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不可以在這時候放棄
本章節 5452 字
更新於: 2022-12-02
李仁皓之前告訴她，去高雄是為了尋找對抗秦亮傑的手段，否則在戰鬥中完全無法反擊，這點跟蕭桂茵的說法是矛盾的。
除非李仁皓並非自願，而是被其他人當成誘餌──潘曉郁因為自己的推想，小小打了個寒顫，下一秒接觸到蕭桂茵同樣凜冽的目光，向她道出背後隱藏的事實。
「瀰松鎮確實流傳著打倒蛇神的故事，問題是龍西堂與熊族結怨已久，更別說那裡還是秦亮傑的故鄉，踏進敵營恐怕凶多吉少。」
「可是……仁皓請石先生幫忙帶路，不就是為了避免衝突嗎？」
「他肯合作當然是好事，但我們在剛才接到消息，赤炎聖母被人私下帶出醫院，撤離到龍西堂也不知道的地方。」
南嬴幫的赤炎聖母，高黛兒除了是他們的精神象徵，作為石定宇之妻的她，如今在世界上唯一的羈絆。
原因無他，石定宇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正是死於龍西堂進攻瀰松鎮，殲滅聚落的行動之中……
「主人讓李仁皓少主親身試探，石定宇是否選擇跟秦亮傑聯手，如今赤炎聖母下落不明，兩者的關聯性應該是很清楚了。」
「那仁皓呢？要是石先生真的背叛他，進去瀰松鎮不是很危險嗎！」
「危險是免不了的，真能找到抑制柳黎珠的方法，可以從根本避免衝突，而李仁皓少主就算死在瀰松鎮，剛好給了我們一個開戰的理由。」
於是現在，仰賴高黛兒在和平會談上犧牲自己，勉強換來的平衡狀態，必須讓另一個人付出生命，才有辦法打破這個局面。
蕭桂茵停頓了幾秒，緩緩吐出一口氣，有如嘆息般道出後續話語。
「龍西堂追求的是無法動搖，不容顛覆與質疑的霸權，需要一個讓主人不得不發起戰爭，名正言順剷除南嬴幫的藉口。」
「仁皓的爸爸就為了這種事情，讓自己的兒子去冒險……？」
「很意外嗎？我們之所加入龍西堂，是因為李信皇可以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讓組織立於不敗之地──代價就是他活著的每一天，隨時都能犧牲掉任何人，連自己的親屬也不例外。」
百步蛇一族的血統，除了李家長子之外，還有李俊民這個次子可以延續，加上來自外族的李佑臣從旁協助，兩人正是作為李仁皓的代替品而存在。
李信皇為了君臨臺灣，私底下做足各種準備，如今只剩關鍵的最後一步，即是如同昔日襲擊瀰松鎮那樣，徹底殲滅南嬴幫這個反抗組織。
（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避免衝突了嗎？）
潘曉郁以近乎求救的目光，看向立定玄關不動的蕭桂茵，對方顯然察覺她的視線，眼神轉而變得柔和了些許。
「主人確實有他的打算，但是我也有我的，因此需要曉郁的幫助。」
「我可以幫忙什麼？」
「現在就跟我去高雄，把李仁皓帶到安全的地方，先保住他的性命再說。」
李仁皓能夠挺過這次危機，不怕後續沒有發揮的空間。
何況對於蕭家來說，比起冒著隨時可能付出生命的風險，寧可做個人情給未來的領導者，背後自有他們打的如意算盤。
站在玄關的蕭桂茵一邊說，一邊對著潘曉郁伸出手，表情是難得一見的迫切。
「沒時間可以浪費了，我需要妳帶人瞬間移動到高雄。」
「……我……」
潘曉郁之所以待在李家宅第，為的是確保危急時刻，能夠運用瞬間移動的能力，帶著李仁皓的兩個弟弟逃出生天。
這樣的她要是趕去拯救李仁皓，被留下來的人又該怎麼辦？
反射性看向李佑臣的時候，男孩與潘曉郁對視了幾秒，隨即露出理解的笑容。
「曉郁姊姊快去吧！我跟二哥不會有事的。」
「但是──」
雙方對答之際，明明窗戶跟大門處於緊閉狀態，室內驟然吹起強風。
