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雨後山黛─3
本章節 2459 字
更新於: 2023-03-29
夜已深沉，帳篷除了透出火光，還有兩個人正在交談的身影。
「你明明知道我殺了多少人，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
「因為聖母大人救了我，石定宇才有機會活下來，到這裡侍奉自己的恩人。」
「什麼恩人？」
「差不多七年前，您拯救一個被龍西堂攻擊，差點滅村的異種人聚落。」
以無比誠懇的表情，石定宇凝視自己的主人，緩緩道出箇中原委。
「我是那個聚落的居民，之所以加入南嬴幫，就是為了報答聖母大人的恩情。」
「那不過是分內工作，沒什麼了不起的。」
「或許是吧！不過，您所拯救的人能夠站在這裡，代表火焰帶來的不只毀滅，還有其他不同的可能性。」
面對態度堅毅的石定宇，高黛兒莫名有些慚愧，扭頭看向帳篷的角落。
（我有他說的那麼好？）
高黛兒從初代聖母手中接下職務，一直以來就是當成工作，跟龍西堂還有裡面的成員周旋。
拯救石定宇所說的聚落也是，記憶隨著大大小小的械鬥而模糊，就像剛開始想要幫助什麼人，已然遠去的初衷一樣。
「如果我不是赤炎聖母了，你還會像這樣跟在旁邊嗎？」
幾乎是反射動作，高黛兒丟出問題，刻意刁難眼前這名青年。
不料石定宇聽到她這麼說，並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反而以篤定的口吻，正面回答高黛兒。
「那是當然的，我心中的聖母大人，永遠只有您一個人。」
自認為不是伶牙俐齒的人，高黛兒畢竟長年在南嬴幫內活動，視情況必須和成員爭論，在這種場面不見得會屈居下風。
然而面對石定宇，這個一心一意崇拜赤炎聖母，把她放到第一位的侍從，自己完全無法招架這樣直率的情感。
「既然你這麼說，就要一直陪著我才行。」
「是，我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聖母大人。」
對上那對目光深邃，隱含無限憧憬的灰黑眼眸，高黛兒隱約有種感覺，自己曾經在哪裡看過這樣的眼神。
就像石定宇先前所言，應該是在昔日拯救異種人聚落的任務中，兩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吧？
高黛兒收起疑問，儘管對外仍然保持赤炎聖母該有的形象，內心已然悄悄認定，石定宇是自己唯一能夠卸下心防，得以依賴的存在。
（假如火焰之力有不同的可能性，那麼……我想成為更好的人。）
陪在身邊的石定宇，肯定期待著一個更加溫柔，不論是否具備強大異能，每個人都能安心度日的世界。
高黛兒不想讓他失望，希望在石定宇的眼中，自己可以永遠都是閃耀的模樣，讓對方移不開視線。
直到某個瞬間，她才察覺石定宇在不經意之時，已然悄悄進駐高黛兒內心，變成無可替代的那個人。
恰好同一時間點，龍西堂的少主李仁皓，親手向高黛兒遞出橄欖枝，期待雙方能夠停戰。
雖然中間有一些誤會衝突，他們擺平了組織內部的反對意見，高黛兒也和石定宇排除萬難結為夫妻，孕育他們之間愛的結晶。
和平會談當日，誰都沒想到刺客選在此時發動突襲，預謀以刺殺李仁皓的方式，阻止南嬴幫與龍西堂和解。
高黛兒心裡明白，有孕在身的她體力大不如前，一旦出意外便是無法挽回的悲劇。
但是──別人有難卻不伸出援手，自己算什麼赤炎聖母？
（……對不起，定宇……）
高黛兒重傷倒地之際，一段早已塵封的遙遠記憶，不期然浮現在腦海。
那是她接下赤炎聖母之位，隔不到幾年的一場任務。
接獲熊族聚落受到攻擊的消息，高黛兒帶領南嬴幫成員前往救援，在村中宮廟裡面目睹地獄般的光景。
宮廟地面橫七豎八，倒臥眾多頭身分離的遺骸，仍有生命跡象的個體則是衣不蔽體，在血泊中遭受狠毒殘酷的凌辱。
血液奔流的腦袋嗡嗡作響，高黛兒再也忍無可忍，發動異能燒殺其中一人，阻止他對某個被壓倒在地，體格瘦削的少年痛下毒手。
後來發生什麼事，怎麼結束這場任務的，高黛兒已經記不清楚了。
唯一惦記在心的是她大開殺戒前，那名瘦削少年看向自己，當中隱約泛著淚光，百感交集的視線。
