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４６『宣戰布告』
本章節 6719 字
更新於: 2023-04-08
「該說不幸中的大幸嗎？如果讓她繼續亂動傷口很可能就裂開了⋯⋯還好有把她攔下來。」
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碧像是鬆了口氣般這麼說。
由於腹部的撕裂傷尚未癒合，任何劇烈動作都十分危險。
看著尤朵拉逐漸緩和下來的表情，就知道止痛劑開始起作用了。我點頭向更換完繃帶的碧表達謝意。
如果沒有她的幫助，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此同時，我看向那位救了尤朵拉和伊妮的少年。
在病床旁坐著、面垂地板的丸介，全身都是戰鬥過後遺留下來的刀傷及瘀青。衣服褲子破碎到所剩無幾，明顯操勞過度的雙手呈現很可怕的青黑色，甚至有幾根手指骨折。
「他們的狀況慢慢穩定了。倒是你的傷，看起來很嚴重，不要緊嗎？」
「⋯⋯本大爺沒事。先救那幾個笨蛋。」
拒絕了緋隼的關心，丸介拿起縫針和消毒藥水默默走到角落處理傷勢。
面對這士氣低迷的場面，某位年長侍者不禁皺起了眉頭。
對方正是奧古斯塔，將遇襲的全員帶回旅館的幕後功臣。即便憑藉著一己之力挽救了許多生命，他仍無法從龍奈的事情中恢復，強烈的自責與懊悔在那張蒼老臉孔上殘留痕跡。
「讓渡冴閣下與諸位學員傷成這副德性⋯⋯老身先前的猜測，恐怕已經成真了。」
「唉，我也希望情況可以樂觀一點，但命運似乎跟我有仇。上輩子大概是無惡不作的強盜犯吧。」
聽見奧古斯塔用擔憂的語氣說著，我以不怎麼幽默的方式回應。
目前遭遇的敵軍有：殺人如草芥的辛可羅、超級自大狂兼不壞肉體的阿弗托卡洛斯。如果將那個打爛自己手臂的大塊頭也算進去，那麼數量就是三人。
經過丸介粗略的解釋可以得知，當他們前往神社時遇見了兩名敵人。雖然有可能是同樣的傢伙，但除了兩邊戰場都出現黑衣大塊頭的描述，身分不明的敵人尚有一位。
將目前的情報統整起來，推測教會至少派出了四位幹部等級的角色。這和他們以往的行動模式大不相同。
自稱「教會」的恐怖組織，從未在一個地點派遣超過兩名幹部。
「這或許意味著，他們最近也開始改變策略了。」
「這些只是我們掌握的情報。城鎮裡究竟有沒有其他威脅，如果不實際進去根本無法確定。」
「新谷閣下說得有理，但那樣做存在著風險。一想到要拋下這些無辜百姓⋯⋯老身已經不想再看見無謂的傷亡了。」
表情轉向哀愁的奧古斯塔，臨時因為一些小事被招回旅館，從本該誓死保護的對象身邊離去。
雖然無法保證他也在場的話，戰局是否能扭轉，但他至少可以努力，可以提起信念與來襲的惡意對抗——唯有這樣做，才愧對得起為了掩護眾人挺身戰鬥的龍奈。
在親眼目睹對方豁出一切的覺悟後，我打消了先前所有疑慮。無論事情怎麼發展，這兩人都會為了正義而戰。
就在這時。
「不好意思啊，在你們統整情報時插嘴。俺想再去問問看那位少年，或許有什麼線索遺漏掉了。」
壓低音量這麼說的人是陸掌。只見他從座位緩緩起身，然後走向丸介。
因為沒有鏡子，少年背後的傷口縫得亂七八糟。
丸介注意到陸掌拉了張椅子在自己面前坐下，頓時生起不滿的情緒。
面對令人寒毛直豎的兇狠視線，陸掌一點也不慌張，還遞了一瓶冰果汁給他。
「口渴嗎？」
「有什麼話直接說，別拐彎抹角。你想幹嘛？」
「俺不了解你那邊的狀況，畢竟俺當時被修理得很慘。但在那樣的場合，能夠保護朋友並全身而退，俺覺得也是功勞一件。」
「功勞？」
「沒錯喔，多虧了少年你的努力。所以在繼續話題之前俺想好好感謝你。」
遠比丸介還要壯碩的身材，此刻微微地鞠了個躬。
陸掌真誠的態度依舊無法打動丸介。他保持沉默，隨即不悅地撇開目光。
雖然沒能讓三人毫髮無傷地返回旅館，但以丸介的力量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繼續後悔下去或互相指責毫無幫助。
「如果可以，請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明一遍吧。」
「————」
「聽著，俺跟你一樣，都想去找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報仇，就算四肢咬爛也不足以洩恨，但是現在俺需要情報。」
趁陸掌向丸介表達他的想法時，我也開始在腦海中思考。
透過恐懼和破壞奪走了城鎮中樞，行蹤宛如幽靈般的教會信徒，每位成員都擁有超乎常理的力量，八成不是來自這個世界。
其中，帶走璃奈的「皇帝」更是首要目標。
即使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現在的情況非常不樂觀，但如果換個方面去想，搞不好可以變成某種轉機。
