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早晨、侍女、熱可可，還有該死的勇者！

　　(´_ゝ`)



　　以人類的曆法計算，這場戰爭發生在人類的祖先出現前的數千年前。自本神擁有記憶以來，至今仍未有任何一場戰爭，能在本神的記憶中揮之不去。

　　是的，即便是率領眾神反擊、為天界奪得最終勝利的本神，至今仍會在午夜夢迴中，重回那段灰暗時光。那些景象如同嗜血的雨林毒蟲，不斷地徘徊於本神身邊，靜待本神的神志鬆懈、露出可供它們吸食的縫隙。

　　什麼？就這樣說給祢聽，並不是很妥當？沒事的，畢竟祢也在作夢，等本神說完、夢境結束時，祢將忘記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所以，就當是本神為了排解情緒，強迫祢聽本神說故事吧。



　　說起那場戰爭，當時的本神作為天界的首席戰將，受命率領一隊菁英士兵前往魔界入口一帶，準備為天界主力排除魔族的防禦工事。不論是過去、現在、未來，本神都對那場突擊戰抱持絕對的自信，只要沒有神出差錯的話。

　　沒錯，就在本神布置妥當，只差下令突擊、奪取勝利果實的剎那，意外不出意外的出現。先是天界軍的進攻節奏莫名的被打亂，而後是魔族不可阻擋的漆黑浪潮滾滾而來。

　　「走，到上面去！」

　　秉持身在陣前、絕無退卻之理的信念，本神下達指示，引導士兵轉往位於曠野邊緣、由光芒與彩虹所組成的天界堡壘，試圖以守代攻。奈何事與願違，近二分之一的士兵確實聽從指示、成功轉進，但仍有二分之一的士兵正深陷重圍。

　　如果是本神指揮失當，本神責無旁貸。只可惜，真正引導祂們深入敵境的，並非本神的指示。在那當中，其他神明──更正確的說，是一位神使的急功近利，使得本神的命令被扭曲，化為一條又一條奪命鎖鏈。

　　『如果，本神能早點注意到的話，事情能否有轉機？』

　　與當時的自己同時發出嘆息，本神深知為時已晚，再多的神力、權能也無濟於事。魔族就是如此強大、毫無道理可言的突兀存在。

　　「退，就知道退！」神使忍不住咆哮：「就是祢！讓那些士兵當縮頭烏龜，親眼看著同胞……」

　　碰地一聲悶響，本神舉起手、轉過身的同時，也將被打倒在地、被枷鎖綑綁的神使納入視野中。若不是方才收到弟弟親口傳達、處置戰犯的指示，本神連瞥祂一眼的意願都沒有。

　　「看在同是天界同胞的分上。」當時的本神心如死灰：「本神賦予祢悄無聲息的結束。」



　　隨著本神的手臂放下，死霧轉瞬籠罩神使……



　　(((ﾟдﾟ)))



　　「嘎──！嘎──！」

　　枯骨鳥尖銳、透心涼的啼叫，正宣告新的一天降臨冥界。與凡間的公雞是同樣的道理。

　　「知道了，知道了。本神這就起床。」

　　本神一邊出聲制止窗外的枯骨鳥，一邊從黑色為底、鑲有金邊的鵝絨被窩中鑽出，輕巧地躍下由灰黑色調組成的軟綿床鋪。

　　說真的，以本神現在的體型，根本不需要這麼高的床鋪。光是上下床的動作，就搞得像翻牆一樣。唉，不知本神的好管家──豪斯皮德是否已經找到更適合本神的床、踏上返回冥界的歸途？

　　「嗚噁，心情越來越糟了。」

　　越過空曠的臥室空間、正準備伸手打開房門時，夢境留給本神的灰暗殘渣彷彿落在鼻尖的羽毛，再三的撥動本神的心靈。

　　與眾多天界神明相差無幾，本神試圖收拾情緒，使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卻仍在呼喚侍女的瞬間，不經意地洩漏心中最真實的情緒碎片。

　　「梅德、梅德！」

　　或許是聽出本神話語中的不悅，本神的首席侍女──梅德立刻在一陣灰黑煙霧的簇擁下閃現、向本神低頭請安。不愧是梅德，總是能兼顧速度與儀表，從未在本神面前失態過。

　　「早餐準備好了嗎？」

　　「現正準備中，距完成尚有五分鐘之久。」

　　即便本神正在打呵欠，梅德的回應依舊平穩、清晰，沒有一絲懈怠：

　　「等待期間，是否需要熱可可？」

　　本神一聽到熱可可，剛想插話時，梅德緊接說道：「外加南方蜂蜜一湯匙、方糖三顆。」

　　「那麼，有勞妳了。」

　　望著梅德逐漸遠去的背影，欣慰的情緒油然而生，內心的沉悶也減輕不少。相信在五分鐘過後、享用早餐的時刻到來時，那些由負面情緒堆疊而成的負擔將會煙消雲散。

　　「熱可可，熱可可，梅德的熱可可三界第一～。」

　　如果一杯熱可可無法排解壞情緒，那就跟梅德要第二杯。雖說梅德不見得會答應，但本神相信，她一定能理解本神此刻的心情。

　　想到這裡，本神的步伐逐漸輕快，在昏暗、由黑石堆砌而成的走廊上踏出陣陣脆響。本應在前方轉身進入廚房、為本神準備熱可可的梅德聽聞聲響，當即頭轉身不轉、神情嚴肅的說道：