如今回憶往事，那雙灰黑色的眼睛，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他。
（原來……是你啊……）
他們還沒有真正認識，高黛兒的身影就深深刻劃在對方眼裡，成為石定宇獨一無二的憧憬。
如果說赤炎聖母是黑夜中的篝火，為南嬴幫帶來光明的唯一希望，那麼石定宇便是小心護持火焰，不讓它在寒風中熄滅的守護者。
就算兩人的關係，已經從主從轉為夫妻，石定宇的眼神道盡一切，自始至終追逐著高黛兒，緊緊抓著生命中的這道光。
（我真不懂得珍惜呢。）
曾經的高黛兒沉浸在身不由己，永無止境的悲傷與憤怒當中，對周圍抱持敵意，沒有餘裕為他人設想。
事實上不只石定宇，過去試圖規勸高黛兒，抑或向她表達關懷之情的侍從，並非每個人都心懷不軌，圖謀從她身上獲取利益。
事過境遷，高黛兒才能看清往昔生活的全貌，內心萌生一絲後悔。
離去的人或許無法挽回，然而陪在自己身邊的伴侶，信賴赤炎聖母的南嬴幫成員，她想好好珍惜每一段得來不易，延續至今的緣分。
與她緊緊相繫的，不只是外在世界，還有她那尚未出生，陪伴高黛兒受苦的親骨肉。
（──我不可以死，不可以在這時候放棄！）
渙散的意識變得清晰，為了存活燃起鬥志，不放過任何一絲希望與可能性。
就像從深淵緩緩上升，最終浮出水面，映入視野的景物不再模糊，似乎是一處不知名的醫院病房。
「黛兒？」
思念的人近在床沿，一臉不敢置信凝視甦醒的她，似乎壓下激動情緒，只有輕輕呼喚一聲。
高黛兒目睹那張有些憔悴，乍看蒼老了好幾歲的容顏，苦笑伴隨歉疚之情，從唇際緩緩漾開。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定宇。」
不必多說，石定宇就像以往那樣善解人意，明瞭高黛兒想要表達什麼。
原本端坐在椅子的青年，冷不防像斷了線的人偶，匍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
隱約聽到抽泣聲，高黛兒從被子裡伸出手，搭住對方不斷顫抖的肩膀，試圖安慰總是冷靜自持，同樣只在自己面前卸下武裝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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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知道我殺了多少人，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
「因為聖母大人救了我，石定宇才有機會活下來，到這裡侍奉自己的恩人。」
「什麼恩人？」
「差不多七年前，您拯救一個被龍西堂攻擊，差點滅村的異種人聚落。」
以無比誠懇的表情，石定宇凝視自己的主人，緩緩道出箇中原委。
「我是那個聚落的居民，之所以加入南嬴幫，就是為了報答聖母大人的恩情。」
「那不過是分內工作，沒什麼了不起的。」
「或許是吧！不過，您所拯救的人能夠站在這裡，代表火焰帶來的不只毀滅，還有其他不同的可能性。」
面對態度堅毅的石定宇，高黛兒莫名有些慚愧，扭頭看向帳篷的角落。
（我有他說的那麼好？）
高黛兒從初代聖母手中接下職務，一直以來就是當成工作，跟龍西堂還有裡面的成員周旋。
拯救石定宇所說的聚落也是，記憶隨著大大小小的械鬥而模糊，就像剛開始想要幫助什麼人，已然遠去的初衷一樣。
「如果我不是赤炎聖母了，你還會像這樣跟在旁邊嗎？」
幾乎是反射動作，高黛兒丟出問題，刻意刁難眼前這名青年。
不料石定宇聽到她這麼說，並沒有露出為難的表情，反而以篤定的口吻，正面回答高黛兒。
「那是當然的，我心中的聖母大人，永遠只有您一個人。」
自認為不是伶牙俐齒的人，高黛兒畢竟長年在南嬴幫內活動，視情況必須和成員爭論，在這種場面不見得會屈居下風。
然而面對石定宇，這個一心一意崇拜赤炎聖母，把她放到第一位的侍從，自己完全無法招架這樣直率的情感。
「既然你這麼說，就要一直陪著我才行。」
「是，我會一直陪在您身邊的，聖母大人。」
對上那對目光深邃，隱含無限憧憬的灰黑眼眸，高黛兒隱約有種感覺，自己曾經在哪裡看過這樣的眼神。
