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念

本章節 4884 字
更新於: 2023-01-30
  對於入夢者為兩人,花輕似確實有些訝異,但一看到是他們兩人,又覺得好像也不是那麼奇怪。

  這兩人……那個,宇倫曾跟他說過的詞是什麼來著、相愛相殺?

  平時吵最凶,卻也是最護著彼此的兩人,會雙雙中招,還真在情理之中,但、這確實──

  

  見花輕似的神色微凝,在一干兄姐底下成長的古少淩,立刻意會到這表情的意思,以及、花輕似雖然遊走於哥哥與弟弟line之間,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絕對是妥妥的哥哥line並且準備訓人,因此他搶先開口道:「咳,花花,或許、我們先把注意力放在破解夢境?」

  聞言,鐘聿爔也立即反應過來,望向花輕似。

  花輕似軒起眉,看著古少淩刻意露出的無辜眼神、鐘聿爔虛心受教的表情,好氣又好笑地一嘆:「你們啊。」

  「好啦好啦,我們這一路上可是看到不少呢,花花你呢?」古少淩當然看出花輕似這是暫時放過他們的意思,也就打蛇隨棍上地回到正題,並將食指上的戒指拔了下來遞給他。

  花輕似接了過來,又把另一手的戒指給了古少淩,「都在這裡面,注入靈力就可以看見了。」



  三人相互看完所有的夢境,不約而同地皺起眉。

  「後面那些話,是被操控了吧?惡念?」

  「我想、是,所以他聽到的,應該就是你和少淩聽到的,不然,他的反應也不會那麼大。」

  「但、有一點,我很疑惑。」

  「你是想問,為什麼他可以操控夢境?」

  古少淩點頭。

  「關於這,我們出去再說,現在,先把這邊的事情解決。」

  「好。」

  「夢境未完?」

  「嗯。」



  花輕似捏起法訣,夢境繼續。



  後續的夢境,大多跟他們所猜測的差不多。

  敲門的是陳聞,本來見無人回應,他也打算再去附近找找他們,卻又想起小珠跟他說,因為思聞不喜歡慶生,所以母子倆人這天通常都會待在家。

  小珠從不騙他。

  因此陳聞越想越不對,便直接撞開了門,看到了這場悲劇。

  所幸思聞服的藥不算大量,急救了回來,可詭異的是,明明身體各項數值都正常,就是怎麼樣都喚不醒。

  當年的醫療水平有限,或者也能說時代氛圍的影響下,一切以科學檢驗報告為準則,儘管陳聞再怎麼不願相信,也只能接受思聞成了植物人這事實。

  

  當然,看在古少淩他們的眼裡,是因為思聞對母親的極為眷戀,同樣不願相信自己還存活的事實,生生把自己的魂魄從肉身剝離,留在了小屋陪伴著母親。

  儘管他們也很是疑惑,難不成思聞跟他們是同類人、還是個小神童?或者真是執念太重?

  否則生魂剝離肉身這件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事情。

  花輕似聽到兩人的討論,搖了搖頭。

  「花花?」

  「看到他身上的那個玉佩了嗎?」

  「噢,所以跟玉佩上的咒文有關?但這咒文……」

  「是花花你們族裡的?」

  「嗯。」花輕似輕輕頷首,見兩人詫異的眼神,露出了頗為無奈、又有些苦澀的笑容道:「說來簡單、但也有點複雜,等回去復盤再一起說吧。」

  兩人沒有異議,便把視線放到了眼前的夢境。



  漆黑的空屋,空蕩而瀰漫著血腥味。

  小珠睜開眼,茫然地望著眼前被捧在手掌心上的一團跳躍的白色火焰,以及站在眼前、手的主人──

  一襲寬鬆的黑色衣飾,一頂官帽底下是慘白的臉色,面無表情地令人生畏。

  小珠並沒有任何的信仰,可既已為一縷魂,那股威壓讓祂立刻意會過來,是冥使。

  祂驀地睜大了眼,激動地想站起身,卻是輕輕地飄了起來。

  小珠有些困窘,可沒忘目前的狀況,祂不自覺地看向冥使手中火焰,一股強烈的感應襲來,祂聽到思聞痛苦的哭聲,詫異地問:「思聞?」

  冥使點了點頭,算是回了話。

  「思聞他也……」小珠驚惶地跪了下來,哀求道:「請您、請您放了小兒吧,他還那麼小,不該是這樣的,而且這、這是我的錯,是我不該……」

  「這不是你、也非我能決定的。」冥使冷淡地回,手中的火焰跳動地更加劇烈。

  小珠語塞,哀淒地看著冥使。

  冥使不為所動,祂左手捧著火焰,右手拋出絲綢,鬆垮地纏繞上小珠的左手腕,而後轉身正要開啟道路,卻突地疑惑地看向門口。

  小珠沒有將心思放在冥使身上,且火焰傳來的嚎哭未曾停歇,祂忍不住問:「那、那我兒他……」

  「這小子命大,沒死,所以我這趟來,除引領祢回冥府外,也是要將他之魂返回肉身。」冥使轉回視線,而後冷嘲地一笑,「但現在看來,不只命大,也還算是個有福氣的。」

  小珠不解,卻見手上的絲綢突地垂落,而後冥使從懷中掏出一個令牌,束在火焰之上,一併交給了祂。

  「祢與他的因果未完,暫無法回歸冥府。」冥使的身影逐漸淡去,「切記,令牌會護住祢與他之魂不散,但時候未到,勿擅自取下令牌,或是靠近與祢相關之生人,否則若他因此而脫出,屆時冥府將會直接將祢二人帶回冥府,接受審判。」