發狂的野獸通通聚集在一個地方，正是一網打盡的時候。
「不管我們是否選擇行動，那些傢伙肯定會繼續搞破壞。這座城鎮被他們搞得滿目瘡痍，必須得有人挺身而出。」
「⋯⋯哼，就憑你的那張嘴巴？」
不出所料，此時發出一聲冷笑的人正是丸介。
面對這樣的質疑，我甩開無關緊要的情緒，聚焦在那位少女的天真笑顏，做足準備後重新睜開眼。
「——是的。畢竟，我還跟她有約。」
可靠的戰力一一倒下或是行蹤不明，從理性層面來看這根本是自殺任務。
不過，這些不能成為退縮的藉口和理由。
吸取失敗的教訓，然後從中想出另一條路，不斷嘗試直到解決這場危機，最後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
只要腦袋還可以擬定計畫，聲音還能被夥伴們聽見，我就不可以放棄。
「好，既然大家沒有多餘的問題，我們趕緊來釐清戰況吧。渡冴同學，接下來就麻煩你囉。」
「別用那種命令的口氣指使本大爺，你這雙手殘廢的傢伙！」
丸介張嘴咆哮了起來。
下一秒，他的眼角瞥到不遠處的伊妮，臉色變得凝重，於是暫時收起了情緒。
儘管對我有諸多意見，丸介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
「該從哪裡開始⋯⋯本大爺準備要回旅館的時候，突然聽到那個奇怪的廣播，再加上中午遇見的小鬼⋯⋯那不是重點。聽完廣播，本大爺打算衝去神社救人，順便撂倒擋路的傢伙。」
不知從哪裡傳來碗盤摔破聲，其他班的學生發出哀號。在物資吃緊的現在，連一個罐頭都不得浪費。
「一路上本大爺沒有遇到任何敵人，街道非常安靜。就在離目標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們』出現了。」
頓時，話語停止。丸介一邊敲響利牙一邊用力握緊拳頭。
回憶起令自己無比懊悔的經驗，不管是誰都會稍微失控。
「他們身上穿著黑衣。體型比較大隻的防禦能力很強，簡直就是打不穿的銅牆鐵壁。至於那個操著彎刀的傢伙，雖然本大爺有機會把他打趴，但他擁有某種能力，是遠距離釋放斬擊的加護。」
「所以，伊妮跟岡島同學就是被⋯⋯」緋隼垂下深邃的眼眸，陷入沈思。
「本大爺沒看見任何東西，只感覺到一陣風掃過臉頰。明明無論是刀或弓箭都擋得下來。本大爺懷疑，他們從頭到尾都在刻意保留實力。」
「開玩笑的吧？現在變成這樣，居然是他們沒拿出真本事的結果？」
「如果他們有那個意思，本大爺早就人頭落地了。」
——這是何等的驚人揭露。
此刻的丸介完全不在狀態中，因為大意害同伴受重傷的遭遇讓他耿耿於懷。
即使年齡還是青少年，他的戰鬥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拿來跟現場剩餘的成員做比較，排行肯定會在前五名內。
關於那兩個神秘的黑衣人，如果能讓丸介感到如此畏懼，就說明他們的危險性跟辛可羅差不多。
「廣播⋯⋯應該不是他們兩個發送的，給人的感覺更像保鑣。當小不點她⋯⋯本大爺準備撤退時，也沒有追上來趕盡殺絕的意思。」
從丸介那裡得到情報，陸掌發出十分沙啞的嘆息。
「那些猜測先不談，俺只想知道是哪個混蛋，把班上的學生當成人質。」
「人質？本大爺怎麼會知道？」
「拜託你了，少年。如果想替他們報仇雪恨，你必須信任俺。」
「所以剛才就說了啊！本大爺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麼。無論是哪個傢伙幹的都無所謂吧，通通大卸八塊就行了！」
面對情緒難以平復的陸掌，丸介不耐煩地回應，兩者相遇簡直是火上加油。
在兩人旁邊默默聽著這段對談，我決定出手干涉。
「發牢騷發夠了嗎？你們兩個。」
為了提防他們按耐不住憤怒跑去做傻事，重蹈我的覆轍，視線特別鎖定在丸介身上。此刻的他宛如受困於牢籠裡的野獸，眼神隱含傷痛與怒火。
「老身也贊同新谷閣下的意見。」
「⋯⋯等等，奧古斯塔先生？俺無意冒犯，你應該沒有妨礙我們的理由才是啊。」
「理由，嗎？假使老身選擇說出口，陸掌閣下就會考慮在此退讓一步？」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有辦法做到啊。明明知道仇敵就在那扇門外面。」
聽見奧古斯塔的發言，陸掌氣得幾乎快把牙齒咬出血來。
我無法偏袒任何一方，因為他們講得都有道理。
就在這個僵持不下的時刻——
「——大家難道不是同伴嗎？現在需要每個人團結一致，像這樣各持己見的爭執毫無意義。」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以沉著語氣提出糾正的銀鈴嗓音。
「龍、龍奈大人？您總算清醒了。」
「看來在我休息期間發生了不少事情啊，得趕快跟上步調才行。」
