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丹魄西行─2（完）
本章節 2535 字
更新於: 2023-04-14
李仁皓走到舞臺正中央，迎向有如箭矢對準自己的視線，以提高聲量但和緩的語氣說道。
「龍西堂與南嬴幫的各位，非常感謝你們親自蒞臨會場，見證今日召開的第二次和平會談。」
畢竟是致詞，李仁皓不免其俗用場面話開頭，以此展現自己的誠意。
最大的問題在於，說出這番話的並非局外人，偏偏是使用異能屠戮南嬴幫成員，惡名昭彰的龍西堂少主。
石定宇為此感到不安，所幸至今沒有人打斷李仁皓，臺下群眾靜靜觀望他如何主持開場。
「藉這個機會，我有兩件重要的事，必須向在場各位宣布。」
致詞到一個段落，李仁皓刻意停頓幾秒，確定每個人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這才接續話語。
「關於我父親李信皇，前龍西堂主人的所作所為，那些可以避免卻還是發生，可以化小卻還是擴大的悲劇，讓許許多多的異種人付出性命，痛失所愛……作為李信皇的長子，李仁皓向所有犧牲者與在座各位，致上最高的歉意。」
李仁皓一口氣說完，隨即朝著舞臺底下所有人，慎重其事地深深鞠躬。
「帶給這片土地上所有人，一個安居樂業的國度，才是百步蛇一族存在的意義。然而，我們一族以守護臺灣龍脈為己任，這種信念隨著時間變質、腐化，逐漸偏離原本的初衷。」
「你以為道歉就有用嗎？」
聽聞這句語氣不善的詰問，石定宇放眼望去，發現出聲的是曾經指責自己，堅決反對和談的青衣男子。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傷害已經造成了，事到如今要人怎麼接受？」
「您說的沒錯，逝者已矣，那些罪過永遠不會消失。」
李仁皓說到這裡，突然發動異能操控鐵鎖，將曾經屬於他父親，象徵龍西堂威權的寶劍拿來臺上。
目睹李仁皓伸出手來，接下那把剝奪無數生靈的寶劍，南嬴幫的多數成員倒抽一口氣，深怕他像過去那樣大開殺戒。
眾人躁動不安之際，只見青衣男子握緊雙拳，不畏權勢的他再度開口。
「你講不贏別人，又想動用武力鎮壓是不是？」
「不，接下來請容本人在這裡，鄭重宣布第二件事──我，李仁皓正式辭去少主的位子，從今以後不能，未來也不會涉入龍西堂的事務。」
「什麼？」
聽聞李仁皓如此宣言，青衣男子連同其他南嬴幫成員，幾乎都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南嬴幫的主要戰力，赤炎聖母高黛兒剛生完孩子，還是大病初癒的狀態；除此之外，火神的祝福掌握在女友潘曉郁手上，李仁皓堪稱處於權力巔峰，不可能有人推翻他的統治。
處於絕對的優勢，李仁皓反而主動釋出權力，這樣的舉動讓人費解，開始猜測對方究竟有何居心。
「這……肯定是障眼法，我們才不會上當！」
「事出突然，難以置信是理所當然的，但我沒有別的意思。」
李仁皓回應青衣男子的同時，抬手招來等候在舞臺一角的蕭桂茵，妥善將寶劍交到對方手裡。
「這把劍象徵龍西堂的權威，同時也是剝奪無數生命的兇器，我將它交給至今輔佐李家，為此盡心盡力的蕭家封印保管，作為往後不再對外侵攻的保證。」
「……」
「出任主人之位，代替李家管理龍西堂，妳沒有異議吧？蕭桂茵。」
「是，蕭桂茵定會全力以赴，謀求全體異種人的福祉。」
蕭桂茵收下寶劍，表情凝重的她點頭致意過後，稍微往旁邊退了一步，把舞臺的焦點還給李仁皓。
兩手空無一物，舞臺中央的李仁皓再次鞠躬，以堅定的口吻接著說下去。
「目前還有許多問題等待解決，要人放下仇恨也不是容易的事，但我希望從自己開始，坦然面對過去。當然不只是我，龍西堂會誠實面對昔日犯下的過錯，也懇請各位不吝伸出援手，幫助所有人走出籠罩這片土地，遲遲無法撥雲見日的陰霾，迎來真正自由的每一天。」
面對一個釋出權位，即將脫離群體的孤高之人，百感交集的群眾就只是靜靜看著，這回不再有人出聲打斷他。
鴉雀無聲的靜默時刻，猝然響起一聲彷彿玻璃破碎，極其刺耳的尖銳噪音。
（怎麼回事？）
石定宇反射性左右顧盼，發現周遭景物變得昏暗而模糊，只知道眼前盡是熊熊燃燒，彷彿永不止息的火焰。
定睛看去，火焰實際上源自於不遠處，一道焦黑而面目全非，只能勉強判斷出人形的身影。
