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家人。（之三）
本章節 12949 字
更新於: 2022-10-16
還有兩國交界的內陸，打上最後一道交叉——僑德國；我的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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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入了客房的水晶玻璃叫醒了我。伸展了身體，雙腳從記憶床墊移到絨布拖，走向獨立浴室梳洗。
鏡子裡沾著自來水滴的黑髮，屬於桑提人特徵提醒我還是那個人的女兒，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事。
就算因為有希奈對記憶的干涉我不再那麼的恐懼過去。
讓比羽毛要柔軟的毛巾撲上臉頰，擦去眼角邊的水滴，一把氣墊梳將睡亂的頭髮拉直，把不愉快的事情也一起甩在腦後，以後再去想。
「早安。」
從房間走到客廳時，有希奈正在吧台後製作早餐，澱粉與不沾鍋高溫接觸發出引起食慾的聲音。
「早安，歆鈴。」
有希奈回以我一個微笑，一邊用筷子將變得煎得金黃的飯糰移到吸油紙上。
「昨天有睡好吧。」
我微微點頭。
「那就好，早餐做好了，照桑提人的米食文化料理，我想應該是妳習慣的飲食。」
「謝謝。」
我拉開椅子在吧台前的桌子坐下。
「不客氣。」
她將端著早餐的托盤放到桌上，金黃色的兩顆飯糰躺在中心的白盤，旁邊是一排以桑提豆醬料理的蔬菜與扁豆。
「楓木蜜還是冰果糖？」
「楓木蜜。」
楓木的蜜糖醬順著玻璃壺頸流入熟成茶中，透過銀湯匙的攪拌暈開。
將玻璃杯放到我的托盤上後，有希奈拉開椅子在我的對面坐下。
「有什麼想看的節目嗎？」
她按下餐桌上的控制面板，打開崁入客廳牆內的電視。
「我——」
『接下來在西岸自由報，帶你看到共議國首都阿蘭加，三天前，無預警的，不明導彈襲擊了這座城市多個政府設施與公立大學，空襲導致3112人的死亡，其中最年輕的死者不過十四歲，根據共議國外交部提供的消息。』
電視機切到共議國城市的空拍影像，曾經是行政大樓的位置只剩下深超過六層樓的大坑還有從那慘烈爆炸中倖存兩側高樓的鋼骨結構。
『現今只有靈貓六國有能力通過雷達偵測，這場空襲無庸置疑是聯邦所為——共義國的外交部發言人高拉夫先生表示。共議國要求聯邦要為阿蘭加事件與島嶼其它遭受空襲的城市負責，並稱這是『戰爭行為』，違法國際法。聯邦方面，直至目前未對共義國的空襲事件與共義國外交部的指控做出回應——』
有希奈按住了控制面板滑到別的電視台。
『⋯⋯在島嶼發生的事情震驚國際社會；不，我並不認為貓族會允許——』
『⋯⋯我們再次接近戰爭了嗎？這是否是聯邦對恐攻的——』
『⋯⋯雲島的海洋，棲息著已知宇宙中最美麗最和平的生物，透過它，我們能窺見我們在冰河期便滅絕的海洋生物姿態；雲島天堂水母，身長六標準公尺，退化的刺細胞空腔居住著七萬種共生藻，夜晚的星空下，是它們的隨波蜉蝣的寶石，深吸引著貓。』
比彩虹更豐富色彩，溫暖的色溫，璀璨耀眼的半透明身軀拍開海浪，旋轉著盪過海面，滑過科研無人機的鏡頭。
「世界地理頻道可以嗎？還是有什麼節目想看的嗎？動畫？兒童節目？」
我將目光從電視裡未曾見過的異星生物抽離。
有希奈微笑著，但與先前不同，就像是面具，為了隱藏什麼。
但手法好拙劣。
「這個就好。」
她打量了我一下，然後目光移向電視。
「是嗎？」
她不想多談的事情，我想大概與我不是無關。
就算被關在那樣的地方與世隔絕，但我還是知道島嶼還有聯邦的事情，就算只是一點。
在我出生以前，共和州便毀滅了，公民黨與可汗家的崛起破壞了世界的秩序，並造成第一次島嶼戰爭。它們對反祖者做的事情，奪走了我的姐妹，成為了我的惡夢。
那一天，聯邦為了救出我所展開的行動也在橋德國與共議國各個行省發生，刺殺公民黨高級黨員與貿易夥伴這般的行為，一定會讓聯邦與島嶼的關係變得更為緊張。
「這是有希奈家鄉的生物？」
「對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呢⋯⋯記得我的母親會帶著我們，駕著風帆船追隨應季節遷移的天堂水母，沒有別的目的，就這樣在北半球晚春的海上，不知不覺航行到回歸線地區的太空電梯基地。」
「好厲害⋯⋯聽起來，好嚮往。」
「雲島哇，妳想要去嗎？我的家鄉。雖然因為戰爭對水島人族出入境的限制變得嚴苛，但我想應該還是能為妳申請星航簽證。」
「想要。」
「那麼說定了。簽證會需要聯邦綜合評比，在冰花自由聯邦定居生活至少一年，並且沒有任何犯罪紀錄就能取得離開水島的資格，到了那時候，再帶妳到我所居住的行星。」
有希奈笑道，撥開落下的雪白瀏海。
「嗯。」
「星際旅行哇⋯⋯好懷念以前，進出水島不用簽證的時代⋯⋯」
我停下將筷子刺入飯糰的動作。
「沒什麼，先用餐吧，歆鈴。」
她說道。
我們坐在餐桌旁直到節目的結束，著迷的聽著有希奈對雲島生態的介紹。水島文明發展以前，冰河期與冰河期結束劇烈的氣候變遷造成行星八成以上的物種滅絕，大量淡水注入海洋的結果是生態浩劫；海洋生物對我是很新奇的新知。
餐後和有希奈一同整理了廚房，雖然她想像昨天晚餐一樣自己做完，但我堅持要參與家務。
把清洗乾淨的碗盤放到紫外線箱中乾燥後，我關掉了自來水。
「要不要安裝洗碗機呢⋯⋯」
手托著下顎靠在廚房吧台的有希奈突然說道。
「沒有裝洗碗機，為什麼？」
蓋上紫外線箱的玻璃蓋子，手撐著背後的流理台我回頭問道。
「這個嘛⋯⋯我想是貓娘的傳統吧，畢竟我們是自營生物不需要進食，本來是沒有飲食文化，學習料理是為了招待人族好友，參與人族的家庭生活，所以家務的部分不太想借機器代勞⋯⋯」
有希奈的手指貼著唇，思考了一會後說。
「不過，歆鈴也要一起生活的話，是不是裝一個洗碗機對妳會比較便利。」
「便利嗎⋯⋯」
我搖了搖頭。
「這樣就好了，只有我一個人，也不會花太多時間。」
感覺有一點能理解有希奈說不想借機器代勞的理由。
就算這麼一小段的時間，卻也是寶貴的相處時間，透過家務將距離拉近，那也是有希奈會選擇吧台式廚房的理由吧？
這是由僕人打理所有家務不能擁有的，那兩個人選擇那樣的生活，最後除了用餐時間他們沒再有其它的交集。
「那麼我知道了，不過，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傢俱要和我說喔？已經有二十年沒有用這棟房子招待人族，而且都是短期的留宿，可能有我沒注意到的缺漏。」
「好。」
「嗯，然後歆鈴——」
大門解鎖的電子提示音打斷了她的話。
「我想是我的姐姐。」
「有希奈的⋯⋯姐姐？」
「是啊。」
雙手撐起身體，她回頭給了我一個微笑，走向大門。
「我回來了，小希。」
像是從童話書走出來的銀月色貓娘踏入了客廳，過於夢幻的公主長髮似乎連陽光也為她服務。
「姐姐。」
有希奈親膩的說，將她擁入懷中還用唇輕點了一下臉頰。
過於害羞的場景令我摀住嘴巴避免尖叫，就算不是看著我，她超越姐妹充滿愛意的眼神也令我臉頰不禁發燙。
——這種感覺是什麼？
明明是興奮卻不知道為何，感覺有這麼一點點的冷。
有希奈鬆開了環抱她的雙手。
「姐姐，為妳介紹，歆鈴。」
「我是雪奈，你好哇，歆鈴。」
她燦爛的微笑。
「早安。」
我微微的點頭。
「真是可愛的孩子⋯⋯啊，不是要說這個，有希奈，我來這裡是為了議長的事情，聯邦議會讓我帶給妳一個消息——」
「是那件事吧？等一下再說。」
有希奈舉起一隻手暫停了下文，轉頭看向我。
「歆鈴，雖然有點突然，能請妳到溫室幫我澆花嗎？噴霧壺我想應該知道怎麼用吧？」
「知道，我這就過去。」
我說道，隨即動身向大門移動。
「太好了，噴霧壺應該會在工具間的水槽內，打開溫室的門應該就會看到，用那個就行了。」
「好。」
「感謝了，歆鈴。」
蓋上了大門，身後有希奈與她姊姊的談話聲也隨即消失，我沒聽清楚內容，只知道與聯邦議會的未來議長候選有關。
這不應該。