旅館主人龍奈的登場，瞬間緩解了緊繃的氣氛。
奧古斯塔隨即收起不成熟的言論，陸掌這邊也是無可奈何地撇過臉去。就這樣，眾人的意志勉強凝聚在一起。
「那麼，就來思考後續的計畫吧。」
我點頭表示認同，龍奈拆下手臂的石膏，確認活動無礙後露出微笑。
這場對話的主導權，她沒打算獨自佔據著不放。
「那則廣播的事情我聽說了。再加上這幾位學生的親身經歷，可以證實神社落入敵人之手。接下來該如何解決問題，坦白講，我不認為守株待兔會比較好。」
「貿然行動很愚蠢，關於這點我有很多經驗。龍奈小姐的意思我大概能體會，如果在苦苦等待的時候被偷襲，我們根本沒法保護所有傷患。」
「⋯⋯這不是很可靠嗎？克萊希爾的話果然不能信。回到正題，我的建議是出動目前還能戰鬥的力量，盡早把城鎮奪回來。」
如果要籌備足夠的人力，韌性極強的丸介絕對不可或缺。再來就是旅館陣營的代表，奧古斯塔和龍奈這對主僕搭檔。
還清醒著的自衛隊成員似乎只剩下康健隊長以及響樹一等兵能戰鬥。他們武器精良，如果能靠無線電聯絡到城鎮剩餘的警力就更完美了。
「真是的，最需要他的時刻到底跑去哪裡鬼混了啊？那個變態貴族⋯⋯」
「此話，莫非是指克萊希爾閣下？」
意外聽見我的自言自語，奧古斯塔再度提出確認。
「有關前去與翔奈子小姐會面的交涉組，現在才跟各位報告，實在是非常抱歉。」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老身不敢肯定。當初把各位搬回旅館療傷時，有請員工嘗試聯繫他們，卻沒有得到回覆。最後一次進行現況匯報，克萊希爾閣下似乎已經完成會談準備要離開。」
「⋯⋯該不會，是被翔奈子陷害了吧？」
考慮她對亞人的立場，各種可能性都無法排除。
奧古斯塔沉下臉色，我盡力控制著內心的不安。
如果克萊希爾和勘八完成了任務，照理說應該會盡速趕回來才對，現在卻不見人影，連電話都不接，很難不往壞的方面去想。
得知無法仰賴克萊希爾的力量作為輔助，再次打擊眾人的士氣。
看著那對雙胞胎相互依偎的畫面，丸介握緊了雙拳，身旁的陸掌也一邊敲打著肩膀，一邊發出沉重的嘆息聲。
然後。
「⋯⋯能派得上用場的計策，似乎只剩突襲了。」
「本大爺絕對要將那些傢伙碎屍萬段。」
兩人的鬥志接近爆發邊緣。
「聚集所有力量，一口氣突破到神社塔樓。那個大塊頭肯定會在附近待命。教會的爪牙，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樣的話，參戰成員就有陸掌、丸介和奧古斯塔先生，我等等去問自衛隊那邊的情況。」
「——也別忘記我呦。」
聞言，我看向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將長髮綁成馬尾的龍奈。
她把長裙扯下一大部分，裡面有安全褲所以不用擔心走光，儼然就是準備好要戰鬥的模樣。
「我沒有別的意思，但龍奈小姐的身體狀態⋯⋯」
「現在沒什麼大礙了，這都要多虧悠娜同學和各位的幫助。再說，龍人族的體質可沒脆弱到受一點皮肉傷就承受不住。」
我很清楚龍奈的實力，能夠與教會信徒打得不分上下，讓自己擔憂的是其他原因。
畢竟龍奈還有一個丈夫等著她平安回家，如果在外面出了什麼意外——
「龍奈大人是非常強悍的女性，同時也是一名戰士。新谷閣下無須擔心。」
「————」
似乎是查覺到了我的心思，奧古斯塔這麼說道。
接著，這位年長侍者面向自己的主人，深邃眼眸當中盡是濃厚的情感。
「即便如此，老身也不希望看見您受傷。雖說大敵當前，那是無可避免的，但還請多注意自己的安危。」
「為了這些無辜的孩子，還有住在城裡的居民，我會竭盡所能地提供協助。這是我的責任跟使命。」
「這正是⋯⋯為什麼老身會選擇服侍您的原因啊。」
面對奧古斯塔微微鞠躬的姿態，龍奈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淺笑。這個時候，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的碧和緋隼忍不住起身。
「大家感覺都準備好要幹上一場了，我也要去！你們應該會需要一位躲在安全距離外的醫護官吧？那就是我啦！」
「那個，老師，我也想貢獻一份力。這是為了九尋同學和高橋同學⋯⋯」
「妳們兩個，這可不是什麼遊戲喔。我能體諒妳們的心情，那種渴望做些什麼卻做不到的感覺很不好受，但是自己應該待在哪裡、應該盡到的本分，請不要忘記。」
「————」
頓時，被說教了一番的兩位少女露出惋惜又不得不聽命行事的無奈神情。
好不容易才逃回來，我不可能再讓她們冒著生命危險出去。
「老師，那個把小奈綁走的變態狂，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喔。」