就像石定宇先前所言，應該是在昔日拯救異種人聚落的任務中，兩人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吧？
高黛兒收起疑問，儘管對外仍然保持赤炎聖母該有的形象，內心已然悄悄認定，石定宇是自己唯一能夠卸下心防，得以依賴的存在。
（假如火焰之力有不同的可能性，那麼……我想成為更好的人。）
陪在身邊的石定宇，肯定期待著一個更加溫柔，不論是否具備強大異能，每個人都能安心度日的世界。
高黛兒不想讓他失望，希望在石定宇的眼中，自己可以永遠都是閃耀的模樣，讓對方移不開視線。
直到某個瞬間，她才察覺石定宇在不經意之時，已然悄悄進駐高黛兒內心，變成無可替代的那個人。
恰好同一時間點，龍西堂的少主李仁皓，親手向高黛兒遞出橄欖枝，期待雙方能夠停戰。
雖然中間有一些誤會衝突，他們擺平了組織內部的反對意見，高黛兒也和石定宇排除萬難結為夫妻，孕育他們之間愛的結晶。
和平會談當日，誰都沒想到刺客選在此時發動突襲，預謀以刺殺李仁皓的方式，阻止南嬴幫與龍西堂和解。
高黛兒心裡明白，有孕在身的她體力大不如前，一旦出意外便是無法挽回的悲劇。
但是──別人有難卻不伸出援手，自己算什麼赤炎聖母？
（……對不起，定宇……）
高黛兒重傷倒地之際，一段早已塵封的遙遠記憶，不期然浮現在腦海。
那是她接下赤炎聖母之位，隔不到幾年的一場任務。
接獲熊族聚落受到攻擊的消息，高黛兒帶領南嬴幫成員前往救援，在村中宮廟裡面目睹地獄般的光景。
宮廟地面橫七豎八，倒臥眾多頭身分離的遺骸，仍有生命跡象的個體則是衣不蔽體，在血泊中遭受狠毒殘酷的凌辱。
血液奔流的腦袋嗡嗡作響，高黛兒再也忍無可忍，發動異能燒殺其中一人，阻止他對某個被壓倒在地，體格瘦削的少年痛下毒手。
後來發生什麼事，怎麼結束這場任務的，高黛兒已經記不清楚了。
唯一惦記在心的是她大開殺戒前，那名瘦削少年看向自己，當中隱約泛著淚光，百感交集的視線。
如今回憶往事，那雙灰黑色的眼睛，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他。
（原來……是你啊……）
他們還沒有真正認識，高黛兒的身影就深深刻劃在對方眼裡，成為石定宇獨一無二的憧憬。
如果說赤炎聖母是黑夜中的篝火，為南嬴幫帶來光明的唯一希望，那麼石定宇便是小心護持火焰，不讓它在寒風中熄滅的守護者。
就算兩人的關係，已經從主從轉為夫妻，石定宇的眼神道盡一切，自始至終追逐著高黛兒，緊緊抓著生命中的這道光。
（我真不懂得珍惜呢。）
曾經的高黛兒沉浸在身不由己，永無止境的悲傷與憤怒當中，對周圍抱持敵意，沒有餘裕為他人設想。
事實上不只石定宇，過去試圖規勸高黛兒，抑或向她表達關懷之情的侍從，並非每個人都心懷不軌，圖謀從她身上獲取利益。
事過境遷，高黛兒才能看清往昔生活的全貌，內心萌生一絲後悔。
離去的人或許無法挽回，然而陪在自己身邊的伴侶，信賴赤炎聖母的南嬴幫成員，她想好好珍惜每一段得來不易，延續至今的緣分。
與她緊緊相繫的，不只是外在世界，還有她那尚未出生，陪伴高黛兒受苦的親骨肉。
（──我不可以死，不可以在這時候放棄！）
渙散的意識變得清晰，為了存活燃起鬥志，不放過任何一絲希望與可能性。
就像從深淵緩緩上升，最終浮出水面，映入視野的景物不再模糊，似乎是一處不知名的醫院病房。
「黛兒？」
思念的人近在床沿，一臉不敢置信凝視甦醒的她，似乎壓下激動情緒，只有輕輕呼喚一聲。
高黛兒目睹那張有些憔悴，乍看蒼老了好幾歲的容顏，苦笑伴隨歉疚之情，從唇際緩緩漾開。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定宇。」
不必多說，石定宇就像以往那樣善解人意，明瞭高黛兒想要表達什麼。
原本端坐在椅子的青年，冷不防像斷了線的人偶，匍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
隱約聽到抽泣聲，高黛兒從被子裡伸出手，搭住對方不斷顫抖的肩膀，試圖安慰總是冷靜自持，同樣只在自己面前卸下武裝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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