因為貓娘肉體不朽，有別於其它民主政府，聯邦議長的任期通常會拉長到好幾世紀，每一次議長引退，也代表著極大的政治動盪將會發生，這在我出生前就發生過一次⋯⋯如果現在又再發生，聯邦會變得怎麼樣呢？
舒爽的涼風從玻璃氣窗灌入，花架上的雪花蓮應風起舞，搖擺著她冠上月銀色的小花。
其它還有櫻草花、紫羅蘭與許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同季草本花應風搖擺。
輕壓手把，水霧落到帶電磁場的葉上凝集成水滴，融入合成土中。出於好奇我用手指輕觸雪花蓮的小葉，同預想中的在碰到的瞬間就被微電流給彈開。
能改變電磁場的特化胞器，那就像貓娘一般的夢幻。曾經擁有的天賦，大部分人族在文明建立的過程中都退化了，現在我們完全不像是同一顆星球演化出的物種。
——貓族究竟是怎麼看待人族的呢？
怎麼看待我呢？
琉釉說有希奈才是真正平等看待人族的貓娘。平等——那的字詞背後究竟代表了什麼意義？我還未真正理解。
如果聯邦議會發生了什麼事，不論原因為何，我想那都是因為人族造成的，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早就切割掉了，就像我與生育我的家族切割，送它們至死地。
垂眼看向一點灰塵、落葉都沒有的花架，還有埋入盆栽的導水管線，我放下了手中的噴霧壺。
「其實，不需要我澆花吧？」
溫室被打理的非常完善，能看出維護者的用心；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多餘的。
明知道世界陷入動盪，與自己⋯⋯也不是毫無關係，但被保護著遮住眼睛的感覺不是很開心。
溫室的大門被推開，是有希奈。
「歆鈴，姐姐說想去購物。除了我事先準備的生活用品，我想妳剛到這裡，應該也要採買一些妳想要、需要的用品。要一起來嗎？」
「⋯⋯好啊。」
「那麼妳準備一下，我去開車！」
她可愛的抖了抖耳朵，開心的小跑離開，好像一點也沒受沈重話題的影響。
水滴從雪花蓮的花瓣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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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車穿梭在由流體金屬打造的城市向下城區前進，坐在後座的我趴在車窗旁望著衝上雲端的聯邦彎月形星艦，一邊聽天宮姐妹對流行服飾的閒聊。
「小希小希，你有聽說莉莉塔在年末要推出的設計嗎？」
「有啊，我也想買幾個設計登入到星之羽衣裡，比較可惜的地方是預告的新品大多是古典聯邦派，要是再多出一些後現代派的設計就好了呢。」
負責駕駛的有希奈提到服裝設計時大大的嘆了口氣。
「明明古典聯邦派就很好⋯⋯」
坐在副駕駛的雪奈捏起嗓音像是孩童鬧彆扭的說。
「不不才不好吧？那是商人共和國時期的老古董了，就是這樣小時候在做企業形象代言的時候才不是找姐姐的喔？」
「哼，那是因為公關部門的總企劃沒眼光。」
雪奈回應道，還把我也帶進了她們的話題。
「歆鈴覺得呢？古典聯邦設計的連衣裙很好看對吧？對吧？」
「嗯⋯⋯嗯？什麼？」
「別把自己的喜好加到人家身上，姐姐。真是的⋯⋯而且這次採購的主角是歆鈴不是我們喔？」
有希奈望向後照鏡說道。
「歆鈴，喜歡什麼樣設計的衣服呢？」
「欸？我嗎？」
突然被點名一時間腦袋變得空白，呆滯的看向駕駛座的有希奈。
「是哇，還是想為妳買屬於妳的私服，總不能讓妳一直穿我以前人族朋友的舊衣服，雖然都是當時買來未拆封的新品。」
「小希！要不要給歆鈴一件星之羽衣呢？」
「我覺得這是好主意。」
「星之羽衣？」
我困惑的問。
「嗯，星之羽衣。」
「那是什麼？」
「歆鈴不知道嗎？」
有希奈眨了眨眼。
「不知道。」
我點頭。
「所謂的星之羽衣呢就是由奈米機械編織而成的衣服，能夠應靈力驅動，最早是為貓娘在外星球的極端氣候活動而發明的裙裝，到了現在是當作私服在使用。」
雪奈抬起食指為我說明道。
「因為只要有服裝的三維設計圖它就能變形成各式服裝，自動清潔也不用擔心污漬，破損了也能夠自我修復，去任何地方都很方便呢！啊順道一提，我現在這一身就是星之羽衣幻化而成的。」
「好厲害！」
「對吧？」
「貓娘都是穿星之羽衣的嗎？」
「現在的話大部分是的，因為便利嘛。在聯邦的人族也是喔，需要靈力驅動的功能無法使用，但過去的兩世紀也推出了許多面向人族的款式，隨著聯邦人族移民的增加有這個需要。」
雪奈震了震耳朵愉快的說。
「我想一定會有妳喜歡的款式，啊，我們到了。」
飛行車通過高速公路在一棟扇貝形的銀白大型建物前的放緩速度，在滑行入停車場的過程中我的目光忍不住的被人行道上的貓娘還有人族吸引，購物中心外的露天市集貓娘牽著小女孩的手開心的說著什麼，然後為不顧她身後的成年男性無奈的眼神為他戴上了太陽花外形的搞笑派對帽。
「最近在聯邦與貓娘的重組家庭似乎有增加的趨勢呢。」
雪奈說道，與我一同看著正在享受市集的家庭。
「過去二十年許多取得政治庇護資格的共議國公民陸續來到聯邦定居，很多就像這樣與貓娘結婚了，過去雖然痛苦，但大家慢慢的都穩定下來，迎向了新生活。」
「政治庇護⋯⋯跟我一樣的人⋯⋯」
「是啊，如果妳願意，妳也能與她們一樣，所以讓自己開心一點吧？」
「姐姐說得沒錯，畢竟今天妳可是主角呢！」
「主角？」
「要採購歆鈴的衣服，對吧？」
飛行車受電磁鐵導引在磁浮板上懸浮鎖定，隨引擎關閉蝶翼車門向天空展開。
「好了，下車吧，還有很多店等著我們去逛呢！」
有希奈興奮的說，只希望我也能有她一半的精神。
我也渴望改變，如果遭遇共議國迫害的島嶼人，也都能重新出發，那麼我，應該也能做得到，是做得到的。
可是⋯⋯那又是為什麼？看著她們的笑容，會令我的心灼傷？
感覺明明是在一同個世界，空間卻被硬生生的切分，而我，並不屬於那裡。
「歆鈴？」
關上駕駛座的車門，有希奈側過腦袋疑惑的看著仍待在後座上的我。
「唔⋯⋯有點恍神了。」
我走下了車，隨意編了一個藉口。
貓娘雖然擁有能干涉現實的靈力，但還好要解析腦波仍是很困難，不用擔心心底的那些負面想法被她看見。
「精神不好嗎？好像⋯⋯也不是？」
「市集有好多我從來沒有看過的商品，覺得大腦有點轉不過來。」
「有看到什麼喜歡的商品嗎？」
「商品⋯⋯嗯，商品⋯⋯帽子吧？」
想到剛才的重組家庭，我隨口說道。
「那麼，我們去看看吧？」
她向我伸出手。
最後在進入購物中心的時候，頭上多了一頂綁著海洋藍蝴蝶結的亞麻帽。
看向走在前方的天宮姐妹，對於開口我有些猶豫。
「有希奈⋯⋯給我，不會太浪費嗎？」
身後的玻璃大門自動關上，隔絕了露天市集的聯邦鄉村音樂。
「但是，歆鈴喜歡吧？」
「是⋯⋯但是⋯⋯」
其實只是隨口編造的藉口，沒有辦法說實話，有希奈她都送給我了。
選這頂亞麻帽的原因只是蝴蝶結的顏色剛好和她的眼睛一樣，是如海洋般令人安心的湛藍，並不是特別想要一頂帽子。
「本來就是要採購妳想要的商品，而且我是妳的監護者嘛。」
有希奈放開了牽著雪奈的手轉身回道，大概她猜到我很沒有意義的煩惱。
「如果是金錢，歆鈴在意的話，聯邦政府使用理想邦社會架構，從聯邦企業營收抽成，對每一位聯邦公民每月有固定的消費配額，用來採購奢侈品都還會剩下。」
「嗯⋯⋯」
「歆鈴就收下吧？因為今天妳才是主角呢。」
雪奈也跟著說。
「還有看到喜歡的商品也可以說喔？」
「可是⋯⋯我也不知道。」
也許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對於服裝有所喜好，想變得可愛受人喜愛，但也止於那時候。自從被告知自己是商品，給共議國的高層官員的代表拍買後，可愛的衣服穿在身上只會喚起厭惡感，還有當時的『驗貨』，被觸碰、受人擺弄的難受回憶。
「那⋯⋯這樣的話。我們從裙裝的專櫃開始吧？」
雪奈提議，興奮的湊到我身邊，勾住了我的手往鄰近專櫃走。
經歷三百年的貓娘，但好像心也與她的外表一樣永遠凍止在19歲，比我還更有少女的活力。
在有希奈的堅持還有雪奈不斷的推薦下，我買了很多的衣服，因為數量太多了，還讓購物中心的自律服務機器人裝箱寄回家裡。
「衣服也看好了，那麼，應該來選星之羽衣了吧？」
