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玉戒指

　　時間回到稍早前。

　　鐘聿爔的手舉得筆直，軍刀直指小男孩眉心，儘管小男孩面露怯色，也沒讓他鬆懈半分。

　　向宇倫望向古少淩，在他的眼中看到肯定後，望向小男孩的表情、毫不客氣地帶著審視。

　　

　　「所以、你不知道，你的爸爸在哪？」古少淩彈起了眉毛。　　



　　小男孩抬頭望向古少淩，扁了扁嘴，軍刀上的冰涼提醒著危險，但他不以為意，只是微微垂下頭，輕喃道：「果然啊、大人都是這樣……」

　　「照常理判斷，你也不是孩子了。」

　　儘管向宇倫說這話純粹是就事論事，但顯然觸動了小男孩的敏感神經，他抬頭朝著他們露出了一抹詭異的諷笑與濃烈的恨意，「是嗎？我不是了嗎？」

　　

　　古少淩神色一凝，身體比動作快地把鐘聿爔往後一拉，剛抬起的手指已夾著一張卡牌，不幸的是，鐘聿爔動作更快地壓下了他的手、又把他往後一帶。

　　爭著擋在前面的結果，就是一丁點防禦也來不及架設，讓小男孩有機可乘地化為一縷黑紫色的魂，沒入兩人體內。



　　古少淩在失去意識前，沒好氣地瞪了鐘聿爔一眼。

　　真是！

　　這時候就不能默契一點嗎！

　　

　　很顯然，不能。

　　不過也不全然沒有壞處，誤打誤撞的，兩人一同進到了這──老實說，古少淩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鐘聿爔懵然地看著四周，接著將視線放到古少淩身上，「你沒事吧？這裡是哪？」

　　「托你的福，好得很。」古少淩沒好氣地回，然後有些煩悶地直視前方，回答了後面那個問題：「我也不知道這是哪。」

　　其實吧，古少淩知道這不能怪鐘聿爔，就像他的下意識反應一樣，鐘聿爔也不過就是想保護他，只是、他真的很想吶喊一句：為什麼他們總在不該合拍的時候、那麼的合拍？

　　

　　聞言，鐘聿爔眉頭一皺，正想回話，卻在看到古少淩咬著下唇、飄忽的眼神，一瞬間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也就把對方那陰陽怪氣的話給拋諸腦後。

　　古少淩對於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是難以坦率地把「謝謝、抱歉」這種話說出來，這對從小生長在書香世家的鐘聿爔而言，是真的難以理解，直到這幾個月的相處，他才摸清了原因。

　　一來是因為古少淩覺得這些話、在現今社會可謂是被濫用，失去了原先的誠意；二來是越親近的話、就越該了解彼此，而無須把這些話掛在嘴邊。

　　想通了的鐘聿爔第一反應是：這根本是詭辯，但又覺得很「古少淩」地接受了。

　　而且，越是相處、他也越是能理解，古少淩彆扭後的真意，比方說、古少淩其實是想謝謝他的保護，還有、古少淩真正想要嘲弄的不完全是他，更別說古少淩也同樣諷刺了他自己。

　　畢竟想保護隊友這事，放在哪個方面來說都沒錯，他們真正該檢討的，是沒有配合好這件事。

　　以及，現在只剩向宇倫一人在外，前景實在不太樂觀。

　　所幸暫且沒感知到任何危險，因此鐘聿爔對他挑了挑眉，「有什麼想法不？」



　　「有，很多。」古少淩面無表情地回。

　　畢竟，這樣的舉動，在戰鬥中是真的很危險，他們這次可算是因禍得福、能兩人一同面對這樣的困境，可萬一不是呢？萬一是什麼難解的咒術或是兩人深受重傷？

　　以及那最糟糕的狀況……

　　古少淩不願多提，他們現在可還未真正地脫離險境。

　　言靈的詭譎，正是他確實精於言靈、而不願妄語。



　　雖然本意不是要問這個，但鐘聿爔也不訝異古少淩已經想到那麼後面的事，他贊同地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這之後應該要放到訓練課程裡，想要保護彼此、結果反而出事確實挺……」鐘聿爔抓了抓後頸，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