不過眨眼的時間，李佑臣的瞳孔變得細長，皮膚浮現出有如暗色雲朵的斑紋，連頭上都出現了不同於人類的獸耳，潘曉郁甚至看到它活靈活現地彈動一下。
「我是來自雲豹一族的異種人，族裡唯一擁有獸化能力的後代，守護朋友跟重要之物，是我們雲豹的天職與使命。」
李佑臣瞇起晶瑩雙眼，乍看雖然是感到開心，實則對潘曉郁露出有些難為情的笑容。
「而且我和爸爸不同，絕對會成為最忠實的守護者，就像我們的祖先一樣。」
李佑臣擁有獸化能力這件事情，龍西堂的人不可能不知情。
懷著某種確信，潘曉郁扭頭看向蕭桂茵，後者朝她點了點頭，似乎在附和這個說法。
「我知道了，不過佑臣記得要注意安全，你自己也很重要喔！」
「嗯，我會的。」
得到李佑臣主動保證，潘曉郁閉上雙眼，輕聲呼喚潛伏在身邊，擁有特殊能力的金色靈獸。
「拜託了，我需要祢的幫忙──金鯪鯉。」
隨著呼喚聲，光點逐漸聚集到潘曉郁的手臂，最終匯聚成動物的形體。
與烏溜溜的小眼對視，潘曉郁輕輕撫摸金色穿山甲，金鯪鯉背部的鱗片，向自己的朋友道出請託。
「我跟桂茵需要出一趟遠門，有辦法移動到高雄嗎？」
自己為了尋找失蹤的曾玉琴，不惜離開家鄉到都市找人，花費再多時間心力都在所不惜。
如果李仁皓以為她會乖乖待在原地等待，那麼自己會用行動證明，沒有任何人能夠再次拋下潘曉郁，獨自一人前往未知的地方。
※※※
「哇！」
由於不常使用瞬間移動能力，潘曉郁抵達目的地的同時，一個不穩往前撲倒──
當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蕭桂茵及時從旁伸手，協助她穩住腳步。
「當心點，不要摔到自己。」
「嗯……謝謝妳，桂茵。」
「不客氣。」
蕭桂茵鬆手讓潘曉郁站直身軀，自己稍微環顧一下周圍，兩旁生有綠樹的山間小路，狀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妳做得很好，李仁皓少主和石定宇預定前往的瀰松鎮，確實在這附近沒錯。」
「這不是我，是金鯪鯉做的。」
「叫得動靈獸幫忙，便是妳的功勞了。」
「也要桂茵知道他們去哪裡，金鯪鯉才有辦法打開通道。」
「呵呵……這倒是，如果蕭家的密探說第二，可是沒有人敢稱第一的。」
聽人這麼說，潘曉郁的目光轉向旁邊，目睹蕭桂茵的嘴角微揚，勾勒出自信的笑容。
看在潘曉郁眼裡，理所當然承認自身強大，答得毫不猶豫的蕭桂茵，讓她萌生一個疑問，可惜沒能問話就被對方打斷。
「我們走吧？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前，把李仁皓少主帶回來。」
「好的。」
先前潘曉郁叫出金鯪鯉，讓祂利用土地之力開啟通道，將她跟蕭桂茵從臺北帶到高雄。
狀況刻不容緩，兩人徒步趕往位於山區某處，連接外界與瀰松鎮的祕密入口，一前一後奔馳在山間小路。
行進途中，潘曉郁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對著前方背影問道。
「桂茵，可不可以問妳問題？」
「說說看。」
「就是……妳為什麼想救仁皓？」
「我剛才說過，是因為蕭家希望做個人情，幫助即將繼承大位的李仁皓少主。」
「可是桂茵也這樣想嗎？」
李仁皓在日前解釋過，蕭桂茵是某天突然出現在龍西堂，被一部分族中長輩所認可，並且希望他能夠迎娶的對象。
按理應該百般討好李仁皓，對他唯命是從的蕭桂茵，反而變成了少主的競爭對手，各自為龍西堂立下汗馬功勞，完全沒有情感上進一步的交流。
撇開男女關係不說，李仁皓私底下表明佩服之情，認同蕭桂茵在作戰以及諜報方面的能力，儘管對方是個逼人不能懈怠，有如別人家孩子那樣礙眼的存在。
「桂茵難道不會覺得，仁皓不在比較好嗎？俊民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
