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真心
本章節 7346 字
更新於: 2023-01-12
「雖然我說過遵守限制時間能確保安全性……但妳這姑娘還真是敢作敢為啊。」
「因為在當時是最有效率的手段嘛……而且又不是沒做過測試,能用的東西沒理由不用吧。」
蕾婭在放學後來到了第五工房。
她今天是被叫來取回拜託朵萊榭整備的戟槍。
「我記得我有說過『即使如此也沒有事是百分百』才對,妳明明已經嚐過在戰鬥中手無串鐵有多可怕了。」
其實戟槍壞掉也不至於手無串鐵,護身用的匕首哪個騎士都有帶著,但那隻比什麼都沒握在手像樣一點。
蕾婭既不像詠,有隻靠拳腳便能戰鬥的功夫。她也和某人不同,沒有握著一柄匕首和準大型歪獸對峙的勇氣。
朵萊榭是有好好叮囑蕾婭,在非必要的情況下,盡量別使用第二迴路的捻流實體化模式。
其實蕾婭也不是沒想過戟槍會在戰鬥中報廢的可能性。
她甘願冒這個風險的原因……就是那個不懂好好疼惜自己身體的某人。畢竟他的「沒問題」實在無法令人相信。
就結果來說,洛斯特的傷是沒什麼大礙,但那也是事後才能得知……而且說沒大礙,靜養個幾天還是必要的。
現在回想起來,蕾婭也覺得使用捻流實體化模式是有些衝動了。
可是,同樣情況即使再經歷一遍……自己大概還是會那樣做吧。
再說──
「工房長雖然在對我說教,但您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是不是我的錯覺。」
「……看得出來嗎?」
「本來也只是猜猜的,但看著您現在的表情我確定了。」
朵萊榭臉上帶著笑意,完全沒有掩飾。
基本上朵萊榭是一個既理性且具備常識的人,作為人生的前輩是個值得尊敬的人物。
但因為導捻武裝的事,蕾婭和她交談多了,讓蕾婭知道她有著導捻武裝狂的一面。
比起人類的三大欲求,更優先於把弄導捻武裝的那種。
「畢竟捻流實體化模式的實戰資料,可是所有技師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呢。」
朵萊榭心情好得哼著鼻歌。
捻流實體化模式──蕾婭在與蟲后個體戰鬥時釋放的光之槍刃,那好像是預定於第三世代導捻武裝實裝的機能。
模彷傳說武具製成的,是第一世代導捻武裝。
為了便於生產和調整,加入了導捻迴路和模組化設計的,是第二世代導捻武裝。
第二世代導捻武裝在近年正式廣泛配備。
但在第二世代研發完成的當時,就已經展開了次世代──第三世代導捻武裝的概念提案。
在不增加攜行裝備的負擔下,提供更大的對歪獸殺傷力,讓為數不多的操捻者個人戰鬥力進一步提升,是三世代的主要課題。
捻流實體化理論在第二世代導捻武裝面世前便已存在,奈何在計算之後,需要的捻流粒子量太違反常理,一直都無人能夠實踐。
但現時卻有了蕾婭這個捻流感應值比常人高出接近十倍的超常個案。
當然,就算有蕾婭那樣非凡的捻流資質,也不代表問題就此解決。
蕾婭只是個特例,不是人人都有她那樣的捻流感應值,但就算不計這個,還是有其他問題。
現時最直接要面對的問題,是捻應合金的負荷力上限。
蕾婭使用捻流實體化的時間只有數十秒,因為當時戟槍很快就脫離她的手,所以持續發動時間並沒有超過一分鐘。
照朵萊榭的計算,捻流實體化模式的安全維持時間是一百三十六秒。大約是兩分鐘多一點。
戟槍是完好無事帶了回來,但為了安全,檢查後為了保險,還是要換掉一半以上的捻應合金部位。專門為捻流實體化模式設定的第二導捻迴路也必須更換。
即使人人也有蕾婭那種級數的捻流感應值,又或是找到什麼增幅捻流粒子的方法,現時的導捻武裝在設計上也難以負荷。
「問題還是堆積如山,而且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解決……但總而言之,以妳使用為前題的話,還是能通過調整做一些對策。」
朵萊榭將工作台上連接戟槍的導線拔掉,然後把戟槍交回蕾婭手中。
負荷過度的部件已經更換完成,資料也早就保存好。剛才朵萊榭在做的,只是把戟槍還給蕾婭前做的最後調整。
收回了戟槍,蕾婭正算離開之際,朵萊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把她叫住。