「我知道了。手腳打斷的部分會交給丸介來處理。」
「——然後，跟大家一起回來。」
前所未見的情緒，蘊藏在碧的聲音當中。
「嗯，我會的。」
放眼望去，可以看見奧古斯塔把手放在腰際的鍛鋼長劍上，和龍奈交換一個堅毅眼神，以及摩拳擦掌的陸掌和丸介，這般鬥志重燃的畫面。
攻略神社的主要戰力總計四人。必要時，自衛隊會負責用火力掩護眾人前進。
此刻，正是決一勝負的時期。
既然該有的決意都有了——
「⋯⋯等一下，老師！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還看不出來嗎？我當然是要⋯⋯唔、呃——！？」
強忍著雙手的劇痛，也忽略掉碧的警告，我費盡千辛萬苦從輪椅上站起來。
「原來骨頭斷掉這麼不方便啊，哈哈⋯⋯」
「老師你是腦袋糊塗了嗎？如果再這樣亂來，以後吃飯擦屁股就要請人來幫忙了哦？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以那個當成代價，真是輕到令人難以置信啊。九尋同學還在外面，我不能坐以待斃。」
面對企圖一笑置之的我，碧板起了臉色。
放任他人出去冒險作戰，自己卻躲在旅館裡面，光是用描述都會讓人覺得無比難堪。更何況自己除了雙手不太好使外，剩餘部分都可以正常運作。
「悠娜同學、日下同學，這些傷患多虧有妳們才能得救，然而，我什麼都沒做到，像個傻瓜一樣被奪走了許多珍貴的東西。現在希望好不容易出現，我當然不允許自己置身事外啊。」
「即使你會因此失去雙手，也無所謂嗎？」
「⋯⋯至少，我不會覺得有所虧欠。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拚一波。」
皺著眉頭，目睹我做出如此發言的碧為之嘆息。
隨後，她飛到我旁邊揮了揮手，某種淡綠色粉末被雙手的皮膚吸收。
「呃，請問這是⋯⋯？」
原本以為她要阻止自己離去，手臂的刺痛感瞬間消失了，我驚訝到說不出話。
「先說好喔，我不確定這個時效能維持多久，所以不接受客訴。」
聽見碧這麼提醒，我嘗試左右扭動關節，確實不會感到劇痛，但骨頭仍時不時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果然，不是真的百分之百治好啊。」
「世界上沒有這麼方便的東西。充其量只是個旁門左道罷了。」
不去理會抱持著錯誤期待的我，碧在確認繃帶無須更換後繼續解釋。
「詳細的原理我就不多說了，你只需要知道這是類似醫生用的藥劑，催眠粉可以降低人的神經感知能力。」
「也就是說，手臂的痛覺神經被強行關掉了。」
「正是如此。不過，之後可能會出現一些反饋作用，請老師多留意。」
「收到。悠娜同學的這個能力真是厲害啊，多謝啦！」
「嗯、嗯⋯⋯」
看見我露出笑容並表達感激，碧匆匆移開目光。
或許自己的作法不一定總是正確，但我必須遵守立下的約定。
在簡單向兩位少女道別後，我立刻追上準備要出發的眾人。率先對上眼神的是陸掌，他似乎對於自己的選擇感到訝異，我挺直腰稈。
「抱歉，讓我也跟著吧。套用某個脾氣暴躁的蘿莉常講的名言，就算無法戰鬥，也會好好當個稱職的肉盾。任何砲火都給它迎面扛下，雖然只能使用一次。」
「新谷兄這麼有精神，看來是沒啥問題啦。」
「⋯⋯哼，想死隨便你。屍體別絆倒本大爺就好。」
得到態度相差甚遠的回應，我愣了好幾秒才回神。
「別在意，新谷兄的付出俺都有看在眼裡。現在，把心情整理一下，專注應付眼前的任務。」
「意思就是要我別想太多嗎。嗯，知道了。」
將陸掌的建議仔細咀嚼，然後深深刻進腦海，化作促使自己往前邁進的動力之一。
對此，丸介感到有些不滿，但礙於時間緊迫他沒有多說什麼。
就在即將要啟程的時候，我像是臨時想起什麼似的，快步折返回旅館，走到尤朵拉的床前。即使她此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依然說出心裡的話。
這些話語平靜地宛如微風，在緋隼的耳膜不停回響。
「我會連同妳們的份一起努力，所以說，請好好待在這裡休息吧。」
「————」
得到的只有緩慢呼吸聲，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替女孩蓋好被子，我抬起頭，露出燃燒著火焰的眼眸。
在餐廳的另一邊，丸介跪在伊妮床前。對於兩人意外的情誼雖然有些在意，但此刻不容許分心。
車隊遇襲、沒能保護好璃奈，以及狂人離去時臉上的扭曲笑容——這些光景都歷歷在目。
假如是過去的我，還會像現在這樣選擇充滿苦難的道路嗎？大概不會。
對象轉換成此時此刻的自己——
嗯，那是毫無疑問的。
「目標是守護月平町，以及制裁那些罪大惡極的教會信徒，把家園還給當地居民！」
「「喔喔——！！」」
負責攻略神社塔樓的全體成員，紛紛以各自的方式將戰意宣洩出來。