「好懂又容易操控？」
「呃……差不多是那樣。」
跟李家兩位弟弟相處的時間不長，就連潘曉郁也能察覺，二弟李俊民只是態度惡劣，實際上為人還滿單純的，完全沒有在隱藏情緒跟好惡。
相對之下，從表情讀不出他在想什麼，擅長隱瞞各種事情的李仁皓，反而才是捉摸不定的那個人，時常讓潘曉郁為此頭痛。
站在類似的立場思考，即使由李俊民繼承主人之位，蕭家肯定有應對之道，尤其蕭桂茵明明可以坐享其成，為何跟她一同前來高雄救人？
面對潘曉郁的質疑，奔跑中的蕭桂茵頭也不回，以一如往常和緩的口吻答道。
「假如在當下圖個方便，選擇比較容易而不是正確的路，遲早要用更多力氣去彌補過錯，為自己的懶惰付出代價。」
「桂茵怎麼知道，妳的選擇是正確的？」
「這種事情不好說，但如果蕭家註定要屈居人下，我寧可效忠自己認同的對象。」
「也就是說，妳比起俊民更喜歡仁皓？」
「單就領導者這個位置來說，是的。」
蕭桂茵說到這裡，特別停下來轉過頭，以嚴肅的表情望向潘曉郁。
「現在的蕭家需要一個擔保，保證我們不會在往後率先被犧牲，而李仁皓少主是最接近這個要求的人選，在他繼位之前不能有任何閃失。」
「所以桂茵才會提議，表面上是你們兩個結婚，而我跟仁皓生小孩？」
「當然，要是李仁皓少主願意跟死對頭結婚生子，我才會覺得他吃錯藥了。」
「這……」
「但我並不後悔，當初用那種態度對待李仁皓少主，不能欣賞是他自己的問題，何況我們都是為了讓龍西堂更好，這點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饒是身分定位不同，李仁皓跟蕭桂茵作為龍西堂的成員，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犧牲奉獻，確保一個組織能夠順利運轉。
同樣忠誠的兩個人，互相欣賞卻偏偏沒有交集，這件事情讓潘曉郁感到遺憾，內心又不免鬆了口氣，對於他們並未愛上彼此的事實。
說到底了，潘曉郁直到這個瞬間，才有辦法正視得知蕭桂茵真身以來，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不安。
（我也要加把勁才行。）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檢視，蕭桂茵都是跟李仁皓門當戶對，遠比潘曉郁更有優勢的選擇，再加上自己礙於友誼，無法發自內心排斥這名女性的存在。
她終究還是無法忽視，源於能力不足而產生逃避心態，至今不喜歡和他人正面對決，特別是在面對衝突與競爭的時候。
然而──潘曉郁或許不是那麼強大，喜歡著李仁皓這個人，想要為對方做些什麼，這樣的心情不會輸給任何人。
至於現在，既然實事求是的蕭桂茵找上門來，表示潘曉郁具備那個價值，可以對這樣的自己更有信心，去做唯有她能做的事情。
（咦？那輛車是……？）
來到道路與樹林的交界，潘曉郁與蕭桂茵望見眼熟的轎車，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蕭桂茵率先靠近轎車，確認車牌號碼的她緊緊皺起眉頭，有些懊惱地低聲訴說。
「是李仁皓少主的車子，看來他們已經進入瀰松鎮的結界，這下有點棘手了。」
「什麼棘手？」
「妳的金鯪鯉也沒辦法越界，除非裡面有人願意開啟通道，或者是──」
正當蕭桂茵說話之際，一陣擾動藉由空氣傳遞而來，但只有潘曉郁感受到異樣，急忙凝神聆聽細碎的說話聲。
（──溺水……救救他……快點？）
傳入耳裡的精靈低語，無論內容或音調都傳達出迫切，竭力向外界求助的情感。
朦朧之中，片段影像浮現在潘曉郁的腦中，正是李仁皓被水蛇拖入地下湖泊，放棄掙扎的模樣。
「怎麼了，曉郁發現什麼？」
「仁皓有危險。」
潘曉郁呼喚出金色穿山甲，同時間用力握住蕭桂茵的手，昂首朝對方說道。