　　古少淩卻是意識到什麼地微微歪著頭，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怎麼了？」

　　「沒事。」古少淩偏過頭，沒再開口。

　　他只是覺得時間的流逝跟習慣的養成、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溫水煮青蛙*？

　　儘管這實驗的變因很多，並且不如大家所熟知的、青蛙真會被煮熟，可套用在生活中，卻又真實地讓人無法反駁。

　　明明才三個多月、明明真正說開也不過就這半個月的事──好吧，不得不承認的是，早在說開之前，就隱約有這樣的跡象，但古少淩是真想嘆一句：鐘聿爔真的是太可怕了。

　　那種對朋友的真誠、對朋友的包容、對朋友的熱情與關懷，古少淩要說抵抗不了吧、倒不如說是承受不住，所以他才會第一時間想離這類人遠遠的，因為他不覺得自己能給予同等的回應，以及、也不認為對方能夠受得了他這種彆扭又矛盾的性格。

　　是的，他自己的脾氣他很清楚，卻從不認為要為了誰而改變，還是那句話：能合得來就當朋友、不行又偏偏在一隊？那他有信心能盡責地當個好隊友。

　　儘管，就這小隊的人來說，似乎都默默地跟他合得來了？

　　先不說其他隊友，就說這本來以為最合不來的鐘聿爔，他都把人納入自己人的範疇裡了。

　　最好的證據，就是他下意識地把對好友的那一套、套再鐘聿爔身上。

　　不過也是，都說了是能把背後交給對方──等同於是過命的交情了嘛。

　　嘆了口氣，古少淩在鐘聿爔狐疑的表情下，抬起手朝四周揮了揮，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在這，道：「你覺得呢？」

　　鐘聿爔知道古少淩在轉移話題，但對方也沒錯，畢竟現在最要緊的是擺脫目前的困境，因此隨著他的視線，再次打量起周遭來。



　　一片漆黑。

　　唯有的光源，來自於他們自己，淡淡的暖黃光芒，但儘管如此，也不過身邊一尺左右，不致於伸手不見五指，可再遠的、就看不見了。

　　鐘聿爔思忖，方才睜開眼時，古少淩已然盯著他看，因而問道：「你醒來多久了？」

　　「嗯、大概早你十分吧，我是看著你的手錶計算的。」古少淩揚了揚下巴示意，看到鐘聿爔撫上手腕，又道：「哦、你放心，我記得你說過你的靈核是放在手錶裡，所以我沒碰。」



　　確定進入公會後，公會會提供與能力匹配的靈核，隨著等級的提高，能在公會購買、或請專人製作更為高階的靈核。

　　靈核的功用很多，最直觀的，即是擺放武器、符咒等等，可實際上只要空間夠大，什麼都能放，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靈核本身具備的聚靈陣法，除了能在平時就吸收天地靈氛、幫助靈核持有者修煉外，一方面也能聚集持有者的靈氣好涵養法器或是符咒等。

　　因此，他們不會輕易讓他人碰觸己身的靈核，是以，見到鐘聿爔摸上了手腕，古少淩才會多補了那一句。



　　鐘聿爔聞言，動了動唇，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摩挲著錶帶，略略頷首，又把話題帶回到了正題上，「所以、對這目前的狀況，有什麼想法嗎？」

　　古少淩望向四周，咬著手指指節，稍微思索了一會兒，道：「我本來以為，你的手錶既然能動，那我們應該是整個人都被丟到了這裡，可我後來想想，因為有靈核，你的手錶能正常運作也不足為奇，又加以、至少我身邊的東西並沒有跟著進來，因此，我覺得，應該是意識而非肉身。」

　　「意識？」鐘聿爔摸索了一下，確實如古少淩所言，他身上的東西只有手錶，也就能理解地點點頭。

　　靈核既能聚集攜帶者的靈力，最主要的，就是跟攜帶者的靈識綁定，在直白點來說，就是認主，因此無論是肉身或是意識落入幻境、夢境等，還是有能夠抵禦的隨身武器，讓他們不致於真正地落入困境。

　　當然，只是一時，而非長遠之計。



　　「但時間、確實拖的有點長了。」古少淩略略瞇眼，「你說，他的用意是什麼？只是單純地困住我們？」

　　「或者、是不想讓我們察覺什麼？」

　　「唔，這也是有可能。」古少淩若有所思地回，「假設今天是你中招，我跟宇倫在外面，第一反應肯定也會先想著把你喚醒，現在又多了我，嗯……宇倫應該沒問題吧？」

　　鐘聿爔對他挑起了眉，「他跟映星只是在生活上、還是孩子。」

　　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專業上他們是隊友、是平等的，古少淩聳了聳肩，「也是。」

　　「嗯，我想宇倫他現在在外面應該很忙，我們可不能輸了弟弟，四處走走、看看？」雖是疑問句，但鐘聿爔向來行動力十足，抬腿就往前走了幾步。

　　古少淩清楚鐘聿爔的性子，儘管謹慎的他很想揪住對方讓他別亂跑，但現下也真沒什麼其他的法子，畢竟要施咒、破陣也得要有個對象或端倪，眼前只是一片漆黑，確實難以作為，因此，便與鐘聿爔並肩而行。