這場奪回城鎮的戰役我們非贏不可，因為，還有無論如何都想拯救的人在，所以不能輸。
敲響牙齒、拳頭互相槌擊，一行人在星空之下邁出了步伐。
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碧像是鬆了口氣般這麼說。
由於腹部的撕裂傷尚未癒合，任何劇烈動作都十分危險。
看著尤朵拉逐漸緩和下來的表情，就知道止痛劑開始起作用了。我點頭向更換完繃帶的碧表達謝意。
如果沒有她的幫助，自己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此同時，我看向那位救了尤朵拉和伊妮的少年。
在病床旁坐著、面垂地板的丸介，全身都是戰鬥過後遺留下來的刀傷及瘀青。衣服褲子破碎到所剩無幾，明顯操勞過度的雙手呈現很可怕的青黑色，甚至有幾根手指骨折。
「他們的狀況慢慢穩定了。倒是你的傷，看起來很嚴重，不要緊嗎？」
「⋯⋯本大爺沒事。先救那幾個笨蛋。」
拒絕了緋隼的關心，丸介拿起縫針和消毒藥水默默走到角落處理傷勢。
面對這士氣低迷的場面，某位年長侍者不禁皺起了眉頭。
對方正是奧古斯塔，將遇襲的全員帶回旅館的幕後功臣。即便憑藉著一己之力挽救了許多生命，他仍無法從龍奈的事情中恢復，強烈的自責與懊悔在那張蒼老臉孔上殘留痕跡。
「讓渡冴閣下與諸位學員傷成這副德性⋯⋯老身先前的猜測，恐怕已經成真了。」
「唉，我也希望情況可以樂觀一點，但命運似乎跟我有仇。上輩子大概是無惡不作的強盜犯吧。」
聽見奧古斯塔用擔憂的語氣說著，我以不怎麼幽默的方式回應。
目前遭遇的敵軍有：殺人如草芥的辛可羅、超級自大狂兼不壞肉體的阿弗托卡洛斯。如果將那個打爛自己手臂的大塊頭也算進去，那麼數量就是三人。
經過丸介粗略的解釋可以得知，當他們前往神社時遇見了兩名敵人。雖然有可能是同樣的傢伙，但除了兩邊戰場都出現黑衣大塊頭的描述，身分不明的敵人尚有一位。
將目前的情報統整起來，推測教會至少派出了四位幹部等級的角色。這和他們以往的行動模式大不相同。
自稱「教會」的恐怖組織，從未在一個地點派遣超過兩名幹部。
「這或許意味著，他們最近也開始改變策略了。」
「這些只是我們掌握的情報。城鎮裡究竟有沒有其他威脅，如果不實際進去根本無法確定。」
「新谷閣下說得有理，但那樣做存在著風險。一想到要拋下這些無辜百姓⋯⋯老身已經不想再看見無謂的傷亡了。」
表情轉向哀愁的奧古斯塔，臨時因為一些小事被招回旅館，從本該誓死保護的對象身邊離去。
雖然無法保證他也在場的話，戰局是否能扭轉，但他至少可以努力，可以提起信念與來襲的惡意對抗——唯有這樣做，才愧對得起為了掩護眾人挺身戰鬥的龍奈。
在親眼目睹對方豁出一切的覺悟後，我打消了先前所有疑慮。無論事情怎麼發展，這兩人都會為了正義而戰。
就在這時。
「不好意思啊，在你們統整情報時插嘴。俺想再去問問看那位少年，或許有什麼線索遺漏掉了。」
壓低音量這麼說的人是陸掌。只見他從座位緩緩起身，然後走向丸介。
因為沒有鏡子，少年背後的傷口縫得亂七八糟。
丸介注意到陸掌拉了張椅子在自己面前坐下，頓時生起不滿的情緒。
面對令人寒毛直豎的兇狠視線，陸掌一點也不慌張，還遞了一瓶冰果汁給他。
「口渴嗎？」
「有什麼話直接說，別拐彎抹角。你想幹嘛？」
「俺不了解你那邊的狀況，畢竟俺當時被修理得很慘。但在那樣的場合，能夠保護朋友並全身而退，俺覺得也是功勞一件。」
「功勞？」
「沒錯喔，多虧了少年你的努力。所以在繼續話題之前俺想好好感謝你。」
遠比丸介還要壯碩的身材，此刻微微地鞠了個躬。
陸掌真誠的態度依舊無法打動丸介。他保持沉默，隨即不悅地撇開目光。
雖然沒能讓三人毫髮無傷地返回旅館，但以丸介的力量來說已經是極限了。
繼續後悔下去或互相指責毫無幫助。
「如果可以，請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明一遍吧。」
「————」
「聽著，俺跟你一樣，都想去找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報仇，就算四肢咬爛也不足以洩恨，但是現在俺需要情報。」
趁陸掌向丸介表達他的想法時，我也開始在腦海中思考。
透過恐懼和破壞奪走了城鎮中樞，行蹤宛如幽靈般的教會信徒，每位成員都擁有超乎常理的力量，八成不是來自這個世界。
其中，帶走璃奈的「皇帝」更是首要目標。
即使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現在的情況非常不樂觀，但如果換個方面去想，搞不好可以變成某種轉機。
發狂的野獸通通聚集在一個地方，正是一網打盡的時候。
「不管我們是否選擇行動，那些傢伙肯定會繼續搞破壞。這座城鎮被他們搞得滿目瘡痍，必須得有人挺身而出。」
「⋯⋯哼，就憑你的那張嘴巴？」