「啊、對了,妳和洛斯特都是住在宿舍吧?那順便把這個帶回去給他行嗎?我一時間忘了通知他。」
朵萊榭從工作台下方取出收納在劍鞘中的一對劍。是洛斯特的雙裝劍。
雙裝劍並不是一種常見的武器,在第五工房之中,懂得如何整備雙裝劍的人就只有朵萊榭而已。
「嗯,舉手之勞而已。」
蕾婭接過朵萊榭遞出的雙裝劍。
兩柄劍加上劍鞘的重量,比她想像之中來得要重。
戟槍被蕾婭分拆好放進槍袋中揹住,而雙劍則是用手臂抱住。
雖然像朵萊榭所說的,帶回宿舍再交給洛斯特也行。
但如果蕾婭沒有猜錯,洛斯特現在大概在……
*
委涅斯的復興工作雖然尚未告一段落,但有了整頓人手的時間,人手上已經比較有餘裕。
帝國的正規軍人仍會待在這邊協力一段時間,但軍校生在明天便會先行打道回國。
這是一開始就說定了的事,見習少尉雖然有軍籍,但說到底還是學生,他們必須在軍校中學習的事物仍有不少。
所以,今天便是凱麗絲待在委涅斯的最後一天。
距離放學已經過了好一陣子,仍然待在學院的人不多。
學院關門的時間也快到了。
梅兒和凱麗絲正身處學院地下一樓的訓練場。
兩人站在競技台上,而梅兒的兩名好友,優莎和米索則是待在台下。
除了她們四人,訓練場內並沒有其他人。
寧靜得可以清晰聽到空調的聲音。
「……哥哥和我說過了,關於凱麗絲的事。」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梅兒。
換上騎士制服的她,雙手握著出鞘的雙劍。
她面前的凱麗絲亦手執長劍──與梅兒記憶中使用嵌刃步槍的身影有所不同。
「……是嗎。」
凱麗絲淡淡地回應,不太能讀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哥哥打從一開始就不怨恨妳,就算心裡有多難受,有多不甘,那個矛頭都不曾指向妳。」
「……但梅兒不會原諒我吧。只要是我認識的的梅兒菲玲.羅得維亞,就絕對不會。」
凱麗絲確切地說。她對自己的推斷深信不疑。
梅兒沒有否定,只是將手中的雙劍握緊。
凱麗絲也在同時雙手握好長劍,把劍舉到身前。
月黃和炎紅,顏色各異的兩種捻流共振光,從她們手中的劍散發出來。
不需要打信號,兩人幾乎是在同時衝向對方。
黃與紅的捻流之刃衝突,金屬互撞的聲音響徹整個訓練場。
「讓哥哥在學院中被孤立,散佈那些不實謠言的人……凱麗絲,是妳吧。」
梅兒的聲音依然平靜──拚死地保持著平靜。
「……對。」
凱麗絲乾脆地承認。
這件事梅兒只是偶然得知,而她一直都沒有告訴洛斯特。
洛斯特是否知道,梅兒並不清楚,她也沒有特地去確認。
「為什麼……為什麼在哥哥最痛苦的時候,妳沒有陪伴在他身邊,而是背叛了他!?」
梅兒放聲質問。
這是深藏在她心中很久──真的很久的心情。
到了此刻,她已經無法再忍在心中。
月黃色的雙劍,以超乎想像的力度強行撥開與自己交擊的炎紅長劍。
梅兒小時候身子很差,長大後體質總算變得比較強健,但一直都躺在床上生活的她,並沒有交朋友的經驗。
即使知道洛斯特不會丟下自己不管,但第一次走出箱庭的她,不可能沒感到不安。
在完全陌生的外面世界中,第一個向她伸手的人便是凱麗絲。
自己的第一個朋友,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梅兒曾經如此深信。
她也知道這名好友,對自己的哥哥──對洛斯特傾心。
梅兒自己有戀兄情結的自覺。
她不想有人搶走心愛的哥哥,即使那是最重要的摯友也不例外。
但另一方面,她亦想替好朋友加油。年紀尚幼的她,總是懷抱這般矛盾的心情。
有一天,或許哥哥會和凱麗絲走在一起。
雖然有點寂寞,但到時候……梅兒是想打從心底祝福的。
──可是這一切全都被破壞了。
被梅兒最初給交的朋友。
被曾經認為是一輩子最要好的朋友──被凱麗絲她,破壞掉了。
互舔傷口也是一個治癒傷痛的手法,假使哥哥和凱麗絲之間變成那種關係,梅兒也無意否定。
但偏偏凱絲絲卻選了一條最惡劣,梅兒最無法原諒的路。
「──妳給我說啊!凱麗絲!」
粗暴的話語怒吼而出,平時的梅兒絕不會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待在旁邊看著的優莎和米索都被梅兒的氣勢嚇倒了。