「湖水的精靈在呼喚我們，現在就過去地下湖泊。」
「什麼？」
蕭桂茵來不及進行確認，金鯪鯉便在腳下開啟有如黑洞般的通道，讓她隨著潘曉郁掉入其中。
兩人被轉移到地底，理應是瀰松鎮的土地之下，出現在眼前的是僅只表面可見，被岸邊頭燈所照亮的幽深湖泊。
潘曉郁察覺水裡有騷動，恰好撞見某個東西被拋丟上岸，正是自己所熟知的友人，利用暑假出門走走的陸哲史。
「哲史大哥？」
匆匆放開蕭桂茵的手，潘曉郁連忙奔馳上前，蹲下來查看陸哲史的狀況。
陸哲史並沒有明顯外傷，但似乎嗆了好幾口水，咳嗽一陣才勉強恢復狀態，看向潘曉郁的臉上寫滿詫異與懊悔。
「……曉郁，仁皓哥他……」
「我知道。」
潘曉郁制止青年繼續說話，勉強撐起笑容安慰陸哲史，隨即飛身跳進湖泊。
「仁皓！」
望見熟悉的身影被湖水吞沒，潘曉郁深吸一口氣，冒險潛入深不見底的湖泊。
奮力游到李仁皓身邊，她抱住那個結實的身軀，阻止對方繼續往下沉淪。
（仁皓，快醒醒……仁皓！）
視野受到侷限的幽暗水中，潘曉郁感覺到李仁皓的視線，那人卻在轉瞬閉上雙眼，全身也隨著失去意識而放鬆。
潘曉郁見狀，急忙用雙手將對方抓得死緊，說什麼也不讓流水沖散彼此。
（不行……不可以在這時候放棄……）
潘曉郁掙扎著想脫離困境，無奈湖水不僅剝奪體力與溫暖，似乎連她的思考能力一併奪去，意圖將人困在無窮止境的冰冷之中。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當潘曉郁捫心自問，意識有如走馬燈一般，帶她回顧來到地下湖泊之前，究竟歷經什麼事情……
（對了，湖水的精靈！）
目睹李仁皓被攻擊而落水，將潘曉郁引導到這裡的祂們，肯定知道怎麼從湖泊脫身。
潘曉郁保持情緒穩定，集中精神向精靈求助，迎來的卻是無比陌生，有如雜訊般的低語聲。
『伊菈，妳遇到危險了嗎？』
低沉的話音像是呼喚，當中帶著些許試探意味，直接在潘曉郁的腦海響起。
搞不清楚狀況，潘曉郁感到遲疑之際，聲音已然逕自說了下去。
『不要害怕，這次一定會去安全的地方……我保證。』
伊菈到底是誰，安全的地方在說哪裡，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想不透當中關聯，潘曉郁突然驚覺湖底透出亮光，藏在衣服底下的玉墜跟著隱隱發熱，有如彼此呼應一般。
頃刻間，湖泊的光芒將兩人吞沒，如同瞬間移動的漆黑通道一般，將他們傳送到不知名的處所。
待潘曉郁再次睜眼，驚慌環顧自己周邊環境，她跟李仁皓已經位於陌生的河岸，緊鄰著幾乎看不到邊際，四面環山的廣闊水域。
（這是哪裡？）
潘曉郁放眼望去，藍天白雲倒映在有如明鏡的水面，細看才能察覺波紋盪向遠方，連接到對岸的青翠山林。
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毫無頭緒，她突然聽到背後傳來踩水聲，轉頭便跟一隻飄浮在水上，毛色純白的雄鹿對上目光。
兩者相對無言片刻，最終是白鹿率先咧開嘴角，對潘曉郁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狀似表達友善的表情。
『一次來了兩位稀客，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那個……請問您是哪位？」
『妾身是守護此地的白鯊鹿王，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
白鹿稍微低下腦袋，朝潘曉郁鞠了個躬，接著抬起頭來說道。
『歡迎來到龍脈幻境，妖魔鬼怪避世的最後樂土，隱藏在日月潭底的桃英里。』