（等等，那個人是……！）
前次和平會談上，名為詹東烈的青年不惜用自焚的手段，以死表明自己不願向龍西堂屈服。
事過境遷，遺體早已搬離這個地方，祂的冤魂仍然被困在原地，哪裡都去不了嗎？
凝視眼前的人影，情緒從內心深處一湧而上，幾乎要沖垮石定宇之前，讓人睜不開眼的白光猝然閃現。
不過眨眼之間，眾多身穿紅衣的人影現形，一個又一個穿過火焰，聚集到跪坐地上的詹東烈身邊。
為首的壯年男性說了什麼，至今俯首的冤魂抬起頭來，兩個空洞的窟窿隨之流出血淚。
壯年男性見狀，用力拍了拍詹東烈的肩膀，接著一把將祂從地面拉起。
『走，咱們一起上路。』
石定宇清楚聽見壯年男性這麼說，對方甚至朝自己看了過來，臉上掛著釋然的表情，用無比清晰的聲音訴說道。
『年輕人，接下來交給你們了。』
狂風吹過，無論火焰或者眾多紅衣人影，全都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不只石定宇愣在原地，在場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顯然跟他看到相同景象，不知該對此做何反應。
（……鄭於西大人……）
那是在南港一役身先士卒，死於李仁皓之手的赤熊堂堂主，最後留給他們的訊息。
李仁皓已經走下舞臺，與之接替登場的是潘曉郁，以及那位不知何時返回會場，依附在少女身上的火神。
石定宇往旁望去，迎上妻子帶淚的目光，伸手為她輕輕拭去淚水。
「可以嗎？黛兒。」
「嗯……我可以的。」
高黛兒深深呼吸，隨即在石定宇與眾人矚目下，以輕盈的步伐跳上舞臺。
凝望自己一生摯愛，受到無數人景仰的精神象徵，石定宇就像仰望日光那樣，稍微瞇起灰黑色的雙眼。
（這次一定沒問題了。）
他們絕對不會忘記自身遭遇，無論是今天，或者昔日發生的一切。
注視潘曉郁伸出雙手，代替神明將火焰傳遞到高黛兒手中，石定宇在內心這麼想著。
搖曳火光之中，懷抱赤誠的魂魄不再停駐原地，走向祂們應該去的地方，留待後人追憶……
〈丹魄西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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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西堂與南嬴幫的各位，非常感謝你們親自蒞臨會場，見證今日召開的第二次和平會談。」
畢竟是致詞，李仁皓不免其俗用場面話開頭，以此展現自己的誠意。
最大的問題在於，說出這番話的並非局外人，偏偏是使用異能屠戮南嬴幫成員，惡名昭彰的龍西堂少主。
石定宇為此感到不安，所幸至今沒有人打斷李仁皓，臺下群眾靜靜觀望他如何主持開場。
「藉這個機會，我有兩件重要的事，必須向在場各位宣布。」
致詞到一個段落，李仁皓刻意停頓幾秒，確定每個人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這才接續話語。
「關於我父親李信皇，前龍西堂主人的所作所為，那些可以避免卻還是發生，可以化小卻還是擴大的悲劇，讓許許多多的異種人付出性命，痛失所愛……作為李信皇的長子，李仁皓向所有犧牲者與在座各位，致上最高的歉意。」
李仁皓一口氣說完，隨即朝著舞臺底下所有人，慎重其事地深深鞠躬。
「帶給這片土地上所有人，一個安居樂業的國度，才是百步蛇一族存在的意義。然而，我們一族以守護臺灣龍脈為己任，這種信念隨著時間變質、腐化，逐漸偏離原本的初衷。」
「你以為道歉就有用嗎？」
聽聞這句語氣不善的詰問，石定宇放眼望去，發現出聲的是曾經指責自己，堅決反對和談的青衣男子。
「死去的人不會回來，傷害已經造成了，事到如今要人怎麼接受？」
「您說的沒錯，逝者已矣，那些罪過永遠不會消失。」
李仁皓說到這裡，突然發動異能操控鐵鎖，將曾經屬於他父親，象徵龍西堂威權的寶劍拿來臺上。
目睹李仁皓伸出手來，接下那把剝奪無數生靈的寶劍，南嬴幫的多數成員倒抽一口氣，深怕他像過去那樣大開殺戒。
眾人躁動不安之際，只見青衣男子握緊雙拳，不畏權勢的他再度開口。
「你講不贏別人，又想動用武力鎮壓是不是？」
「不，接下來請容本人在這裡，鄭重宣布第二件事──我，李仁皓正式辭去少主的位子，從今以後不能，未來也不會涉入龍西堂的事務。」