　　「我等敬畏的冥界之主，切勿踏出輕率腳步。有失莊重。」

　　本神似乎還沒提到，在禮儀方面，唯有梅德不懼本神的權威、義正嚴詞的糾正本神。該說她膽識過神，還是盡忠職守？或許，兩者都有吧。

　　「好，知道了。」雖說是本神理虧在先，但本神還是提出要求：「那麼，梅德，蜂蜜方糖熱可可兩杯，別忘囉。」

　　與之相對的，本神遵守梅德的提醒，切實地踏出冥王應有的腳步。用一句話形容，就是「靜謐、毫無生機，萬物的最後歸宿」。



　　「喔，對了。」

　　本神突然想起一事，說什麼都要立刻交代下去。「梅德，以後不要再用冥界之主這名號稱呼本神，用『冥王』就可以了。簡單好記，凡人也記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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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美好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本神的早餐時光亦然。為了延續那段美妙的餘韻，本神特地帶上梅德精心準備、盛裝於銀製茶壺中的熱可可，準備在冥府辦公時飲用。

　　不過，那壺熱可可並不在本神的手上，而是由梅德手持銀製托盤，畢恭畢敬的捧著，並踏著平穩而安靜的步伐，默默跟隨於本神身後一步之遠。

　　「梅德，且聽本神一言。」轉頭仰望梅德，本神鄭重的說道：

　　「本神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那個，這點東西，本神還拿得動，用不著妳這麼大費周章。」

　　「拒絕。」

　　注意到本神目光中的困惑，梅德一字一字、背誦般地解釋道：「盡心盡力服侍您，乃我等職責所在。無需顧慮，盡管使喚。」

　　如同用字遣詞的簡潔，梅德給出的理由也直指核心，將本神已到嘴邊的體恤截停，一時間進退兩難。

　　「梅德，妳知道嗎？」

　　「我等愚鈍，懇請您明示。」

　　緊盯梅德洋娃娃般的精緻面容，本神咬著牙，試圖做出最後的抵抗：

　　「有些時候，本神也需要做些不相干的雜事，好提升工作效率。」

　　「其理何在？」梅德的腦袋微微側傾，進一步凸顯出她的困惑。

　　「梅德，妳有沒有聽過『適時的分心，有助後續的集中。』這句話？就算是本神，也不可能永遠坐在審判廳的桌前、做出絕對公正的判斷。」

　　這一刻，梅德湛藍的雙眼驀地收緊，顯然是對這番話語產生反應、並陷入一段思維風暴，難以自拔。

　　很好，就是現在！趁此機會，本神悄然伸出雙手，眼看就要奪過梅德手中的托盤，不料梅德一個矮身，托盤猛然下降，以毫釐之差避開本神的雙手。

　　「否定。」

　　只見梅德單膝跪地，雙手仍捧著托盤，仰望本神的撲克臉流露出莫名的堅定：

　　「您身為冥界之……咳，您身為冥王，掌管一切逝去之物，並賦予相應之歸屬，此即您的公正。換言之，您即為公正，縱然神王親臨冥界，亦不可違背、破壞之。」

　　能對本神抱持高度肯定，甚至說出這番發自肺腑、近乎愚忠的言論，除了梅德，本神的心目中尚且沒有其他人選。

　　「真是、說不過妳呢。」

　　畢竟不是第一天認識梅德，對於她的想法，本神雖然無法接受，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不過，這並不代表本神會放棄透過對話、試圖讓她明白本神的核心思維，最終消除那股存在於臣屬之間、本不該存在的隔閡迷霧。

　　「不敢。」

　　梅德看似惶恐，實則淡然，哪怕本神現在改變主意、嚴厲責罰，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對此，本神選擇深呼吸、平和地發出提醒：

　　「拿好熱可可，就快到了。」

　　通往冥府的道路周遭一片漆黑，並無景緻可供觀賞，加上位於冥府東側外牆、作為地標而生的冥燈塔樓，其頂端不斷閃爍的幽藍火光，更是讓本神不自覺的收束心神，將注意力轉向今日的首件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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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美好的早餐時光帶給本神的，是一天美好的開始，那麼，眼下即將開始的第一件工作，必然是帶來歡愉的饗宴。

