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與死不能把愛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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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4-09
紅色的字體渲染了緊張的味道,讓我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以。

這就是保護任務?

就像人們傳聞的那樣,獵罪人猶如英雄及時出現在受害者面前,保護他們不受侵害。

我沉默了。

我不想被捲入那麼多是是非非,我承認獵罪人的報酬很豐厚,但我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無論如何,我都應該把養育孩子放在第一位。

半夏忍不住與我說:「有人需要幫助!」

我說:「即使我不去,應該也會有別人去。你看這不是開啟定位系統了嗎?李泰就是被那個叫白術的獵罪人殺的,既然是他殺了李泰,那代表白術就在附近。既然最強的獵罪人都在這,那我為何要去?」

「白術在之前的任務受傷了!他這次是帶傷來處理任務,所以才會出現完成一半最後卻讓我來接手的局面!」

「那受害者跟我無親無故,我又為什麼要冒險去幫?而且就如你所說,白術是最強的獵罪人,他都有受傷的可能性,更何況我呢?」

我轉身要離開,半夏卻忽然說:「白術會受傷……是因為你的丈夫!」

我心裡猛地一驚,回過頭看向他。

「獵罪人知曉一切,我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一位消防員要被那種人渣害得犧牲……」半夏說,「當時平臺發佈了拯救你丈夫的任務,是白術接下來的。」

我喃喃說:「可我男人死了。」

「對,白術失敗了。他完美地完成了每一次任務,唯獨這次失敗了,而且還是帶傷歸來。沒人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最強的獵罪人負傷失敗……對不起,原本我不打算和你說的。」

我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了丈夫帶著百戰,在火海裏孤軍奮戰的情景。

幾十上百次的任務他都能圓滿完成,那天卻犧牲在了火海。

那最強的獵罪人,完成了無數次的任務,偏偏那天失敗了。

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都趕在了一起?

我咬著嘴唇,不知為何忽然有點想哭了:「既然不打算說,為什麼還要說給我知道?這與拿一把刀紮進我心裡有什麼區別?」

半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他猶豫幾秒,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是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我吃驚於他竟然會讓我看到他的真面目。

我還以為獵罪人是絕對不能展現出真容的。

他遞給我面具,很真誠地說:「這個借給你,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希望它能派上用場。我懇求你再多想想,你擁有這麼強的實力,你可以挽救一個家庭的悲痛。你要記住,當你執行任務的時候,動不動要查看一下手機,任務隨時有可能更新重要線索!」

他告訴我,路口有輛沒鎖的車,開這臺車不會暴露身份。

他還告訴我,車裏有臨時換的衣服,保證我的隱私。

他求我去救人一命。

我沒有與他爭論,因為我覺得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服誰,我自己也有要守護的家庭。

為了不和他爭執,我索性直接拿了面具離開,等我走出巷子回頭一看,半夏還失落地站在巷子深處看我。

我歎了口氣,坐進自己的車裏,那手機介面再一次探出了任務提示。

「保護任務時間有限,請求前往左岸咖啡廳!」

我啟動了車子,但是沒往左岸咖啡廳的方向去,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

我的孩子在等我明天去接他……

剛才搏鬥受過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我沒有什麼餘力去保護別人,我腦海裏全都是剛才半夏說過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白術偏偏在拯救我丈夫的任務會失敗?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帝。

頂著那麼沉重份量的名頭,卻不能救回我的男人。

我不由得在想,如果時間再來一遍,林雲還會不會沖入火海。

他會的……他就是那麼傻的一個人,他看不得人們悲痛。

想起他的面容,我不知為何,點開了任務詳情。

我告訴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反正這不代表接受。

「保護任務詳情:受害人周沫沫,將於晚上十點與自己的父親周海發在左岸咖啡廳相聚,隨後在晚上十點三十分開始,被周海發迷昏在地下停車場的車內……」

父親害女兒?