不出所料，此時發出一聲冷笑的人正是丸介。
面對這樣的質疑，我甩開無關緊要的情緒，聚焦在那位少女的天真笑顏，做足準備後重新睜開眼。
「——是的。畢竟，我還跟她有約。」
可靠的戰力一一倒下或是行蹤不明，從理性層面來看這根本是自殺任務。
不過，這些不能成為退縮的藉口和理由。
吸取失敗的教訓，然後從中想出另一條路，不斷嘗試直到解決這場危機，最後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
只要腦袋還可以擬定計畫，聲音還能被夥伴們聽見，我就不可以放棄。
「好，既然大家沒有多餘的問題，我們趕緊來釐清戰況吧。渡冴同學，接下來就麻煩你囉。」
「別用那種命令的口氣指使本大爺，你這雙手殘廢的傢伙！」
丸介張嘴咆哮了起來。
下一秒，他的眼角瞥到不遠處的伊妮，臉色變得凝重，於是暫時收起了情緒。
儘管對我有諸多意見，丸介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
「該從哪裡開始⋯⋯本大爺準備要回旅館的時候，突然聽到那個奇怪的廣播，再加上中午遇見的小鬼⋯⋯那不是重點。聽完廣播，本大爺打算衝去神社救人，順便撂倒擋路的傢伙。」
不知從哪裡傳來碗盤摔破聲，其他班的學生發出哀號。在物資吃緊的現在，連一個罐頭都不得浪費。
「一路上本大爺沒有遇到任何敵人，街道非常安靜。就在離目標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們』出現了。」
頓時，話語停止。丸介一邊敲響利牙一邊用力握緊拳頭。
回憶起令自己無比懊悔的經驗，不管是誰都會稍微失控。
「他們身上穿著黑衣。體型比較大隻的防禦能力很強，簡直就是打不穿的銅牆鐵壁。至於那個操著彎刀的傢伙，雖然本大爺有機會把他打趴，但他擁有某種能力，是遠距離釋放斬擊的加護。」
「所以，伊妮跟岡島同學就是被⋯⋯」緋隼垂下深邃的眼眸，陷入沈思。
「本大爺沒看見任何東西，只感覺到一陣風掃過臉頰。明明無論是刀或弓箭都擋得下來。本大爺懷疑，他們從頭到尾都在刻意保留實力。」
「開玩笑的吧？現在變成這樣，居然是他們沒拿出真本事的結果？」
「如果他們有那個意思，本大爺早就人頭落地了。」
——這是何等的驚人揭露。
此刻的丸介完全不在狀態中，因為大意害同伴受重傷的遭遇讓他耿耿於懷。
即使年齡還是青少年，他的戰鬥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拿來跟現場剩餘的成員做比較，排行肯定會在前五名內。
關於那兩個神秘的黑衣人，如果能讓丸介感到如此畏懼，就說明他們的危險性跟辛可羅差不多。
「廣播⋯⋯應該不是他們兩個發送的，給人的感覺更像保鑣。當小不點她⋯⋯本大爺準備撤退時，也沒有追上來趕盡殺絕的意思。」
從丸介那裡得到情報，陸掌發出十分沙啞的嘆息。
「那些猜測先不談，俺只想知道是哪個混蛋，把班上的學生當成人質。」
「人質？本大爺怎麼會知道？」
「拜託你了，少年。如果想替他們報仇雪恨，你必須信任俺。」
「所以剛才就說了啊！本大爺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麼。無論是哪個傢伙幹的都無所謂吧，通通大卸八塊就行了！」
面對情緒難以平復的陸掌，丸介不耐煩地回應，兩者相遇簡直是火上加油。
在兩人旁邊默默聽著這段對談，我決定出手干涉。
「發牢騷發夠了嗎？你們兩個。」
為了提防他們按耐不住憤怒跑去做傻事，重蹈我的覆轍，視線特別鎖定在丸介身上。此刻的他宛如受困於牢籠裡的野獸，眼神隱含傷痛與怒火。
「老身也贊同新谷閣下的意見。」
「⋯⋯等等，奧古斯塔先生？俺無意冒犯，你應該沒有妨礙我們的理由才是啊。」
「理由，嗎？假使老身選擇說出口，陸掌閣下就會考慮在此退讓一步？」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有辦法做到啊。明明知道仇敵就在那扇門外面。」
聽見奧古斯塔的發言，陸掌氣得幾乎快把牙齒咬出血來。
我無法偏袒任何一方，因為他們講得都有道理。
就在這個僵持不下的時刻——
「——大家難道不是同伴嗎？現在需要每個人團結一致，像這樣各持己見的爭執毫無意義。」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以沉著語氣提出糾正的銀鈴嗓音。
「龍、龍奈大人？您總算清醒了。」
「看來在我休息期間發生了不少事情啊，得趕快跟上步調才行。」
旅館主人龍奈的登場，瞬間緩解了緊繃的氣氛。
奧古斯塔隨即收起不成熟的言論，陸掌這邊也是無可奈何地撇過臉去。就這樣，眾人的意志勉強凝聚在一起。
「那麼，就來思考後續的計畫吧。」