　　「本神不在的這些天，不知它們過得如何？」

　　踏進位於冥府後方、只屬於冥王的虛無空間，本神毫無顧忌的踏出輕快步伐，等不及進入花園、與本神精心栽培的各式靈魂相見歡。

　　對，祢沒聽錯。當罪惡的靈魂沉入冥河，歷經龍魚啃食、消化過後，汙濁的罪惡化為龍魚的養分，剩餘部分則是回歸冥河、成為孕育嶄新靈魂的原質。

　　「這就是本神耗費千年時光，從零開始設計、建造的靈魂花園。要是祢還沒看過，本神現在就讓祢看看。」

　　什麼？跟祢想的不太一樣？來，看仔細點。從祢右手邊進來、左手邊出去的，就是從冥河引進這裡，富含原質的河水。中間的部分，是本神親手安放、固定原質的安魂座。

　　「就像牽牛花需要攀附在支架上生長，原質也需要安魂座的引導，使它們固定姿態，成為獨一無二的純淨靈魂。」

　　這就是靈魂花園，本神的心血結晶，也是維繫三界平衡的重要節點之一。正是有靈魂花園的存在，在這裡工作的其他神明、眷屬得以騰出時間，專注於冥界的空間開拓與發展。

　　「呵呵。」凝視著安魂座上的靈魂，本神不禁嘴角上揚：「總覺得，光是看著這些孩子長大，心裡就有種成就感，打死三千魔族都比不上。」

　　聽到這裡，祢應該已經發現，關注、栽培靈魂一事，正是本神的冥王生涯中，最令本神感到心動的工作，沒有之一。要知道，要在眾神之王近乎偏執的安排下，找到真正適合一位神明、兼具貢獻與樂趣的工作並不容易。

　　「咦？那裡好像有狀況。去看看吧。」

　　源自花園一角的波動，驅使本神飛奔上前、嘗試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孰料，當本神來到近前、確認異常所在時，那靈魂幼苗隨即黯淡，回歸方才的寧靜。

　　「原來是這樣。」

　　發育尚未成熟的靈魂幼苗並無思想，只會依循本能、盡可能吸收原質。一旦攝取量出現落差，便會像溺水的凡人、渴望抓住身邊所有原質，直到滿足為止。

　　換句話說，這株靈魂幼苗之所以躁動，只是因為隔壁的幼苗成長較快，在短時間內吸收較多冥河河水，使得流到它身邊的水量不足、從而喚醒其本能。

　　「乖──。」本神一邊調整河水流量，一邊呢喃道：

　　「河水不會枯竭，大家都有得喝，用不著搶。」

　　彷彿在呼應本神的話語，靈魂幼苗一齊閃爍，為花園帶來少見的光影盛宴。與此同時，本神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安魂座，心中浮現一個想法：



　　「會不會，它們早已擁有意識，只是無法表達？」



　　然而，倘若真是如此，本神應該能透過權能、在第一時間讀出它們的思緒才對？問題一個接一個浮現，但本神並未因此而困擾，甚至為這些問題的出現感到欣喜。



　　換句話說，正因為它們的出現，本神才能在神魔大戰結束之後、災禍銳減的空白時光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安寧。



　　時間一如往常的流逝，本神也順利調整好水量，並浮上半空、確認水流的分佈情形，也調整花園上方的光源──日光石的亮度。對於正值生長期的靈魂幼苗來說，下午時分的和絢陽光才是最適合的。

　　「要成為純淨、不受邪惡誘惑的靈魂唷。」

　　俯視自己一手造就的景色，本神正感到愉悅、忍不住喃喃自語的同時，一陣不該出現在此的腳步聲忽地闖入，敲響本神心中不可碰觸的警鐘。

　　剎那間，所有閒適、歡快被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沉悶、不快的詢問：

　　「本神不是說過，除非魔族入侵，否則一律不準踏入此地？」

　　「萬分抱歉，我等敬畏的冥王。此乃特殊狀況。」

　　這般場合下，也只有梅德擁有足夠的膽識，面不改色的向本神說明狀況：

　　「勇者正位於審判廳，不顧我等制止，肆意吵鬧。」

　　「勇者？吵鬧？」

　　本神之所以困惑，並非忘卻自己手邊的勇者業務。相反的，區區勇者吵鬧，只要審判廳中的衛兵出手、幾分鐘就能搞定的事情，完全跟特殊狀況搭不上邊。

　　「恕我等斗膽，」梅德難得加快語速：「那勇者大鬧審判廳，已超出我等能力範圍，懇請您火速趕往支援。」

　　本神原本還想說點什麼，無奈梅德的神情實在過於沉重，彷彿視死如歸的烈士。再者，本神從未聽梅德說過半句不正經的話語，梅德也沒有任何理由、必須對本神開這種無意義的玩笑。

　　綜上所述，本神來到梅德面前，簡短的答應：

　　「帶路吧。」

　　不是本神擔心自己會迷路，而是希望梅德能在本神趕往審判廳的途中，盡可能的提供訊息，好讓本神預判出手的力度，以免先前的意外再度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