普通人覺得不可思議,我卻陷入了沉思。

我開著車,思緒忽然變得越來越亂。

那個寒冷的冬夜。

山林裏的荊棘讓我遍體鱗傷,我抱著偷來的手機,哭得是那麼撕心裂肺。

「我要報警,我被人賣到了山裏,我跑出來了……這裡好黑,我不知道這是哪兒……」

「這裡是報警平臺,請你不要緊張,具體是怎麼回事?」

「我的爸爸媽媽……把我賣給了一個老男人……救命!我聽見有東西在叫,我好怕,我不知道會跑出什麼東西來!」

「我們很快就會安排人聯繫你,請保持電話暢通!」

那天,我的哭聲越來越大。

呼吸越來越急促。

接線員。

員警。

消防員。

他們一個又一個地聯繫我,但說不清地點讓我好絕望。

「我這裡有一塊大石頭,好大好大的石頭……」

「我可以看到月亮……是在我左邊……我不知道什麼是東西南北……」

「求求你們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我的手機快沒電了,這裡太黑了,我完全說不清我的地點!」

黑暗裏,我不敢哭得太大聲,擔心會引來野獸。

可我實在是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卻又壓低聲音,那麼矛盾地沙啞了聲線。

我還記得聯繫我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丈夫打給了我。

他和我說……想哭就哭吧,不要憋著自己。

他說不知道地點沒關係。

分不清東西南北沒關係。

天黑得看不見也沒關係。

「妹妹,盡情地哭吧。我給你一個承諾,無論這片山林有多大,在你哭夠的那一刻,就是我找到你的時候。」

他沒有違背承諾,他帶著百戰找到了我。

我還記得他是第一個把我公主抱起來的人,我虛弱地依偎在他的懷裏,他自己卻冷得瑟瑟發抖,身上帶著水珠,到處是被鋒利野草割破的傷痕。

當我被抬上救護車,他也昏倒在地,與我一同被抬上去。

他媽的!

我打死了方向盤,將車子開回到巷子口,然後坐上了半夏的車,朝著左岸咖啡廳的方向開去,拿起手機,點擊了接受任務!

我不願意去冒險,我想保護好我的家庭。

但我更不願意侮辱他的名字!

手機介面開始彈出一系列提示。

「前往左岸咖啡廳,請走淮河南路,那邊的街道監控在維修,無法拍到具體情況。」

「周海發父女坐在五號桌,請注意甄別。」

「這是有預謀的殺害,離開咖啡廳時,周海發會帶著女兒避開有監控的出入口,選擇從沒有監控的人行出入口回到停車場最角落的 G105 停車位!」

半夏說的那句話,彷彿被驗證了。

獵罪人能知曉一切!

我看了看時間,距離這對父女相聚還有二十分鐘。

我只是先去看看……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只是先看看軟體上的預知消息會不會被驗證而已,不是真的要冒險。

我按照提示抵達了左岸咖啡廳,停好車子後,看向了放在副駕駛上的面具。

我拿起了面具。

面具的內部刻著半夏二字,下麵還有一行小字。

「遊走在黑暗與危險的邊緣,我甘願化為罪惡,是想讓世間再無罪惡——獵罪人。」

我歎了口氣,將面具放回去,然後在後備箱裏找到了臨時衣服,發現裡面尺碼很多,就是簡單的黑衣黑褲,從 S 到 XXL 都有。

走進咖啡廳,找到了那五號桌。

五號桌旁邊的角落有三號桌,而且還有簾子擋著。

我坐下來點了一杯檸檬水,服務員說他們還有一個小時就打烊了,我說沒關係,隨後靜靜等待著。

幾分鐘後,一個中年男人坐在了五號桌的位置,他點了兩杯喝的,卻在一杯飲品裏加了點東西。

隨後,他有些緊張地左顧右盼,直到一位少女來了。

少女長相普通,穿著過時的衣服,上面還有幾塊沒能洗乾淨的油漬。

男人見到少女,連忙說:「沫沫,爸爸在這兒!」

還真叫這個名字?

