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降臨之前(上)

　　時序從深秋開始遞嬗，天氣開始變得越來越冷，狼型態的黎安也開始換上厚厚的冬毛，這讓她在切換回人類型態的時候，頭髮也跟著厚密上了許多，瀏海幾乎要把整個前額跟眼睛都遮住。
　　狄恩則是當著行腳郎中，在一個個獨立的村莊、城鎮間流浪。或許是接受過教廷完整的訓練、或是因為騎士最起碼的野外生存能力，他總是能從一叢看起來都差不多的雜草中間找出可以治病的藥草，並精準地指出這種藥草的藥用效果。
　　這讓黎安多多少少有點刮目相看，黎安自己的母親也曾作為女巫在森林與村莊的邊緣定居，一面照顧黎安、一面為村民治病換取生活所需。耳濡目染之下，黎安也多多少少認識一些簡單的藥用植物，但相比狄恩的知識，那就完全是小巫見大巫；黎安甚至懷疑，或許自己的母親在藥草上的知識，也無法跟狄恩比擬。
　　也有賴狄恩在藥草學上的知識，黎安過去的兩次月圓之夜才能平穩的度過──到月圓的前一天晚上，狄恩都會先配置好放鬆精神的藥物，和著低度數的麥酒或蘋果酒讓黎安服下。
　　然後，原本在滿月之夜充滿嗜血衝動的黎安，就像是在太陽底下被曬得暈呼呼、忘乎所以的小狗，在滿月的月光下，追著狄恩用火與光創造出來的火焰蝴蝶，就這樣平和而健全的消磨掉整個滿月時光。
　　
　　就這樣，在初冬的第一場雪降下之前，黎安跟狄恩來到了一個小小的村鎮。
　　說這裡是個村莊，感覺似乎搭不上規劃得井井有條的街道與中心那個小巧卻依舊引人注目的教堂；如果說城鎮，這個群落的規模又太小，也沒有一般城鎮那熙來攘往的人群。
　　「這裡是教廷在這片荒原上的據點之一。」狄恩冷冷地對黎安說道：「我要去教堂，跟一個熟人打招呼，如果怕了就不要跟上，在鎮上隨便找個旅館等我，只要妳不惹事，這裡的人也不會管妳。」
　　一路上，狄恩總是用這種冷淡、甚至有點不耐煩的口吻對黎安說話，離如他第一次幫黎安準備好藥劑的時候，也是擺出一副「愛喝不喝隨便妳」的態度，說了類似：「要是怕我下毒，就倒掉好了。」的話。
　　可能這個「前」騎士就是這麼彆扭吧，黎安心想著。他絲毫沒有在意狄恩的話，只是繼續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沿著筆直的道路，走向村鎮中央的小教堂。
　　教堂的佔地不大，但是看起來用料相當好。不管是尖頂上那個燃著火焰的「文明之眼」標記，或是在大門上方那個小小的圓形彩色玻璃彩繪，都是用黑亮的鑄鐵鑄造邊框，還上了防鏽的漆；教堂的外觀也顯得相當有精神，看來，教廷派駐在這裡的主事者，應該沒有少花精神來維護這棟建築。
　　對這一片被神所唾棄、遺棄的荒原來說，這一方面說明了教廷的強烈決心、卻也在某種層面上顯得有些諷刺。
　　這是黎安第一次看到教堂，她興奮地東張西望，目光也特別停留在那個閃著各色彩光的彩色玻璃上。
　　
　　「跟我進去可以，等一下見到瓊安修女大人，妳不要亂說話、也不要亂碰任何東西，懂嗎？」
　　
　　黎安白了狄恩一眼，覺得這個過分小心的男人，說出這種話，似乎有些侮辱自己的智商，但是她還是點了點頭，做出了一個「盡管放心吧」的表情。
　　男人沒有多說什麼，他只是抬起了手，穩定地在實木大門上敲了三下，然後，推開了木門。
　　
Side K
　　
　　在簡單的引薦與寒暄之後，主持這個教堂的瓊安修女，請旁邊負責接待的見習修女帶著黎安到房間休息，教堂大廳旁的小小會客室中，只剩下狄恩與修女兩人。
　　瓊安修女穿著黑色的修女服，稍稍有些褪色的布料清洗得相當乾淨，灰白色的頭髮挽成一個漂亮的髮髻，她的臉孔雖然有著歲月的痕跡，但是一雙灰色的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
　　「久疏問候了，修女。」
　　「好久不見了……『狄恩』。」修女露出了一個有些調皮的笑容：「你現在還是叫這個名字吧？還是你又把自己的名字給改了？」
　　「還是狄恩，修女。」狄恩微微垂首，臉上只有由衷的虔敬。
　　「說吧，你怎麼想到要來拜訪我這個老骨頭的？別跟我說你回來就是特別要在這裡過初雪節。」
　　聽到修女的話，狄恩稍稍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
　　「好吧，你果然不是回來過節的。你甚至把要過初雪節的事情都忘記了。」修女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該不會是……露娜的狀況又不穩定了吧？」
　　「承蒙掛念，家姊的狀況最近還算穩定。」狄恩平靜地說：「我這次來，是希望修女能為黎安，也就是這次與我同行的狼女，降下祝福。」
　　「對對對，說到這個，我還沒來得及問呢。你居然會帶著一個狼女在身邊。」修女興致勃勃地開口問道：「你怎麼突然轉性啦？我還以為，你就算不像最開始那樣，看到非人之物就喊打喊殺，至少也不會在他們身上花費時間才對呢。還是說，她是你喜歡的類型？」
　　「您多慮了。」狄恩靜靜地說：「只是……我之前在受奸人陷害，受傷的時候，承蒙她照顧了。」
　　「而且……」男人緩了緩，這才慢慢地接著說道：「她很努力抵抗自己的本能，我希望能幫她一把。」
　　聽完狄恩的話語，瓊安修女也收起了嬉鬧的表情。
　　「你是個好孩子，費比斯。」瓊安修女摸了摸狄恩的頭，用一個他已經遺忘很久的名字稱讚了他。
　　「比不上您。」
　　「不，我不一樣。」瓊安修女的表情依舊和煦，但是那個笑容中，似乎多了一分疏離跟冷漠，過了一下，她才調適了回來。
　　「我已經放棄了……你還有資格追求幸福。」修女望著狄恩，說道：「那個女孩，我會好好看看她。如果她可以，我會幫她祝福的。」
　　狄恩垂下頭，真誠地對著修女微微頷首。
　　
　　「感謝您，修女。」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