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與未知的相遇

　　距離第一次協助市政府的實地評測過了數天，興建監察基地的計劃，出乎意料地馬上開始了實行。
　　興建監察基地的計劃早就存在，只是遲遲沒有投入資金和資源實行。
　　監察基地本來就有預防委涅斯直接受大規模襲擊的作用，而擱置了計劃的後果，是讓委涅經歷了一次沉痛的教訓。
　　即使委涅斯市內的混亂尚未完全收拾，興建監察基地還是決定進行。
　　畢竟基地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建成，而安全措施是越快開始運行越好。
　　假使再經歷一次同樣的歪獸災害，沒有人能保證下次也能夠越過難關。
　　捻擊騎士局和委涅斯市政府都明白，像上次那樣的狀況，只是一次便足夠有餘了。
　　
　　
　　洛斯特他們五年Ｃ班，再一次來臨拔剎諾市遺址的近郊。
　　他們今天是作為工程現場的護衛人員被委派過來。
　　在學中的準騎士原本是不會頻繁地被委派任務，但現在委涅斯騎士局人員仍然不足，所以也沒有辦法。
　　監察基地的興建作業已經在進行。說是興建，倒也不是要從地基開始弄起，而是以組裝和搬運也方便的組合屋為主。
　　這都是多虧早前答應提供物資給委涅斯作重建的西艾諾佩爾聯邦，同時提供了監察基地要使用的物資。
　　上次前來時還是一片空曠的草原，此時已經堆積了不少建築物資，有一片工地的樣子。
　　５Ｃ班隊的成員都在工地的外圍負責警巡。
　　但在這之中，洛斯特和蕾婭與其他人分開了行動。
　　他們兩人同乘一輛兩輪機動車，來到離巡邏範圍稍遠的地方。
　　兩輪機動車能夠裝上邊車，最多可以乘坐四人，但只是兩人的話就沒有裝上邊車的必要。
　　兩輪機動車由洛斯特駕駛，而蕾婭則是坐在後座。
　　雖然在騎士專校中有練習過，但還不算習慣乘坐兩輪機動車的蕾婭，整個身體都緊貼在洛斯特背後。
　　對洛斯特來說，這樣子重心會較易控制，抓得夠緊他也比較安心……但同時也讓他有些困擾。
　　本身就設計於非鋪裝路使用的兩輪機動車，越野和避震性能非常好，但避震器始終無法百分之百吸收掉地面的抖動。
　　每當傳來的震動大一點，洛斯特都會強烈地感受到隔著衣服貼到自己背後，蕾婭身體的柔軟感觸。
　　蕾婭的身材均稱好看，雖然不是說有很傲人的凹凸……但作為一個男性，洛斯特真的無法不去在意。
　　為了不故思亂想，洛斯特把全副精神都集在中駕車之上。
　　直至抵達目的地把車停下，蕾婭放鬆了抓住自己的手，他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心中伴隨著一點，真的只有一點的可惜。
　　放下駐車架停好機動車，兩人在附近一帶四處走動。
　　這附近是之前掃討阿剌克涅擬蟲種的作戰時，４０１小隊最初發現擬牛種歪獸闖向作戰區域的地點。
　　特地來到這邊的原因，是蕾婭說挺在意這件事。
　　野外是歪獸跋扈的領域，蕾婭所提案的塵爆戰術，會驚動歪獸接近也不是什麼怪事。
　　當時４０１小隊為了應付擬牛種，無法馬上對洛斯特他們提供支援，這件事本身只能說是運氣不好。
　　有歪獸出現在接近並不出奇，真正令蕾婭在意的，是那幾隻擬牛種身上，據說有著受傷痕跡。
　　瓦雅莉曾作出推斷，那些擬牛種是之前襲擊過委涅斯，卻幸運地逃過被討伐的個體。
　　這是一個合理的解釋，然而蕾婭聽了之後卻無法釋懷。
　　「說真的，我也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妥，只是我多心的可能性還比較大。」
　　「可是蕾婭在這種場合總是猜得很準啊……」
　　正因為有先例可循，才要好好調查一番。順帶一提這並不洛斯特的個人判斷，而是全班上下一致的決定。
　　因為不能單以猜測為由，便無視原定的任務，所以洛斯特和蕾婭才會和班級的同伴們分頭行事。
　　「洛斯特，這只是說我烏鴉嘴換個講法吧。」
　　「呃……不，我也不是這麼想……」
　　不過就結論來說也不大分別，洛斯特也找不出話辯解。
