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雉

「爹！娘！」

他在人群中遍尋不著父母的身影，一天兩天，今日已是第七天，他知道再見到父母的機會微乎其微了，他走到杳無人煙的森林，就這麼待著，想讓北境嚴寒的紛飛大雪凍死自己，他知道僅憑自己一個孩子是無法在這裡存活下來的

有人注意到了這裡

「那是個孩子嗎？」

男人策馬向前，那道黑影確實是個男孩，他見過這個孩子，是一周前隨人群入境的難民，看那裝束，許是國境的牧民

「孩子？」男人扯著粗啞的嗓門，「你爹娘呢？走散了？」男孩點頭，男人蹲下來看看這個孩子，雖是滿身髒污，但眉目清秀，想必也是個美人胚子

「要不，你跟我走吧？以後慢慢找你父母，如何？」

男孩站起身，跟男人一起走了，隨後二人來到一處宅邸，一瞬間，男孩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悄悄窺伺著他，他轉過頭

「那是另一個孩子，時近年關，我順道送你們到京城。」

男孩點點頭，「敢問恩人貴姓大名？」「我是虹隼，有兩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兒，剛才那個女孩兒更小一點。」

京城，立春皇上面會九闈，他也被順道帶去，誰料國師見到他後面露驚色

「這孩子……」國師提起他的下巴，細細端詳著他的面龐

「這是難得一見的帝王相，骨相更是少見的美人骨……」

———

「此夢經年，秋風月影絲絲牽，不見伊人留華年。嘶……然後呢？」

廊外是紛雪落松，一片難得冬日茵翠，男子卻伏案對簿子發著愣，最近才思枯竭的厲害

「黛雉閣下，今日初四立春，要進宮面聖。」侍從近來報備今日的行程，不過黛雉一點兒都不想去，「就說我昨晚喝多了，今日宿醉的厲害。」「閣下，這是欺君啊，要殺頭的。」

憑黛雉的酒力那可不算是千杯不倒，說是萬杯都不為過，這真要喝可能得花上個兩三天，晝夜不歇

「閣下，紫鷴閣下……」黛雉嘖了一聲，「別，別跟我談紫鷴……」

說到紫鷴，他想到一件事，「今年若有上好的皮料就送到紫鷴那兒吧。」說到這個侍從有些不解，這北境年年有什麼好東西不是進貢，而是流水般地往紫鷴那兒送

「莫非……您對紫鷴閣下有意思？」

黛雉笑了笑，「你看看紫鷴那吃飯的陣仗，一碗麵去掉一隻雞，我可養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幼年家境困苦的緣故，黛雉在府上吃得相當簡單，紫鷴默許黛雉到她那兒蹭飯也是因府上侍從實在看不下去去求的

「閣下您這麼下去遲早會把身子熬壞。」「唉，知道知道，別叨了……」

他將筆擱著，趴在桌案上，「我瞇一會兒，別吵我。」

還真過了一會兒便有人在黛雉府前放炮竹，黛雉不情不願的醒過來，真不知哪家孩子這麼大膽敢在九闈的門前放鞭炮

「欸欸欸，算了，大過年的，孩子起了玩心也在所難免……」黛雉攔住侍從，「拿點糖去分。」「是。」

黛雉起身來到廊下坐著，看著白雪一點一點飄落，他取來自己骨笛，在雪下吹奏，清秀俊美的容顏讓府上的侍女上前圍觀，縱使她們距離這個男人只有咫尺之遙，卻始終無法觸及

笛音似於曠野風息，大雁略天、野馬奔過荒原、魚群溯回大江，磅礡而蒼涼

一舉奏畢，他口中緩緩舒出一口白霧，眼裡映著松柏剪影，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骨笛，這顯然不是中原的樂器，時過境遷，唯一不變的只有這只骨笛與來自大漠的歌謠

他沉默著看著骨笛，輕輕撫摸著上頭的花紋，隨後他抬頭，看著灰濛的天空

「我晚些再出發。」

他起身回房，將骨笛鎖入一只燙金紫檀木盒，隨後回到桌案，重新提筆

「不見伊人留華年。秋月涼，金菊芳，片片落下滿地金黃。仍是惆悵。」

不錯，就這個了……

這一寫，半天又過去了，待侍從提醒他準備參加晚宴，再拖下去可真要出人命了

「好吧……」他極不情願地說道，隨後著裝準備出席今日的晚宴，去程他仍在思索著明年該如何避免參加晚宴

九闈的晚宴，定是一片見影刀光，除了例行嘲笑金烏外，銀鴉與青鷹一家子相當不對付，年年見，年年吵，前年兩人直接在大殿上打了起來，那場面是相當混亂，而白鴞入選九闈也是因為緋鴻的死，這修羅場可太精采了

