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模糊邊界

雖然不知道詳細地點，總之就是在某個不常聽聞名字的開發中國家吧。

少年拎著塑膠袋，緩步走在沙塵滿布的街道上。

晴空萬里的天空與煙塵滾滾的大地無法描繪出遠方的地平線，就連豔烈的陽光也因霧霾而顯得黯淡朦朧。

此時用上友人製作的防毒面具未免大材小用，但只要想成是高檔的空氣清淨裝置，原本略顯匱乏的物質生活品質頓時提升了數個檔次。

「……買完晚飯了啊，roommate！」

「啊啊。」才剛打開停在遠離市場車子的車門，便聽到車內的少女打著招呼，同時少年roommate在木訥的臉神中流露一絲微笑：「有好好待在車上呢，technician。」

「擔心太多腦袋會提早變笨喔，一出房子就會到處亂跑什麼的，好好想想的話我並不會這樣做吧。」

Roommate的旅伴technician。

表面上雖然只是嬌弱少女，然而在創造發明上實乃達到他人難以企及的境界。現在她一面待在後座一面把弄著手機，可能在外人眼中只會是在玩遊戲，但正用著源自roommate的奇異程式設計著新發明。

「先不說這些了，晚餐買好了啊！」少女看到少年擺在一旁塑膠袋的內容物後眼睛一亮：「輾轉旅行中也能吃燉牛肉嗎？沒看過你做過呢，roommate。」

「呃……會是會，但別投以太大的期待，要我做得像主廚妹妹那樣好吃大概是沒辦法，可能也不怎麼合妳口味吧。」

「哼嗯……但既然都能讓爺爺吃的開心，我想我應該沒問題吧。」

「為什麼你個年輕人會覺得自己有老人的口味啊？」

雖然過去曾因為照顧病危母親與偶爾打理爺爺的伙食，roommate擁有不俗的料理技術，但料理成品多少偏向清淡風味的健康餐，要像職業廚師那般用恰到好處的素材編織出獨特口味的境界還有一段需要努力的距離，比方說，如果要他做燉肉的話，味道很大程度會取決於當時採購素材的品質吧。

清淡風味說好聽一點就是廣為眾人接受，但因為沒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記憶點，其味道上限也就只能那樣，雖能成為家常菜卻無法踏入美食的領域。

「我啊，當然不會對食物有甚麼慾望，」technician繼續說道：「可是吃到美味的飯菜還是會心情愉快，當然吃到廚餘也會整天不舒服……在這方面roommate你還是能對自己的手藝抱持點信心喔。」

「……該對這抱有信心是嗎？」

「我不會對食物有甚麼慾望，但還是分辨得出好不好吃。」technician再次重申：「要在我的嘴巴下得到肯定，沒有點技術是辦不到的喔。」

嗯，自己倒是不知道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料理技術，頂多是試吃自己做的成品後加點油鹽醬醋調味的程度，要把長年累積下來的經驗說成是一種技術並不是不行，但其他廚師必定比自己更加熟練，roommate不認為這能登大雅之堂。

不過，既不是由自己的家人說出來，也不是因為程式技術上的才能而受到表揚。

technician這番話，使roommate無意間浮現一抹微笑，心情奇異的感受到愉快。

然而。

「……啊啊，你們兩人到底在演哪齣戲啊！」

正當兩人沉浸於平穩靜謐，並帶有少許溫暖的氣氛中時，從另外一側，傳來這麼一道雖非外人，卻相對陌生的聲音。

「0100啊……」說起來是三人一起出來的啊，technician被手機遮住的臉色在對方說話時微微一崩：「我們剛剛明明只是閒話家常，可沒有夾雜甚麼只有兩人知道的暗示喔。」

「我知道啊……唉，我真不該獨自一人顧你們兩人。」不知為何0100一臉無奈地把手肘靠在窗邊，掌托下巴嘆道：「但如果沒人跟著的話，一不注意又有可能被帶走，果然不管怎麼看採買的事情還是交給其他人做才對，至少不能讓technician獨自到外頭來。」

「說過多少次了，我做為顧問的條件之一，便是至少要保證我們最低限度的自由，如果哪裡都不能去，豈不是與監禁沒有不同嗎？」

在三人之中這也算是老生常談的話題，而0100始終抱著反對兩人出門的意見，主要是認為technician知名度太高，過度拋頭露面還是會招來多於問題，同時roommate的真身似乎開始在部分電極擁有者與家主候補中漸漸傳開，即使已經在ideal麾下仍然不能大意。

