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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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4-05
「風哲侯爵!今天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泰然院外,風哲踩著奴僕堆疊成的人梯從高轎上下來,招兩下手喚來一名隨從,單手接過隨從奉上來的木箱,大搖大擺跨過門檻,直逼那位迎客的主事。
主事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出三個頭的風哲,堆起笑容,露出媚態,點頭哈腰地為對方指路,風哲沒有理睬,自顧自地走過去,一屁股將椅子坐的吱呀響。
「朱鼎何在?」風哲問。
「侯爵莫急,我這就去通報。」
片刻後,主事從樓梯走下來,朱鼎長老跟在後面,不慌不忙地踏著階梯,等走到了一樓才緩緩抬起頭,捋著白須,用拐杖敲踐地板,說道:
「侯爵來訪,恕老朽不知,未及時恭迎。」
風哲並不關心噓寒問暖之事,開門見山道:「哼哼,朱鼎,你可知我帶了什麼過來?」
朱鼎長老注意到桌上的木箱,挑了挑眉說:「侯爵還是侯爵,整個異域裡能把噬天邪獅首級帶來的,想必只有您了。」
「按照貴院的規矩,不論是誰,只要將獅頭完整地帶過來,就可以拿到洛須寶劍,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朱鼎老先生。」
風哲言畢,身後一片譁然,轉頭一瞧才知道原本在院外漫步閒談的客人們都圍在門口觀看獅頭,眾人瞠目結舌,紛紛贊許風哲的勇猛。
於是風哲繼續道:「久聞洛須劍是鎮院之寶的其中一件,不知朱鼎老先生——」
「老朽既定了那規矩,自然不會食言,你且在此等候。」朱鼎長老說完帶著主事走出後門,前去取那寶劍。
風哲舒活一番肩骨,堅實的鎧甲摩擦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幾位院內的僕人從側門進來,提著酒壺前來為他斟酒。門外的看客又多了些,站在後頭的使勁墊腳,想要看清獅頭的原貌,這時忽然有兩人從客人們的腰間擠進,引來此起彼伏的怨言。
風哲注意到了動靜,放下酒杯打量來者。
「風哲騎士,幸會。」先開口的是苦姬,她徑直走到風哲桌前,令站在一旁的隨從不知所措。
風哲盯著她半晌,轉而若無其事地繼續飲酒,隨後慢吞吞地說:「騎士?哪裡有騎士?在座的諸位,你們看見哪裡有騎士嗎?」
苦姬見他語氣傲慢,沒立即接話,用腳從一旁勾來一把椅子,坐下後盯著桌面說:「你想讓我們稱呼你為……奎廉國的侯爵吧?那麼,侯爵先生,我現在想和你談一筆交易。」
苦姬暗中質疑風哲所謂的資深魔法師的身份,心中已然打起退堂鼓,用餘光瞟一眼夢薇,還是繼續說下去了:「久聞你是金屬性資深魔法師,所以……」
「交易?你們在說什麼?兩個沒禮貌的黃毛丫頭,我不知道你們是哪裡冒出來的,總而言之趕緊滾開。」
「那就告辭了。」
夢薇急忙插話:「欸,風哲師兄,你不記得我了麼?」
「什麼?」風哲嘲諷道,「你先前在集市裡喊我師兄,現在又來,你到底想幹什麼?讓我封你個一官半職麼?」
「師兄,以前在練武場我還見過你呢,那時候你和師傅……」