「我覺得我已經有很多衣服了⋯⋯」
望著抱著許多紙袋往服務台遠走的機器人我小聲的說。
「那不一樣喔？而且，我以前的人族朋友告訴我，女孩子的話有兩櫃子的衣服是基本的。」
有希奈笑著說，牽著我的手走進試衣區。
「小希，我想這個款式可以吧？」
雪奈拿了一件霧白色的連衣裙進來。
「貓娘的版型嗎？返祖者骨架跟我們比較接近，應該可以。」
「那麼歆鈴，妳試穿看看。」
我從雪奈的手上接過星之羽衣。
「⋯⋯在這裡換嗎？」
自己說著身體又漲熱了起來。
「如果妳介意的話，用試衣間吧。」
「唔。」
應該不會有需要感到害羞的理由，但我還是抱著星之羽衣逃跑一般的躲到布簾之後。
「感覺怎麼樣？」
站在布簾的後方有希奈關心的問。
「好柔軟，沒有想到能做出這種質料的絲綢。」
「妳喜歡就好了，星之羽衣內建自適應束胸，不穿胸衣也是可以的，羽衣上的奈米機械也會自體清潔，能帶走使用者的生理代謝。如果是貓娘或是返祖者這種較人族低度的代謝，基本上是連換洗都不需要。」
「不穿內衣還是⋯⋯有點⋯⋯」
那一直是我能隔絕共議國官員觸碰的唯一保護，沒有的話就覺得沒有安全感。
「那就不勉強了。」
有希奈表示理解的說。
「如果換好的話就走出來看看吧？姐姐，型錄。」
我拉開了布簾。
「怎麼了？」
「歆鈴先站著別動。」
有希奈說道，天宮姐妹圍在平板電腦前討論著。
「先試試這件設計，小希。」
「看起來不錯。」
她拿過平板電腦把相機鏡頭對準身上的星之羽衣，剎那宛如極光的絢麗星輝盪過裙擺，絲綢散為星塵開始重新構築，一組海藍色絲綢織成及膝的荷葉邊，還有繫在腰際上的蝴蝶結，待光點散去方才的睡裙幻化成了精美的禮裙。
「天宮家專屬裁縫師的設計也很適合歆鈴呢。」
「好⋯⋯好奇妙。」
感到不可思議的我抓著裙擺，不僅是顏色連纖維材質都發生了改變。
「要試試看嗎？選一件妳喜歡的設計，今天就這樣穿回家吧？」
「喜歡⋯⋯的設計。」
接過她手中了平板電腦，滑過型錄上對我而言過於精緻的連衣裙，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
「都沒有嗎？」
我退回了平板電腦。
「穿著可愛的衣服⋯⋯有什麼意義嗎？」
有希奈的微笑與空氣一同凍結，話剛說出口我便後悔了。
「可愛嗎⋯⋯歆鈴？妳會覺得？我不適合身上這樣的衣服嗎？」
襯托著她純白長髮的稻穗色雪紡短裙，如冬陽融化了昨夜心上的深雪，她是如此的溫暖。
「不⋯⋯我覺得⋯⋯很好看。」
只是，我不需要這等美麗的衣服。
我扭過頭，躲避與有希奈的視線相交。
她讓雪奈接過平板電腦，從展示架上取下了一頂綁著海藍色緞帶的亞麻帽。
「想變得可愛的理由⋯⋯我覺得這樣比較好，那才是生命本該的樣貌。呼吸新鮮的空氣、飲用乾淨的清水⋯⋯吃好吃的食物、穿好看的衣服、和友善的人交往⋯⋯對人族也是。如此一來，生命才會有較為良性的發展。」
她為自己戴上了亞麻帽。
「就算是不再追求健康生活的人，還是有這麼做的必要，她身上背負的痛苦，也一定會因此，減輕了一些。妳看，歆鈴，帽子的緞帶是一對的呢。」
看著一手扶住亞麻帽笑容燦爛的她，我好像在一瞬間失去言語能力。
「⋯⋯能再讓我看一次型錄嗎？」
「當然可以。」
我刷著型錄上展示的裙裝，還是一樣不覺得這樣美好的事物套在我身上會適合，但想藉此改變的心情是真實的。
「這是⋯⋯」
目光停在一件套著以葬黑外罩蓋住雪白蕾絲內襯的聯邦高胸背帶裙，雖然本應是帶著溫暖色彩的短袖剪裁，然而它黑白兩死沉的色調只透著嚴寒低溫。
「這件就好。」
我說，按下了選單，星之羽衣退下了原本的海藍色，換成了死寂的黑色⋯⋯是啊，原來就像是葬禮會出現的衣服。
在那裡，才是我覺得最舒適的地方。
「歆鈴顏色會不會太——」
「這件就好。」
雪奈握住了還想說什麼的有希奈，對我微微一笑。
「歆鈴喜歡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嗯是⋯⋯是？」
我不是很確定的說。
「但是那樣也太浪費⋯⋯唔，歆鈴，跟我來。」
有希奈並不認同，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咦欸欸？我們要去哪裡？」
「挑內衣！內衣啦！至少這次讓我幫妳選可愛的款式！」
「可是我不需要，而且穿在裡面又看不到——」
「說這種話的時候就已經女性失格了！有漂亮的外表卻這樣浪費，我可是不會認可的！至少要為了自己而打扮！」
「漂⋯⋯漂亮？」
「對啊？妳應該也有自覺吧？就算是不同的物種，我還是看得出差別的。」
有希奈轉頭有些氣憤的說。
「雪奈女士⋯⋯」
我求救的向後看。
「對不起，這一次，請就聽小希的吧？」
她有些困擾的微笑，斷送了我的希望。
離開商店街時被迫換上了有希奈挑選的款式，舒適度是有聯邦保障但像貓娘那樣在某些部分半透明的設計對我實在太過大膽，連走路要邁出腳步都變得困難，擔心裙擺在某一瞬間沒能遮住。
「嗚⋯⋯」
「過度的溫柔，也會令貓窒息，這對人也是一樣的喔？小希。」
雪奈看了一眼跟在購物車之後的我說道。
在服裝店之後，我們來到最後一站的賣場採購食物和日用品。
「我也知道，只是⋯⋯」
「希望那孩子不要用這種傷心的方式對待自己對吧？」
「嗯⋯⋯」
「給她一點時間吧？」
一對銀月色的貓耳從柔軟的貓毛上彈起。
「歆鈴，一定，也希望改變吧？但在這之前，以妳能接受的步調，這樣就好。」
我望向前方的她們。
——好耀眼，但⋯⋯好灼熱。
我知道我是想獲得拯救的，可是在終於被聯邦拯救後，我的心，卻好像本能的在抗拒著溫柔。
我不配，這樣的說。
「按照自己的步調⋯⋯嗯。」
握緊了裙擺，我甩開了腦中煩人的想法，讓自己專心於當下。
「那個⋯⋯還有什麼要買的嗎？」
「合成食物的必須原料也都差不多了，有什麼想吃的料理嗎？」
負責推購物車的雪奈問道。
「料理⋯⋯沒有——」
我搖了搖頭，阻止在思考前就想否定的自己。
「想試試聯邦的料理，以前⋯⋯不允許聯邦的料理出現在餐桌。」
「那麼有必要準備豐盛的晚餐了呢，聯邦的料理需要豐富的調料，小希。」
「要做雜菜塔嗎？調料，我去醬料區拿。」
「等一下⋯⋯我也去。」
我小跑的跟上有希奈的腳步。
賣場內除了我們幾乎沒有其它人，以鄰近社區設計容納的人口來看過於冷清，被清潔機器人擦到透亮的地板如鏡反射走在前方她的身影，涼鞋根敲在水磨石瓷磚上清脆的響。
「以前啊，這裡是更熱鬧的地方。」
有希奈突然開口。
「在速食麵貨價的轉角，本應該有聯邦料亭的料理師招待來到賣場的顧客，現在⋯⋯整個賣場、購物中心，自律機器人還比顧客和職員加總還多。」
「那也是⋯⋯在戰前的事嗎？」
「嗯是啊⋯⋯那樣的光景，居然已經是超過半世紀前的事情了。」
說到這，腳步也跟著聲音暫停了一瞬。
「我一直在想，這樣再衝突下去值得嗎？這一百年來不斷地不斷地。不，如果不抵抗得支付更大的代價，可是，換來了聯邦的安全，想要守護的日常卻都不再了，失去與獲得，不成比例，這樣下去我們真得⋯⋯能有再展露笑顏的一天嗎？」
停在醬料區的紅色牌子下，有希奈轉過頭。
「啊，對不起，說了些煩貓的話。歆鈴，今天，覺得開心嗎？」
「開心，我想是的。」
「那就好了，聯邦已經不如從前，希望沒令妳感到破滅。」
「不會這麼想。」
我說，搖了搖頭。
「這裡的一切⋯⋯對我，都很新奇，有著許多，從未見過的事物。」
好像煩惱被掃除，她的笑容重拾色彩。
「歆鈴，幫我個忙。」
她將架上的醬料玻璃罐取下，交到我手中。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姐姐說得對，我太心急了，沒考慮到妳的心情，移居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照妳的步調走就好。」
「不，有希奈，沒有要道歉的理由，我只是⋯⋯只是⋯⋯」
雖然，已經不會有那些殘酷的事情，心也不再被困於過去，可是也沒準備好迎接未來，仍處在原地陷入假死的狀態。
「我很喜歡有希奈為我挑選的衣服，我覺得很開心，從來沒有人這麼的對待我，只是我⋯⋯還不習慣。」
被海洋她洗滌了身體，擁有迎向光中的機會，卻只想就此沈入水底。我沒有想過未來，我連明天該穿什麼衣服、早餐應該吃什麼，都不想去想。