  小珠捧著火焰,正想詢問時,冥使的聲音又幽幽傳來:「時機一到,祢便知曉。」

  聞言,小珠只得向著冥使消失的方向輕輕一拜,表達謝意。



  古少淩三人卻是在冥使往他們這方向看時,懂了為何會是這樣的走向。

  不,沒有那麼神奇的對上眼或是看到彼此。

  因緣果報的牽連與斬斷,往往就在一念之間,或者冥使是真看到了什麼、感知到了什麼,最終下了這樣的判斷。

  很難說到底是不是因為他們,不過既然已經接下任務,三人自是想把份內事情做好,因而他們互看了一眼,讓夢境繼續。

  

  陣陣陰風裹挾著冰涼寒意襲上陳聞的後頸。

  他一點懼怕也沒有,只是望著已然收拾好的空屋,滿是哀淒。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他絲毫沒有頭緒,可前幾日所見的血腥畫面,卻深深地印在腦海裡,夜裡反覆憶起,更讓他充滿深深愧疚與難受。

  但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把房子的產權過到思聞名下,並且預付大筆金額予療養院。

  明日,他也要離開這了,所以他才會趁著還有一點空閒時間,來到了空屋,悼念。

  或者,他想、他也確實是有些瘋癲了,竟忘了自己所受的教育,轉而相信民間傳說。

  但相信傳說能再見小珠一面的話,又何妨?

  他曾聽說,自殺通常是因為怨念過大,故易成為地縛靈,如果真是這樣,他是造成這一切的最大禍首,那小珠若將一切怨氣撒在他身上,或者就能好好轉世?

  他不是那麼迷信的人,也不畏懼或許會成為厲鬼的小珠,既然心中無畏,那麼、如此詭異的陰風與涼意,肯定有所蹊蹺,但他在這站了一整晚,天將明,卻是……

  陳聞搖搖頭,露出一抹苦笑,小珠真恨他如此之深,竟是連一面也不願再見。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了窗櫺上,因為熬了一整宿而暈眩的陳聞微微晃了一下,卻是不死心地再看一眼浴室,情景依舊。

  最後,他輕喃了一句:「珍重。」黯然地離開了空屋。



  陳聞看不見,但古少淩他們看得分明。



  小珠從一開始站在他的身後,而後站在他的身側,看著他、獨自垂淚。

  思聞的生魂被祂緊緊地抱在了胸前,仍有些許躁動。

  冥使那日的叮嚀、言猶在耳,祂一點也不敢踰矩,儘管很想現身告訴陳聞不要自責、好好過日子,但為了思聞的一線生機,祂也只能默默地陪著他,直至天明。

  一句珍重,陪伴祂度過數載春秋。

  小珠親眼看過惡念蠱惑四周的人並造成禍害、又見惡念被封印洗滌,靈修者來來往往,四合院裝修成現代四合院後,時不時有人住進後又搬出。

  祂沒有刻意現身,是知曉時機未到。

  因為始終沒人注意到祂,束在思聞生魂上的令牌也仍舊未有半點鬆動。

  直至那日,一群少年、少女們嘻嘻哈哈地走進了祂的屋子,喝酒、聊天。

  被稱呼為阿林的那個孩子,說不上十分相似,但那眉宇、卻眼熟地讓祂想起了久未謀面的故人。

  與此同時,令牌似是有所感應,思聞醒了。

  小珠開心的同時,卻發現被令牌束縛許久的思聞,戾氣更為深重,三番兩次想對阿林下手,所幸思聞不忍傷祂分毫,祂便一整宿看顧在阿林身邊。

  思聞恨極,卻只是冷冷地看著祂。

  直至阿林離開,母子倆相顧無言。



  看到這裡,花輕似望向古少淩與鐘聿爔。

  「嗯……後面的事,也大概懂了是怎麼回事了。」

  知道這是花輕似打算加快進程的意思,鐘聿爔點頭表示同意,「小珠入田憲林的夢,是為預警吧?但沒想到的是,思聞手中的玉佩,能夠消除、或者是遮蓋他的夢境?」

  「可以這麼說,另外,我想,冥使當初除了可能是感知到我們外,也還有因為玉佩保護的關係。」花輕似微微斂下眼瞼,他確實有點意外,卻沒有顯現在臉上。

  「所以夢境是會傳染的?不然,思聞是怎麼藉由田憲林的夢、抓住了這位爺爺?」

  「一般而言,夢境不會傳染,但這事也非絕對,至於如何抓到的,我想是因為陳爺爺的古玩店。」

  「哦,古玩店這種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念』的地方,確實容易連結。」

  花輕似輕輕頷首,見兩人都沒問題了,道:「那麼,也該是讓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了。」

