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要怎麼做，妳才能不愛我？

鄭藤汫－just now


我現在的壞心情，最適合彈起吉他了，我哼哼又唱唱，「我早該知道 ，你離開我你會有多愉快，我早該明白、除了自由你什麼都不想要，愛一但變質了、多餘的甜蜜 都只是負荷。」我注視歌譜，心無二用地那樣注視，好像剛才的苦悶都消失了，「我早該知道，你要的未來不曾在我身上，我早該明白、放開手你會坦然對我微笑，誰說愛一個人就得留在他身旁，才算愛他。」彈了最後一個旋律，我就怡然自得了，我太開心了，因為我終於可交差了，不必在苦惱，那大到可以逼瘋人的壓力終於可以拋開了。我放下吉他，我滿心歡喜的拿起手機，也打了幾個字傳給姚妗：「給裴伊晴的主打歌，我完成了，我待會去公司找妳。」不到一分鐘我就收到回訊：「沒問題，我等你！謝謝鄭老師。」然後我鬆了口氣，這如釋重負的感覺極好！特好啊！接下來裴伊晴的專輯就快大功告成了，我光是想著想著就嘴角上揚了。

接著我就躺在沙發上慵懶放鬆，這是一件多麼爽的事情，我已經忘了多久前這樣的放鬆了呢。不久，樂樂回返，她一見我這誇張樣就說：「你把歌寫好了？」我嘻笑的合不起嘴巴，「我一句話都沒開口，妳就知道我完成了？我們那麼有默契啊？」她說：「我認識你也有七年之久了，我會不知道你這副既喜悅又悠哉的表情，就是你完成創作後的得意樣子。」看來她了解我，這幾年的相處果然不是假的，「這可不是得意，是輕鬆自如。」她與我對坐，「我剛接到案子，有幾家唱片公司想找你製作專輯，可你說過你要退休了，於是我通通拒絕了。」拒絕的好，我有點想看那些被拒絕的臉，「是妳要我專心養病的不是嗎？」她不苟言笑地說：「所以你真的決定要為我而活嗎？」我鄭藤汫一旦決定了，沒有任何事能改變的了我，「我不需要騙妳，我所做的決定，一旦下定決心了，就不會有停止的念頭和更改的可能。」她點頭，「我相信你。」她就遞給我平安符，可她笑中有淚，我分辨的出什麼是淚光閃閃，「這是我跟觀音菩薩求來的平安符，我相信祂能保佑你病好痊癒。」

老實說我有點不情願，我從來都不是個迷信的人，但我想我得破例一次，為了她破例一次，「妳明知道我很鐵齒，妳還要我戴上這個？」她堅持而嚴肅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都到這個地步了，只要能有救活你的方法，我都要盡我所能的去做，我多麼希望你能活潑亂跳地陪我度過後半輩子。」可我轉移話題了，我逃避了心煩的話題，我可不想惹起我們的哀愁，「不說這些了，我得把資料做一個總整理，然後再將作品交給公司，所以我沒有空閒和妳多聊，多談了。」她不但沒有嘿然不語，反而執意續話：「你先聽我把話說完。」看來我不聽不行了，「不管如何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我會寸步不離的待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她的愛太沉重、太讓我不勝其煩了，因此我動怒了，不受控的那樣動怒，「妳不要對我這麼好，我真的承當不起！我真的虧欠妳太多，我無力償還。」一輩子虧欠一個人，那種感覺很不好受，「你明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根本就不需要你還。」

我爆炸性的暴怒，我知道我不應該對我愧疚的人生氣，我沒有資格也沒有權利，但我還是發洩了，我得找個發洩的出口，我得，「我到底要怎麼做，妳才能不愛我，我可不想要一輩子對一個人如此愧疚，我不要我的餘生都活在愧疚當中，那並不好過！」但她的回應令我震驚而錯愕：「這句話我反過來問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不愛蘇葵？」失控暴怒的我啞口無言了，我很冷靜，很冷靜，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做不到，我沒辦法反駁，我也反駁不了，但這個問題卻也是這幾年來我的目標，理想的目標，「連你都沒有辦法做到的事，你還要求我做到，你會不會太自私？」我應聲了，惱羞成怒的應聲了：「那不一樣！」她情緒起波折，來來去去的波折，「哪裡不一樣？我對你是愛，蘇葵對你也是愛，唯一的不同，是你們相愛，我僅僅是一廂情願而已。」我不耐煩也不願多聽，再聽下去我很怕我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只好丟了一句話，趕緊開溜，「我不想再談下去了，我們毫無共識，再談也只是傷感情。」我很快的收拾好東西，用著多冷的眼光瞅著她，「我去公司了，晚餐也不用等我。」剎那我見著她臉上的悲切，但我仍然轉身不理會。