本小說系作者「汜羽荃」所創作，所有章節及內容均為原創。未經作者「汜羽荃」授權，任何個人、組織、網站、平台等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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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李仁皓並非自願，而是被其他人當成誘餌──潘曉郁因為自己的推想，小小打了個寒顫，下一秒接觸到蕭桂茵同樣凜冽的目光，向她道出背後隱藏的事實。
「瀰松鎮確實流傳著打倒蛇神的故事，問題是龍西堂與熊族結怨已久，更別說那裡還是秦亮傑的故鄉，踏進敵營恐怕凶多吉少。」
「可是……仁皓請石先生幫忙帶路，不就是為了避免衝突嗎？」
「他肯合作當然是好事，但我們在剛才接到消息，赤炎聖母被人私下帶出醫院，撤離到龍西堂也不知道的地方。」
南嬴幫的赤炎聖母，高黛兒除了是他們的精神象徵，作為石定宇之妻的她，如今在世界上唯一的羈絆。
原因無他，石定宇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正是死於龍西堂進攻瀰松鎮，殲滅聚落的行動之中……
「主人讓李仁皓少主親身試探，石定宇是否選擇跟秦亮傑聯手，如今赤炎聖母下落不明，兩者的關聯性應該是很清楚了。」
「那仁皓呢？要是石先生真的背叛他，進去瀰松鎮不是很危險嗎！」
「危險是免不了的，真能找到抑制柳黎珠的方法，可以從根本避免衝突，而李仁皓少主就算死在瀰松鎮，剛好給了我們一個開戰的理由。」
於是現在，仰賴高黛兒在和平會談上犧牲自己，勉強換來的平衡狀態，必須讓另一個人付出生命，才有辦法打破這個局面。
蕭桂茵停頓了幾秒，緩緩吐出一口氣，有如嘆息般道出後續話語。
「龍西堂追求的是無法動搖，不容顛覆與質疑的霸權，需要一個讓主人不得不發起戰爭，名正言順剷除南嬴幫的藉口。」
「仁皓的爸爸就為了這種事情，讓自己的兒子去冒險……？」
「很意外嗎？我們之所加入龍西堂，是因為李信皇可以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讓組織立於不敗之地──代價就是他活著的每一天，隨時都能犧牲掉任何人，連自己的親屬也不例外。」
百步蛇一族的血統，除了李家長子之外，還有李俊民這個次子可以延續，加上來自外族的李佑臣從旁協助，兩人正是作為李仁皓的代替品而存在。
李信皇為了君臨臺灣，私底下做足各種準備，如今只剩關鍵的最後一步，即是如同昔日襲擊瀰松鎮那樣，徹底殲滅南嬴幫這個反抗組織。
（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避免衝突了嗎？）
潘曉郁以近乎求救的目光，看向立定玄關不動的蕭桂茵，對方顯然察覺她的視線，眼神轉而變得柔和了些許。
「主人確實有他的打算，但是我也有我的，因此需要曉郁的幫助。」
「我可以幫忙什麼？」
「現在就跟我去高雄，把李仁皓帶到安全的地方，先保住他的性命再說。」
李仁皓能夠挺過這次危機，不怕後續沒有發揮的空間。
何況對於蕭家來說，比起冒著隨時可能付出生命的風險，寧可做個人情給未來的領導者，背後自有他們打的如意算盤。
站在玄關的蕭桂茵一邊說，一邊對著潘曉郁伸出手，表情是難得一見的迫切。
「沒時間可以浪費了，我需要妳帶人瞬間移動到高雄。」
「……我……」
潘曉郁之所以待在李家宅第，為的是確保危急時刻，能夠運用瞬間移動的能力，帶著李仁皓的兩個弟弟逃出生天。
這樣的她要是趕去拯救李仁皓，被留下來的人又該怎麼辦？
反射性看向李佑臣的時候，男孩與潘曉郁對視了幾秒，隨即露出理解的笑容。
「曉郁姊姊快去吧！我跟二哥不會有事的。」
「但是──」
雙方對答之際，明明窗戶跟大門處於緊閉狀態，室內驟然吹起強風。