周沫沫坐在了椅子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周海發有些緊張:「沫沫,爸爸這趟叫你出來就是想問一下,已經答應好的事兒……為什麼忽然反悔了?」

她說:「因為媽媽走了。」

「這我知道,可是……這不影響爸爸給你三十萬啊!」

「媽媽已經離開了人世,我又為什麼要這三十萬?」

周海發流露出了一絲懇求:「寶貝,你弟弟還等著你救命,已經答應好的事情,不能反悔啊,承諾要說到做到啊!」

周沫沫看著自己的父親,她露出一絲冷笑:「周海發,你也配說承諾要說到做到?」

「我媽媽從老村陪你來到這裡,勤勤懇懇和你一起做油漆生意,她年紀輕輕就滿手老繭,小時候我開家長會,她過來的時候大家還以為她是我奶奶,這一切她抱怨過沒有?」

「你許諾過會給她美好的生活,後來你們真的掙錢了,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搞個店面,升級一下產品,再也不用聞那劣質油漆的味道。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媽媽的?」

「你牛逼了,你有錢了,你在這城市裏變成小暴發戶了。你嫌我媽又矮又胖,你嫌她陪你幹活兩根手臂比你還粗,你嫌她為了養家老得快,你嗎了個比的找了個漂亮的城裏狐狸精,她真好看啊,她打扮起來往我媽旁邊一站,都把我媽比到泥土裏去了。」

「你欺負我媽沒文化不懂法,你捲走家裏的錢和她一起過日子。你真牛逼,你在外面找娘們,卻給我媽媽扣了一頂帽子,怪她生了我這個女兒,讓你在老家抬不起頭來。那狐狸精也真優秀,給你生了個兒子。」

周海發連忙說:「我和你媽媽只是感情問題,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著你,也愛著你。」

「想我?你帶著兒子回到老家,享受爺爺奶奶的寵愛時你想過我?錢都被你捲走了,媽媽為了養我,每天幹著那些油漆工作,我在門口跪在地上寫作業,那時候你想過我?那個野種穿得漂漂亮亮,坐在你的寶馬 X5 上,老爹開寶馬,兒子去兒童俱樂部裏騎小馬,被服務員牽著馬叫小少爺,這他媽叫你想我?」

「這麼多年你沒找過我,我讀高中還是媽媽加班加點湊的學費,她去找你借點錢,你直接說沒錢。你媽的,她是和你借錢啊!她不是和你要錢!現在你那兒子尿毒癥了,需要換腎了,你想起我了?十幾年來你第一次回來帶我玩,我以為爸爸要回家了,躲在被窩裏哭了一晚,哭著告訴自己我也是有爸爸的孩子。你他媽卻帶我去醫院查腎匹不匹配,你這叫愛我?」

周沫沫克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不斷地落著淚:「我他媽好恨啊!我恨老天爺把我生的不對,我媽這輩子都在和劣質油漆打交道,她因為工作患上白血病的時候,我這個親生女兒的骨髓竟然和她不配。你那野種從小嬌生慣養,他得尿毒癥的時候,我竟然和他匹配上了!賊老天,把我生的那麼不對勁!」

「要不是為了給媽媽治病,我他媽才不要你的三十萬,我才不會給你那野種換腎!現在媽媽病情惡化離開了,我還要你那爛錢幹什麼?賤東西,我看到你就覺得噁心,你今天卻還有臉說你想我愛我!」

我緊握著杯子,手忍不住在顫抖。

記憶在跳動。

我還記得自己穿得單薄,被爸爸媽媽用山寨皮帶抽我,哭著和他們道歉。

「真的是弟弟先打我的……我錯了,我再也不還手了。」

我還記得每一次吃飯,媽媽都會讓弟弟先上桌,等他徹底吃飽了,才允許我坐上去扒拉幾口殘羹剩飯。

她總和弟弟說……

「這個你吃,這個你也吃……別管你姐姐,她不餓,寶貝你吃得開心就行!」

那一天,好冷好冷的夜晚。

我明明沒有犯錯,媽媽卻把我從被窩裏拖出來。

她流著淚,使勁地扇我巴掌,把我打得滿臉是血。

她抱著弟弟的遺照,哭著和我咆哮:「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你這個殺人兇手!」

媽媽……

我明明是個好乖好乖的孩子。

為什麼在我身上留下這麼多疤……為什麼你打我心裡不會疼……

如果一個人沒有愛,為什麼要存在於世上?既然生下來是受苦的,為什麼我當初要誕生於這個世上?