我點頭表示認同，龍奈拆下手臂的石膏，確認活動無礙後露出微笑。
這場對話的主導權，她沒打算獨自佔據著不放。
「那則廣播的事情我聽說了。再加上這幾位學生的親身經歷，可以證實神社落入敵人之手。接下來該如何解決問題，坦白講，我不認為守株待兔會比較好。」
「貿然行動很愚蠢，關於這點我有很多經驗。龍奈小姐的意思我大概能體會，如果在苦苦等待的時候被偷襲，我們根本沒法保護所有傷患。」
「⋯⋯這不是很可靠嗎？克萊希爾的話果然不能信。回到正題，我的建議是出動目前還能戰鬥的力量，盡早把城鎮奪回來。」
如果要籌備足夠的人力，韌性極強的丸介絕對不可或缺。再來就是旅館陣營的代表，奧古斯塔和龍奈這對主僕搭檔。
還清醒著的自衛隊成員似乎只剩下康健隊長以及響樹一等兵能戰鬥。他們武器精良，如果能靠無線電聯絡到城鎮剩餘的警力就更完美了。
「真是的，最需要他的時刻到底跑去哪裡鬼混了啊？那個變態貴族⋯⋯」
「此話，莫非是指克萊希爾閣下？」
意外聽見我的自言自語，奧古斯塔再度提出確認。
「有關前去與翔奈子小姐會面的交涉組，現在才跟各位報告，實在是非常抱歉。」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老身不敢肯定。當初把各位搬回旅館療傷時，有請員工嘗試聯繫他們，卻沒有得到回覆。最後一次進行現況匯報，克萊希爾閣下似乎已經完成會談準備要離開。」
「⋯⋯該不會，是被翔奈子陷害了吧？」
考慮她對亞人的立場，各種可能性都無法排除。
奧古斯塔沉下臉色，我盡力控制著內心的不安。
如果克萊希爾和勘八完成了任務，照理說應該會盡速趕回來才對，現在卻不見人影，連電話都不接，很難不往壞的方面去想。
得知無法仰賴克萊希爾的力量作為輔助，再次打擊眾人的士氣。
看著那對雙胞胎相互依偎的畫面，丸介握緊了雙拳，身旁的陸掌也一邊敲打著肩膀，一邊發出沉重的嘆息聲。
然後。
「⋯⋯能派得上用場的計策，似乎只剩突襲了。」
「本大爺絕對要將那些傢伙碎屍萬段。」
兩人的鬥志接近爆發邊緣。
「聚集所有力量，一口氣突破到神社塔樓。那個大塊頭肯定會在附近待命。教會的爪牙，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樣的話，參戰成員就有陸掌、丸介和奧古斯塔先生，我等等去問自衛隊那邊的情況。」
「——也別忘記我呦。」
聞言，我看向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將長髮綁成馬尾的龍奈。
她把長裙扯下一大部分，裡面有安全褲所以不用擔心走光，儼然就是準備好要戰鬥的模樣。
「我沒有別的意思，但龍奈小姐的身體狀態⋯⋯」
「現在沒什麼大礙了，這都要多虧悠娜同學和各位的幫助。再說，龍人族的體質可沒脆弱到受一點皮肉傷就承受不住。」
我很清楚龍奈的實力，能夠與教會信徒打得不分上下，讓自己擔憂的是其他原因。
畢竟龍奈還有一個丈夫等著她平安回家，如果在外面出了什麼意外——
「龍奈大人是非常強悍的女性，同時也是一名戰士。新谷閣下無須擔心。」
「————」
似乎是查覺到了我的心思，奧古斯塔這麼說道。
接著，這位年長侍者面向自己的主人，深邃眼眸當中盡是濃厚的情感。
「即便如此，老身也不希望看見您受傷。雖說大敵當前，那是無可避免的，但還請多注意自己的安危。」
「為了這些無辜的孩子，還有住在城裡的居民，我會竭盡所能地提供協助。這是我的責任跟使命。」
「這正是⋯⋯為什麼老身會選擇服侍您的原因啊。」
面對奧古斯塔微微鞠躬的姿態，龍奈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淺笑。這個時候，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的碧和緋隼忍不住起身。
「大家感覺都準備好要幹上一場了，我也要去！你們應該會需要一位躲在安全距離外的醫護官吧？那就是我啦！」
「那個，老師，我也想貢獻一份力。這是為了九尋同學和高橋同學⋯⋯」
「妳們兩個，這可不是什麼遊戲喔。我能體諒妳們的心情，那種渴望做些什麼卻做不到的感覺很不好受，但是自己應該待在哪裡、應該盡到的本分，請不要忘記。」
「————」
頓時，被說教了一番的兩位少女露出惋惜又不得不聽命行事的無奈神情。
好不容易才逃回來，我不可能再讓她們冒著生命危險出去。
「老師，那個把小奈綁走的變態狂，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喔。」
「我知道了。手腳打斷的部分會交給丸介來處理。」
「——然後，跟大家一起回來。」
前所未見的情緒，蘊藏在碧的聲音當中。
「嗯，我會的。」
放眼望去，可以看見奧古斯塔把手放在腰際的鍛鋼長劍上，和龍奈交換一個堅毅眼神，以及摩拳擦掌的陸掌和丸介，這般鬥志重燃的畫面。
