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如果這便是喜歡

「妳怎麼不說妳當初誤會我砸妳蘋果？」穆少黔身子往後靠在身後的台階上，挑眉。

「問你也不回答，一開口就趕人走，十個有十一個都會誤會吧。」楚昕微攤了攤手。

穆少黔嗤地笑出聲，搖了搖頭，「還真是無從反駁。」

楚昕微視線無意自他身上移轉至前方，本欲出口的話語瞬間拋卻腦後，「呃…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你們班的？」說著，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地轉頭看他，下頜朝旁努了努。

穆少黔下意識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一下眉就皺的好似能夾死隻蒼蠅。

只見兩人正對的籃球場，不久之前還在進行的比賽已經沒了，剛剛打球的男生們三兩成群在籃球場各個角落，其中有一坨人最多、也離他們最近的，正對著他們的方向，幾人時不時看過來、說著些什麼。

穆少黔頭微低、手按在額上，閉了閉眼，似是很受不了又拿那群人沒辦法，「他們還真是夠閒。」

看他這表情，加上過往的經歷，楚昕微對於那些人的談論內容不用猜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唉，這也是沒辦法，畢竟俊男美女又是青梅竹馬，要是我也會忍不住遐想啦。」楚昕微故作臭美地撥了撥頭髮。

「…噗。」穆少黔沒忍住，又笑了，他看向她，一臉的調侃，「妳也真敢講。」

「不然呢？長的不好看誰理你是什麼關係，在校門口喇機大概都只有被告妨害風化的份。」說著楚昕微嘆了聲氣，語氣幽幽，「現實吶。」

穆少黔沒有回話，只靜靜看著她，眼裡笑意不減。


別的不說，這副模樣落別人眼裡確實挺有八卦價值的。


即使隔了段距離看不清兩人具體表情，但從不遠處看兩人的肢體接觸跟整體互動也能隱隱感覺出兩人之間略顯親密的氛圍。


站在男生堆中，顧璟一擰開瓶蓋，仰首喝水、咽下，再擰上瓶蓋。面上依舊情緒不顯，淡然平和，視線卻狀似無意落在不遠處那坐於看台上的少年少女。

那兩人所擁有的、繫結彼此的特殊紐帶總算徹底地攤開在陽光下，暴露於所有人面前。

目光緊緊鎖著那此時正側著臉對著這邊、不知跟身旁人說些什麼的少女，顧璟一頭極小幅度地歪了一歪。


就連他至今也搞不清楚對少女那莫名的、過於旺盛的在意與關心究竟從何而來。

只是總會想到初見之時，對方眉眼微彎，處處洋溢著欣躍與害羞，淺棕色的眼瞳裡流淌著最純粹的心動，彷彿綴著星星，眸光如洗，閃閃發亮——可愛、純真地直直擊中他的心臟，像是整顆心被人拿捏住一般，令他不適的難以自持感一股腦湧了上來。


這就是喜歡嗎？

他最近總是會這樣想。

喜歡是來得如此輕易的東西嗎？


他有些恍惚。從以前到現在，並不是沒有人，更不是沒有長的好看的人在第一次見到他時表現出驚豔，甚至是少女所展露的那些情緒，但只有她......

噹——

象徵一天課程結束的鐘聲響起，打斷了思緒。

他看著視野裡那兩人起身，這才收回目光，眼睫半垂，眸光微斂，轉過了身。


—


「……好，值日生7號、8號去還球，解散——」


「小微、我們先走囉！」

朋友拍了拍她，楚昕微笑著應了聲好，隨即跟另一個女生走向裝著球的大籃子，兩人一人抬一邊就往體育組辦公室走。


走到一半，她注意到右前方也有兩個男生抬著籃子跟她們同路，不由多看了幾眼，隨即一愣。


……顧璟一？


唔，看來他今天也是值日生。


看著那背對自己的挺拔身影，楚昕微又油然而生股唉聲嘆氣的衝動，一時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只得收回視線，專心看著前方走路。


