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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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22
  徐月朔還在和泠祭宇聊天,注意到他沒有穿外套,我突然有點想要把身上的外套還給他,畢竟那還是他的,而且天的確很冷。
  我差一點就把外套脫下來了,但我突然想到昨晚的對話——「你先不用還了」。現在想還的話,一來之後大概又要和他借,二來,他大概也不會收下。
  就各種程度上來說,他對某些事情想得比我還遠,也想得更多。

  「這麼說來,昨天的數學作業,那張考卷......」聽到這裡,我鬆散的內心突然緊繃了起來,不可控地睜大眼睛,我驚恐地問徐月朔:「昨天的作業有考卷?」

  「嗯,老師很晚才發的,你沒做?」林若瑄緊張地反問,「指數的,有點難,你沒寫的話得快點去學校補了,數學是倒數第二節課,應該還好。」
  「糟糕......」我腦中依稀閃過了數學老師抱著一疊白花花的考捲走進教室的記憶,我當時沒多在意,隨手把它塞進抽屜裡了,「你陪我去學校!」
  握起林若瑄的手,我朝著學校跑去。

  「泠次,不要無預警突然叫我跑那麼快,我會死掉的......」一口氣還沒緩過來,林若瑄手抓著膝蓋站在我的座位旁大口喘氣,我蹲在座位前翻找著抽屜裡的每個角落,終於在兩本不知道是什麼科目的筆記本中找到了那張空白的考卷。
  「你剛說數學是第幾節課?」我捏著考卷問,林若瑄看了一眼教室後方貼的課表,「倒二。」

  她才剛說完,就看著我從教室後方的失物招領裡抽出一枝看起來還能用的原子筆,開始咬著筆蓋讀題。
  「你要不要抄啊?每節下課只有五分鐘,第一節會被老師用來公布注意事項,最後一節十五分鐘要打掃,全部加起來也才三十多分鐘而已。」高喬溱盯著我焦躁地用原子筆點著考卷,在白紙上落下一滴滴藍色的小點。

  「給你。」泠祭宇把他的考卷遞到我面前,我搖搖頭,「我覺得還是不要抄好了,被抓到很慘。」
  「但你被抓到沒寫還是一樣很慘,抄一抄吧,你也知道下課有多吵,效率很低的。」他的手還懸在空中,握著他的考卷,我盯著上面黑色的字,在思考第三題的解法,腦袋亂成一團,手自己先動了起來,從他手中拿走那張考卷,接著開始複製貼上。

  有了一張「參考」用樣本,我很快就把考卷寫完了,但看著一題不漏填完的卷子時,我感到一股無可控制的罪惡感。
  或許到了最後,我還是一個乖孩子。
  人類可以跟著自己的環境和經驗成長,但或許我不行。

  「這抄的速度真快,你之前是不是抄過啊?」林若瑄拿起我的考卷,我邊放任外套滑下我的雙手邊搖頭,「你聽我剛才的說詞,聽起來像抄過嗎?」
  「不像,所以別再說一些毫無邏輯的話了。」流凜翻了一個白眼,轉向我,「把考卷給我吧?我幫你們交。」

  「不用,我自己交就好了,反正我離那裡那麼近。」我拿著泠祭宇的考卷要走出去,轉頭就和他說:「我幫你交吧,反正也挺順便的。」
  「噢,好。」

  說幫忙叫作業聽起來好聽,但其實也只是走到後面的置物櫃,把作業疊在別人的本子上而已,有時考卷被放得很散亂,我會幫忙整理一下。
  「第一節課是什麼?」雖然連第一節都還沒上,我感覺我一天的能量已經用了至少四分之一了。

  「我記得是自然探究......我們的那個實驗到底做得怎麼樣了啊?我記得是給你們男生種的,你們有好好照顧嗎?」高喬溱說到這個話題就像是停不下來了一樣,徐月朔點點頭,「放心吧,我們都有好好澆水,那幾株都還活得好好的。」
  又聊了一下,順便聽泠祭宇和流凜抱怨種幾株植物有多麻煩,上課中打響了,伴隨著些許廣播的雜音,成了一個讓學生乖乖坐下並且壓低聲音的強大信號。
  我們就這麼坐了五分鐘左右,當同學正開始討論該不該打電話給輔導組時,他抱著一個平板和一些其他不知道是什麼的教學用品走進來了,「對不起啊......我剛才一直找不到我家的焦糖......」

  「焦糖?」有個同學舉著手,都還沒被點到就開口說話,羽辛曌點點頭,掏出平板就開始操作,「焦糖是我家的一隻貓,超可愛的,等我找一下照片。」
  過了不到三十秒,羽辛曌的平板從第一排開始傳,傳了好一段時間才傳到最後一排,我的位置。我從林若瑄手裡接過平板,上面是一隻白黃相間的小貓,看起來像是幾個月不到的幼貓,但身上的顏色的確和較淺一點的焦糖差不了多少。
  照片裡的牠歪著頭,伸出白色的小掌想要撥弄眼前奇怪的物品,隱約可以看到牠粉嫩的小肉球,漆黑的眼睛像珠子一樣,一條尾巴在身後豎著。

  「可愛吧?」羽辛曌從我手裡接走了平板,高喬溱喃喃自語著,「我是不是也該在小說裡加一隻貓啊......」

  異變就是那時候突然開始的。
  起初只是一瞬間小小的搖晃,讓人以為是自己最近睡不好導致的頭暈,或是純粹錯覺,但正當我們想把它歸類為短暫的幻覺時,更大的晃動就這麼接著來到,正當我們都還未清醒時,它恣意地晃動著建築物和地面,好像天底下的東西都不過它的掌中之物。

  人們都沒有機會詢問同桌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累了,沒有開玩笑的時間,也沒有那個心情,沒有那份悠閒,建築物發出木材摩擦的聲音。不過睜大眼睛的一瞬間,心中的恐慌就像是發泡一樣增長無數倍。
  不論多少次的防震演練,多少次的提醒,多少次的教育,在地震真的發生時,人們還是只想遵循本能,那個能帶他們活下去的本能。人們開始分成兩種,一種毫不動搖,一種驚恐。但地震沒有停,它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可怖。
  我站了起來,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踏步。

  疏散的廣播響起,但那聲音卻不敵同學們的議論聲,教室門被打開,學生跑了出去,我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泠祭宇注意到我的停頓,他用那雙淺色的眼睛盯著我,眼中似乎閃過無數情感,疑惑,擔心和不合宜的細微憤怒。
  他往門的反方向跑,往回跑,用力抓緊我的手腕,把我扯出呆滯,扯出我的座位,扯出所有思緒,他拉著我跑在走廊上,學生都在走廊裡,原本我們大概會被強行分開,但他的手抓得很緊,使我們根本分不開。
  泠祭宇的手指很修長,有些柔軟,但又很有力,明明指尖和手背都泛著冷氣,握著我的手掌卻很溫暖,甚至像是能燒起來一樣。因為握著太久,所以還微微滲出了一點汗水。

  他背對著我跑,途中一句話都沒說,到了二樓的樓梯間時才慢下來,手依然緊緊抓著,但步伐從奔跑變成了快走,接著是緩步,他微微喘著氣,握著我的手放鬆了一點,卻依然沒有鬆開,我們兩人沉默著走到了操場,誰也沒看誰。

  在操場,校長和老師已經在清點學生人數,我和泠祭宇找到還沒到齊的高一楓班,老師看到我們,笑了笑之後示意我們坐下,順便在點名紙上打了兩個勾。
  泠祭宇終於完全放開了我的手,它回到我身側,他轉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接著開口開始說話。
  「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