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小氣鬼，今天該輪到你兌現諾言了。」

系主任又冗又長又廢話的二小時系上必修導論一結束，白家齊就拎著他的深藍色後背包走到王雅虹身邊。

「我可沒忘記要請客的事情。你把我當成什麼啦。」王雅虹很意外在白家齊過了一個星期才想起這件事，她有試圖這中間提起要去吃快可炸雞，但都被白家齊技巧性地轉移話題或是最終去吃了別的店，她還以為白家齊只是嘴上說說，最後並沒有要讓她請的意思。

畢竟，王雅虹突然內心有些害臊，兩人相處這麼久以來，白家齊幾乎都會主動把帳單付掉，自己好像還真的沒有請他吃過東西。

「等了一個星期才等到今天強哥來的日子，你心心念念的沙威瑪當然要去試試看啊。」

「你要吃強哥？我還以為你要吃快可炸雞的說。」

王雅虹這倒有些訝異，這一個星期兩人和往常一樣都會去圖書館念書，但都會有意識避而不談當天晚上在強哥家發生的事情，似乎想讓那件事情在腦海中漸漸褪去，過了幾天，洗個澡，讓腦袋重新回到轉學考的讀物中，強哥家中那具體是什麼怪東西，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

白家齊一說要吃強哥，反而讓那天晚上的回憶又再度湧了回來，小女孩手上深棕色，有著滿嘴利齒的圓球，似乎隔著廚房的透氣窗對自己張牙舞爪。

「我改變心意了，既然確認強哥的沙威瑪是用一般雞肉做的，那麼就得去嚐嚐看是不是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吃。」

「不是我臭蓋的，強哥的沙威瑪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沙威瑪，沒有之一。」被白家齊這樣一折騰，王雅虹自己足足也有整整三個星期沒有吃到強哥沙威瑪，腦海中一浮現烤肉汁的香氣，整個口水就漫了上來：「你等著跟我過上沒有強哥就活不下去的生活吧。」

出乎王雅虹的意料之外，今天強哥的藍色小貨車前不像以往大排長龍，只多排了一組客人，烤肉架上的沙威瑪也還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量，不會像前兩次一樣撲空了。

這是第一次白家齊開口說要吃沙威瑪，過去兩人常常一起排隊，但白家齊都會等她排到之後，再去買自己要吃的東西。王雅虹心想，看來上星期的小冒險，是真的成功化解白家齊心中對於沙威瑪食材的疑慮，讓他真的敢吃沙威瑪了。

「要什麼口味？」強哥問。

「芥末口味，然後……。」王雅虹望向身旁的白家齊。

「原味就好。」

「只吃原味就太可惜了，第一次來非得嘗嘗看這邊的招牌，泰式酸辣芥末咖哩粉三重奏。」王雅虹指了小發財車上白底紅字的價目表，最左側有一欄本店特殊招牌。

「才不要，聽起來像是什麼整人遊戲裡面才會出現的口味。而且你自己還不是只有點芥末而已。」

「那是因為我中午已經吃過咖哩了，晚上不想再吃重複的口味。」

強哥輕咳了一聲，意示他們趕快決定。原本無人等待的後方現在竟然又排起了人龍。

「那一個芥末、一個原味。」

確認訂單後，強哥就開始俐落地處理眼前的沙威瑪，不一會兒就把烤的熱騰騰的麵包交到他們手上，開始招呼下一組客人。

「快吃快吃，我很期待聽到你對於強哥沙威瑪的評語。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沙威瑪。」他們兩人並肩走在往圖書館的路上，王雅虹手上的沙威核早已用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消失在她的口中，她最喜歡沙威瑪上的芥末粉如利刃般瞬間劃過舌頭的刺激感，再緊追著肉汁的烤肉香氣和清脆的生菜口感奔馳在她的口中。

但白家齊的原味沙威瑪還拿在他手上的提袋，一口都還沒有吃。

「強哥那天晚上沒有發現我們。」白家齊說：「我們可以放心了。」

王雅虹停下腳步。身後的路燈照在她的背後，在磚紅人行道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一些枯葉被晚風吹過，在夜裡的春天仍帶著些涼意。

「你提議說要吃沙威核只是為了確認強哥有沒有認出我們？」

「是的。」白家齊說：「我們不曉得強哥的來歷，那天晚上搞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如果被他發現是我們，很難說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王雅虹覺得心裡有些受傷，她常常覺得白家齊有些事情會故意不跟她說，就好像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

「現在沒事就好，我們繼續準備我們的考試吧。」白家齊對她露出輕鬆的微笑，揮了揮手要她接著走。

「等一下，什麼叫做沒事？」王雅虹按住白家齊的肩頭，阻止他繼續往前走：「你知道那是什麼對吧？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因為很危險，會在家裡面養異常生物的人，我們不要跟他牽扯上關係。」白家齊說：「我們就留在我們熟悉的世界就好。」

「是你提過那個什麼異常事件調查委員會嗎？你覺得強哥是他們的其中一員？」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強哥的底細、我也不知道你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什麼。」白家齊語氣堅定且嚴肅：「但我知道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東西很不妙，然後沒有人發現我們看到了這些東西。」

「就當我們那天晚上沒去過強哥家，你也什麼都沒有看到好嗎？」白家齊溫柔地拍了拍王雅虹放在他肩頭上的手掌。

「就當你可能是看錯某個絨毛娃娃。」白家齊接著提出建議。

「我…，我不知道。」王雅虹放開搭在白家齊肩上的手，向後退了幾步：「你這樣什麼都不跟我說，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

白家齊把手放在他的胸口，露出真誠的表情：「我發誓，我知道得跟你一樣多，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要遠離這些東西，不然真的很危險。」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你這樣……。」王雅虹深深嘆了口氣：「抱歉我得靜一下，今晚這個樣子我念不下書，我要先回去了。」

「不我很抱歉我又提起這件事情，不然今晚我載你去兜兜風，看一下夜景，先別管考試的事情。」

「不，真的不用。」王雅虹頭也不回地向後跑去，逃離白家齊的身邊。

王雅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她是相信白家齊的，她相信他真誠的眼神和他懇切的話語，但她就是覺得不開心，他怎麼可以這樣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當作強哥家的異常生物不存在。

沙威核明明就在那裏，她親眼看見了。她不可能看錯。

王雅虹一直跑，一直跑，從通往圖書館的紅磚人行道，一直跑過校門，最後才在強哥擺攤的空地前稍事歇息。

強哥家的一定是沙威核，她不能當作那邊什麼都沒有，而現在唯一證實這件事情的方法就是再去強哥家一趟，拍下照片給白家齊好好看看強哥家究竟是什麼東西。

王雅虹決定了，趁著明天下午的空堂，她要去強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