「我想像雪奈女士說的，我想要改變，可能⋯⋯從打扮開始。」
「試著，變得幸福吧？妳已經經歷許多。」
有希奈說，從架上取下了料理油。
「我們回去吧？今天差不多了，等下回家前，去美食街吃點心嗎？」
「美食街？」
「有甜食喔！」
「可是⋯⋯有希奈，這樣，要等我吧？」
貓娘是自營生命，不需要進食。
「看人族進食，我覺得很開心喔？以前啊，我也會這樣陪著我的人族朋友。看到孩子吃得好、穿得好，作為監護者，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一段時間。」
她微笑道。
與雪奈會合後我們一起到自助結帳機前過卡，過去的人工結帳通道仍保留著，但掛上了鐵鍊。
「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謝謝妳幫忙，歆鈴。」
我把刷過條碼的生鮮放入保冷箱，等雪奈用聯邦政府的消費配額支付。
「刷過去了，根本沒把聯邦政府的月配額用完。」
雪奈取下了身份卡不滿意的說。
「歆鈴，妳應該提出一點更任性的要求喔？讓小希為妳支出代卷。」
「花得不夠呢，不過快見底了吧？」
接過身份卡，有希奈望向在結帳區對面的美食街。
「去美食街買一個餐應該就會超標——」
「選最貴的歆鈴！」
雪奈勾住我的手興奮的說。
「選歆鈴喜歡的才對好嗎？而且只是這點數目，都一樣吧。」
「我跟妳說喔，歆鈴，選商會下午茶套餐，我推薦法琪亞布蕾！奶香與焦糖在嘴裡暈開，非常好！是為女性設計的甜度喔！」
「雪奈女士吃過？貓娘應該不能進食？」
「沒有，但是辦過商業茶會，由下屬代替我美味的享用了，我看過成分分析的報告，如果貓娘不是自營生命，我一定會喜歡那個味道。」
她鬆開了手，指著其中一間糕點店的看板比劃著。
「那才不算吧？讓歆鈴自己選。」
推著購物車，有希奈介入了我們之間。
「我可是只看成分表就能做出人族喜愛料理的貓，對食品的敏感度我很有自信，小希難道忘了妳是跟我學料理的嗎？」
「都是幾百年前的事現在還提⋯⋯」
有希奈不以為然的說。
「我想要商會下午茶套餐。」
我指著看板上的套餐。
「姐姐只是說說而已，別被她影響了。」
「可是其它的料理，我也沒吃過，那個⋯⋯叫做布蕾？看起來很好吃。」
有希奈看了一眼像是贏了什麼一樣正在竊笑的銀髮貓娘，從皮夾重新取出身份卡以基因認證解鎖。
「拿去。」
「好滴，商會下午茶套餐一份～」
對著站在櫃檯的自律服務機器人，雪奈開心的高舉著卡片。
「哇扣掉了呢！扣掉了！」
「姐姐好吵。」
關閉顯示電子明細的螢幕，有希奈從機器人手上取回了身份卡。
「好了，歆鈴，我們到用餐區等吧？」
「喔好⋯⋯」
由室內花圃簡單隔出商場走道，鋪著合成纖維質的木色地板，以暖色調分開了賣場區的冷光，另一邊是孩子的歡笑聲，蒲公英紙雕燈下，帶著小孩的人族家庭正在用餐，雖然過半數的桌子都是閒置著，但已經是整個購物中心最有人氣息的地方。
「坐吧。」
有希奈在桌邊停下購物車。
「這個地方不錯吧？還是與過去一樣，雖然貓娘不在了，但是餐廳的話還是能看到人族，就算是一百年後，一定也會繼續如此吧。」
「以前會有很多貓娘嗎？」
我拉開一張椅子在她們的對面坐下。
「會喔，像商場的服務人員多是貓娘擔任的，當作休閒的副業，在進聯邦議會前我也做過幾年，跟不同的人說話很開心。」
「我也有做過喔，不過沒像小希這麼長，是短期的。」
「那時候姐姐重心還是聯邦水島大學的基因序研究。」
「那麼，為什麼現在⋯⋯嗚，我很對不起。」
我在心底斥責著順著思考就把話說出口的自己。
「沒什麼，只是事實，雖然聯邦沒有正式參戰，大陸戰爭，悲傷的情緒還是帶走了太多的貓娘。」
有希奈垂下了視線。
「也許，這也是為什麼，我總在尋找著什麼，不會改變的場所⋯⋯我記得這附近有掛過去的照片，啊在這裡。」
她指向花圃後的玻璃展示櫃上方，被特意以灰階處理的三幅照片掛在牆面，針對商場和美食街的空拍照，有正在結帳區排隊的人族家庭，也有穿著制式吊帶裙正在為顧客送餐的貓娘。
「是我們小時候，購物中心剛落成時的照片呢，那時還沒引進服務機器人。」
「是啊，姐姐，兩個世紀過去了呢。」
「好熱鬧。」
我看著照片中在餐廳排隊的異國人種忍不住說。
「星川可是南極運河通過的貿易都會，雖然那時取得聯邦公民的人族比現在少，但來到此地停泊的旅客和商人可是非常的多喔，有來自西方的艾芙契爾丹坦、朵菈瑪莉人、北方的希緹安人和烏賽克人、東方的艾莉絲民，當然還有聯邦原生的南極白人種。」
有希奈對著照片解說道。
「歆鈴應該是艾莉絲民一系的後裔，大陸戰爭也結束有二十年了，在戰時社會主義國家跟合眾國不同，很積極的在剿滅犯罪集團，現在轉為安理會託管，犯罪率已經回歸於零，如果歆鈴感興趣的話，我們也可以找個時間去遠東，就到艾莉絲民的起源地旅行。」
「我的祖先⋯⋯遠東⋯⋯那不會是，生母她的家人嗎？」
「卡爾發家，因為她所做過的事，應該已經與妳的生母斷絕關係，不過如果妳還想找回妳的血親聯繫，聯邦這邊是能寄信給卡爾發家。」
「寄信⋯⋯就不用了，謝謝雪奈女士的好意，但是⋯⋯我會想看看那會是；我的祖先所看見的，會是怎麼樣的景色。」
「那麼就這麼定下來了，到時候定機票。」
「這樣，新年目標有著落了耶小希，要去桑提瑞斯了耶！」
「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遠東了⋯⋯啊，餐點到了。」
有希奈說道，看向正將托盤放到桌上的服務機器人。
「謝謝你。」
我下意識的說出口。
『不用客氣，女士。』
「自律機器人⋯⋯說話了？」
電子顯示螢幕上出現2D貓娘的笑臉，很開心的樣子。
「大概是堪得里安的公民吧？技術網路會定期派他們的技術人員為聯邦維護自律機器人，不過⋯⋯看來已經透過衛星網路回去了。」
有希奈看著回歸機械式動作緩步離開的機器人說。
「先用餐吧？」
「看起來好好吃。」
雪奈趴在桌上羨慕的說，一對月銀色貓耳都豎起來了，盯著覆蓋著一層焦糖的布蕾，還有點綴的香莢蘭冰淇淋。
「就算氣味很甜，貓娘吃下去可是會很難受的。」
「我當然知道啦，只是想像而已，想像而已，所以歆鈴，趕快美味的享用吧？我可以用視覺共享味道的情報。」
「才不可能吧？姐姐。」
有希奈感到困擾的說。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
「雪奈女士好有趣。」
把楓木蜜倒入冷泡熟成茶中，攪拌，冰塊在玻璃曲壁間盪出清音。
「好開心。」
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臉部肌肉，身體還不習慣這麼的笑。
「歆鈴，妳終於笑了呢，不再是那種帶著痛苦的笑容。」
「我之前是，這樣的嗎？」
「是啊，因為我們都到過那般悲傷的低谷，所以明白，那種表情。」
有希奈說。
「悲傷的事情都放到一邊，再等下去冰淇淋會融化喔。」
雪奈插入了談話催促道。
甜點湯匙切開了布蕾與冰淇淋，化入口中的是由奶與香料疊加起多層次的清爽的精緻甜味。
「味道怎麼樣？」
「剛好的甜味，很喜歡。」
「妳能喜歡就太好了。」
像也品嚐到了甜味，她開心的搖著毛茸茸的貓尾，也許視覺真的能共享味覺情報。
「冰淇淋與布蕾雖然是聯邦料亭發明的甜點，但是將兩者組合變成今天的形式，是希緹安人開發的作法喔！在甜品的製作上合眾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戰前在各國都有很高的聲望。」
「我說，姐姐，既然要去遠東，要不要乾脆就沿著大陸向西旅行，可以順道去合眾國的佔領區，治安沒有遠東好，但聯邦佔領區的話應該還可以，我也有一點想去舊共和國國土看一下母親⋯⋯所留下的。」
「我也想過去看看，歆鈴呢？對於大陸旅行有興趣嗎？」
雪奈抖了抖貓耳詢問道。
「我也想去看看。」
「不過就這麼突然決定下來好嗎？雖然我也是想去啦？但是很奇怪吧？是這麼隨便決定的事情嗎？」
「又沒關係，小希，既然是新年計畫，旅行目標定得大一點也好。」
雪奈說著用手指戳了戳有希奈的臉。
「嗚，別這樣。」
困擾的瞇起了眼⋯⋯好像有點可愛。
「對了，新年計畫！」
才被有希奈厭惡的推開，雪奈又突然拍手叫道，一對貓耳都興奮的站了起來。
