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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5658 字
更新於: 2023-03-28
慈瑀安抱著書,坐立不安的待在位置上等著顧承恩前來。
自那次看畫之後,慈瑀安似乎意識到了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可是她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有人想要告訴她一些事情。
而那些事情攸關他們幾個人。
再來就是宛璟嵐和葉今希以及燕然。
他們彷彿人間蒸發一樣,從那天起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雖然林薰喬一再向慈瑀安和徐以琛保證其他三個人沒事,但是慈瑀安還是覺得哪裡有點堵心。
如果只是觀察,不至於一點消息都沒有,慈瑀安甚至好幾次去實驗區都沒有發現友人的身影。
他們究竟去了哪裡?
或者說…諾達亞斯醫院的人員把他們帶去哪裡?
其實要說完全沒有對林薰喬他們有所懷疑是騙人的,畢竟他們身上實在有太多的秘密,而他們對諾達亞斯症一知半解,在不清楚事情完全的面貌,會抱有疑心並無奇怪。
再加上那天的事情。
徐以琛對於自己的記憶與現實有所出入感到驚慌,是慈瑀安要他冷靜下來。
慈瑀安曾經看過他們幾個人入院的資料,徐以琛的資料和他記憶中沒有分別。
那麼究竟是誰的問題?
如果…他們的資料是被竄改過的呢?
那些醫護人員身上的秘密究竟是甚麼?
要想知道事實,必得問人。
可是能相信誰?
諾達亞斯醫院的人,他們能信誰?
慈瑀安思考很久,最終對徐以琛說:『我們去問顧老師吧。』
『顧老師…會告訴我們嗎?』
『我們只能相信顧老師了』
『為什麼相信他?』
『我不知道,就是直覺吧。』
徐以琛沉默良久,最終點頭。
『既然妳相信顧老師,那我也相信妳。』他伸出手,握住慈瑀安極力保持冷靜但還是顫抖的手指。
『別害怕,我會在妳身邊的。』
回憶結束。
慈瑀安聽見了開門聲,走進教室的是同樣抱著書的徐以琛。
兩人的臉龐上都沒有甚麼表情。
徐以琛坐在慈瑀安身邊,用眼神示意對方。
慈瑀安會意,低頭翻書。
他們一句話都不說,為的就是躲避站在門外的醫護人員。
不知何時,總會有一個醫護人員若有似無的跟在他們兩個人身後,像是保護,又像是監視。
慈瑀安猜想,這個跟在他們身後的人,打從他們一踏進醫院時就存在,只是他藏匿的太好了,直至現在才被發現…要說被發現也不對,是那個人自動讓他們查覺到的。
會有這個轉變,慈瑀安想跟政府人員來巡視脫不了關係。
而且是跟『這次』的巡視脫不了關係。
這樣看下來,這間醫院真的藏著甚麼秘密。
從燕然的症狀來推論,這個異狀,或許要從12年前的那場火災來說起。
「以琛、瑀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門再度被推開,顧承恩信步走了進來,臉上沒有往常不正經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神情。
「老師,我…」慈瑀安才剛開口,顧承恩舉起手阻止她說下去。
然後,他站起身,輕輕彈了個響指。
下一秒,沉悶的碰撞聲在走廊響起。
慈瑀安愣了愣。
顧承恩笑了笑,又重新坐了下來:「我們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長話短說吧。」
「老師,你…」
「我知道你們想要問甚麼,而我今天要說的也就是關於這些。」
顧承恩勾起笑容,說:「就先說說那兩本筆記本吧。」
「筆記本…是老師放的,對嗎?」