然後我開車前往公司，只是過程我很不開心，我只要想到剛才她似哭的顏、還有她對我的情意那麼深如海，我就非常的煩躁，有壓力的那種煩躁。很突然我的手機響了，是廷軒打來的，我心裡有個底，那肯定不是好事，「怎麼了嗎？是媽又出了狀況嗎？」他的聲音急促而緊張：「媽今天又想起爸了，我該如何給她安慰？她又哭又啼的，我快招架不住了，哥，你趕快回來！」才幾句對話我就被弄得歸心似箭呢，但是此刻我無法抽身，我也很無奈啊，「我現在得去公司，我會盡快回去，你先把媽照顧好。」

他應一句：「我知道了。」我就說：「保持聯絡。」我就掛斷電話，然後我整個人埋進了鬱悶裏，但我絲毫沒有閒著，我帶著我的擔憂，飛快將車停好，我飛也似的到公司裏，我一見著姚妗、就把資料遞給她，這過程根本不用五分鐘，「這裡面有歌譜和歌詞和Demo，妳跟裴伊晴聽看看是否滿意，若不滿意可跟我說，我再修改。」她彬彬有禮地說：「非常謝謝你，鄭老師，要不要喝杯茶，我們立即試聽Demo。」我也想啊，「我現在有私事，不便久留！妳聽完了，再打通電話給我、就先這樣。」我隨即掉頭而去，動身趕往桃園住處，我把車速飆高，不顧安全地火速抵達。

我下車速奔到家裏，印入我眼簾的是冷冷清清，我得再度踏入了哀傷的氛圍，那種無可奈何的氛圍，接著我走到媽身邊，「媽，妳還好吧？」她專注的看著她愛看的電視節目，就算我在她面前，她還是對我視若無睹，我想她大概又忘記了，又忘記了我是她兒子。而廷軒接近了我：「哥你過來一下！」就推我到門邊，「媽剛才又情緒平穩了，他把我當成你了。」我非常的冷靜，「那她問爸的時候，你是怎麼回？」他說：「我就說爸出差還沒回來，反正我就盡我所能的去欺騙她。」我寬心不少，「若可以我希望不要讓媽想起，就讓媽永遠活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會比較幸福。」也許這也算孝順的一種，「可總是要去面對啊，媽還沒罹患失智症前，我記得她已經放下爸的死了，就算再次提起也無妨吧。」小孩子還是小孩子，大人的苦不會懂，「你還小不會懂，失去至親的痛永遠不會被抹滅。」

他板著又臭的臉，「什麼我還小！我都高三要畢業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照顧媽，我也可以照顧這個家。」他多理直氣壯呢，但我有點嘴快了，「既然你都說自己可以撐起這個家，那我就退休待在家給你養。」他怒瞪我一眼，「要養也不會養你。」我毫不客氣的回應，「那你就閉嘴！」然後他作勢要轉身，我大概猜測的到他要做什麼，「你又要去打電動？」但他竟然乖了起來，「我要去看書了，難不成要我考不及格嗎？」他就轉頭漫步地退離我的視野裏，不過呢，一想到要把媽託給還未成熟的廷軒照顧，我真得很難放心啊。

然後一會兒，我把負面情緒掃光後，我就坐在媽旁邊，我想我需要關心媽，身為兒子是必須的，「媽，妳在看電視？」她望我一眼又望回電視，「我在看新聞台，最近社會事真多。」她話一講完，她就嚴肅地瞅著我，搞得我有點害怕了呢，「還有你哥不是要大學畢業了，不去看書玩什麼電動。」聽她所言，她真把我和廷軒對調了，明明我跟廷軒長得就很不一樣啊，怎麼還能……「媽，妳不用管他，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妳把身體顧好比較要緊。」她嘮叨了起來，「等你爸出差回來，我鐵定要跟他講，到時你哥又要被挨打了、被挨罵了。」我又含淚又含笑地凝望她，「別氣壞身子，別為那兔崽子氣壞身子。」

她跟著我笑了，然後稱讚我了，「還是你最孝順了。」我陣陣鼻酸又陣陣淚湧，我突然地猛抱住她，用力的猛抱住她：「媽！我想要下輩子再當妳的兒子，妳可否願意？」她說：「你瘋了，這輩子都還沒過完、你還想談下輩子！等到你們兄弟倆都成家立業後再說。」我抱得很緊，牢牢的抱緊，「可我現在不問，我怕我沒機會可問。」我多希望永遠不要長大，永遠被呵護，什麼事也不要想的在媽的懷抱裡，「你這孩子說這種話，被你爸聽見，又要被說長不大。」我突然的想哭，但我忍住了，「妳若答應了，我就不吵也不鬧。」我在她溫暖的懷中，我的耳朵聽見了她的聲音是笑的是肯定的，「我答應你、下輩子鐵定會生你這兒子。」，我心酸地想：我下輩子，我一定要是妳懷胎十月產下的親生兒子。接著我僅只說了一句：「那一言為定。」我就沉溺在片刻的童年往事裏、既幸福又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