「除了旅行，歆鈴有沒有什麼想做的新年目標呢？只剩一個月了嘛！」
——新年。
讀得懂的詞語卻突然的感到陌生，我眨了眨眼，腦袋仍是空白，還有損壞音響的背景雜音在腦內，迴盪著迴盪著。
原來，不只是不期盼未來，我還是，真的，沒什麼想做的。
如果生命是有巔峰，被聯邦救出那個牢籠，大概就是我的巔峰了，所以沒有了目標，也停止去期待未來。
因為我遲遲沒有說話，雪奈尷尬的乾笑。
「沒有的話沒關係啦，這個年紀，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對吧？小希。」
「唔⋯⋯嗯，是啊，想做的事，慢慢想就好了，歆鈴是返祖者，預期壽命接近三個世紀，照貓娘的時間步調就好了。」
「我會的，大概⋯⋯」
我低下了頭閃躲她們關心的視線，把注意力放會餐盤上的甜點。
銀製的甜點湯匙切開了冰激凌和底層的布蕾，切到了底層的櫻色的莓果糖漿，把原本的雪色染上一點紅。
「我記得小希那時候也是吧？忙著企業的事情，連新年也沒好好的在過，那時已經不是新年目標，其實是企業的季度目標了對吧？」
「哈？不不不，不對吧？難道這不是姐姐的錯嗎？過於自由的享受學園生活，把天宮航太的事情丟給我一只貓處理，就算有科研團隊和股東們的幫忙，我那時候也還只是十幾歲的貓喔？」
餐桌的對面，有希奈和雪奈友好的鬥嘴起來。
「明明可以選擇全權交給董事會代理，像琉釉醬那樣就好⋯⋯歆鈴妳看哦！這就是活生生的反向案例，把生活步調用得太快，結果沒時間留給自己。所以說像歆鈴這樣，我覺得很好喔。」
「才不是！不要亂教耶！」
「妳覺得歆鈴不好？」
雪奈一手捂著嘴故作驚訝的說。
「嗚，不我沒有，才不是這個意思⋯⋯嗯，歆鈴？」
「這⋯⋯真的⋯⋯好有趣，太有趣了。」
像小劇場一樣的對話戳中了我，把淑女的禮儀都丟到一邊我開懷的大笑。
大概是受到了笑聲的感染，她們也跟著開心的大笑，連附近的人族家庭都停下交談看了過來。
「笑得太大聲了啦！妳們！」
先緩過來的有希奈用氣音警告。
「嗚對不起啦⋯⋯」
雪奈不好意思的說。
「有希奈。」
我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嗯？」
這麼開心的笑過之後，對明年，剛才還不存在的想像，現在有了答案。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感覺如果是現在，能夠好好的說出口了。
「新年計畫，我想要——」
盤踞在心裡的陰雲，好像消散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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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入了客房的水晶玻璃叫醒了我。伸展了身體，雙腳從記憶床墊移到絨布拖，走向獨立浴室梳洗。
鏡子裡沾著自來水滴的黑髮，屬於桑提人特徵提醒我還是那個人的女兒，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事。
就算因為有希奈對記憶的干涉我不再那麼的恐懼過去。
讓比羽毛要柔軟的毛巾撲上臉頰，擦去眼角邊的水滴，一把氣墊梳將睡亂的頭髮拉直，把不愉快的事情也一起甩在腦後，以後再去想。
「早安。」
從房間走到客廳時，有希奈正在吧台後製作早餐，澱粉與不沾鍋高溫接觸發出引起食慾的聲音。
「早安，歆鈴。」
有希奈回以我一個微笑，一邊用筷子將變得煎得金黃的飯糰移到吸油紙上。
「昨天有睡好吧。」
我微微點頭。
「那就好，早餐做好了，照桑提人的米食文化料理，我想應該是妳習慣的飲食。」
「謝謝。」
我拉開椅子在吧台前的桌子坐下。
「不客氣。」
她將端著早餐的托盤放到桌上，金黃色的兩顆飯糰躺在中心的白盤，旁邊是一排以桑提豆醬料理的蔬菜與扁豆。
「楓木蜜還是冰果糖？」
「楓木蜜。」
楓木的蜜糖醬順著玻璃壺頸流入熟成茶中，透過銀湯匙的攪拌暈開。
將玻璃杯放到我的托盤上後，有希奈拉開椅子在我的對面坐下。
「有什麼想看的節目嗎？」
她按下餐桌上的控制面板，打開崁入客廳牆內的電視。
「我——」
『接下來在西岸自由報，帶你看到共議國首都阿蘭加，三天前，無預警的，不明導彈襲擊了這座城市多個政府設施與公立大學，空襲導致3112人的死亡，其中最年輕的死者不過十四歲，根據共議國外交部提供的消息。』
電視機切到共議國城市的空拍影像，曾經是行政大樓的位置只剩下深超過六層樓的大坑還有從那慘烈爆炸中倖存兩側高樓的鋼骨結構。
『現今只有靈貓六國有能力通過雷達偵測，這場空襲無庸置疑是聯邦所為——共義國的外交部發言人高拉夫先生表示。共議國要求聯邦要為阿蘭加事件與島嶼其它遭受空襲的城市負責，並稱這是『戰爭行為』，違法國際法。聯邦方面，直至目前未對共義國的空襲事件與共義國外交部的指控做出回應——』
有希奈按住了控制面板滑到別的電視台。
『⋯⋯在島嶼發生的事情震驚國際社會；不，我並不認為貓族會允許——』
『⋯⋯我們再次接近戰爭了嗎？這是否是聯邦對恐攻的——』
『⋯⋯雲島的海洋，棲息著已知宇宙中最美麗最和平的生物，透過它，我們能窺見我們在冰河期便滅絕的海洋生物姿態；雲島天堂水母，身長六標準公尺，退化的刺細胞空腔居住著七萬種共生藻，夜晚的星空下，是它們的隨波蜉蝣的寶石，深吸引著貓。』
比彩虹更豐富色彩，溫暖的色溫，璀璨耀眼的半透明身軀拍開海浪，旋轉著盪過海面，滑過科研無人機的鏡頭。
「世界地理頻道可以嗎？還是有什麼節目想看的嗎？動畫？兒童節目？」
我將目光從電視裡未曾見過的異星生物抽離。
有希奈微笑著，但與先前不同，就像是面具，為了隱藏什麼。
但手法好拙劣。
「這個就好。」
她打量了我一下，然後目光移向電視。
「是嗎？」
她不想多談的事情，我想大概與我不是無關。
就算被關在那樣的地方與世隔絕，但我還是知道島嶼還有聯邦的事情，就算只是一點。
在我出生以前，共和州便毀滅了，公民黨與可汗家的崛起破壞了世界的秩序，並造成第一次島嶼戰爭。它們對反祖者做的事情，奪走了我的姐妹，成為了我的惡夢。
那一天，聯邦為了救出我所展開的行動也在橋德國與共議國各個行省發生，刺殺公民黨高級黨員與貿易夥伴這般的行為，一定會讓聯邦與島嶼的關係變得更為緊張。
「這是有希奈家鄉的生物？」
「對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呢⋯⋯記得我的母親會帶著我們，駕著風帆船追隨應季節遷移的天堂水母，沒有別的目的，就這樣在北半球晚春的海上，不知不覺航行到回歸線地區的太空電梯基地。」
「好厲害⋯⋯聽起來，好嚮往。」
「雲島哇，妳想要去嗎？我的家鄉。雖然因為戰爭對水島人族出入境的限制變得嚴苛，但我想應該還是能為妳申請星航簽證。」
「想要。」
「那麼說定了。簽證會需要聯邦綜合評比，在冰花自由聯邦定居生活至少一年，並且沒有任何犯罪紀錄就能取得離開水島的資格，到了那時候，再帶妳到我所居住的行星。」
有希奈笑道，撥開落下的雪白瀏海。
「嗯。」
「星際旅行哇⋯⋯好懷念以前，進出水島不用簽證的時代⋯⋯」
我停下將筷子刺入飯糰的動作。
「沒什麼，先用餐吧，歆鈴。」
她說道。
我們坐在餐桌旁直到節目的結束，著迷的聽著有希奈對雲島生態的介紹。水島文明發展以前，冰河期與冰河期結束劇烈的氣候變遷造成行星八成以上的物種滅絕，大量淡水注入海洋的結果是生態浩劫；海洋生物對我是很新奇的新知。
餐後和有希奈一同整理了廚房，雖然她想像昨天晚餐一樣自己做完，但我堅持要參與家務。
把清洗乾淨的碗盤放到紫外線箱中乾燥後，我關掉了自來水。
「要不要安裝洗碗機呢⋯⋯」
手托著下顎靠在廚房吧台的有希奈突然說道。
「沒有裝洗碗機，為什麼？」
蓋上紫外線箱的玻璃蓋子，手撐著背後的流理台我回頭問道。
「這個嘛⋯⋯我想是貓娘的傳統吧，畢竟我們是自營生物不需要進食，本來是沒有飲食文化，學習料理是為了招待人族好友，參與人族的家庭生活，所以家務的部分不太想借機器代勞⋯⋯」
有希奈的手指貼著唇，思考了一會後說。
「不過，歆鈴也要一起生活的話，是不是裝一個洗碗機對妳會比較便利。」