攻略神社的主要戰力總計四人。必要時，自衛隊會負責用火力掩護眾人前進。
此刻，正是決一勝負的時期。
既然該有的決意都有了——
「⋯⋯等一下，老師！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還看不出來嗎？我當然是要⋯⋯唔、呃——！？」
強忍著雙手的劇痛，也忽略掉碧的警告，我費盡千辛萬苦從輪椅上站起來。
「原來骨頭斷掉這麼不方便啊，哈哈⋯⋯」
「老師你是腦袋糊塗了嗎？如果再這樣亂來，以後吃飯擦屁股就要請人來幫忙了哦？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以那個當成代價，真是輕到令人難以置信啊。九尋同學還在外面，我不能坐以待斃。」
面對企圖一笑置之的我，碧板起了臉色。
放任他人出去冒險作戰，自己卻躲在旅館裡面，光是用描述都會讓人覺得無比難堪。更何況自己除了雙手不太好使外，剩餘部分都可以正常運作。
「悠娜同學、日下同學，這些傷患多虧有妳們才能得救，然而，我什麼都沒做到，像個傻瓜一樣被奪走了許多珍貴的東西。現在希望好不容易出現，我當然不允許自己置身事外啊。」
「即使你會因此失去雙手，也無所謂嗎？」
「⋯⋯至少，我不會覺得有所虧欠。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拚一波。」
皺著眉頭，目睹我做出如此發言的碧為之嘆息。
隨後，她飛到我旁邊揮了揮手，某種淡綠色粉末被雙手的皮膚吸收。
「呃，請問這是⋯⋯？」
原本以為她要阻止自己離去，手臂的刺痛感瞬間消失了，我驚訝到說不出話。
「先說好喔，我不確定這個時效能維持多久，所以不接受客訴。」
聽見碧這麼提醒，我嘗試左右扭動關節，確實不會感到劇痛，但骨頭仍時不時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果然，不是真的百分之百治好啊。」
「世界上沒有這麼方便的東西。充其量只是個旁門左道罷了。」
不去理會抱持著錯誤期待的我，碧在確認繃帶無須更換後繼續解釋。
「詳細的原理我就不多說了，你只需要知道這是類似醫生用的藥劑，催眠粉可以降低人的神經感知能力。」
「也就是說，手臂的痛覺神經被強行關掉了。」
「正是如此。不過，之後可能會出現一些反饋作用，請老師多留意。」
「收到。悠娜同學的這個能力真是厲害啊，多謝啦！」
「嗯、嗯⋯⋯」
看見我露出笑容並表達感激，碧匆匆移開目光。
或許自己的作法不一定總是正確，但我必須遵守立下的約定。
在簡單向兩位少女道別後，我立刻追上準備要出發的眾人。率先對上眼神的是陸掌，他似乎對於自己的選擇感到訝異，我挺直腰稈。
「抱歉，讓我也跟著吧。套用某個脾氣暴躁的蘿莉常講的名言，就算無法戰鬥，也會好好當個稱職的肉盾。任何砲火都給它迎面扛下，雖然只能使用一次。」
「新谷兄這麼有精神，看來是沒啥問題啦。」
「⋯⋯哼，想死隨便你。屍體別絆倒本大爺就好。」
得到態度相差甚遠的回應，我愣了好幾秒才回神。
「別在意，新谷兄的付出俺都有看在眼裡。現在，把心情整理一下，專注應付眼前的任務。」
「意思就是要我別想太多嗎。嗯，知道了。」
將陸掌的建議仔細咀嚼，然後深深刻進腦海，化作促使自己往前邁進的動力之一。
對此，丸介感到有些不滿，但礙於時間緊迫他沒有多說什麼。
就在即將要啟程的時候，我像是臨時想起什麼似的，快步折返回旅館，走到尤朵拉的床前。即使她此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依然說出心裡的話。
這些話語平靜地宛如微風，在緋隼的耳膜不停回響。
「我會連同妳們的份一起努力，所以說，請好好待在這裡休息吧。」
「————」
得到的只有緩慢呼吸聲，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替女孩蓋好被子，我抬起頭，露出燃燒著火焰的眼眸。
在餐廳的另一邊，丸介跪在伊妮床前。對於兩人意外的情誼雖然有些在意，但此刻不容許分心。
車隊遇襲、沒能保護好璃奈，以及狂人離去時臉上的扭曲笑容——這些光景都歷歷在目。
假如是過去的我，還會像現在這樣選擇充滿苦難的道路嗎？大概不會。
對象轉換成此時此刻的自己——
嗯，那是毫無疑問的。
「目標是守護月平町，以及制裁那些罪大惡極的教會信徒，把家園還給當地居民！」
「「喔喔——！！」」
負責攻略神社塔樓的全體成員，紛紛以各自的方式將戰意宣洩出來。
這場奪回城鎮的戰役我們非贏不可，因為，還有無論如何都想拯救的人在，所以不能輸。
敲響牙齒、拳頭互相槌擊，一行人在星空之下邁出了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