我緊咬著嘴唇,呼吸也有些困難。

周海發真誠地和周沫沫說:「以前有些事情,確實是爸爸做得不對。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強求你。走吧,我最後一次送你回家,以後再也不打擾你了。」

周沫沫的淚水不斷往下掉,她不肯哭出聲,一口將飲品喝完了,然後擦去淚水。

她起了身,和周海發一起出了門。

傻姑娘。

也許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麼。

我結了賬,回到了車上。

再次看向那面具,將它拿了起來。

「遊走在黑暗與危險的邊緣,我甘願化為罪惡,是想讓世間再無罪惡——獵罪人。」

終於,我還是戴上了面具。

深夜的地下停車場空無一人,角落的位置更是寂靜,G105 號車位旁邊是空的。

我停在了 G106,微微打開了一點車窗縫隙,確保我能聽見外面。

周海發扶著走路走不穩的周沫沫,正朝著這邊而來。

周沫沫明顯察覺到了不對勁,她好幾次想轉身,但虛弱的她都被周海發扯了回來。

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這邊搞定了,國內沒人敢做,我就出國去做。他媽的,你就跟那邊說錢不是問題!為人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為了救兒子,我花多少錢都行!」

周沫沫流著淚,徹底沒了反抗的力氣。

她被粗暴地推到了車門旁,在周海發去打開後座的時候,我聽見她在輕聲嗚咽:「媽媽……為什麼我偏偏和你不匹配。」

她被抱上了車,周海發也朝著駕駛位走去,我下了車。

他看見戴著面具的我,一時間有些發愣,而我輕輕地說:「大哥,那是你女朋友嗎?怎麼好像喝多了?」

周海發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後說:「神經病,關你什麼事?」

他打開車門,先把右腿伸了進去。

在他即將要坐上去的那一刻,我一把抓住車門,狠狠地砸了上去!

「砰!」

沉悶的關門聲,與周海發殺豬般的慘叫聲一同響起!

我抬起腳,用力踹著車門!

「砰!」

「砰!」

「砰!」

車門一次次撞擊在周海發的身上,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抱著自己的腿滾動慘叫。

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隨後抬起了腳,狠狠踩在了他的鼻子上!

伴隨著周海發的痛叫,我踩著他打開車門,瞥了一眼躺在後座的周沫沫。

她還在落著淚,卻驚愕地看著我。

「我問你,你知道人死後會去哪兒嗎?」

她沒有力氣回答我。

我說……

「她會化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她會化為一股清爽的風,吹拂過你的臉龐……」

「她會化為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淋濕在你身上……」

周沫沫努力想爬起身,似乎是想給我一個回應,最後還是爬不起來,卻哭出了聲。

我咬了咬嘴唇,呢喃道:「生與死不能把愛隔開,你一定會感受到她的存在。如果她不是在天上保護著你,我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躺在地上的周海發一把抓住了我的腿,用力地把我往外扯。

我沒有反抗,而是順勢走開。

在周海發痛苦咳嗽,想爬起來的時候,我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他扯了起來。

與孫青搏鬥留下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我卻握緊了拳頭,輕笑著說:「你能站起來真好,我還沒打夠。」

我揮拳出去,就在即將打中周海發的時候,他突然怒吼:「我日你媽!」

說話的同時,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朝我刺來!

我驚得心都猛烈抽了一下。

帶著致命武器?

該死,情報上可沒和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