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詛咒之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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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1-07
「這裡……這裡是哪裡?」
少女雙手環抱著身體,聲音隨著身體一同顫抖。她在狂風咆哮著的雪原間艱難行走著,能夠感覺到豆粒大的雪直直地打在臉上,然而早已凍僵的臉頰卻感覺不到任何刺骨寒意帶來的疼痛。
她身上僅僅是穿著單薄的淺藍色裙服,自然無法抵禦這宛若暴雨般來襲的雪。用紅色緞帶捆紮成一束的水藍色長發,在狂風的吹動下幾乎沒有垂下的時刻,像絲帶一樣在半空中飄舞不停。她身上淺藍色的,由絲綢那般光滑纖薄的神秘布料紡織而成的成套衣裙,自然是無法抵禦這狂風的吹襲,更不要說那藉助風勢,宛若連珠那般徑直打在她身上的雪。
然而她那完全無法與周圍雪松相比的纖弱身軀,僅僅是站在原地就已經令她幾乎要用盡全力,然而那呼嘯的寒風卻不打算放過她。與其說是不願放過,倒不如說是它只是在懲戒這個無禮地闖入禁地的可憐蟲更為合適。
常有旅行者冒險嘗試穿越這片常年吹雪的山谷——芬里爾山脈,大多卻有進無出,即便是有萬分僥倖能夠脫離這白色深淵的幸運兒,在向其他人訴說這段經歷時,卻只會驚恐地說自己似乎聽見了巨獸于山間迴響的悠長咆哮。
兩側連綿不斷的山上長滿了高大的雪松,日夜不絕的落雪在樹冠表面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遠遠望去全然沒有了雪松的綠色,只剩下起伏的白色山脈與灰色的天空,以及早已被雪幕模糊了輪廓的地平線。而四處都是至小腿肚高的積雪的平原,更是將白色的恐怖詮釋得淋漓盡致,被暴雪壓彎了身體,只能像老人那般佝僂著身體前進的旅行者,許多都只能在這雪中拖拽著腿前行,經受著宛若掛著鐐銬行走的肉體折磨,加之在雪原上無法分辨方向時,在他們心中漸漸漲起的絕望,最終便只能徹底放棄所有希望,長久地沉睡於此處。
或許那些從這片山谷中生還的人所聽到的咆哮聲,只是這片山谷對於他們的無知所給予的刻骨銘心的警告罷了。
沒有人知道少女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往哪裡去。她不敢抬起頭透過那暴雪去看灰濛濛的陰暗天空。她感覺那天空只是嘲笑著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卻無法給予她拯救。
少女依舊是頂著風雪向前走著,身體已經漸漸感到有些疲憊。她重複地抬起腿向前踏出,卻不是想著如何找到路離開這個地獄,只是希望用這個動作讓自己還感覺到「自己還活著」的這件事。
儘管她並不知道自己這般毫無意義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
儘管有眼皮的保護,她卻也已經是被凍得只敢將眼皮睜開一條縫來,僅僅只是被風吹到,眼睛便不由得感到寒冷與乾燥,無論眨動多少遍都無法緩解。
倘若只是這麼直接凍死在這片雪地里,或許還讓她稍微好受一些。但是少女卻只是感覺自己的心空蕩蕩的,又並非絕望到了極致。
她只能茫然地在這片白雪的迷宮之中繼續艱難前行。
少女並非意識清醒地進入到這片雪原之中的。當她稍微從深層的昏迷中恢復些許時,身體已經是幾乎要被雪掩埋了。當時的降雪尚且還沒有現在這麼猛烈,只是陰翳的天空讓她隱約有著不詳的預感。現在再想起來,她或許只能夠在心裡無奈地感嘆自己剛才的預感竟如此準確。然而那預感卻也過於仁慈,並沒有告訴她帶來那不祥預感的現實,竟然比想象中的情景還要再殘酷上無數倍。
她只是感覺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稍微對那片記憶空缺的區域稍作探索,便會頭痛得腦袋幾乎要炸裂開來那般,她本就已經被凍得幾乎損傷了感知能力的身體,自然而然地阻止了她再繼續深挖記憶細節的行為。
然而即便現在已然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她卻仍舊記得自己的名字。
法洛安·莉茲米婭。
這是現在的她唯一能夠擁有的東西。也正因如此,她也並非能夠說得上是「一無所有之人」。
莉茲米婭身上的肌膚因過度的寒冷乾燥而開始開裂,鮮血只是淌落在雪地里,只是下一秒便被又一層血所覆蓋了。這山谷間遊盪著的怨靈似乎將他們死於此地的不甘與憤懣,全都化作了這雪風之中能夠吸食人類生命力的怨能,正在一點點地磨損她的精神與體力。
天空變得愈發灰暗,而風聲也不絕於耳。
「誰……誰能來救救我……」
雖然明知道這隻會是一個奢望,但是她仍舊顫抖著自言自語。只是可惜這有氣無力的呼喚瞬間被呼嘯的寒風所淹沒。
【難道我就要這樣死在這裡嗎?】
明明只要知道前進的方向,就可以再堅持下去。
然而當求生的意志在遭遇上遇上沒有標識牌的分叉道路時,所衍生出來的絕望感竟然會強烈到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就連最後一絲前進的力氣都用盡了,終於還是身體一歪,倒在了雪地上。只是一瞬間,背後便被砸下的雪所形成的雪層壓得結結實實,再也無法起身。
想要活下去的意志,仍舊在不斷地向她傳達著「前面或許就有能就住自己的人」這樣的想法。
然而,「在這裡倒下也沒關係」——這樣的話語也同樣如同惡魔的低語一般,在她的耳邊迴響。
她很清楚,一旦在這裡倒下,自己面對的就是永眠。
身體正止不住地顫抖,可是她卻不知道這顫抖的原因。
是因為雪慢慢地消食她身體里僅存的熱量?
又或者是這具身體在害怕【死亡】,而作最後的掙扎?
「好冷……好餓……」
就連呻吟的聲音都變得微弱,莉茲米婭知道自己已經連再前進一分都做不到了。
知覺的喪失令她失去了自己身體的操控權,而在頭頂上呼嘯著的,那漫無邊際的風聲也漸漸消失。她所能夠意識到的,只有意識正在漸漸離自己遠去的事實。
已經到極限了。
「或許在這裡倒下,才是我應該慶幸的事……」
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慢慢地合上了雙眼。只是她那顆絕望的內心,竟然在此刻得到了一絲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