「是啊。」顧承恩相當乾脆的承認:「是我放的,至於裏頭寫的東西,以及為甚麼要刻意讓妳發現,這些都是上絜的意思。」
「媽媽…?」慈上絜茫然地看著顧承恩:「老師,媽媽她到底想做什麼?」
顧承恩輕聲地說:「諾達亞斯醫院的院長叫做林澤辰,是林薰喬的親生父親。」
「林醫生的爸爸?不可能,林醫生說她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院長怎麼可能是已經去世的人擔任呢?」徐以琛皺起眉頭,提出疑問。
「這個問題呢,我們姑且先放一邊,總而言之,林薰喬可以說是一脈相承下來,接替她父親的衣缽繼續研究諾達亞斯症,不過,林澤辰是研究治癒諾達亞斯症,而林薰喬則是完全相反。」
「完全相反…難道說…?」慈瑀安喃喃道。
「是,林薰喬研究的,是如何製造出諾達亞斯症患者。」
「製造?為什麼…」徐以琛滿臉震驚,他低下頭咀嚼著顧承恩的話,然後又抬起頭看向男人:「老師的意思是,我們都是被製造成諾達亞斯患者嗎?可是…」
「別急,聽我解釋」顧承恩拍了拍學生的肩膀,然後說:「瑀安,妳知道的吧,上絜曾在諾達亞斯醫院工作,只是那時候它叫做諾達亞斯實驗室,而那間實驗室就是林澤辰的。」
「媽媽,也曾經想要製造諾達亞斯患者嗎?她…」
「是,林薰喬18歲那年失去了她最後一個親人,種種打擊讓她想要重啟父親的實驗並且扭轉成果,而她的好朋友,慈上絜、邱請蒽、江箬晴為了陪伴受到打擊的摯友,放棄升學,一起投入實驗室。」顧承恩冷靜地說,他看這眼前年輕的孩子一臉茫然,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那他們,是怎麼製造諾達亞斯症的患者的?他們哪來的實驗體呢?」徐以琛不安的提問。
顧承恩看向他,輕聲地說:「他們一開始把林澤辰的患者騙回實驗室並且切斷對外的聯絡,利用他們研究諾達亞斯症和人體的關聯,他們也嘗試把有些被林澤辰壓制下去的病症重新引出來,後來有了一定的知識基礎並且研究藥劑,這一共就花了七年的時間。」
說到這裡,顧承恩頓了頓,說:「瑀安的父親,就是林澤辰之前的其中一個患者,顧呈安。」
聞言,慈瑀安覺得自己腦袋一片空白。
她愣愣地看著顧承恩,一切的思緒瞬間纏在一起,完全無法思考。
一隻手握住她蒼白冰冷的手腕。
慈瑀安往旁邊望去,看著徐以琛即使臉色鐵青卻緊緊握著她,像是想要給與她連自己都僅剩不多的勇氣。
慈瑀安咬住下唇,轉頭望向顧承恩:「老師,你繼續說吧。」
「上絜是負責監視顧呈安的醫護人員,顧呈安對上絜一見鍾情,而上絜也日久生情,他們兩個變成了實驗室裡不為人知的情侶。」
「要將原先壓抑的病症引出來是一件對患者極其殘忍的事情,上絜18到25歲的這七年,有很多先天的諾達亞斯患者承受不了所以死亡。妳的父親算很幸運,撐過了那七年。」
「上絜很苦惱,她看著實驗品如此痛苦,好幾次都想要放棄,特別是她沒有辦法看著心愛的人受苦,但是林薰喬是她的摯友,她不可能置受傷的摯友不顧。」
「上絜25歲的那年,第一階段的實驗終於結束了,林薰喬握有能夠植入普通人體內使其變為患者的藥劑,所以她從黑市買來了孤兒,讓他們作為實驗品。」
顧承恩看著徐以琛,一字一頓的說:「你們五個人之中,除了瑀安,其他人都是從黑市買來的孤兒。」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狠狠打在本就搖搖欲墜的徐以琛身上。
徐以琛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我…?我是孤兒?不可能…我…」徐以琛慌亂地看向顧承恩:「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明明就是….明明就…」