卻沒想兩組人馬會在器材室直接迎頭撞上——

楚昕微手上抬著籃子，才剛走進去，抬眸就與拿著顆球、正對門口這邊的顧璟一對上眼，腳步有一瞬間的遲滯。

恰在此時另一個女生準備放下籃子，她順著對方的動作也放下東西，然後彎身，從裡面拿起一顆球，再次起身、準備轉身時故作不經意再次往對方看去，視線一下撞作一處，身子下意識一抖，緊接著直勾勾看著她的少年便笑了，走了過來，彎身把球放到她旁邊的器材箱裡，隻手插兜：「妳是楚昕微，對吧？」

「欸？呃、對。」楚昕微有些反應不及，下意識把球也丟入器材箱，又從籃子裡拿了兩顆，然後轉身放進去，「你認得我啊。」她故作輕鬆道。

「當然了。」顧璟一又笑了，然後他又轉過身、走遠幾步，幫另一個男生把已經空了的籃子歸位，跟那個男生說了聲後那男生便先走了，隨即她又見到他對跟她同為值日生的另一個女生笑著道：「同學，剩下的我來幫忙就好……——」

「啊、好，那就麻煩你了！」女生不等他講完便連聲應下，經過楚昕微時還一臉「妳不用說我都懂」的謎之微笑對著她做了個打氣的手勢。


楚昕微：…不，妳回來好嗎同學，事情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


本來關於她跟穆少黔的流言八卦就沒斷過，現在再加上另一隻......她根本無法想像今天過後傳言會變得多離譜，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又會變成什麼樣。


就在她一陣頭痛時，那清潤的嗓音再度從身旁傳來：「昕微？」


「啊？」楚昕微下意識應了聲，隨即雙眸瞪大，「——等、你叫我什麼？」


「昕微——我可以這樣叫妳嗎？」顧璟一眨巴著眼，好看的桃花眼裡泛著笑意，唇角微揚。


楚昕微手撫上掩在長髮裡的耳，無意識地捏按，眼神一陣亂飄後落在籃子裡的球堆上，半晌，聲音低而輕，「……可以啊。沒什麼不可以的。」


「妳也可以叫我璟一。」


「……好。」手下溫度燙得彷彿要灼傷手心，她放下手，朝他笑了笑，「我們趕快把球放一放吧。」


「好。」少年也笑。



跟顧璟一一起把空籃子歸位，楚昕微看向他，驚訝出聲：「你們班發生了偷竊事件？」

「嗯，有女生的貴重物品失竊。好在有少黔幫忙處理，成功找出犯人，不然這件事還真不知怎麼收尾。」

顧璟一點點頭，兩人一同走出器材室，跟其他老師打過招呼後出了辦公室。

「哈哈，他這人就這樣，看起來跟誰欠他錢似的高冷樣，人其實跟鄰居阿桑一樣熱心腸，根本公道伯一個。」說起穆少黔，楚昕微一臉的忍俊不禁。

顧璟一也沒忍住笑了出聲，「你們感情真好。」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嘛，難免比別人要了解些。」說著，楚昕微狀似無奈地嘆了聲氣，「孽緣啊。」

然後，還不等顧璟一回話，她又看向他，眨巴著眼：「嗯……顧、我是說，璟一，你是怎麼看穆少黔的呢？」

雖然再次見到眼前這個人時心裡便止不住一陣發悶，但好在經過了些時間她也算是想開了，畢竟助攻還是她的本職，就算失戀對象是男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面之緣而起的情感既然來的快，那去的想必也不會慢到哪去，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助攻大業，找個人談感情的事完全不急。

不過……該說不愧是男主嗎？撩撥人的本事很厲害，跟憑實力單身的某人完全相反。

想到另一隻不省心的楚昕微又忍不住想嘆氣了。

今天這種機會來之不易，她可得抓緊了好好推一把。

「在我看來少黔是很認真、負責任的人，副班長的職位非常適合他，大家也都很喜歡他。」顧璟一唇角微揚，語氣淡然平和。

就是不太熟的意思就對了。

楚昕微在內心嘆氣。她就知道，就算是命定的另一半也不可能在一開始就動搖千年冰山。

是她這個青梅竹馬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但是沒人敢接近他對不對？」楚昕微雙手抱了下胸，一臉我都懂的表情看向他。