她們認識了梅兒那麼久,從來都沒看過這麼歇斯底里的梅兒。
雙劍拼合,梅兒用合體雙裝劍直直劈向凱麗絲。
龍態劍.龍降──
從上而下的猛烈劍招襲向凱麗絲。
但凱麗絲既沒有躲也沒有避,右手緊握長劍,左手墊著劍身,把龍降之刃擋住。
劍勢讓凱麗絲不得已跪下單膝,但她並沒有倒下。
「愛蓮學姊和羅伊學長……還有兄長大人,我不想任何人忘記……」
承受著梅兒仍不斷附加在合體雙裝劍上的力量,凱麗絲靜靜地說。
「就因為這樣……?」
沒有感到驚訝,梅兒只是詢問。
「對啊……就只是這樣……對我來說,就是這麼重要!」
凱麗絲鼓起氣力站起,推開梅兒的劍。
然後,兩人的劍再次正面交鋒。
「才不會忘記啊……!哥哥也好,我也好,才不可能忘記魯馮斯學長他們!」
見到面就會抱住自己和凱麗絲的愛蓮學姊;總是壞心眼卻又無法討厭得起來的羅伊學長;與哥哥友好得令梅兒妒嫉的魯馮斯學長……梅兒全都記得。與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哥哥,更是不可能忘記。
「我知道啊!但是我就是無法相信!不論是梅兒、洛斯特學長……還是我自己……!我就是沒有信心!」
「所以就傷害了哥哥嗎!?為了不讓自己忘記一切,為了讓自己深深地後悔……妳就傷害了哥哥嗎!?」
「對啊……!我就是為此一直在恨著學長──一直都想著不恨著學長不行!」
那是自私至極──卻無比可憐的想法。
「──笨蛋!!」
梅兒罵道。彷彿嘔心瀝血,也彷如哭聲。
這一切其實梅兒都能夠明白。
凱麗絲說的每一句話,梅兒都可以理解。
但是──她無法接受。
凱麗絲在當時內心遍體鱗傷的哥哥心裡,刻下了狠狠的一刀。
到底要如何寬恕?
但這還不是最罪無可恕的。
一方是親哥哥,另一方是最好的朋友。明明身在最接近兩人的地方,卻什麼也做不到的自己──這才是梅兒最無法原諒的。
造成這一切的原兇,是被分類為統率種的新確認歪獸。
只要將所事都怪罪到歪獸身上,和凱麗絲和好如初……這是最輕鬆的。
──正因如此,梅兒不能這樣做。
她知道哥哥一直期望兩人重修舊好。哥哥下定決心轉校的原因,大概也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梅兒和凱麗絲。
為了讓她們有冷靜的時間──為了不讓兩人互相傷害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梅兒明白,這都是因為自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不是個懂事的大人。
自己,還有凱麗絲也是。
「對啊……我就是笨蛋,就是弱得這麼無可救藥的笨蛋……!」
淚水滑落凱麗絲的臉頰。
梅兒也一樣早就已經在哭了,但她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月黃和炎紅的劍互相纏上,看上去就像燃燒的火光。
拼劍最後由梅兒獲勝,她全力揮出的劍,把凱麗絲的長劍擊飛。
然後──梅兒也拋開了劍。
她撲向凱麗絲,防不勝防的凱麗絲就這樣被梅兒按倒在競技台上。
梅兒維持著撲倒凱麗絲的姿勢,而凱麗絲亦沒有打算反抗。
「凱麗絲……妳應該記得吧,小時候身體很弱的我……曾經怨恨過哥哥有著健康的身體。」
這些事,梅兒以前有對凱麗絲說過。
「……嗯。」
「那時的我對哥哥說過一些很過份的話──就和妳一樣。」
自己說過的一言一語,做過些什麼事,梅兒依然記得。如果問哥哥,他大概會說早就忘了,但大概……他還是記得吧。
「我至今還是無法原諒那時的自己。所以,我同樣無法原諒凱麗絲……我怨恨著妳的心情──我一定一輩子都會記住。」
就如同梅兒依然怨恨著小時候的自己一樣。
梅兒話中帶著淚聲,淚水從眼眶溢出,落到凱麗絲的衣服上。
與當時既救不了哥哥,也救不了凱麗絲的悔恨一樣──這種刻骨銘心的痛,
梅兒肯定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嗯,我知道。」
凱麗絲只是吞下嗚咽,如此答了一句。
這肯定不是一個完滿的結局。