「你明明就是兩年前才來醫院的對吧?你家住在黃楓路對吧?你的父親叫做徐皓深,你的母親叫做賴宇緀,那個緀字還很特別不常見,是吧?」
「老師,你怎麼知道?」徐以琛蒼白地問著。
顧承恩望著他良久,最後開口:「因為那些記憶是上絜寫的。」
「你們五個人的記憶,全都是上絜事先編好作成晶片,騰在你們的資料上,等你們醒過來後做點修改,再植入你們的腦袋中。」
「甚麼叫…等我們醒過來?」徐以琛還處於震驚中,這句問話根本就是無意的吐出。
顧承恩朝著慈瑀安攤開手:「筆記本給我。」
慈瑀安下意識照做,將淺藍色的筆記本遞給顧承恩。
顧承恩翻到寫著日期的內頁,輕聲地念道:「西元20XX年7月8日,這是以琛你真實的出生年月日,西元20XX年7月8日,這是你植入第35號藥劑的日子,西元20XX年6月2日」顧承恩抬起頭,看向徐以琛:「是你甦醒過來的日子,而紅綠色盲,是你天生帶有的疾病。」
「色盲?我怎麼…」
「你怎麼可能會有色盲?你想這樣問吧?」顧承恩吐了口氣:「因為你植入了諾達亞斯症的基因,所以你的色盲才得以治好,又或者,必須要有先天上基因的疾病,才可以植入諾達亞斯基因,因為身體會有劇烈改變,所以大腦會強制關機,使得實驗品陷入沉睡,而甦醒過來的時間則是因人而異。」
「甦醒過來的時間差,就只能用記憶的晶片去更動了。」
顧承恩歇了口氣,說:「並不是所有實驗品都能夠重新甦醒,很多人因此在沉睡中暴斃死去,又或者在甦醒過來後承受不了暴斃。這麼多年過去了,能夠活下來的也只有你們五個人。上絜看了很多很多年輕的生命在她面前逝世,心中承受了百般折磨和罪惡。再然後,妳出生了。」
「上絜一眼就發現妳是先天的諾達亞斯患者,為了不被林薰喬發現,顧呈安拚命地翻出林澤辰如何壓抑病症的方法,那就是用至親的血來壓制,顧呈安不捨得上絜來做這樣的事情,因此自願擔任負責壓制妳症狀的工作。可是諾達亞斯患者的身體本來就比一般人還差,顧呈安撐了五年,最後還是沒能頂住,過世了。」
聽到這裡,慈瑀安的心也跟著往下一沉。
她沒有和父親相處的記憶,也理所應當沒有任何的感情基礎,可是再怎麼說,那是她的血親,是她的親生父親,聽到他的死訊,心還是會無可避免的揪緊。
「沒有顧呈安的壓抑,上絜只能帶著妳離開,但是她知道,林薰喬是不可能輕易放走瑀安的,所以上絜做了一個決定。」
顧承恩看著慈瑀安:「她放火燒掉了實驗室,藉此銷毀了許多重要資料,然後帶著瑀安離開。」
「為什麼林醫生不會放過我?我…」
「上絜帶走的資料,是和遺傳相關。」
「那時林薰喬要邱請蒽和上絜研究出雙方帶著基因的親代生出帶有一樣帶有基因的子代和突變有甚麼差異。研究出來的結果,讓上絜不得不銷毀確保瑀安的安危。」
「雙方…難道說,媽媽她也是…」
「以琛的記憶和資料有所出入,利用的就是黃楓路和紅楓路,但那都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她怎麼知道的?」
顧承恩看著慈瑀安,慘然一笑:「妳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
慈上絜,是先天的諾達亞斯患者,症狀是預知。
慈瑀安緊握著拳頭,心情很是複雜。
一旁的徐以琛也是不發一語,默默消化著對他來說衝擊甚大的真相。
他以為的真相全都是假的,一切的人生與記憶都是被編排好的,除了這兩年。
他就像被人操縱的木偶,一言一行都受到他人的左右。
這樣想想,感覺很淒涼。
「我知道你們現在一定很慌張,但這就是上絜的用意,她只能盡可能製造疑點讓你們警覺,進而發現真相。要是沒有這些異樣,若我就這樣告訴你們實情,想必你們也不會相信。」
誰會想相信?
所有深信的,依賴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以為是救贖,事實上卻是毒藥。
這要人怎麼相信?