「便利嗎⋯⋯」
我搖了搖頭。
「這樣就好了，只有我一個人，也不會花太多時間。」
感覺有一點能理解有希奈說不想借機器代勞的理由。
就算這麼一小段的時間，卻也是寶貴的相處時間，透過家務將距離拉近，那也是有希奈會選擇吧台式廚房的理由吧？
這是由僕人打理所有家務不能擁有的，那兩個人選擇那樣的生活，最後除了用餐時間他們沒再有其它的交集。
「那麼我知道了，不過，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傢俱要和我說喔？已經有二十年沒有用這棟房子招待人族，而且都是短期的留宿，可能有我沒注意到的缺漏。」
「好。」
「嗯，然後歆鈴——」
大門解鎖的電子提示音打斷了她的話。
「我想是我的姐姐。」
「有希奈的⋯⋯姐姐？」
「是啊。」
雙手撐起身體，她回頭給了我一個微笑，走向大門。
「我回來了，小希。」
像是從童話書走出來的銀月色貓娘踏入了客廳，過於夢幻的公主長髮似乎連陽光也為她服務。
「姐姐。」
有希奈親膩的說，將她擁入懷中還用唇輕點了一下臉頰。
過於害羞的場景令我摀住嘴巴避免尖叫，就算不是看著我，她超越姐妹充滿愛意的眼神也令我臉頰不禁發燙。
——這種感覺是什麼？
明明是興奮卻不知道為何，感覺有這麼一點點的冷。
有希奈鬆開了環抱她的雙手。
「姐姐，為妳介紹，歆鈴。」
「我是雪奈，你好哇，歆鈴。」
她燦爛的微笑。
「早安。」
我微微的點頭。
「真是可愛的孩子⋯⋯啊，不是要說這個，有希奈，我來這裡是為了議長的事情，聯邦議會讓我帶給妳一個消息——」
「是那件事吧？等一下再說。」
有希奈舉起一隻手暫停了下文，轉頭看向我。
「歆鈴，雖然有點突然，能請妳到溫室幫我澆花嗎？噴霧壺我想應該知道怎麼用吧？」
「知道，我這就過去。」
我說道，隨即動身向大門移動。
「太好了，噴霧壺應該會在工具間的水槽內，打開溫室的門應該就會看到，用那個就行了。」
「好。」
「感謝了，歆鈴。」
蓋上了大門，身後有希奈與她姊姊的談話聲也隨即消失，我沒聽清楚內容，只知道與聯邦議會的未來議長候選有關。
這不應該。
因為貓娘肉體不朽，有別於其它民主政府，聯邦議長的任期通常會拉長到好幾世紀，每一次議長引退，也代表著極大的政治動盪將會發生，這在我出生前就發生過一次⋯⋯如果現在又再發生，聯邦會變得怎麼樣呢？
舒爽的涼風從玻璃氣窗灌入，花架上的雪花蓮應風起舞，搖擺著她冠上月銀色的小花。
其它還有櫻草花、紫羅蘭與許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同季草本花應風搖擺。
輕壓手把，水霧落到帶電磁場的葉上凝集成水滴，融入合成土中。出於好奇我用手指輕觸雪花蓮的小葉，同預想中的在碰到的瞬間就被微電流給彈開。
能改變電磁場的特化胞器，那就像貓娘一般的夢幻。曾經擁有的天賦，大部分人族在文明建立的過程中都退化了，現在我們完全不像是同一顆星球演化出的物種。
——貓族究竟是怎麼看待人族的呢？
怎麼看待我呢？
琉釉說有希奈才是真正平等看待人族的貓娘。平等——那的字詞背後究竟代表了什麼意義？我還未真正理解。
如果聯邦議會發生了什麼事，不論原因為何，我想那都是因為人族造成的，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早就切割掉了，就像我與生育我的家族切割，送它們至死地。
垂眼看向一點灰塵、落葉都沒有的花架，還有埋入盆栽的導水管線，我放下了手中的噴霧壺。
「其實，不需要我澆花吧？」
溫室被打理的非常完善，能看出維護者的用心；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多餘的。
明知道世界陷入動盪，與自己⋯⋯也不是毫無關係，但被保護著遮住眼睛的感覺不是很開心。
溫室的大門被推開，是有希奈。
「歆鈴，姐姐說想去購物。除了我事先準備的生活用品，我想妳剛到這裡，應該也要採買一些妳想要、需要的用品。要一起來嗎？」
「⋯⋯好啊。」
「那麼妳準備一下，我去開車！」
她可愛的抖了抖耳朵，開心的小跑離開，好像一點也沒受沈重話題的影響。
水滴從雪花蓮的花瓣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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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車穿梭在由流體金屬打造的城市向下城區前進，坐在後座的我趴在車窗旁望著衝上雲端的聯邦彎月形星艦，一邊聽天宮姐妹對流行服飾的閒聊。
「小希小希，你有聽說莉莉塔在年末要推出的設計嗎？」
「有啊，我也想買幾個設計登入到星之羽衣裡，比較可惜的地方是預告的新品大多是古典聯邦派，要是再多出一些後現代派的設計就好了呢。」
負責駕駛的有希奈提到服裝設計時大大的嘆了口氣。
「明明古典聯邦派就很好⋯⋯」
坐在副駕駛的雪奈捏起嗓音像是孩童鬧彆扭的說。
「不不才不好吧？那是商人共和國時期的老古董了，就是這樣小時候在做企業形象代言的時候才不是找姐姐的喔？」
「哼，那是因為公關部門的總企劃沒眼光。」
雪奈回應道，還把我也帶進了她們的話題。
「歆鈴覺得呢？古典聯邦設計的連衣裙很好看對吧？對吧？」
「嗯⋯⋯嗯？什麼？」
「別把自己的喜好加到人家身上，姐姐。真是的⋯⋯而且這次採購的主角是歆鈴不是我們喔？」
有希奈望向後照鏡說道。
「歆鈴，喜歡什麼樣設計的衣服呢？」
「欸？我嗎？」
突然被點名一時間腦袋變得空白，呆滯的看向駕駛座的有希奈。
「是哇，還是想為妳買屬於妳的私服，總不能讓妳一直穿我以前人族朋友的舊衣服，雖然都是當時買來未拆封的新品。」
「小希！要不要給歆鈴一件星之羽衣呢？」
「我覺得這是好主意。」
「星之羽衣？」
我困惑的問。
「嗯，星之羽衣。」
「那是什麼？」
「歆鈴不知道嗎？」
有希奈眨了眨眼。
「不知道。」
我點頭。
「所謂的星之羽衣呢就是由奈米機械編織而成的衣服，能夠應靈力驅動，最早是為貓娘在外星球的極端氣候活動而發明的裙裝，到了現在是當作私服在使用。」
雪奈抬起食指為我說明道。
「因為只要有服裝的三維設計圖它就能變形成各式服裝，自動清潔也不用擔心污漬，破損了也能夠自我修復，去任何地方都很方便呢！啊順道一提，我現在這一身就是星之羽衣幻化而成的。」
「好厲害！」
「對吧？」
「貓娘都是穿星之羽衣的嗎？」
「現在的話大部分是的，因為便利嘛。在聯邦的人族也是喔，需要靈力驅動的功能無法使用，但過去的兩世紀也推出了許多面向人族的款式，隨著聯邦人族移民的增加有這個需要。」
雪奈震了震耳朵愉快的說。
「我想一定會有妳喜歡的款式，啊，我們到了。」
飛行車通過高速公路在一棟扇貝形的銀白大型建物前的放緩速度，在滑行入停車場的過程中我的目光忍不住的被人行道上的貓娘還有人族吸引，購物中心外的露天市集貓娘牽著小女孩的手開心的說著什麼，然後為不顧她身後的成年男性無奈的眼神為他戴上了太陽花外形的搞笑派對帽。
「最近在聯邦與貓娘的重組家庭似乎有增加的趨勢呢。」
雪奈說道，與我一同看著正在享受市集的家庭。
「過去二十年許多取得政治庇護資格的共議國公民陸續來到聯邦定居，很多就像這樣與貓娘結婚了，過去雖然痛苦，但大家慢慢的都穩定下來，迎向了新生活。」
「政治庇護⋯⋯跟我一樣的人⋯⋯」
「是啊，如果妳願意，妳也能與她們一樣，所以讓自己開心一點吧？」
「姐姐說得沒錯，畢竟今天妳可是主角呢！」
「主角？」
「要採購歆鈴的衣服，對吧？」
飛行車受電磁鐵導引在磁浮板上懸浮鎖定，隨引擎關閉蝶翼車門向天空展開。
「好了，下車吧，還有很多店等著我們去逛呢！」
有希奈興奮的說，只希望我也能有她一半的精神。
我也渴望改變，如果遭遇共議國迫害的島嶼人，也都能重新出發，那麼我，應該也能做得到，是做得到的。
可是⋯⋯那又是為什麼？看著她們的笑容，會令我的心灼傷？
感覺明明是在一同個世界，空間卻被硬生生的切分，而我，並不屬於那裡。
「歆鈴？」
關上駕駛座的車門，有希奈側過腦袋疑惑的看著仍待在後座上的我。
