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09 讀書

在地牢裡，初冬時節是可以要人命的冷，但現在的我卻衣衫單薄地坐在陰濕的石版上，渾身發抖得難受。我也曾嘗試向獄卒要來保暖衣物，但他們卻總是對我惡言相向，甚至會突如其來發起一陣毒打。如果是過去的我，或許還有力氣教訓他們一番，但現在的我只覺得全身的骨架都要散了開來，於是我也不敢再多做什麼額外的舉動了。

雖然展墨雲所言，確是柳明霏的所作所為，但保有柳明霏記憶的我心裡明白，她其實也只不過是個可憐人。柳明霏也是被錯誤的觀念影響，才會摒棄自己身體的價值。除此之外，若不是柳明霏這個身分，我不可能保下柳明霜，也不可能遇到展墨雲。既然我因著這個身分得利，自然也要承受相應的代價。

我也想過將事情原委道出，但真相實在太過於驚世駭俗，我不認為展墨雲在盛怒之下，還會願意容我分辯。更何況，我不清楚如果展墨雲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後，還願不願意繼續與我相守。甄氏雖然說我不是柳明霏，但現在的我，幾乎與她的記憶融為一體，早已分不清楚自己與她的差別。

我感覺胸口深處疼得難受，情緒一激動，再度狂咳起來。但這次，我的身邊不再有人貼心地侍候我，更沒有人會親手餵我湯藥。頭暈目眩之下，我身子一側便昏倒在地，恍惚中似乎重溫了柳明霏的記憶。

.

「柳明霏，妳在看什麼！」

柳明霏抱緊了手中的《左傳》，囁嚅道：「只是一點閒書而已，母舅說過可以借給我看的。」

蕭皇后雙手插著腰，冷笑了一聲：「只是被他稱讚了那麼一次，妳就以為自己可以憑德倚才了？這個天下，向來都是妻憑夫貴、母憑子貴，妳不要再做白日夢了！現在！交出那本破書！」

蕭皇后的話刺痛了柳明霏，柳明霏卻仍然不肯放手。這是柳明霏最不明白的一點，憑什麼父皇就會特別替柳明露請先生？明明他一點都不想讀書，還一天到晚偷懶翹課，連他的功課都是自己替他寫的。自己明明求過父皇那麼多次，為什麼父皇就連讓自己跟著柳明露一起上課都不準，害得自己只能偷偷躲在牆外聽課？

柳明霏不懂，為什麼身為女子，就要遭受這樣的待遇！

一陣怒火湧上心頭，柳明霏低聲抗議道：「可是母后吩咐的《女誡》、《內訓》、《女論語》、《女范捷錄》，我都已經讀完了。不信的話，我現在就可以背給母后聽！」

「那就去練練刺繡！妳的天賦那麼好，宮裡的繡娘都比不上，為什麼妳就不願意好好珍惜？要給妳父皇的生辰禮物，還沒做完吧？」

柳明霏終於忍不住，大聲吼道：「早就做完了！」

蕭皇后還要發作，蕭萬愁的聲音卻從外頭響起：「姐姐，霏兒既然已經做完了妳交辦的事，休息一下也無妨吧？」

柳明霏轉怒為喜，高興地衝向門口，撲進了剛進門的蕭萬愁懷裡：「是啊，母舅對我最好了！」

蕭萬愁又說：「女孩子學這些雖然沒什麼用處，但總比打牌來得有意思，妳就由著她吧。」

或許是看在蕭萬愁的面子上，蕭皇后這才鬆口道：「該做的還是得做。妳畢竟是妹妹們的表率，胡鬧也不能太過。」

「多謝母后！」

望著蕭皇后離去的背影，蕭萬愁瞇起細長的雙眼，摸著柳明霏的頭笑道：「來吧，讓母舅看看妳都讀得怎麼樣了。」柳明霏便開始高談闊論起來。若不是之後的那些事件，柳明霏恐怕會覺得蕭萬愁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