想著這些，總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黛雉突歡快起來，這可把旁邊隨行的侍從嚇得夠嗆，他家主子只要高興起來定不會有好事發生

來到殿上，竟是一片風平浪靜

一段時間後，金烏最後一個到來，今年皇上因故並未到場，不過九闈顯然不怎麼在意，到是皇上不在他們才能更無所顧忌

晚宴開始，精緻的菜餚被一一呈上，第一道冷盤上來，眾人一團和氣的品酒吃飯，第二道菜上，緊接著第三道菜上，眾人便開始明爭暗鬥，只有紫鷴一人細細品嘗著來自御膳坊的珍饈

看紫鷴面帶笑容地夾起一枚生煎包，掂量了一下後本市打算一口塞，興許是怕燙，最後她先輕咬一口將葷香四溢的肉湯嘬出，緊接著露出一臉滿足的表情一口塞入

看紫鷴吃飯可真是一種享受，黛雉也嘗了一口，他本身是東北人，只要是麵點來者不拒，只是今晚這包子的味道熟悉異常，內餡似摻了東北森林獨有的香料

他品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出神，絲毫沒有察覺到對面的紫鷴也在觀察著他，看見他黯自神傷有些不捨，讓隨行侍女把剩下的一顆拿去給他

雖說父親最後也是在北方過世，但紫鷴其實出生自南方，在富庶的江南地區長大，只是隨著家道中落，為求得東山再起的機會才遷往北方未料最終客死異鄉

「黛雉閣下。」侍女送上紫鷴給他的生煎包，「請您慢用。」「拿回去吧，她愛吃。」「閣下說，她只要願意，府上廚房自會準備。」黛雉猶豫了一會，轉頭看向紫鷴，她微微頷首，黛雉心領神會，「幫我跟她道謝。」「是。」

黛雉突然感覺到一股陰狠的目光，不用想，定是金烏，金烏愛慕紫鷴已久，紫鷴卻從未對金烏動過一分情，金烏雖也在才子冊上名列前茅，卻遠遠不及他與赤鴆，如今赤鴆已經婚配，他黛雉無疑是金烏最大的阻礙

得防著這孫子……

「金烏啊金烏……」橙鶯從背後抱住他，「若你喜歡，我便送你啊……我院子裡還有好多類似的姊妹……」金烏一把推開她，「真是夠了。」

赤鴆笑著喝了一口酒，「橙鶯，別花時間了。」橙鶯笑了笑，「啊，我去透透氣啊，順便看看哪個侍衛綁的回去，別太想本姑娘我啊。」

藍鵲搖搖頭，接著面帶微笑地敬了青鷹夫婦一杯，恭祝二人喜獲麟兒

宴席散後，眾人各自成團相聚，黛雉自然是追上準備打道回府的紫鷴

「紫鷴姑娘~」紫鷴聽見黛雉的聲音便駐足回頭，「怎麼了？」「謝謝妳今晚把那生煎包讓給我。」紫鷴笑了笑，「想是你熟悉的味道，我們倆，都是都是孤身一人，自是要相互扶持的，若你還想嘗便來我府上吧。」

黛雉輕點頭，伸手攙著紫鷴上馬車，「我騎馬，順道送妳回府吧。」

紫鷴想了下金烏今日的眼神，心裡有些沒底，便同意了黛雉的提議

「妳這府上也沒一個會武功的，我送我府上幾個侍衛給妳吧，萬一……萬一向緋鴻閣下那樣遇襲……」

她笑了笑，「襲擊我對其他九闈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我說了，萬一。」「那行吧，我考慮考慮，黛雉閣下願意忍痛割愛，我倒也是感激。」

一會黛雉便把紫鷴送回府，他伸手想攙紫鷴下車，她卻自己蹦下來

黛雉微微點頭，有些尷尬地笑著，「行。」

紫鷴抬頭看了一眼飄著雪的天，「黛雉閣下不知願不願意再與我喝一杯？」「求之不得，阿蟒，你先回府吧。」

打發走屬下之後兩人一起回到了紫鷴的寢居，兩人聊了好一會兒，紫鷴在不知不覺間在床上熟睡，黛雉在查覺到後緩緩轉過頭，女子呼吸間的沁芳另黛雉有些迷離沉醉

黛雉深吸了一口氣，替她掖好被子，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