「唔⋯⋯有點恍神了。」
我走下了車，隨意編了一個藉口。
貓娘雖然擁有能干涉現實的靈力，但還好要解析腦波仍是很困難，不用擔心心底的那些負面想法被她看見。
「精神不好嗎？好像⋯⋯也不是？」
「市集有好多我從來沒有看過的商品，覺得大腦有點轉不過來。」
「有看到什麼喜歡的商品嗎？」
「商品⋯⋯嗯，商品⋯⋯帽子吧？」
想到剛才的重組家庭，我隨口說道。
「那麼，我們去看看吧？」
她向我伸出手。
最後在進入購物中心的時候，頭上多了一頂綁著海洋藍蝴蝶結的亞麻帽。
看向走在前方的天宮姐妹，對於開口我有些猶豫。
「有希奈⋯⋯給我，不會太浪費嗎？」
身後的玻璃大門自動關上，隔絕了露天市集的聯邦鄉村音樂。
「但是，歆鈴喜歡吧？」
「是⋯⋯但是⋯⋯」
其實只是隨口編造的藉口，沒有辦法說實話，有希奈她都送給我了。
選這頂亞麻帽的原因只是蝴蝶結的顏色剛好和她的眼睛一樣，是如海洋般令人安心的湛藍，並不是特別想要一頂帽子。
「本來就是要採購妳想要的商品，而且我是妳的監護者嘛。」
有希奈放開了牽著雪奈的手轉身回道，大概她猜到我很沒有意義的煩惱。
「如果是金錢，歆鈴在意的話，聯邦政府使用理想邦社會架構，從聯邦企業營收抽成，對每一位聯邦公民每月有固定的消費配額，用來採購奢侈品都還會剩下。」
「嗯⋯⋯」
「歆鈴就收下吧？因為今天妳才是主角呢。」
雪奈也跟著說。
「還有看到喜歡的商品也可以說喔？」
「可是⋯⋯我也不知道。」
也許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對於服裝有所喜好，想變得可愛受人喜愛，但也止於那時候。自從被告知自己是商品，給共議國的高層官員的代表拍買後，可愛的衣服穿在身上只會喚起厭惡感，還有當時的『驗貨』，被觸碰、受人擺弄的難受回憶。
「那⋯⋯這樣的話。我們從裙裝的專櫃開始吧？」
雪奈提議，興奮的湊到我身邊，勾住了我的手往鄰近專櫃走。
經歷三百年的貓娘，但好像心也與她的外表一樣永遠凍止在19歲，比我還更有少女的活力。
在有希奈的堅持還有雪奈不斷的推薦下，我買了很多的衣服，因為數量太多了，還讓購物中心的自律服務機器人裝箱寄回家裡。
「衣服也看好了，那麼，應該來選星之羽衣了吧？」
「我覺得我已經有很多衣服了⋯⋯」
望著抱著許多紙袋往服務台遠走的機器人我小聲的說。
「那不一樣喔？而且，我以前的人族朋友告訴我，女孩子的話有兩櫃子的衣服是基本的。」
有希奈笑著說，牽著我的手走進試衣區。
「小希，我想這個款式可以吧？」
雪奈拿了一件霧白色的連衣裙進來。
「貓娘的版型嗎？返祖者骨架跟我們比較接近，應該可以。」
「那麼歆鈴，妳試穿看看。」
我從雪奈的手上接過星之羽衣。
「⋯⋯在這裡換嗎？」
自己說著身體又漲熱了起來。
「如果妳介意的話，用試衣間吧。」
「唔。」
應該不會有需要感到害羞的理由，但我還是抱著星之羽衣逃跑一般的躲到布簾之後。
「感覺怎麼樣？」
站在布簾的後方有希奈關心的問。
「好柔軟，沒有想到能做出這種質料的絲綢。」
「妳喜歡就好了，星之羽衣內建自適應束胸，不穿胸衣也是可以的，羽衣上的奈米機械也會自體清潔，能帶走使用者的生理代謝。如果是貓娘或是返祖者這種較人族低度的代謝，基本上是連換洗都不需要。」
「不穿內衣還是⋯⋯有點⋯⋯」
那一直是我能隔絕共議國官員觸碰的唯一保護，沒有的話就覺得沒有安全感。
「那就不勉強了。」
有希奈表示理解的說。
「如果換好的話就走出來看看吧？姐姐，型錄。」
我拉開了布簾。
「怎麼了？」
「歆鈴先站著別動。」
有希奈說道，天宮姐妹圍在平板電腦前討論著。
「先試試這件設計，小希。」
「看起來不錯。」
她拿過平板電腦把相機鏡頭對準身上的星之羽衣，剎那宛如極光的絢麗星輝盪過裙擺，絲綢散為星塵開始重新構築，一組海藍色絲綢織成及膝的荷葉邊，還有繫在腰際上的蝴蝶結，待光點散去方才的睡裙幻化成了精美的禮裙。
「天宮家專屬裁縫師的設計也很適合歆鈴呢。」
「好⋯⋯好奇妙。」
感到不可思議的我抓著裙擺，不僅是顏色連纖維材質都發生了改變。
「要試試看嗎？選一件妳喜歡的設計，今天就這樣穿回家吧？」
「喜歡⋯⋯的設計。」
接過她手中了平板電腦，滑過型錄上對我而言過於精緻的連衣裙，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
「都沒有嗎？」
我退回了平板電腦。
「穿著可愛的衣服⋯⋯有什麼意義嗎？」
有希奈的微笑與空氣一同凍結，話剛說出口我便後悔了。
「可愛嗎⋯⋯歆鈴？妳會覺得？我不適合身上這樣的衣服嗎？」
襯托著她純白長髮的稻穗色雪紡短裙，如冬陽融化了昨夜心上的深雪，她是如此的溫暖。
「不⋯⋯我覺得⋯⋯很好看。」
只是，我不需要這等美麗的衣服。
我扭過頭，躲避與有希奈的視線相交。
她讓雪奈接過平板電腦，從展示架上取下了一頂綁著海藍色緞帶的亞麻帽。
「想變得可愛的理由⋯⋯我覺得這樣比較好，那才是生命本該的樣貌。呼吸新鮮的空氣、飲用乾淨的清水⋯⋯吃好吃的食物、穿好看的衣服、和友善的人交往⋯⋯對人族也是。如此一來，生命才會有較為良性的發展。」
她為自己戴上了亞麻帽。
「就算是不再追求健康生活的人，還是有這麼做的必要，她身上背負的痛苦，也一定會因此，減輕了一些。妳看，歆鈴，帽子的緞帶是一對的呢。」
看著一手扶住亞麻帽笑容燦爛的她，我好像在一瞬間失去言語能力。
「⋯⋯能再讓我看一次型錄嗎？」
「當然可以。」
我刷著型錄上展示的裙裝，還是一樣不覺得這樣美好的事物套在我身上會適合，但想藉此改變的心情是真實的。
「這是⋯⋯」
目光停在一件套著以葬黑外罩蓋住雪白蕾絲內襯的聯邦高胸背帶裙，雖然本應是帶著溫暖色彩的短袖剪裁，然而它黑白兩死沉的色調只透著嚴寒低溫。
「這件就好。」
我說，按下了選單，星之羽衣退下了原本的海藍色，換成了死寂的黑色⋯⋯是啊，原來就像是葬禮會出現的衣服。
在那裡，才是我覺得最舒適的地方。
「歆鈴顏色會不會太——」
「這件就好。」
雪奈握住了還想說什麼的有希奈，對我微微一笑。
「歆鈴喜歡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嗯是⋯⋯是？」
我不是很確定的說。
「但是那樣也太浪費⋯⋯唔，歆鈴，跟我來。」
有希奈並不認同，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
「咦欸欸？我們要去哪裡？」
「挑內衣！內衣啦！至少這次讓我幫妳選可愛的款式！」
「可是我不需要，而且穿在裡面又看不到——」
「說這種話的時候就已經女性失格了！有漂亮的外表卻這樣浪費，我可是不會認可的！至少要為了自己而打扮！」
「漂⋯⋯漂亮？」
「對啊？妳應該也有自覺吧？就算是不同的物種，我還是看得出差別的。」
有希奈轉頭有些氣憤的說。
「雪奈女士⋯⋯」
我求救的向後看。
「對不起，這一次，請就聽小希的吧？」
她有些困擾的微笑，斷送了我的希望。
離開商店街時被迫換上了有希奈挑選的款式，舒適度是有聯邦保障但像貓娘那樣在某些部分半透明的設計對我實在太過大膽，連走路要邁出腳步都變得困難，擔心裙擺在某一瞬間沒能遮住。
「嗚⋯⋯」
「過度的溫柔，也會令貓窒息，這對人也是一樣的喔？小希。」
雪奈看了一眼跟在購物車之後的我說道。
在服裝店之後，我們來到最後一站的賣場採購食物和日用品。
「我也知道，只是⋯⋯」
「希望那孩子不要用這種傷心的方式對待自己對吧？」
「嗯⋯⋯」
「給她一點時間吧？」
一對銀月色的貓耳從柔軟的貓毛上彈起。
「歆鈴，一定，也希望改變吧？但在這之前，以妳能接受的步調，這樣就好。」
我望向前方的她們。
——好耀眼，但⋯⋯好灼熱。
我知道我是想獲得拯救的，可是在終於被聯邦拯救後，我的心，卻好像本能的在抗拒著溫柔。
我不配，這樣的說。
「按照自己的步調⋯⋯嗯。」
握緊了裙擺，我甩開了腦中煩人的想法，讓自己專心於當下。
「那個⋯⋯還有什麼要買的嗎？」
「合成食物的必須原料也都差不多了，有什麼想吃的料理嗎？」
負責推購物車的雪奈問道。
「料理⋯⋯沒有——」
我搖了搖頭，阻止在思考前就想否定的自己。
「想試試聯邦的料理，以前⋯⋯不允許聯邦的料理出現在餐桌。」