「什麼？」
聽聞李仁皓如此宣言，青衣男子連同其他南嬴幫成員，幾乎都是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南嬴幫的主要戰力，赤炎聖母高黛兒剛生完孩子，還是大病初癒的狀態；除此之外，火神的祝福掌握在女友潘曉郁手上，李仁皓堪稱處於權力巔峰，不可能有人推翻他的統治。
處於絕對的優勢，李仁皓反而主動釋出權力，這樣的舉動讓人費解，開始猜測對方究竟有何居心。
「這……肯定是障眼法，我們才不會上當！」
「事出突然，難以置信是理所當然的，但我沒有別的意思。」
李仁皓回應青衣男子的同時，抬手招來等候在舞臺一角的蕭桂茵，妥善將寶劍交到對方手裡。
「這把劍象徵龍西堂的權威，同時也是剝奪無數生命的兇器，我將它交給至今輔佐李家，為此盡心盡力的蕭家封印保管，作為往後不再對外侵攻的保證。」
「……」
「出任主人之位，代替李家管理龍西堂，妳沒有異議吧？蕭桂茵。」
「是，蕭桂茵定會全力以赴，謀求全體異種人的福祉。」
蕭桂茵收下寶劍，表情凝重的她點頭致意過後，稍微往旁邊退了一步，把舞臺的焦點還給李仁皓。
兩手空無一物，舞臺中央的李仁皓再次鞠躬，以堅定的口吻接著說下去。
「目前還有許多問題等待解決，要人放下仇恨也不是容易的事，但我希望從自己開始，坦然面對過去。當然不只是我，龍西堂會誠實面對昔日犯下的過錯，也懇請各位不吝伸出援手，幫助所有人走出籠罩這片土地，遲遲無法撥雲見日的陰霾，迎來真正自由的每一天。」
面對一個釋出權位，即將脫離群體的孤高之人，百感交集的群眾就只是靜靜看著，這回不再有人出聲打斷他。
鴉雀無聲的靜默時刻，猝然響起一聲彷彿玻璃破碎，極其刺耳的尖銳噪音。
（怎麼回事？）
石定宇反射性左右顧盼，發現周遭景物變得昏暗而模糊，只知道眼前盡是熊熊燃燒，彷彿永不止息的火焰。
定睛看去，火焰實際上源自於不遠處，一道焦黑而面目全非，只能勉強判斷出人形的身影。
（等等，那個人是……！）
前次和平會談上，名為詹東烈的青年不惜用自焚的手段，以死表明自己不願向龍西堂屈服。
事過境遷，遺體早已搬離這個地方，祂的冤魂仍然被困在原地，哪裡都去不了嗎？
凝視眼前的人影，情緒從內心深處一湧而上，幾乎要沖垮石定宇之前，讓人睜不開眼的白光猝然閃現。
不過眨眼之間，眾多身穿紅衣的人影現形，一個又一個穿過火焰，聚集到跪坐地上的詹東烈身邊。
為首的壯年男性說了什麼，至今俯首的冤魂抬起頭來，兩個空洞的窟窿隨之流出血淚。
壯年男性見狀，用力拍了拍詹東烈的肩膀，接著一把將祂從地面拉起。
『走，咱們一起上路。』
石定宇清楚聽見壯年男性這麼說，對方甚至朝自己看了過來，臉上掛著釋然的表情，用無比清晰的聲音訴說道。
『年輕人，接下來交給你們了。』
狂風吹過，無論火焰或者眾多紅衣人影，全都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不只石定宇愣在原地，在場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顯然跟他看到相同景象，不知該對此做何反應。
（……鄭於西大人……）
那是在南港一役身先士卒，死於李仁皓之手的赤熊堂堂主，最後留給他們的訊息。
李仁皓已經走下舞臺，與之接替登場的是潘曉郁，以及那位不知何時返回會場，依附在少女身上的火神。
石定宇往旁望去，迎上妻子帶淚的目光，伸手為她輕輕拭去淚水。
「可以嗎？黛兒。」
「嗯……我可以的。」
高黛兒深深呼吸，隨即在石定宇與眾人矚目下，以輕盈的步伐跳上舞臺。
凝望自己一生摯愛，受到無數人景仰的精神象徵，石定宇就像仰望日光那樣，稍微瞇起灰黑色的雙眼。
（這次一定沒問題了。）
他們絕對不會忘記自身遭遇，無論是今天，或者昔日發生的一切。
注視潘曉郁伸出雙手，代替神明將火焰傳遞到高黛兒手中，石定宇在內心這麼想著。
搖曳火光之中，懷抱赤誠的魂魄不再停駐原地，走向祂們應該去的地方，留待後人追憶……
〈丹魄西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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