最後，在ideal的協調下，勉強以兩周一次，附加0100同行的約定才得以出門，對本質算研究人員的roommate與technician而言其實不怎麼會來到外面，就算採購也頂多是買買晚餐或是購買需要使用的研發材料，仔細一想，其實都是不需要自己外出的小事。

但令人意外的是，roommate對兩人的這份自由權益異常執著。

雖然某種程度能知道他是為technician著想，可是他本應是個只要對方說明理由就會配合的人。

與監禁有關的事情，最近也只有0110與technician被1011關在地下室而已，硬說這影響到他的反應並無不可，然而照常理想，明明那樣的特殊狀況他不該如此在意才對……

「不會又是因為那神秘的過去吧……難道那個錯，還包括軟禁過人嗎？」

「你說什麼？technician？」

「不，沒什麼。」車子行駛中的晃動聲說巧不巧，正好掩蓋了technician剛剛的自言自語：「只是覺得，roommate雖然沒有帶上compubrain，你背後的祕密似乎並不比1011和女僕少啊。」

「秘密如果能拿來當話題的話就不能算是秘密了。」不須0100翻譯真意就能了解，roommate拐個彎讓technician別再追問：「我知道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偷偷調查……我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還能查到的話我也不能說什麼，畢竟那是用妳的本事換來應有的報酬呢。」

「這突然冒出的自信是怎麼回事？」0100輕鎖眉心。

「如此篤定能讓所有人找不到啊。」technician聽到耳熟能詳的回應，反而浮現微笑回道：「但我們相處的時間似乎還會過挺久的，說不準哪天爺爺還是你堂哥就會守不住口風喔。」

「為甚麼我說不想讓人知道，technician你還是想挖啊？」

「畢竟很少遇到讓我想不出解決辦法的難題呢。」

「真的只有這樣？」這著實困擾著roommate許久的時間，他瞇著眼困惑說：「technician，雖然我覺得妳應該沒那麼小心眼……該不會是妳的過去無預警的被機械神說了，才反過來硬要知道我的秘密吧。」

「……能推理到這裡，真不愧是你呢。」

「果然是嗎？妳是哪來的小學生啊？」雖然中間的些許停頓有點令人在意，不過那應該是自己太敏感了吧，roommate無奈說道：「雖然那只是個意外，但我真的沒想到妳居然在意到現在……我就不能用其他方式補償嗎？」

「嗯？」聽到roommate氣勢又弱了下來，technician眼睛閃過光芒：「我沒辦法想像等值的東西呢，不如把這列入你還給我『原本生活』的目標中吧。」

「那我要多久才能隱居啊？這不就相當於一道你說的算的約定嗎？」

「反正『原本生活』的標準本身就是我說的算不是嗎？也許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把這項指標納進去喔。」

「……那時接觸的是發明真是太好了，如果是經濟學的話，妳一定會成為一個富可敵國的黑心企業老闆。」

Technician這副得寸進尺的模樣顯然是沒見過其他壞人，可偏偏這種描述就是不能用在她身上。與其說她因為沒經歷過太多苦難而天真無知的踩著那條roommate心中也許存在的紅線，倒不如說那份未能於幼年期盡情釋放的童稚行為，正以roommate為對象全力發洩中。

「……」

所以從剛剛開始，0100隻看著自己的手機，悶不吭聲地擺著一張臭臉。

0100的『翻譯』，能正確理解對方言語中的意義並使用語言。

雖然遇到特定代名詞與密碼之類的語言還是有解讀的困難，可是要翻譯出剛剛對話中潛藏的情緒完全是一小塊蛋糕的程度。

結果來說，她後悔跟出來了，本來能從早上維持到下午的清爽好心情，被兩人這麼一攪和下來變得既煩躁又鬱悶。

在她耳中technician說的話盡是包覆著對roommate的示好，雖然知道因為機械神那件事，technician對roommate有著非比尋常的好感，對此行嘴巴會被硬塞一整袋砂糖這種事情已經有心理準備……

「面無表情的少女只在你面前才會有情緒起伏，到底還要多久才發現這意思啊，蠢蛋一枚。」

車子路過凹陷地面，發出轟隆一聲。

「你剛剛想抱怨我甚麼？」

「這位少男，請去了解少女心，好嗎？」

「……你想閒聊的話就說啊，我們又不會冷落妳。」

「你這傢伙，真的完全沒救了。」反正technician似乎很享受這關係，應是去解釋的話反而顯得不識相，0100索性不再去追究：「不過，你們往後可能有段時間不能開心出來採買了。」

「啊？」

「是剛剛才發生的重大消息。」0100朝roommate輕晃自己的手機：「最近會舉辦一場由現任家主舉辦的家主候補線上集會。小姐，我，與身為成果的你們，這次都被指名必須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