可是,不成熟的自己──不成熟的她們,此時唯一能得出的答案就只有這個。
*
藏身於訓練場入口附近的洛斯特,悄悄地步出訓練場。
才剛走到走廊,他便見到蕾婭正背靠牆壁,好像在等待著他一樣。
與蕾婭淺翠色的雙眸對上視線,她淺淺一笑,然後把手上用劍帶連在一起的一對劍遞給洛斯特。
「這是朵萊榭工房長托我交給你的。」
「啊……謝了。」
洛斯特接過了自己的雙裝劍。
「洛斯特不去那邊嗎?」
蕾婭用視線比了比訓練場的入口。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聰明的她想必是猜到了。
「嗯。那畢竟是她們之間的問題,要怎麼做輪不到我來插手。」
真心那句,洛斯特是盼望著梅兒和凱麗絲能就此和好。
但要作何種選擇,說到底也只能由本她們本人決定。
只要她們好好想過,互相接受,那並不到旁人說三道四。
「……是嗎。」
蕾婭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說真的,雖然因為擔心而跑了去偷看,但單是這樣也令洛斯特覺得有些於心有愧。
……以前在軍校時,洛斯特聽到旁人說的那些冷言冷語,果然是凱麗絲在從中作梗。
洛斯特其實有隱約察覺到,只是無法肯定。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梅兒原來知道。
對兩人來說,這件事都很難在自己面前開口吧。
梅兒絕對不會想讓自己傷心,而凱麗絲……她肯定在想一旦說了出來,就像乞求自己原諒一般,所以她也不會說。
而就算知道這些,事到如今洛斯特也不會埋怨凱麗絲。
──她沒有把事情告訴現在的隊友。
與凱麗絲同分隊的幾名見習少尉,都不知道洛斯特曾經與他們就讀同一所軍校。
要是想令洛斯特難堪,凱麗絲大可重施故技。
然而她沒有那樣做。那麼身為他的學長,自己要是還介懷這些可就太不成樣子了。
但歸根究底,自己能夠這麼想的原因……
「總覺得很多事都幸好有蕾婭妳在。」
「怎麼突然這麼說?」
「妳對我的建言很受用,梅兒也和我說過,『自己能好好面對凱麗絲是多虧了蕾婭學姊』。」
「我只是好管閒事喔。」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該向妳好好道謝。謝謝妳,蕾婭。」
「明明沒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卻被感謝,實在有點不自在呢。」
「至少對我和梅兒來說,這不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我就循例回一句『不用客氣』吧。」
要是沒有蕾婭的好管閒事,洛斯特或許仍不能好好直視凱麗絲,而梅兒也無法當著凱麗絲的面前吐露心聲。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或許這才是最必要的。
無須冠冕堂皇的道理,也不用明確的解答。
有時候,人渴望的就只是能推自己一把的一句「沒什麼大不了的說話」。
*
隔天早上,凱麗絲等十多名帝國軍校的見習少尉,正身在委涅斯空港的候機室。
帝立雪拉斯海姆軍校的帝國藍制服,吸引了他人的目光。
自從來到委涅斯,被同樣目光看望的次數早已多不勝數。而且在論習慣與否之前,凱麗絲本身就沒有在意。
一行帝國軍校生,正在等待飛往帝國的航空機航班。今天就是他們回程的日子。
委涅斯是一個大都市,但畢竟才剛發生完五級歪獸災害,觀光遊覽的事業尚未復甦,來往的人也自然減少了很多。現在又是早上,候機室的利用者也不多。
凱麗絲待在候機室一角,面向落地玻璃窗。
擦得發亮的玻璃窗映照著自己的臉。雖然過了一晚已經像樣了不少,但仔細看還是看得出有點哭腫了。
其實自己沒有哭的資格。
做了壞事的人哭出來,連凱麗絲自己也覺得太詐了。
然而眼淚就是那麼不爭氣,想止也止不住。不論是在洛斯特學長的面前,還是在梅兒面前。
到最後,凱麗絲依然沒有說出半句道歉的話。
她無法那麼厚顏無恥,以一句「對不起」……不,無論說千遍萬遍,她也不認為該用這來換取兩人的原諒。
洛斯特學長一定會原諒自己,所以她不能說。
