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鈴響

到職的前三天，一切出乎意料的平靜。

雖然難免有酒醉鬧事的客人，但還沒有嚴重到需要出動保鑣的地步，這也讓人更難摸清師姐口中的「大危機」是否如莉特蕾所說，和薩雷家的繼承者之爭有關。

無視下方嘈雜的背景音，我默默翻動書頁，任由文字填滿思緒。

按照娜茵的安排，我應該要在一樓的吧檯後方待命才對，不過只是監視店內情況的話，現在身處的橫樑其實視野更好。

高懸在天花板下方的結實木樑，擁有讓成年人躺下也不嫌擁擠的寬度，從昨天開始，我就把此處當作特別席位佔據，這個位置能夠隨時掌握店內的每個角落，而且完全不怕有人打擾……至少我一開始是這麼認為的。

「埃因。」

從至近處傳來的柔嫩嗓音，令我不自覺地抬起頭。

擁有白色貓耳的嬌小少女，蹲在半臥的我身邊，搖晃著尾巴露出好奇的眼神。

「你在看什麼？」

「只是一般的文學作品。」我暫時闔上書本，向眼前的少女勾起嘴角。

「妳是怎麼上來的？」

「這點高度對貓人族來說不算什麼。」名為言言的少女隨口答道，毫無起伏的語調沒有誇耀的成分，單純只是在陳述事實。

「那個，有趣嗎？」

言言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的手邊，於是我將書本闔起，遞到她的面前。

「妳想看看嗎？」

「可以嗎？」

「不要弄壞的話就可以。」

「言言會很小心。」言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過巴掌大小的皮面書。

輕輕翻過幾頁後，貓人族少女的眉心擠出難解的深谷。

「全部都是字……」

「這不是當然的嗎？」

「言言以為會有插圖。」言言啪啦啪啦地把整本書翻完，發現裡頭連半張圖都沒有之後，就失望地把皮面書放回我手中。

「埃因，是個無趣的人。」

「等妳學會認字，就不會覺得無趣了。」我不以為意地翻開紙頁，從剛剛中斷的地方開始閱讀。

言言看看我，再看看皮面書，最後小小聲地問道。

「言言也能學會認字嗎？」

「認真學的話，應該可以吧。」我隨口回答，接著才意識到，從小作為奴隸長大的她，這輩子恐怕不會有活用文字的機會。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被告知「能學會認字」的言言，原先一片淡漠的雙眼立刻閃閃發光，她主動湊到我身邊，指著封皮上的書寫體文字問道。

「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寫的是『變成甲蟲的男人』。」

「為什麼男人會變成甲蟲？」

「這就說來話長了。」因為說明起來很麻煩，這種純文學的作品，以言言的年紀也不好懂，於是我打算就這麼塘塞過去，沒想到貓人族少女卻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埃因要開始說了嗎？」

「說什麼？」

「為什麼男人會變成甲蟲。」言言左右張望了一會，似乎打算找個地方坐下，但我的背部已經靠在與橫樑相接的柱子上，只是蹲著倒還好，要找到能安坐的空間，言言恐怕就得移動到我腳邊的位置。

然而此時正好是開店營業的時間，顧客的笑鬧、杯盤碰撞聲不絕於耳，就算在橫樑上方也依舊相當吵雜，如果坐到我的腳邊，多半很難用正常音量交談，言言考慮了一會，最後翻過短裙裙擺、一屁股坐到我的懷裡。

「為什麼男人會變成甲蟲？」言言抬起頭，用清澈的雙眼望向我。

貓人族少女的身體既柔軟又溫暖，我用一隻手扶住她的腰，以免她不小心摔下去，眉梢不由得揚起。

「妳不用下去幫忙嗎？」

「現在輪到言言休息。」貓人族少女理直氣壯的說道，像是在表示「快繼續說下去」般的鼓起嘴角。

事已至此，不論怎麼做都只會得到「不妥當」的評價，我悄悄嘆了口氣，乾脆在言言面前攤開書本。

「這個故事的重點不在於男人變成甲蟲的原因，而是在男人變成甲蟲之後，他身邊的人、事、物發生的變化……」

反正這本書的內容遠遠不是言言這個年紀的少女能讀懂的，我抱著讓她知難而退的心態，開始逐章逐節地解釋。

不料隨著劇情發展，原本還一臉茫然的言言逐漸變得專注起來，不住擺動的尾巴也悄悄捲上我的手臂，直到我把整本書唸完，她才緩緩放鬆肩膀。

「埃因不是無趣的人。」

「謝謝，能聽妳這麼說我很開心。」雖然懷疑言言是否真的有聽懂書中的涵義，但照顧小孩本來就不是我的專長，光是能讓她乖乖待著把故事聽完，就已經遠超我的預期了。

「如果言言學會認字的話，也能讀懂很多有趣的書嗎？」貓人族少女從我的懷裡仰起頭，眼神仍舊閃閃發亮。

「或許吧。」

總感覺順著這個氣氛，接下來就會變成由我來教言言認字，為了避免這種麻煩的狀況，我刻意給出了模稜兩可的答案。

對此言言沒有表示質疑，只是稍稍動了動耳朵。

下一秒，我們倆的視線就迅速集中到吧檯後方的響鈴櫃上。

清澈卻略顯刺耳的鈴聲劃破周遭的雜音，讓放置桌面的玻璃杯產生陣陣嗡鳴。

這個瞬間，所有正在接待客人的女孩們同時回過頭，紛紛露出緊張的神情。

「埃因。」

「待在這裡別動。」我把懷裡的貓人族少女暫時放下，讓她坐在橫樑邊緣，自己則沿著橫樑向前飛竄，最後一躍而下，穩穩落在樓梯口旁。

剛剛被拉動的，是二樓一號房的響鈴。

印象中那是牛人族少女——薇兒接客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