　　「……算了，畢竟我自己也不是毫無自覺呢。不說我的，我能問洛斯特一件事嗎？」
　　「……想問的是我這身制服吧？」
　　「嗯。到底洛斯特有什麼心境變化，我個人有些好奇。」
　　現在洛斯特身上所穿的，不是慣常的準騎士制服，而是服裝上有金色綴邊的正騎士制服。
　　在獲賜＜劍太子＞這名號時，洛斯特作為特例，被獲發正騎士執照和正騎士用的制服。
　　就身份來說，他早就是正騎士了，但穿上這套制服，今天是第一次。
　　洛斯特仍是約雷希姆的學生，騎士局沒有強制他非穿正騎士制服不可。
　　在班隊之中只有自己一人穿別的制服很突兀，他之前出任務和訓練都是繼續穿準騎士制服。
　　今天大家一見到他換上正騎士制服，當然有好好調侃。因為早就想到大家會有那種反應，所以洛斯特也只有任由大家說。
　　只不過，誰都沒有特地問原因，現在蕾婭是第一個直接問的。
　　「……算是給自己的一個自約吧。凱麗絲的事，我也是想了很多。」
　　自己在軍校時代遭遇的那場慘劇，說到底是一場無妄之災。硬是把責任攪上身，也只是自以為是。
　　可是，凱麗絲一直經歷的痛苦，洛斯特不能說自己毫無責任。
　　「凱麗絲說她無法相信自己，也無法相信我。其實我自己也是半斤八兩，無法責怪凱麗絲。」
　　沒有解決一切的信心，沒法相信凱麗絲心底裡真正的思忖……因此自己逃避了面對。
　　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夠更加堅強，或許就能減少很多誤解和惋惜……對自己、梅兒，還有凱麗絲也是。
　　「在今後我想更有信心，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也是。說真的，＜劍太子＞這名號和正騎士的身份，我覺得自己還不配擁有，但以此為藉口去逃避面對也不好……所以我想盡力讓自己配得起它。」
　　為了對得住比大家走前了一步，更為了讓自己不重蹈覆轍，在心態上自己必定要先肯定自己才行。
　　擅自認為做不到是很輕鬆，但那只是縱容自己選一條輕鬆的路而已。
　　「……果然，洛斯特很厲害呢。」
　　「只是覺得自己太窩囊不改善不行而已。」
　　「才不會窩囊。直視自己的不足，為了做得更好而身體力行。說來簡單，但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這身衣服很適合洛斯特，很帥氣喔。」
　　「……謝謝」
　　邊走邊聊的兩人，一路上能夠看見擬牛種經過時留下的足跡。
　　中型擬牛種有相當重量，在禾草與泥土上踏下的足跡，才過幾天並未完全消失。這幾天也沒有會把痕跡洗擦掉的壞天氣。
　　沿著單一方向前進的足跡，在走到某個距離後，變得沒有固定方向，凌亂不一。
　　「如果說發生了什麼事的話，應該就是這邊了……？」
　　蕾婭向洛斯特確認。
　　「對啊。而且這種凌亂劇烈的足跡……就像經歷戰鬥一樣。」
　　洛斯特也認同這看法。
　　看來蕾婭感到的不對勁，今次也是中標了。
　　環視周圍，發現到在不遠處有一條道路。
　　不是鋪裝路，而是把泥土壓平的道路，在長年沒有使用和整備之下，早已被雜草覆蓋。
　　那處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只有草的密度低了一點。因為差異真的就這麼少，一直專注於歪獸足跡的兩人才會遲遲沒有發現到。
　　沿著道路往遠方看去，可以見到道路的前方有一幢建築物。
　　洛斯特從腰包中取出簡易望遠鏡，看清楚建築物。
　　「那是……教堂？」
　　那樸素的建築風格，洛斯特有印象。
　　「單看這些足跡好像也查不出什麼……洛斯特，能去那邊看看嗎？」
　　蕾婭如此提議，而洛斯特也表示贊成。
　　畢竟建築物在肉眼能見到的距離，走到那兒花不了多少時間。
　　一如所想的，那是一間教堂。
　　──那是主龍教會的教堂。
　　主龍教會是一個傳統宗教，將傳說生物「龍」視作信仰對象。
　　在教會的傳承之中，強大而睿智的龍，授予了人類各種各樣的知識，指導人類建立了現今文明的基礎。