不過眨眼的時間，李佑臣的瞳孔變得細長，皮膚浮現出有如暗色雲朵的斑紋，連頭上都出現了不同於人類的獸耳，潘曉郁甚至看到它活靈活現地彈動一下。
「我是來自雲豹一族的異種人，族裡唯一擁有獸化能力的後代，守護朋友跟重要之物，是我們雲豹的天職與使命。」
李佑臣瞇起晶瑩雙眼，乍看雖然是感到開心，實則對潘曉郁露出有些難為情的笑容。
「而且我和爸爸不同，絕對會成為最忠實的守護者，就像我們的祖先一樣。」
李佑臣擁有獸化能力這件事情，龍西堂的人不可能不知情。
懷著某種確信，潘曉郁扭頭看向蕭桂茵，後者朝她點了點頭，似乎在附和這個說法。
「我知道了，不過佑臣記得要注意安全，你自己也很重要喔！」
「嗯，我會的。」
得到李佑臣主動保證，潘曉郁閉上雙眼，輕聲呼喚潛伏在身邊，擁有特殊能力的金色靈獸。
「拜託了，我需要祢的幫忙──金鯪鯉。」
隨著呼喚聲，光點逐漸聚集到潘曉郁的手臂，最終匯聚成動物的形體。
與烏溜溜的小眼對視，潘曉郁輕輕撫摸金色穿山甲，金鯪鯉背部的鱗片，向自己的朋友道出請託。
「我跟桂茵需要出一趟遠門，有辦法移動到高雄嗎？」
自己為了尋找失蹤的曾玉琴，不惜離開家鄉到都市找人，花費再多時間心力都在所不惜。
如果李仁皓以為她會乖乖待在原地等待，那麼自己會用行動證明，沒有任何人能夠再次拋下潘曉郁，獨自一人前往未知的地方。
※※※
「哇！」
由於不常使用瞬間移動能力，潘曉郁抵達目的地的同時，一個不穩往前撲倒──
當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蕭桂茵及時從旁伸手，協助她穩住腳步。
「當心點，不要摔到自己。」
「嗯……謝謝妳，桂茵。」
「不客氣。」
蕭桂茵鬆手讓潘曉郁站直身軀，自己稍微環顧一下周圍，兩旁生有綠樹的山間小路，狀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妳做得很好，李仁皓少主和石定宇預定前往的瀰松鎮，確實在這附近沒錯。」
「這不是我，是金鯪鯉做的。」
「叫得動靈獸幫忙，便是妳的功勞了。」
「也要桂茵知道他們去哪裡，金鯪鯉才有辦法打開通道。」
「呵呵……這倒是，如果蕭家的密探說第二，可是沒有人敢稱第一的。」
聽人這麼說，潘曉郁的目光轉向旁邊，目睹蕭桂茵的嘴角微揚，勾勒出自信的笑容。
看在潘曉郁眼裡，理所當然承認自身強大，答得毫不猶豫的蕭桂茵，讓她萌生一個疑問，可惜沒能問話就被對方打斷。
「我們走吧？在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前，把李仁皓少主帶回來。」
「好的。」
先前潘曉郁叫出金鯪鯉，讓祂利用土地之力開啟通道，將她跟蕭桂茵從臺北帶到高雄。
狀況刻不容緩，兩人徒步趕往位於山區某處，連接外界與瀰松鎮的祕密入口，一前一後奔馳在山間小路。
行進途中，潘曉郁終究按捺不住好奇心，開口對著前方背影問道。
「桂茵，可不可以問妳問題？」
「說說看。」
「就是……妳為什麼想救仁皓？」
「我剛才說過，是因為蕭家希望做個人情，幫助即將繼承大位的李仁皓少主。」
「可是桂茵也這樣想嗎？」
李仁皓在日前解釋過，蕭桂茵是某天突然出現在龍西堂，被一部分族中長輩所認可，並且希望他能夠迎娶的對象。
按理應該百般討好李仁皓，對他唯命是從的蕭桂茵，反而變成了少主的競爭對手，各自為龍西堂立下汗馬功勞，完全沒有情感上進一步的交流。
撇開男女關係不說，李仁皓私底下表明佩服之情，認同蕭桂茵在作戰以及諜報方面的能力，儘管對方是個逼人不能懈怠，有如別人家孩子那樣礙眼的存在。
「桂茵難道不會覺得，仁皓不在比較好嗎？俊民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
「好懂又容易操控？」
