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傷痕隱現之舞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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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1-14

  銀月討伐隊常常利用各個大城小鎮之中的驛站傳遞訊息,一般民眾也可以寫信告知魔獸的出沒與侵擾狀況,不會書寫文字的就讓信使代勞。當愛緹拉拿出證明討伐隊身分的徽章時,櫃檯的負責人恭敬地接下她要寄給維爾哈克的報告,沒有確認裡面的內容便高聲喚來信使,信使立刻牽來一匹馬出發送信。

  這不算是個大城市,但也相當熱鬧了,身穿各式服裝的人們在街道中穿梭,伴隨談話聲、碰撞聲、食物香味與珠寶首飾反射的刺眼陽光。這裡的建築樣式和愛緹拉見過的稍有不同,不時還能聽見使用她不理解的語言交談著的聲音。

  「等信送到的時候,已經超過一週了吧。」

  宙伊斯輕笑著說,站得離她相當近,因為兩人之間若稍微存在些間隙,便會被過路人無情地插入,最後他們會被推離得越來越遠,這在他們剛穿過這座城市大門時親身體會過一次。

  「反正我是在一週之內寄的。」

  維克哈克可沒說是每週要收到一封,以他們兩方都在移動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前線基地在西邊,她的目的地在東北,他們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再來呢?」愛緹拉帶頭往人潮不那麼擁擠的位置移動。「要補給,還是直接上路?」

  「總之先到酒館去吧。」宙伊斯理了理斗篷,愛緹拉一直想不通為什麼他在悶熱的城市中也依舊要穿著它。

  「要蒐集情報的話你自己去吧,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我不是要蒐集情報,是肚子餓了。」

  這雖然合理卻又有點莫名其妙的理由讓愛緹拉皺起眉。

  「那邊的攤子不是有好幾個賣著肉乾?」

  「饒了我吧,都到了城市裡當然會想吃點溫熱的、柔軟的東西,也想喝一點酒。」

  他的神情仍不是真心地感到困擾,假如愛緹拉在此時堅持要離開,他恐怕會照做吧。

  他還是令她猜不透。

  愛緹拉可沒有為難人的興趣,確實一般的旅人來到了大城市,只要手頭上有足夠的錢,一定會好好休息一番,雖然她自己不會這麼做,但不代表不理解他人這樣的需求。

  她輕嘆一口氣。「你的錢夠嗎?」

  這個人之前才說過自己窮到連唯一的武器都要變賣,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愛緹拉還是開始擔心他為了喝上酒而把隱藏在斗篷底下的那柄長劍也賣了的可能性。

  「那個工作意外地賺得還不少,妳當時也是付錢的一員,應該很清楚。」

  「虧你能毫不害臊地在大街上談論這件事。」

  「沒什麼好害臊的,不過是雙方都同意的交易。」

  幾名路人與愛緹拉擦肩而過,她拉著宙伊斯朝街角更加靠近,然後從懷裡拿出錢袋。

  「順便幫我買瓶葡萄酒,產地隨便哪裡都可以。」

  宙伊斯制止她掏錢的動作。「要喝酒怎麼不直接去酒館?」

  「你是明知故問嗎?」她瞪著他。

  單單七天的旅程,不,早在更之前,這個男人似乎就已經把她摸透了。雖然常常說出惹人厭的話,但其實有著敏銳的心思,一下就察覺深受詛咒的她如何處世的原則。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掩飾,明確地表達出自己不想待在城裡的意思。

  但是這個人有時候會提出相當令人頭痛的問題。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晚上,妳也有去酒館,那座城市還比這裡大得多。」

  「……那時候是不可抗力,而且還有同伴在。」

  她本來也沒打算去,稀少的例外偏偏成為他眼中的案例,讓她相當困擾。

  「現在也有同伴在啊。」宙伊斯笑著伸手指向自己。

  「不是可以信任的同伴。」

  她沒解釋這個「信任」的意思,宙伊斯也不在意,輕輕聳肩。

  「不勉強妳,不過酒就讓我請妳吧,這點錢我還出得起。」

  「我在城外那個有櫸木的山丘上等你。」

  愛緹拉已經差不多快受不了這種人來人往的空氣了,也不想花時間和他爭辯,丟下集合地點後就自己轉身離開。結果走不到三步,她就注意到有幾個人影迅速朝宙伊斯靠近。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外地人嗎?」

  「您在找什麼東西嗎?我可以幫忙!」

  「我是本地人,對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很熟悉,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問我!」

  三位打扮艷麗的年輕女性包圍著宙伊斯,你一言我一語地,臉上寫滿欣賞與陶醉。

  ……很明顯地,這只是一些還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少女,單純憑藉外貌就對宙伊斯產生了興趣,因為一時的興趣就展開了攻勢。

  「還真是受歡迎啊」——雖然愛緹拉很想這樣嘲諷他,但她現在已經無法靠近了。她看著宙伊斯溫柔地微笑,相當有禮地一一回答女性們的提問,輕輕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一出城門,離開那股喧囂吵鬧的空氣,她才想起不對勁之處。

  既然他如此受歡迎,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邀請自己?先是在大街小巷裡跟蹤了好一大段路,接著又是刻意拒絕其他女性,只為了和她共度一夜。

  這麼說來,在那之後也是突然就出現了旅行的提議,她明明不知道那個鍊金術師的故事是真是假,卻也只能賭賭看這個機率。

  如果他是早就看準了這一點呢?

  說不定她遇上了一個了不起的執著怪人。

  愛緹拉的心底一瞬間湧出強烈的厭惡,但和煦的微風滑過草原,帶來一陣舒爽涼意時,她又冷靜下來推翻這個假設。

  這七天裡,他什麼事也沒做。從開始旅行的第一天,他就突然展現出一種認真的態度,完全不開玩笑,尋找路線、地形勘查、危機警戒也都做得很好,從不刻意靠近她,兩人也幾乎沒有聊過目標以外的話題。也或許她原本把他想像得太糟糕,能有這麼一趟順利和平的旅行,她反而無所適從。

  還記得第一天晚上,她忍不住想打探出他的真正目的,他一定另有目的,但他沒有洩漏分毫。

  不過,若除去其他因素,單純只看旅行的部份,他是個很好的夥伴。愛緹拉總覺得,她就連和討伐隊的成員都沒有合作地如此順暢自然過。

  他們做任何事都幾乎不用開口說話,一下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然後配合。甚至連第一次一起戰鬥也是一樣,一個眼神,一個通用的手勢,或甚至什麼也沒做,好像能夠在心中互通意念似地,像是一對熟悉的戰鬥搭檔一般完美地契合。

  這樣的情形過去不曾發生過,就連教導她戰鬥的那個人,也從未讓她產生這種感覺。

  也因為身邊只有一個人,所選路線又鮮少經過村莊城市,讓愛緹拉在這趟旅途中感受到好幾年沒體會過的寧靜與放鬆。

  如果不打起精神時時想著自己的目標,她很有可能會習慣這樣的生活,沉溺於虛假的安逸麻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