「喔?原來你是那老東西的徒弟?哼哼,憑這個就來攀親沾故了,真讓人笑掉大牙。」
「可是……」
此時,門外忽然出現一陣騷動打斷夢薇的話,苦姬起初沒有在意,緊接著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借過,諸位,借過。」一個男人撥開客人們的肩膀走進來,他身著輕甲,左腰別著短劍,右腰拴著一個酒罈子,往上一看更是怪異,後腦勺的頭髮被綁成一對馬尾,臉上畫著一副邪異的面具,沒人能看清他真正的容貌。
「啊,苦姬,你也在這裡。」他的目光很快地掠過她,馬上將注意力轉移到室內其它地方,同時開始嘟囔起來,「哎,多年了,這裡還是沒變,只是朱鼎不知何處去了……」
「你是誰?」風哲厲聲問。
「啊,鄙人只是個無名鼠輩,如果非要稱呼我什麼的話,那就叫我血舞吧。」他解下腰間的酒罈放在桌上,繼續環顧四周。
「血舞?」夢薇一驚,悄悄靠近苦姬,低聲耳語,「那不是你哥哥?」
不料血舞聽覺靈敏,轉身向夢薇點頭:「不錯,正是在下。」
風哲面露不悅,站起身來想斥責眼前這位不速之客,朱鼎長老忽然從側門推門而入,身後的主事手捧一條做工精緻的長盒,兩人剛要向風哲正式道喜,兀然瞧見背著手站著的血舞,紛紛愣神,血舞揮手打招呼,朱鼎遲疑片刻,臉上僵硬的肌肉舒緩開,繼續走過來。
「今天真是個不平凡的日子,連著兩個貴客到訪。」朱鼎將長盒放在桌上,緊挨著木箱,「不知血舞兄弟是為了……」
「貴客?」風哲搶過話,「我耳朵可沒出問題吧?朱鼎,這位是什麼貴客?」
「我是摩迦士來的。」血舞拉來一條椅子,慢慢坐下,右手食指關節抵著下巴,「今天的泰然院似乎異常熱鬧,要是我帶來的東西能為這樣的氛圍更添一筆色彩就好了,朱鼎長老,你不會介意吧?」
「摩迦士,那個鳥不拉屎的鬼域?」風哲笑道,「原來你是從那裡來的魑魅魍魎。」
「侯爵先生,哪怕我有那麼一點點——」血舞翹起二郎腿,抬起左手,食指與大拇指併攏,眯著眼看虎口,「一點點的不開心,我都會毫不留情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教訓您,遺憾的是,現實恰恰相反,我的內心現在踴躍著與多年未見的好友重逢的喜悅,啊,我說的是朱鼎長老。敬愛的朱鼎長老,我們曾經因為魔晶石相遇,而今天又因為這個——」
血舞用中指敲一敲長盒,抿了抿嘴說:「洛須寶劍而再次見面,還有什麼能比此時此刻更能詮釋緣分的事情嗎?」
「你這個妄人!」風哲喝道,「你是什麼意思?想搶我寶劍不成?」
「你們兩個年輕人一唱一和,老朽還真不方便插嘴。」朱鼎斜眼看向血舞腰間的酒罈,「血舞兄弟,你的意思是你也拿到了邪獅的腦袋?」
夢薇不禁喃喃道:「一隻獅子還有兩個腦袋?」
「諸位,現在的事態非常明顯。」血舞清一清嗓子,「我酒罈裡裝著的獅頭和那木箱裡裝著的獅頭必然一真一假,究竟哪個真哪個假,還請朱鼎長老以慧眼明辨。」
風哲指著血舞道:「你這摩迦士來的野蠻豬玀,想來砸我的場子?」
「您的場子?那姑且算作您的場子。」血舞嘿嘿笑,「朱鼎長老,您大概有所耳聞,噬天邪獅的真身只在雷雨大作之日出現,白日只以替身作妖,想區分二者很簡單,真身的腦袋,其口鼻哪怕死後都還會冒綠光,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在這會客廳裡驗真假。」