而梅兒無論怎樣也不會原諒自己。自己所做的蠢事,自己最好的摯友一定會記住一輩子。
但是──這就好。
因歪獸而失去至親的人數之不盡,自己不過是其中之一。身為軍校學生的她,應該要比任何人更了解這種事情。
──自己只是太過懦弱。
就如同梅兒說的一樣,自己是個笨蛋。
為了自私至極的理由,凱麗絲做了很過份的事。
從一開始她就不奢望得到誰的寬恕,畢竟連她自己也無法寬恕。
不過,藏於心底的話總算說出來了。
她前來委涅斯是為了履行軍校學生的職責。雖然她知道洛斯特和梅兒在委涅斯的騎士專校就讀,但對這次的行程,她本來是沒有和兩人見面的想法。頂多只是擦身而過,大家都不會說上半句話吧。
可是事情就是這麼巧。但也多虧了這個巧合,凱麗絲才能坦率地面對自己。
洛斯特學長沒有忘記。就算自己不做多餘的事,他也不會忘記。
連承諾也是多餘的。
曾經輝煌的那些日子,即使會隨時間褪色,卻確實存於心中。
凱麗絲最後一眼見到兄長的墓碑,是在下葬的那天。自那天之後,她一次也沒有前往兄長的墓前。
──不希望忘記,卻又不想承認親愛兄長去世的事實。
距離那時候快要兩年……或許是晚了一點,但現在的自己,終於能承受這一切。
在兄長大人面前,撒個嬌應該還是可以吧。
對自己的任性,對自己的不成材,說句「對不起」。
無法對洛斯特學長和梅兒說出的話,兄長大人還是願意傾聽吧。
然後,也不用一直想起來。
只是不忘記,便足夠了吧。
「……凱麗絲。」
伴隨著叫她的聲音,亞茲達的臉孔映照在玻璃上。
「分隊長……有什麼事嗎?」
凱麗絲轉身問他。
「我知道妳一向都不愛說話,但最近幾天總覺得妳和之前有些……不同?如果是我太多管閒事就算了,但妳要是有什麼煩惱,要不要說出來?」
化解隊員的憂慮也是隊長的職責。亞茲達補充說。
稍稍移動視線,分隊的其餘兩人──辛諾和羅吉爾也在不遠處窺視這邊。
他們……大概是在擔心自己吧。
作為隊伍的一員,作為帝國軍校的見習少尉,凱麗絲覺得自己有好好履行職責。
但撫心自問,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信任這些隊友。
無法以正確的目光去看別人,無法信任別人──懦弱的自己。
「……很抱歉,讓你們費心了。」
凱麗絲低頭致歉。
回想起來,自上次的任務結束之後,凱麗絲都沒有好好和亞茲達他們說過話。
一直以來都自顧自,無論是自己有自覺的地方,還是沒有想過的地方,想必給了他們很多麻煩。
自己也必須要改變──為了不讓同樣的錯誤再次發生。
對凱麗絲想像之外的坦率態度,亞茲達是一臉詫異。
「呃……嗯。說、說起來,凱麗絲有和羅得維亞班隊長他們一起打倒蟲后個體吧?作為參考,能不能說一下那時是怎樣的狀況?」
「這個……我當時單是顧著自己的事也很不容易了,所以……」
這雖然也是實話,但凱麗絲還是隱瞞了一些事。
當時給予蟲后個體決定性一擊的,是巨大的純白色光之槍刃。
使出那種從未見過招式的,是有著銀白長髮的少女準騎士。
本人在之後有和凱麗絲說過,那是她的獨門招式,不深究會幫了她大忙。
她不希望事情太過張揚。既然如此,那凱麗絲也就沒有問太多,也不打算說開去。
而且凱麗絲也的確沒有在意那些。對她來說,比起炫麗奪目的白光槍刃,那在任何絕境中也持續閃耀的蒼青利劍,更令她印象深刻。
「啊……也對啊,畢竟是單靠四人就拿下了那隻阿剌克涅蟲后個體呢……只能說捻擊騎士局的<劍太子>並非浪得虛名。」
<劍太子>──洛斯特.羅得維亞。
名號是騎士局贈予有能力及功績的騎士之物,對於年紀輕輕就獲得名號,覺得只是名不乎實的炒作大有人在。
亞茲達他們大概也有這麼懷疑過吧。
但凱麗絲十分清楚,洛斯特學長……自己敬佩的學長,絕不會名不乎實。
「──對啊,<劍太子>……洛斯特學長可是很厲害的。」
在凱麗絲臉上,展露出很久──真的很久沒有掛上的笑容。
自己笑得應該還算自然吧?
航班開放登機的消息此時從廣播中傳來,凱麗絲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掠過隊友身邊前往登機處。
她並沒留意到在隊友們臉上,那彷彿見到不可思議東西似的呆愣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