　　這個擁有千年以上歷史的宗教，在長久的時光中經歷過各種興衰，亦遇上過幾近消失的窘境。舊時代的典籍有很多已經失傳，關於主龍教會的源頭至今已經無法考究。
　　「主龍教會的教堂……說到教堂，就是會給人一種很莊嚴的感覺呢。」
　　聳立在空曠草原的教堂，沒有富麗堂皇的外觀，但也不是說寒微簡陋，最適當的形容應該是樸實無華。
　　正因這種質樸實在，讓教堂散發著難以言諭的氛圍。
　　「對啊，但其實主龍教會以宗教來說算是挺寬容的。」
　　能夠成為大陸上最大的教派，主龍教會並不是靠不知虛實的傳承故事，而是出於不分人種與國籍，對人公平公正地施行善導，以及對凡事都採以寬容的態度。
　　教會亦致力於發展醫術，拯救了眾多受疫病所苦的人民。現代醫學的源頭，很大部份是出自教會無私公開的醫術。
　　雖然說教會並不只有光鮮的事跡，也有不願提起的往事，但總的來說，對於主龍教會，現代大多數人也是抱持正面的態度。
　　洛斯特並非信徒，但主龍教會與多爾茲蘭德帝國有很深的淵源，帝國出身的他對教會不多不少有些知識。
　　遠離拔剎諾市的教堂沒有受到戰火波及，而且建築本身又足夠紮實，即使有不少老舊的地方，看起來卻沒什麼明顯的破損。
　　洛斯特來到大門前。有著複雜雕刻，本來應該帶有光澤的木材，在日久沒有修繕之下還是變得暗啞失色。
　　咦──
　　這時候，洛斯特察覺到了，大門的底部有著門曾經敞開的痕跡。
　　以痕跡來說挺新，可見是最近才留下。
　　洛斯特輕輕推了一下門。門並沒有鎖上，能夠推開。
　　教堂大門的設計是不固定便會自動關上，洛斯特一放輕力度，門便把洛斯特的手推了回去。
　　在這種地方，照道理說不會有人來。
　　既然只消推動就行，那麼野獸……甚至是歪獸走進裡面也是有可能的。
　　「……蕾婭，準備好武器。」
　　洛斯特不是什麼追跡能手，可能只是誤判。
　　但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作好充足準備總是沒壞。
　　蕾婭聽從洛斯特的吩咐，組合好自己的導捻戟槍。洛斯特也確認了腰間的雙劍能隨時拔出，然後他把手放在門前，把門推開。
　　陳舊的空氣。
　　從窗外射入教堂內的陽光，可以見到漂散於空氣中的塵粒。
　　在中央通道兩邊有著一排一排的長椅，在最裡面的是一個講壇。
　　「……有什麼在。」
　　堆積著灰塵的木製地板，有著什麼經過的痕跡。
　　洛斯特慢慢前進。他並未拔劍，但左手一直置於劍柄，作好拔劍的準備。
　　沿著痕跡，洛斯特走在先頭，蕾婭緊隨在後地踏上講壇。
　　然後──他們見到了。
　　在講壇後面，有一個躺於地上的年幼女孩。
　　「咦……」
　　即使是蕾婭，也無法預測到這個狀況。
　　年齡大約十歲，女孩有著一把灰中帶青的長髮。
　　女孩的耳朵上方戴上顯眼的頭飾，而她身上所穿的衣物，以現在的季節來說未免有點單薄。
　　露出衣服外的手臂和雙腿，有著裂傷和流血的痕跡。
　　女孩沒有動靜，洛斯特和蕾婭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有默契地走到女孩身邊。
　　兩人的靠近，讓女孩微微張開雙眼，露出藏在眼簾下，與髮色同色的灰青雙眸。
　　「妳還好嗎？」
　　洛斯特跪到女孩身邊。
　　女孩並未作出回應，半開的雙眼又再次合上。
　　為何這女孩會獨自一人在這種地方，雖然滿腦子都是疑問，但現在需要先確認她的安危。
　　呼吸略為微弱，但還算安穩。身上雖然有血跡，但血已經乾涸，傷口看上去都堵起來了。
　　總之……性命看起來並沒有危險。
　　在洛斯特確認女孩狀態的期間，蕾婭已經從腰包取出急救工具。
　　他把女孩身邊的位置讓了給蕾婭，而自己則是扶起女孩，讓蕾婭方便治療。
　　在扶起女孩的途中，洛斯特碰到了女孩的頭部，而這動作讓他發現了一件事。
　　同一件事，蕾婭亦在同時發覺到，使她雙手的動作停了下來。
　　在女孩左右耳朵的上方，第一眼以為是頭飾的東西，並不是戴在頭髮之上。
　　──那並不是什麼頭飾。
　　那是一般人類頭上不會擁有，一雙長在頭上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