「真是……」風哲看一眼朱鼎長老,轉瞬將目光轉回到血舞身上,「真是荒謬,現場的各位有誰覺得我的能力對付不了區區一隻病獅子,要靠作假嘩眾取寵嗎?」
「閣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給我滾出泰然院。」
「你的怒火說明不了我酒罈裡的是假獅頭。」
「混帳!我能割下噬天邪獅的腦袋,也能割下你的!」
「那正好,我割下了邪獅的腦袋,你又割下了我的腦袋,這倒也間接證明你有能力割下邪獅的腦袋,倘若我是你,我一定會採取這個辦法挽回名譽。」
「二位何不心平氣和坐下來談一談?」朱鼎長老招手示意主事為血舞添把椅子,「兩個頭都被關著,就算它們生了兩條腿也跑不掉。那麼血舞兄弟,先看看你的酒罈吧。」
血舞解下酒罈,剛放到桌上,風哲立刻用手掌蓋住壇口的木塞:「朱鼎,你願意聽這摩迦士瘋子的話只有一種原因,你不信任我。」
「侯爵……」
不等朱鼎長老言畢,風哲繼續說:「你讓我顏面掃地,今後也休怪我不客氣。」
血舞道:「你這話說的真是不明不白,你都不知道酒罈子裡裝的是什麼,也許不是腦袋,而真是酒呢?再說了,壇口這麼小,怎樣塞得下一個獅子頭?」
血舞說罷把手搭在壇口上,要將酒罈扳回來,誰知風哲一使勁,手指牢牢扣住壇口,血舞沉默地盯著他。
「這罎子裡是酒還是頭,和我們,乃至整個泰然院都沒任何關係,現在的問題是你要鬧事。」風哲說。
「讓您失望了,侯爵先生。」血舞亦暗中使力,「這裡面裝的既不是頭,也不是酒,而且您卑劣的內心。」
風哲緊抓壇口,酒罈在二人的反力下慢慢懸空,氣氛劍拔弩張,朱鼎長老見勢不妙,想說話救場,卻支支吾吾吐不出半個字。
「你若仍不知好歹——」風哲齜牙咧嘴,「割下你的腦袋會是這場鬧劇的唯一結局。」
「我很畏懼您的威嚴,侯爵先生,您的恐嚇起作用了。」血舞嘴上這麼說著,手臂依然沒有泄半點力氣。
「給我鬆手。」
酒罈邊緣出現裂紋,裂隙往下延展,分支越來越多,隨著清脆的響聲爆發,酒罈碎片在空中華麗起舞,整個廳堂浸泡在綠光之中。風哲踉蹌著後退兩步,左手拿起倚靠在桌腳上的大刀,右手握住刀柄,剛將刀身拔出一半,前方忽然掠過一隻臂影,風哲的頭顱兀然跳起,沿著弧線砸落在門檻上,又慢慢滾回來,與同在地上的獅頭碰了個正著。
血舞收起短劍,鮮血從劍鞘縫隙中流出,滴淌到地面上。
廳堂內驚叫四起,眾客譁然,風哲的隨身護衛愣了一會兒,急忙拔出刀指著血舞,隨後幾個玄濛寨侍衛也手持長戟沖進來,將血舞團團圍住。
「朱鼎長老,今天惹出麻煩,我深感抱歉。獅頭送你們吧,洛須劍我也不要了。」
血舞說完走到護衛身前,伸出手指撫摸其刀背:「倒是你們,侯爵先生的……保姆?那麼保姆們,你們要是對本次慘劇有什麼困惑之處,歡迎致信摩迦士惶然殿的老東西,也就是很多人口中的世王……或者叫他老東西也行,他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朱鼎長老揮手讓玄濛寨侍衛退下,無奈地看著血舞,幾個侯爵護衛面面相覷,也收起刀劍。血舞整理好衣襟,點頭道別,大搖大擺地從大門離開了。
半晌後,朱鼎長老緩緩說道:「泰然院有規定,誰拿下獅頭,誰就能獲得洛須寶劍,如今獅頭確是在此,砍下它的人卻走了,這劍也留不得,否則壞了我們的名聲。」
朱鼎長老將長盒遞給還在驚愕之中的苦姬二人,說道:「老朽思前想後,還是你們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