  接著他手捏法訣,夢境一破,三道身影站至他們面前。



  遭受三重攻擊的思聞,極為虛弱地被小珠攙扶著。

  小珠還是垂著淚。

  陳聞滿是歉疚地看著小珠與思聞。



  「花花的陣法是強制性的,你既與我們一同觀看了前因後果,又為何要在門前攻擊我們?」

  思聞垂眼不語。

  「你明明也知道,那日你在門口聽見的,是因為惡念的關係,才讓你只聽到了被誤會的話語,不是嗎?」

  回應的,是思聞的一聲冷笑。

  難以溝通,向來對熊孩子很沒輒的鐘聿爔看向了古少淩與花輕似,卻在古少淩挑起眉準備開口時,立刻清醒過來地把人給攔下。

  開玩笑,如果真讓古少淩開口,那威力肯定比炸彈還要可怕!

  被拉住的古少淩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卻深知憋了一肚子氣的自己,肯定沒法好好跟眼前的三魂好好溝通,因此也把視線放到了花輕似身上。



  見狀,花輕似走到思聞的面前,是少見的面無表情,看上去很難親近的清冷,說出來的話,也很是冰涼。

  「很恨吧,嚥不下那口氣,是吧?」花輕似一個翻手,本該戴在思聞身上的玉佩輕輕地飄在他的手上。

  思聞狠狠地瞪向他,驀地甩開了小珠的手,「你們憑什麼對我說教?他們一個個為了自己的私慾,我又何其無辜?是我想成私生子的嗎?是嗎?」

  小珠哽咽,陳聞深深一嘆。

  花輕似卻一點也沒有被他的怨恨帶偏,語氣很輕地回道:「是,站在這件事上,你是無辜的。每個新生兒的誕生,該是帶著滿滿的愛與祝福,你卻不然。而你,是真承受了不少無端的惡念,這確實非你該受的。」

  也是,不完全是因為玉佩製作者的人情,而是天理昭彰,不該承受的,自會償還。

  小珠已逝,思聞不出意外,又會被送回陳家,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只會過的更糟,沈睡了這些年,已然成年,或者心性未變,但總歸躲去了可能會有的悲慘童年。

  更別說這些年,陳聞為思聞累積的財富,只要思聞不是大手筆的揮霍,也能安下半子的安然無憂。

  這些其實是花輕似剛剛分了些心神在陳聞上,進而讀到的,不過他並不打算為陳聞說些什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公會、事務所的大家、以及他,能做的,不過就是幫助他們各回其位罷了。



  思聞聽到他的話,卻是一愣。

  從來沒有人認真聽他說話,也沒有人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著想。

  陳家對他不差,該受的教育、該有的物質生活,比起同輩而言,真是一分不差,可他能感覺的出,陳家對他,談不上不喜歡,但也絕非是厭棄,更多的是不欲多談,無論是祖母、大伯或小叔叔皆是如此。

  母親愛他、寵他,但在陳家時為了爭一口氣而忙於陳家產業,又加以在陳家、某方面而言,也是寄人籬下,所以為了母親、他沈默寡言;來到和平區,母親又為了生計奔波,無暇看顧他,自是使得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

  無論是在陳家時、身邊的同輩,或是來到和平區後、學校的同學,前者知曉他是私生子而嘲笑他,後者因為他沒爸爸覺得很奇怪、不願與他相處,因而他與大家越來越疏遠,不是吵架就是打架,沒人會站在他身邊,為他說話。

  學校的老師多是同情與憐憫,一開始他還覺得很是寬慰,可久了、那種目光扎得他痛不欲生,更是讓他深刻地了解到,是的,他就是個異端,與大家都不同的怪物。

  所以,今天有人聽他講話又怎樣了?

  他還是那個怪物。



  「何必假惺惺,不就是要捉拿我、消滅我嗎?」思聞冷笑。

  花輕似搖搖頭,「不,我不會那麼做,這玉佩的製作者,也不會希望他想要幫助之人的後代,陷入這樣的狀況。」

  陳聞詫異地看向花輕似。

  「我知道這玉佩的製作者,但不清楚你們的祖輩。」花輕似先是看了陳聞一眼,而後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思聞身上,「我不欲與你說大道理,你總歸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體悟,為何你的父親與母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要把我放回我的身體?」

  「是。」

  「我不。」

  「很抱歉,你沒有選擇的權力。」

  「那既然是我的身體,為何我不能自己選!」

  「啊……這真是個好問題。」花輕似先是被問倒似地微微歪頭,然後又不以為意地回道:「不過做這件事的人是我,既然我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而後你回到肉身,想做什麼,我也不會去干涉。」

  

  古少淩見思聞忿忿不平地又要開口,他冷冷地哼笑了一聲。

  三魂立刻把視線放到他的身上。

  

  花輕似與鐘聿爔則是互看一眼。

  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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