「呃……差不多是那樣。」
跟李家兩位弟弟相處的時間不長，就連潘曉郁也能察覺，二弟李俊民只是態度惡劣，實際上為人還滿單純的，完全沒有在隱藏情緒跟好惡。
相對之下，從表情讀不出他在想什麼，擅長隱瞞各種事情的李仁皓，反而才是捉摸不定的那個人，時常讓潘曉郁為此頭痛。
站在類似的立場思考，即使由李俊民繼承主人之位，蕭家肯定有應對之道，尤其蕭桂茵明明可以坐享其成，為何跟她一同前來高雄救人？
面對潘曉郁的質疑，奔跑中的蕭桂茵頭也不回，以一如往常和緩的口吻答道。
「假如在當下圖個方便，選擇比較容易而不是正確的路，遲早要用更多力氣去彌補過錯，為自己的懶惰付出代價。」
「桂茵怎麼知道，妳的選擇是正確的？」
「這種事情不好說，但如果蕭家註定要屈居人下，我寧可效忠自己認同的對象。」
「也就是說，妳比起俊民更喜歡仁皓？」
「單就領導者這個位置來說，是的。」
蕭桂茵說到這裡，特別停下來轉過頭，以嚴肅的表情望向潘曉郁。
「現在的蕭家需要一個擔保，保證我們不會在往後率先被犧牲，而李仁皓少主是最接近這個要求的人選，在他繼位之前不能有任何閃失。」
「所以桂茵才會提議，表面上是你們兩個結婚，而我跟仁皓生小孩？」
「當然，要是李仁皓少主願意跟死對頭結婚生子，我才會覺得他吃錯藥了。」
「這……」
「但我並不後悔，當初用那種態度對待李仁皓少主，不能欣賞是他自己的問題，何況我們都是為了讓龍西堂更好，這點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饒是身分定位不同，李仁皓跟蕭桂茵作為龍西堂的成員，都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犧牲奉獻，確保一個組織能夠順利運轉。
同樣忠誠的兩個人，互相欣賞卻偏偏沒有交集，這件事情讓潘曉郁感到遺憾，內心又不免鬆了口氣，對於他們並未愛上彼此的事實。
說到底了，潘曉郁直到這個瞬間，才有辦法正視得知蕭桂茵真身以來，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不安。
（我也要加把勁才行。）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檢視，蕭桂茵都是跟李仁皓門當戶對，遠比潘曉郁更有優勢的選擇，再加上自己礙於友誼，無法發自內心排斥這名女性的存在。
她終究還是無法忽視，源於能力不足而產生逃避心態，至今不喜歡和他人正面對決，特別是在面對衝突與競爭的時候。
然而──潘曉郁或許不是那麼強大，喜歡著李仁皓這個人，想要為對方做些什麼，這樣的心情不會輸給任何人。
至於現在，既然實事求是的蕭桂茵找上門來，表示潘曉郁具備那個價值，可以對這樣的自己更有信心，去做唯有她能做的事情。
（咦？那輛車是……？）
來到道路與樹林的交界，潘曉郁與蕭桂茵望見眼熟的轎車，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蕭桂茵率先靠近轎車，確認車牌號碼的她緊緊皺起眉頭，有些懊惱地低聲訴說。
「是李仁皓少主的車子，看來他們已經進入瀰松鎮的結界，這下有點棘手了。」
「什麼棘手？」
「妳的金鯪鯉也沒辦法越界，除非裡面有人願意開啟通道，或者是──」
正當蕭桂茵說話之際，一陣擾動藉由空氣傳遞而來，但只有潘曉郁感受到異樣，急忙凝神聆聽細碎的說話聲。
（──溺水……救救他……快點？）
傳入耳裡的精靈低語，無論內容或音調都傳達出迫切，竭力向外界求助的情感。
朦朧之中，片段影像浮現在潘曉郁的腦中，正是李仁皓被水蛇拖入地下湖泊，放棄掙扎的模樣。
「怎麼了，曉郁發現什麼？」
「仁皓有危險。」
潘曉郁呼喚出金色穿山甲，同時間用力握住蕭桂茵的手，昂首朝對方說道。