徐以琛嘴上不說,但慈瑀安知道,他和他們,都十分依賴諾達亞斯症醫院的每個人。
他們以為是要幫助他們的人,其實是利用他們,把他們當成實驗品。
他們在他們眼裡,只是隻白老鼠罷了。
他們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只是一隻白老鼠。
「瑀安、以琛」顧承恩望著兩名年輕的孩子,低醇溫煦的聲音猶如古廟裡的鐘聲。
「你們現在發現不算太晚,正好時機到了,上絜他們也準備好了,在一切尚未發生之前,還是能夠挽救一切的悲劇。」
「挽救…什麼挽救?」徐以琛無意識地問道。
「你不是問我,為甚麼院長可以是由去世的人擔任,你忘了嗎?諾達亞斯醫院是由誰設立的。」
政府。
「所以政府…是支持林醫生做這種泯滅良心的事嗎?」
「林澤辰是國家實驗室的實驗人員,他的個人實驗室也是屬於政府的。24年前,林薰喬剛重啟林澤辰的實驗,她沒有多餘的資金和援助,正巧碰上政府來回收實驗室。林薰喬和他們交涉,最後達成協議,以24年,也就是一位執政者能在位的最長時間為期限,只要林薰喬能交出令他們滿意的成果,政府握有擁有異能的諾達亞斯患者,他們能夠確保自己連任的機會,就會把林澤辰的實驗室完全交給林薰喬。可以說政府現在分成兩派,執政黨支持,在野黨反對。」
「林薰喬對林澤辰很執著,她會不惜一切去保住林澤辰的實驗室,所以做出來的事情,也會很偏激。明天的政府巡察,就是期限到的時候。」
「那,林醫生她又要交出什麼成果呢?」
「先天的諾達亞斯症並沒有分級,那是實驗人員為了分辨實驗的失敗程度所以才分出來的。」
「失敗程度?什麼意思?」
顧承恩嘆了口氣,說:「我拿燕然作比喻吧,她是林薰喬眼中成功的案例。」
慈瑀安愣了愣。
「燕然在你們口中是五級患者,那就是代表她是最接近林薰喬理想的實驗品,而你們被標為一級、二級、三級、四級,就是離成功還差距了多少。燕然接受藥劑後僅僅沉睡兩天就醒過來,並且被偵測帶有最多種類的異能。林薰喬想要創造出的最終實驗成果,就是讓所有擁有諾達亞斯基因的人都能像燕然,又或者比燕然還要擁有更多異能。這就是她的第三階段。而她的第三階段,需要瑀安。」
「我…?」
「當年邱請蒽和慈上絜研究出的成果是,若是父母都是諾達亞斯患者,那麼生下的孩子一定也是諾達亞斯患者,除了會擁有異能之外,還會有另一種能力。」
「那就是激發他人的基因變異,使原本失敗的實驗品往成功靠近。」
慈瑀安一楞,她想起了葉今希,想起了宛璟嵐,想起了他們無緣無故的症狀加重。
所以…是她的原因嗎?
想到他們蒼白脆弱的容顏,慈瑀安的心忍不住絞痛了起來。
因為她的存在,讓他們受到痛苦了,是嗎?
「瑀安」顧承恩的嗓音將慈瑀安從自責的漩渦拉了出來,他搭住慈瑀安的手,眼神堅定卻又溫柔地看著她:「那不是妳的錯,妳不必為此難過。」
慈瑀安抿著唇,不發一語。
顧承恩說:「林薰喬現在想要大量生產妳這樣的人,連同燕然一併交給政府。」
「生產…?什麼意思?」
「你們很久沒看見葉今希和宛璟嵐了,對吧?」
這一句話宛如一道閃電,貫穿了徐以琛和慈瑀安的後背。
「老師…你說…」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倆個會成為親代,負責生產像瑀安妳這樣的子代。林薰喬研發出禁藥,能夠催化胎兒的成長與生產速度。」
「所以我想,留下來的人會只有以琛,然後他們就會進購下一批的實驗品。」
龐大的訊息量轟炸著兩人,讓他們久久回不了神。
顧承恩起身,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你們別擔心,會有辦法的。瑀安,我之前不是說了嗎?上絜絕對不可能想把妳留在諾達亞斯醫院裡,她離開醫院後,就一直在奔走,想要揭發諾達亞斯醫院裡的惡行,她之所以不和妳連絡,是因為妳的手機打從一踏進醫院開始,就被林薰喬監聽,她不能冒這個風險。」
「媽媽…她一直在做這件事情?」
「對,她和洛筱哲負責在外奔走,而邱請蒽和我負責在裡面作為內應,我們想要裡外應合,把你們救出去,同時揭開醫院的秘密。」
「要怎麼揭開?政府官員來巡視,其他人根本沒有辦法靠近。」
「只要發生意外,不難引起其他人注意吧?」
慈瑀安一楞:「老師的意思…」
「引起災難,讓人民產生恐慌,由在野黨派揭發,彈劾現任執政黨,逼迫諾達亞斯醫院關門。」
「可是這樣…」
「瑀安」顧承恩盯著慈瑀安,嚴肅的說:「有些事情,必得有所犧牲才能夠完成。」
「那…」慈瑀安回望著顧承恩,苦澀的問著:「到那個時候,你們要打算犧牲誰來完成這件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