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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667 字
更新於: 2023-02-14
「咻」林薰喬看著正中紅心的箭矢,沒有什麼欣喜的反應,而是轉身再抽出一支箭。
「好了,休息一下吧」媽媽在一旁見狀,抓住她的手臂輕聲的說。
林薰喬抬起眼,波瀾不驚的說:「下禮拜就要比賽了,如果成績好的話,就有可能可以進入國家代表隊。」
媽媽輕聲的說:「薰喬,妳已經很好了,況且我知道妳的志願不在當國手,不是嗎?」
林薰喬低垂著眼,看著因練習而長繭的手指,喃喃的說:「那是薰瑤的夢想,我要替她實現。」
「是,那的確是薰瑤的夢想,可妳要替她實現這件事問過薰瑤了嗎?」媽媽冷靜的說著。
她深知這個女兒的心思,縱使對射箭擁有極高的天分,但她清楚林薰喬並沒有想要把射箭當作以後的出路。
她會這樣拼死拼活的練習,甚至在高中放棄自己所喜愛的生研社加入射箭校隊,都是為了彌補兩年前她對妹妹的虧欠。
明明不是她的錯,然而因為林薰瑤就這樣死在她面前,給予她強烈的打擊。
「薰喬,那不是妳的錯。」
林薰喬沒有回答,她低垂著眼,不發一語。
媽媽嘆了口氣,自從六年前爸爸過世,她就知道這個孩子開始封鎖內心。
所以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她要求甚嚴,反而是林薰喬自己要求到一個苛刻的地步。
媽媽還想說什麼,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倏然響起。
媽媽接起電話,說了幾句話。
等她掛掉電話後,她對著林薰喬說:「我今天晚上要和國小朋友一起吃飯,妳約上絜她們出去玩玩吧,放鬆一下。」
林薰喬沉默片刻,點點頭。
媽媽又對她叮囑幾句後便離開射箭場。
那時林薰喬並沒有注意到媽媽臉上的憂慮,她低垂著頭擺弄著弓箭。
以前林薰瑤和她一起接受媽媽的指導,林薰瑤總是會毫不掩飾她對林薰喬箭術的羨慕和稱讚。
『姐姐的技術真的很好呢』
『哪有?比起專業的選手,我根本不足為提』
『我是說真的』林薰瑤嘟著嘴,認真的看著林薰喬:『姐姐,妳才沒有比他們遜色好不好?』
林薰喬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頭:『好,謝謝薰瑤的稱讚。』
『如果姊姊之後要參加比賽,我一定去當妳的加油團!』
『喂喂,妳說反了啦,當國手是妳的夢想呢,應該是我當妳的加油團才對呢!』
『唉呀,沒差啦』
昔日的對話,如今深深地刻在林薰喬的腦海裡。
她摸著長弓,眼眸低垂,宛如是在對逝去的家人進行哀悼。
過了好一會,林薰喬抬起頭,再抽出一支箭矢。
無論如何,她都要做好這件事情。
這是她唯一能紀念薰瑤的方法。
勤於練習的她,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將她從射箭的世界拉回現實的,是一串手機鈴聲。
林薰喬眨了眨眼,她放下弓箭,赫然覺得自己的手臂因為練習過度而痠痛不已。
她一邊按摩一邊走向放在一邊的外套,將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電顯示為邱請蒽。
林薰喬偏了偏頭,猜不出邱請蒽為何打電話,她滑了下螢幕,將電話接起。
「請蒽?怎麼了嗎?」
「薰喬,妳現在在哪裡?」
邱請蒽的聲音有些嚴肅,令林薰喬感到戒慎:「我在我們家的射箭場,怎麼了嗎?」
「妳快點來市立醫院」
林薰喬愣了愣:「請蒽,發生甚麼事情了?」
「我爸爸剛剛接手一名命危的傷患,現在正在搶救中,剛剛確認傷患的身分,是妳媽媽。」
電光火石間,林薰喬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聽不見邱請蒽後面說了甚麼話,聽不見任何聲音,感受不到任何事物。
這樣的情況,與在6年前她親眼看著父親的遺體時,一模一樣。
命運猶如躲在黑夜裡的小丑,向著林薰喬脆弱無助的背影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
林薰喬趕到醫院時,恰巧看見手術房的燈滅了。
就像2年前那樣,她看著邱請蒽的父親走出手術房,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天地之間倏然『轟隆』一聲,這座城市頃刻間下起了大雨,猶如為一條逝去的生命進行輓歌。
18歲的林薰喬,在這一夕之間,痛失了她最後一個親人。
銀色的手鍊再次搖晃起來,那最後一點支撐的信仰在剎那間,消失殆盡。
後來,林薰喬調查媽媽出事的原因,發現是為了爭奪國家代表隊教練的位置而引起的。
媽媽是優秀的退役國手,由她來擔任再合理不過。
可是這個位置讓人分外眼紅,於是他們用盡的心力,害死媽媽,佯裝成意外,成功去除掉他們的心頭大患。
而更可笑的是,他們曾經是一群要好的國小朋友,卻因為沾染了利益與名聲,最後以這樣醜惡不堪的方式終結這段情意。
林薰喬當然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她暗中蒐集好資料,交給警局,用國家的司法來審判他們。