「湖水的精靈在呼喚我們，現在就過去地下湖泊。」
「什麼？」
蕭桂茵來不及進行確認，金鯪鯉便在腳下開啟有如黑洞般的通道，讓她隨著潘曉郁掉入其中。
兩人被轉移到地底，理應是瀰松鎮的土地之下，出現在眼前的是僅只表面可見，被岸邊頭燈所照亮的幽深湖泊。
潘曉郁察覺水裡有騷動，恰好撞見某個東西被拋丟上岸，正是自己所熟知的友人，利用暑假出門走走的陸哲史。
「哲史大哥？」
匆匆放開蕭桂茵的手，潘曉郁連忙奔馳上前，蹲下來查看陸哲史的狀況。
陸哲史並沒有明顯外傷，但似乎嗆了好幾口水，咳嗽一陣才勉強恢復狀態，看向潘曉郁的臉上寫滿詫異與懊悔。
「……曉郁，仁皓哥他……」
「我知道。」
潘曉郁制止青年繼續說話，勉強撐起笑容安慰陸哲史，隨即飛身跳進湖泊。
「仁皓！」
望見熟悉的身影被湖水吞沒，潘曉郁深吸一口氣，冒險潛入深不見底的湖泊。
奮力游到李仁皓身邊，她抱住那個結實的身軀，阻止對方繼續往下沉淪。
（仁皓，快醒醒……仁皓！）
視野受到侷限的幽暗水中，潘曉郁感覺到李仁皓的視線，那人卻在轉瞬閉上雙眼，全身也隨著失去意識而放鬆。
潘曉郁見狀，急忙用雙手將對方抓得死緊，說什麼也不讓流水沖散彼此。
（不行……不可以在這時候放棄……）
潘曉郁掙扎著想脫離困境，無奈湖水不僅剝奪體力與溫暖，似乎連她的思考能力一併奪去，意圖將人困在無窮止境的冰冷之中。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當潘曉郁捫心自問，意識有如走馬燈一般，帶她回顧來到地下湖泊之前，究竟歷經什麼事情……
（對了，湖水的精靈！）
目睹李仁皓被攻擊而落水，將潘曉郁引導到這裡的祂們，肯定知道怎麼從湖泊脫身。
潘曉郁保持情緒穩定，集中精神向精靈求助，迎來的卻是無比陌生，有如雜訊般的低語聲。
『伊菈，妳遇到危險了嗎？』
低沉的話音像是呼喚，當中帶著些許試探意味，直接在潘曉郁的腦海響起。
搞不清楚狀況，潘曉郁感到遲疑之際，聲音已然逕自說了下去。
『不要害怕，這次一定會去安全的地方……我保證。』
伊菈到底是誰，安全的地方在說哪裡，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想不透當中關聯，潘曉郁突然驚覺湖底透出亮光，藏在衣服底下的玉墜跟著隱隱發熱，有如彼此呼應一般。
頃刻間，湖泊的光芒將兩人吞沒，如同瞬間移動的漆黑通道一般，將他們傳送到不知名的處所。
待潘曉郁再次睜眼，驚慌環顧自己周邊環境，她跟李仁皓已經位於陌生的河岸，緊鄰著幾乎看不到邊際，四面環山的廣闊水域。
（這是哪裡？）
潘曉郁放眼望去，藍天白雲倒映在有如明鏡的水面，細看才能察覺波紋盪向遠方，連接到對岸的青翠山林。
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毫無頭緒，她突然聽到背後傳來踩水聲，轉頭便跟一隻飄浮在水上，毛色純白的雄鹿對上目光。
兩者相對無言片刻，最終是白鹿率先咧開嘴角，對潘曉郁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狀似表達友善的表情。
『一次來了兩位稀客，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那個……請問您是哪位？」
『妾身是守護此地的白鯊鹿王，繼承巫覡之血的後代。』
白鹿稍微低下腦袋，朝潘曉郁鞠了個躬，接著抬起頭來說道。
『歡迎來到龍脈幻境，妖魔鬼怪避世的最後樂土，隱藏在日月潭底的桃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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