可這孩子畢竟還是太年輕，所以才會被朱奧的另一項調動打個措手不及。

　　「小露，回去記得跟她們說，把東西交接給大姊哥之後，立刻回來找本王。咱們來討論一下，讓妳們在凡間開巡迴演唱會、招募更多勇者的事情。」

　　簡而言之，就是朱奧一直覺得勇者不夠多、需要加強招募，所以想規劃一項為期千年以上、吸引力足夠強大的宣傳活動。

　　在本神看來，朱奧的計畫或許可行，能否達到預期的效果，可說是另一個故事。唯一可以立刻預見的，是小露與她的姊妹們的工作量，必定會因為這一遠大計畫而增加不少，不遜於即將交到本神手上的勇者業務。

　　「德希露、知道了。」

　　正如方才所說，小露的情緒變化，依舊逃不出本神的雙眼。沒辦法，誰教這是朱奧的決定？

　　「本神沒什麼意見。不過，」

　　不論是直接拒絕，還是默默的接受，這都不是本神習慣的做法。一口喝乾杯中的茶水，本神跳下椅子，逕直來到朱奧身旁，語重心長的發起提醒：

　　「該撥給本神的資源、幫手，一個都不能少，好嗎？」

　　到底是親兄弟，朱奧立刻理解本神的用意，趕忙收起笑容，一臉正經地答應下來。不錯，即使經過這麼多年，朱奧這孩子仍然沒有忘記，當時所立下的盟約。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

　　眼看通向天界的鎖鏈一端光芒閃爍，本神趕緊提醒朱奧，由祂來宣告會談的結束。



　　 (´_ゝ`)ヽ(･ω･｀)



　　距離上次的會談，已然度過百來年的時間。以天界的辦事效率，能把當初說好的資源、幫手交出五成左右，本神不禁為朱奧打上「有進步，繼續努力」的評價。

　　用祂們的話來說，天界那邊的工作氛圍十分舒適，常常讓神忘卻時間，會在時間上出點差錯也是正常的。

　　相對的，身為冥界的統治者，本神秉持持續精進的信念，以及一步一腳印的耕耘，終於在今日搞定勇者業務中最重要，也最複雜的環節。至於那環節如何複雜，有空去翻報告就能知曉一二。

　　「梅德，一杯熱牛奶，謝謝。」

　　自顧自的大聲呼喊過後，本神再也支撐不住，用盡最後的力氣、躍上心心念念的床鋪，全力舒展緊繃一整日的全身肌肉。

　　「呼──，累死本神了。」

　　身在只屬於自己的空間中，本神不自覺的發出嘆息。其中蘊含的種種情緒，甚至驚動到剛回到房間、準備坐下休息的祢。

　　「是本神太大聲嗎？抱歉，本神沒事。」

　　看著祢那張稚嫩、滿是擔憂的臉龐，本神竟有些手足無措，不斷強調自己的身體沒有大礙，只希望祢能安心回房休息。

　　「要不是那些勇者知恩圖報，在壽終正寢後、自願來本神這裡幫忙，只怕這件事會拖得更久也說不定。」

　　見祢始終無法安心，本神只好開始講述近期以來、祢沒有參與到的工作過程。別看本神坐在床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描述工作細節之類的小事，本神還是游刃有餘的。

　　「話說回來，」

　　勉力撐起逐漸沉重的眼皮，本神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說什麼都要問清楚。「本神讓祢去做的事情，還順利嗎？」

　　「……」

　　嗯？祢說什麼？當本神真正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一直被本神強行壓抑的疲勞猛地襲來，一下子便壓下本神的眼皮，連帶使本神上半身一軟，與床鋪提前展開親密接觸。

　　「……請您放心。」

　　意識忽地朦朧之際，本神能清楚感受到，祢正透過斯利普佛格、向本神直接傳話：

　　「冥府的核心事務十分順利，階段報告也如期完成。如有需要，明早的工作時間，我將為您進行簡短的現況報告。」

　　不愧是祢，做什麼都能讓本神放心。心中的最後一顆石頭放下，本神的意識加速下沉，即將徹底落入夢境。不過，本神還是想跟祢說聲：

　　「晚安，哈迪。本神驕傲的孩子唷。」

　　「晚安。」

　　祢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說出本神最想聽的那句話：



　　「祝您有個好夢，我敬愛的父母神。」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