但是,縱使他們得到該有的懲罰,媽媽也不會回來了。
林薰喬不難過,她反而十分冷靜。
她要阻止再有這樣遭人暗算,被背叛的悲劇。
6年前她與父親的對話,再次湧上她的腦海。
如果有異能就好了,這樣一切的源頭都不再發生,就不會有人像她一樣,經歷如此痛的事情。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她獨自前往一個地方。
老舊的房宅,爬滿壁癌的牆壁呈現著廢棄多年的晚景,既孤單又可憐。
林薰喬抬起頭仰望著門上掛著的牌子。
『諾達亞斯症實驗室』幾個大字映入她的眼底。
這是她父親的實驗室。
她要重啟實驗,反轉結果。
這是她在12歲那年,就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
對此,她深信不疑。
燕然茫然地看著眼前噙著笑容卻滿眼哀傷的女子。
「妳看見了嗎?我的記憶」
「我不能明白」燕然搖搖頭,紫色的瞳孔充斥著難過:「妳的家人死於意外,我很遺憾,可是…這和妳做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林薰喬勾起冷笑,她移動手掌,猛的扯住燕然的長髮。
「有什麼關係?妳問我有什麼關係?好,我來告訴妳」林薰喬緊緊盯著她,說:「如果有預知,我父親就不會來不及逃生,我的妹妹也就不用以自身救下那個闖紅燈的小學生,如果可以讀心,我的媽媽更不會死在那群她以為的好朋友的人手下!」
林薰喬越說越激動,連帶地扯著燕然的頭很痛,她吃力地看著林薰喬,說:「林醫生,我只想問妳,妳犧牲的人,比得過妳想救的人嗎?妳口口聲聲說妳不想要再讓更多人受到災害與人心的傷害,那那些人呢?他們做錯甚麼,為什麼要活該死去呢?」
那本資料夾,乘載著許多人的性命,她無法忍受林薰喬為了口中的正義與避免,要犧牲那麼多條的性命。
「做出這些妳父親千方百計要治癒的人,妳要他怎麼想?難道妳不怕他對妳失望嗎!」
燕然咬著牙,說出最後一句話:「要是妳做出來的實驗品反遭他人利用傷害更多人,妳不怕妳的初心被扭曲嗎!妳對得起妳的親人嗎!」
「閉嘴!」林薰喬扭曲著一張臉,她反手甩了個巴掌在燕然臉上。
「我不容許妳汙衊我的心血!」
燕然被她甩在地上,皮膚和粗糙的地面磨擦,滲出血絲。
林薰喬蹲下身,伸手用力掐住燕然的脖子,逼迫她看向自己。
她早已沒了昔日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瘋狂與執念。
她嘶聲的對著燕然吼著:「燕然,妳算什麼東西,敢這樣對我說話?別忘了是誰供妳生活九年的?依照妳那種破爛身體和那張臉,妳如果沒進醫院早就不知道被弄死在誰手上!」
燕然怔怔地看著林薰喬:「妳說什麼?」
林薰喬哼笑了聲:「要成為諾達亞斯症病者,必須要有先天上的殘缺,要不是諾達亞斯症,你們怎麼可能安然活過這些年?是我們給予你們生命,讓你們過上好生活,現在要你們回報我們有什麼不可以!」
「回報…?妳要做什麼?妳要做什麼?」
林薰喬露出森冷的微笑,令燕然不寒而慄。
「小然,妳知道為什麼一向穩定的今希和沒有受到刺激的璟嵐會突然病情惡化嗎?」
燕然微愣。
林薰喬鬆開對她的牽制,瞇起眼笑道:「妳不覺得奇怪嗎?妳不好奇嗎?他們這幾個月來身邊出現了一個巨大變因,小然這麼聰明,我這樣提示妳應該知道了吧?」
是慈瑀安。
慈瑀安的出現,擾亂了他們兩個的身體,加重病情,等於是激化異能。
「小然,妳知道嗎」林薰喬輕輕的說著,宛如在訴說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瑀安的父親,曾經是我父親的病患,而上絜,也在18歲那年發現自己擁有預知能力呢」
燕然瞳孔一縮。
「諾逹亞斯是右腦突變發展的疾病,但它也算是隱性遺傳疾病,兩個身上帶有諾達亞斯基因的人,生下的孩子也一定帶有著基因。瑀安不是第一個這樣的孩子,只可惜我們從未見過實際情況,大批的數據也在12年前亡佚。不過從剩下的資料再到瑀安的實例,我們推論他們有著史無前例的能力,那就是激化他人的基因變異。」
林薰喬眼帶著笑意,猶如唱歌般道:「不管上絜怎麼藏,諾達亞斯病患一旦出現,勢必得送進醫院,否則她也不可能繼續存留在外面的世界。她的女兒終究逃不過這樣的宿命。但是這對我們來說是好處呢,要是能多增加這樣的孩子,或許就能多增加成功的實驗品呢。」
「小然,妳知道嗎?你們口中的五級患者,那種虛弱又活不過20歲的五級患者,其實才是我們眼中的成功實驗品,這麼多年了,成功的案例只有妳,然而瑀安的出現讓今希和璟嵐的狀況往成功靠近了一步,這對我們來說可是一件好事。我知道你們這幾個孩子之間的關係,妳覺得是要讓瑀安和以琛,還是今希和璟嵐,來做瑀安爸爸媽媽做的事情呢?」
林薰喬開心地笑了:「畢竟,他們才是活不過20歲的人,所以得盡早利用囉~」
那瞬間,燕然感到全身的血液被凍結了。
她只能愣愣的,看著林薰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的是,那雙水晶紫的眼眸在頃刻間,變得更加閃亮。
林薰喬勾起微笑,沒有說話,可是燕然卻清楚知道她的心意:
我找到了。
然後,一陣劇烈的頭痛將燕然的意識瞬間切斷,落入無盡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