　　兩人步伐一致地往前走著，依舊什麼也沒有，漆黑、安靜，因為怕錯過什麼暗示或聲響，他們緘默不語，因而，四周只剩彼此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古少淩測量，他們已經走了約莫有二十來分，就在他漸漸感到不耐時，右手食指突然傳來一陣冰涼感。

　　「嗯？」古少淩訝然地伸出右手，一枚古樸的玉戒指正戴在他手上。

　　「這是、花花的戒指。」鐘聿爔一眼就看出了這戒指的來歷，畢竟他們每次進行對打訓練時，對方總要從身上拆下不少首飾──據本人說，都是跟他們一族有關的飾品──久而久之，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哦、所以，我們這是在夢境了。」古少淩撇了撇嘴，「這誰的夢這麼無趣，只是一片漆黑？」

　　鐘聿爔被他這話逗得笑出來，但想起花輕似曾在禪房夜話時，分享過關於夢的小常識，再聯結小男孩外表呈現的歲數，頓時有別樣想法地說了自己的想法：「或者，是還沒開始做夢？」

　　古少淩當時也在，自然跟上了他的思路，「剛聚合？」

　　「我猜是這樣。」鐘聿爔望著眼前漫無邊境的黑，「我記得、老師上課說過，華夏這邊，最普遍認為的是，能與母體互動的胎兒，即代表已有靈識*，但每個人的因緣不同，所以時間也不定，這就很難確定，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有夢。」

　　「嗯，是。」古少淩同樣想起了這基礎靈能知識，點了點頭贊同，卻是話鋒一轉地道：「不過，在考慮這些之前，是不是得先確定，他是想讓我們看到他的夢境，還是想利用這樣的狀況，困住我們的意識？」

　　鐘聿爔想起小男孩那絕對稱不上友好的眼神，雙手一攤地道：「那不該妥妥是後者？」

　　「可不是。」古少淩覺得有些棘手地瞇起眼。

　　「不過、我們還有花花啊。」鐘聿爔卻是彎起了嘴角。

　　古少淩噢了一聲，看向食指上的玉戒指。

　　陷入夢境，絕對是小隊任務中、能排名前十的糟糕境地，他們很幸運的是，剛好隊友是伯奇一族，要不、若真還要等公會派解夢師或築夢師來支援，先不說會讓任務延遲，一般而言，被這樣無止境的黑暗給困住，就算真還能保有意識地逃脫，大約也要休息好半個月。

　　心理的折磨，後遺症往往最為嚴重且深遠。

　　就像是，他們現在處理的這個案件。

　　思及此，一向秉持「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回敬」的古少淩，露出一抹壞笑，「你說的是，好在我們還有花花，可以好好挖掘他想隱瞞的祕密了。」

　　「那還等什麼？」鐘聿爔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非常典型的「鐘聿爔」幹勁。

　　古少淩不由得又看向了他。

　　儘管古少淩不覺得如果只有自己被困在這，他會陷入什麼憂鬱情緒導致無法自救，但他肯定會設想很多狀況、考慮再三而無法快速地做出行動。

　　重點是，他不會像鐘聿爔這樣，保持積極與樂觀地面對這一切。



　　所以啊，果真是互補？

　　噢、現在該用句號了。

　　現在他正式宣佈，交到鐘聿爔這友人，確實不賴。

　　因此，古少淩揚起嘴角，「好，走吧。」

　　他舉起手，回憶花輕似教導過的咒文，輕喃：



　　「花非花．霧非霧．辨真．凝！」



～～～

＊之後又有不少學家作了實驗，證明在青蛙能夠跳出的高度前提下，只要溫度升到青蛙能生存的範圍臨界點，牠反而會越活躍地想辦法跳出來，因為這就是生物生存的本能。

但又有聲明是說：如果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緩慢的升溫（比方一分鐘0.12°C），最終仍會被煮熟。

因此，嚴謹點，筆者還是寫了「變因很多」，但目前主流說法，是「不會被煮熟」為主！


＊這個大概可以說是最為熟悉的嬰靈。

關於嬰靈，因為華夏宗教太多，每個宗教的說法不一，所以筆者就折衷啦！


又是新的一年啦～

在該歡慶的節日裡，寫點輕鬆的劇情（？

當然，不可免俗地還是要說一句：

祝大家新年快樂！


最後，希望大家閱讀愉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