「…算是？」像是沒料到她這麼直白，饒是顧璟一也有瞬間的語噎，隨後才用有些含糊的語氣回答了她，也算作是肯定了這一事實。

「不過他應該是比較喜歡一個人吧，所以大家也不太會去打擾他。」

人太好了吧……

內心犯嘀咕，楚昕微面上也是一臉無可奈何，嘆，「我就知道。」

隨即看著他，正了正色，「嗯……璟一，你知道的，穆少黔就是別人不搭理他、他也絕不會主動朝別人踏出半步的性格——」

「但我還是希望他能交到一些除我之外的朋友。」說著，楚昕微抬手撓了下髮，眼睫半斂，像是有些苦惱，「他其實不排斥跟其他人交流的，但又懶得花時間跟別人相處，所以我想…——」

「妳想拜託我跟他當朋友？」顧璟一沒等她說完便接過話。

「啊、只是想說可以嘗試一下啦。我感覺你的性格會是他喜歡的，所以覺得也許可以試試看，但要是你覺得跟他不合拍也不用勉強。」楚昕微不無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雖然他們遲早會成為朋友甚至是戀人，但助攻的意義就是加速這個進程。穆少黔她本來就不指望，自然只能從性格比較好的另一人身上下手了，這次不期而遇完全可以說是天助她也。

「我可以試試，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少黔賞不賞臉了。」顧璟一笑了笑，也沒問她認為穆少黔會喜歡他性格的依據是什麼。

「你如果覺得跟那傢伙相處不來的話也不用繼續勉強自己，我知道他有多難搞，你願意答應我的請求嘗試接近他我已經很開心了。」說著，楚昕微笑了下，然後眨巴著眼看他，「真的非常謝謝你。以後如果有任何請求或是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辦得到的話一定不會拒絕！」


「妳不需要那麼客氣。我會答應妳也是有些私心的。」


一愣，楚昕微對上顧璟一那一雙始終泛著笑意的琥珀色眼瞳，頭頂是如洗蔚藍、溫煦日光，風將暖意渡轉全身，少年注視著她，她竟一時恍惚，錯覺回到了初見光景。


心裡一陣慌亂，她趕忙轉過眼，不看他，只覺胸口發緊，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妳不問我什麼私心嗎？」少年卻沒有就此放過她。


「……你願意告訴我嗎？」楚昕微不看他，只盯著腳下踩踏而過的如茵綠地，步伐越來越慢，清俏的嗓音此時聽著似乎有些悶。


「當然。」少年聽著似乎是笑了，「我很樂意試著跟少黔當朋友，但我也想跟妳成為朋友。」


「……」


楚昕微的腳步不自覺停了。


身旁的少年雖有些不解，卻也跟著停住，「昕微？」



「…真的嗎？」忽地，楚昕微轉過頭，注視著他，問。


顧璟一看著她，有片刻的發怔。


她應該不知道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吧？他不禁想。


四周滿是其他學生活動的喧囂，唯有他們二人之間蔓延著無邊靜謐。


棕髮少女眸光如水曳晃，好似有濕意氤氳，粉色唇肉朝裡蠕動了下，想是裡邊被咬住了。她看著他，春花般嬌俏的面龐顯出的是不自知的不安與易碎。


……為什麼是這種反應呢？


垂在身側的手手指不覺抽動了下，旋即插進口袋，他一如既往地、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真的。難道妳不相信？」


「不、我只是……沒想到。」楚昕微笑了，勉強似的，轉過頭的同時腳又動了起來，繼續朝前。

「你想跟我當朋友，我很開心，真的。」她又道，表情看起來卻並不十分明朗。


顧璟一稍稍落後於她，看著她此時強作笑意的側臉，一時沉默。


「…那就請多指教了？」他依舊笑意自若。


「嗯吶，謝謝你。」


「噗。為什麼要說謝謝？」他有些忍俊不禁。



其實他更想問她——為什麼笑得跟快哭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