「那麼有必要準備豐盛的晚餐了呢，聯邦的料理需要豐富的調料，小希。」
「要做雜菜塔嗎？調料，我去醬料區拿。」
「等一下⋯⋯我也去。」
我小跑的跟上有希奈的腳步。
賣場內除了我們幾乎沒有其它人，以鄰近社區設計容納的人口來看過於冷清，被清潔機器人擦到透亮的地板如鏡反射走在前方她的身影，涼鞋根敲在水磨石瓷磚上清脆的響。
「以前啊，這裡是更熱鬧的地方。」
有希奈突然開口。
「在速食麵貨價的轉角，本應該有聯邦料亭的料理師招待來到賣場的顧客，現在⋯⋯整個賣場、購物中心，自律機器人還比顧客和職員加總還多。」
「那也是⋯⋯在戰前的事嗎？」
「嗯是啊⋯⋯那樣的光景，居然已經是超過半世紀前的事情了。」
說到這，腳步也跟著聲音暫停了一瞬。
「我一直在想，這樣再衝突下去值得嗎？這一百年來不斷地不斷地。不，如果不抵抗得支付更大的代價，可是，換來了聯邦的安全，想要守護的日常卻都不再了，失去與獲得，不成比例，這樣下去我們真得⋯⋯能有再展露笑顏的一天嗎？」
停在醬料區的紅色牌子下，有希奈轉過頭。
「啊，對不起，說了些煩貓的話。歆鈴，今天，覺得開心嗎？」
「開心，我想是的。」
「那就好了，聯邦已經不如從前，希望沒令妳感到破滅。」
「不會這麼想。」
我說，搖了搖頭。
「這裡的一切⋯⋯對我，都很新奇，有著許多，從未見過的事物。」
好像煩惱被掃除，她的笑容重拾色彩。
「歆鈴，幫我個忙。」
她將架上的醬料玻璃罐取下，交到我手中。
「剛才的事情，對不起，姐姐說得對，我太心急了，沒考慮到妳的心情，移居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照妳的步調走就好。」
「不，有希奈，沒有要道歉的理由，我只是⋯⋯只是⋯⋯」
雖然，已經不會有那些殘酷的事情，心也不再被困於過去，可是也沒準備好迎接未來，仍處在原地陷入假死的狀態。
「我很喜歡有希奈為我挑選的衣服，我覺得很開心，從來沒有人這麼的對待我，只是我⋯⋯還不習慣。」
被海洋她洗滌了身體，擁有迎向光中的機會，卻只想就此沈入水底。我沒有想過未來，我連明天該穿什麼衣服、早餐應該吃什麼，都不想去想。
「我想像雪奈女士說的，我想要改變，可能⋯⋯從打扮開始。」
「試著，變得幸福吧？妳已經經歷許多。」
有希奈說，從架上取下了料理油。
「我們回去吧？今天差不多了，等下回家前，去美食街吃點心嗎？」
「美食街？」
「有甜食喔！」
「可是⋯⋯有希奈，這樣，要等我吧？」
貓娘是自營生命，不需要進食。
「看人族進食，我覺得很開心喔？以前啊，我也會這樣陪著我的人族朋友。看到孩子吃得好、穿得好，作為監護者，我覺得是很有意義的一段時間。」
她微笑道。
與雪奈會合後我們一起到自助結帳機前過卡，過去的人工結帳通道仍保留著，但掛上了鐵鍊。
「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謝謝妳幫忙，歆鈴。」
我把刷過條碼的生鮮放入保冷箱，等雪奈用聯邦政府的消費配額支付。
「刷過去了，根本沒把聯邦政府的月配額用完。」
雪奈取下了身份卡不滿意的說。
「歆鈴，妳應該提出一點更任性的要求喔？讓小希為妳支出代卷。」
「花得不夠呢，不過快見底了吧？」
接過身份卡，有希奈望向在結帳區對面的美食街。
「去美食街買一個餐應該就會超標——」
「選最貴的歆鈴！」
雪奈勾住我的手興奮的說。
「選歆鈴喜歡的才對好嗎？而且只是這點數目，都一樣吧。」
「我跟妳說喔，歆鈴，選商會下午茶套餐，我推薦法琪亞布蕾！奶香與焦糖在嘴裡暈開，非常好！是為女性設計的甜度喔！」
「雪奈女士吃過？貓娘應該不能進食？」
「沒有，但是辦過商業茶會，由下屬代替我美味的享用了，我看過成分分析的報告，如果貓娘不是自營生命，我一定會喜歡那個味道。」
她鬆開了手，指著其中一間糕點店的看板比劃著。
「那才不算吧？讓歆鈴自己選。」
推著購物車，有希奈介入了我們之間。
「我可是只看成分表就能做出人族喜愛料理的貓，對食品的敏感度我很有自信，小希難道忘了妳是跟我學料理的嗎？」
「都是幾百年前的事現在還提⋯⋯」
有希奈不以為然的說。
「我想要商會下午茶套餐。」
我指著看板上的套餐。
「姐姐只是說說而已，別被她影響了。」
「可是其它的料理，我也沒吃過，那個⋯⋯叫做布蕾？看起來很好吃。」
有希奈看了一眼像是贏了什麼一樣正在竊笑的銀髮貓娘，從皮夾重新取出身份卡以基因認證解鎖。
「拿去。」
「好滴，商會下午茶套餐一份～」
對著站在櫃檯的自律服務機器人，雪奈開心的高舉著卡片。
「哇扣掉了呢！扣掉了！」
「姐姐好吵。」
關閉顯示電子明細的螢幕，有希奈從機器人手上取回了身份卡。
「好了，歆鈴，我們到用餐區等吧？」
「喔好⋯⋯」
由室內花圃簡單隔出商場走道，鋪著合成纖維質的木色地板，以暖色調分開了賣場區的冷光，另一邊是孩子的歡笑聲，蒲公英紙雕燈下，帶著小孩的人族家庭正在用餐，雖然過半數的桌子都是閒置著，但已經是整個購物中心最有人氣息的地方。
「坐吧。」
有希奈在桌邊停下購物車。
「這個地方不錯吧？還是與過去一樣，雖然貓娘不在了，但是餐廳的話還是能看到人族，就算是一百年後，一定也會繼續如此吧。」
「以前會有很多貓娘嗎？」
我拉開一張椅子在她們的對面坐下。
「會喔，像商場的服務人員多是貓娘擔任的，當作休閒的副業，在進聯邦議會前我也做過幾年，跟不同的人說話很開心。」
「我也有做過喔，不過沒像小希這麼長，是短期的。」
「那時候姐姐重心還是聯邦水島大學的基因序研究。」
「那麼，為什麼現在⋯⋯嗚，我很對不起。」
我在心底斥責著順著思考就把話說出口的自己。
「沒什麼，只是事實，雖然聯邦沒有正式參戰，大陸戰爭，悲傷的情緒還是帶走了太多的貓娘。」
有希奈垂下了視線。
「也許，這也是為什麼，我總在尋找著什麼，不會改變的場所⋯⋯我記得這附近有掛過去的照片，啊在這裡。」
她指向花圃後的玻璃展示櫃上方，被特意以灰階處理的三幅照片掛在牆面，針對商場和美食街的空拍照，有正在結帳區排隊的人族家庭，也有穿著制式吊帶裙正在為顧客送餐的貓娘。
「是我們小時候，購物中心剛落成時的照片呢，那時還沒引進服務機器人。」
「是啊，姐姐，兩個世紀過去了呢。」
「好熱鬧。」
我看著照片中在餐廳排隊的異國人種忍不住說。
「星川可是南極運河通過的貿易都會，雖然那時取得聯邦公民的人族比現在少，但來到此地停泊的旅客和商人可是非常的多喔，有來自西方的艾芙契爾丹坦、朵菈瑪莉人、北方的希緹安人和烏賽克人、東方的艾莉絲民，當然還有聯邦原生的南極白人種。」
有希奈對著照片解說道。
「歆鈴應該是艾莉絲民一系的後裔，大陸戰爭也結束有二十年了，在戰時社會主義國家跟合眾國不同，很積極的在剿滅犯罪集團，現在轉為安理會託管，犯罪率已經回歸於零，如果歆鈴感興趣的話，我們也可以找個時間去遠東，就到艾莉絲民的起源地旅行。」
「我的祖先⋯⋯遠東⋯⋯那不會是，生母她的家人嗎？」
「卡爾發家，因為她所做過的事，應該已經與妳的生母斷絕關係，不過如果妳還想找回妳的血親聯繫，聯邦這邊是能寄信給卡爾發家。」
「寄信⋯⋯就不用了，謝謝雪奈女士的好意，但是⋯⋯我會想看看那會是；我的祖先所看見的，會是怎麼樣的景色。」
「那麼就這麼定下來了，到時候定機票。」
「這樣，新年目標有著落了耶小希，要去桑提瑞斯了耶！」
「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遠東了⋯⋯啊，餐點到了。」
有希奈說道，看向正將托盤放到桌上的服務機器人。
「謝謝你。」
我下意識的說出口。
『不用客氣，女士。』
「自律機器人⋯⋯說話了？」
電子顯示螢幕上出現2D貓娘的笑臉，很開心的樣子。
「大概是堪得里安的公民吧？技術網路會定期派他們的技術人員為聯邦維護自律機器人，不過⋯⋯看來已經透過衛星網路回去了。」
有希奈看著回歸機械式動作緩步離開的機器人說。
「先用餐吧？」
「看起來好好吃。」
雪奈趴在桌上羨慕的說，一對月銀色貓耳都豎起來了，盯著覆蓋著一層焦糖的布蕾，還有點綴的香莢蘭冰淇淋。
「就算氣味很甜，貓娘吃下去可是會很難受的。」
「我當然知道啦，只是想像而已，想像而已，所以歆鈴，趕快美味的享用吧？我可以用視覺共享味道的情報。」
「才不可能吧？姐姐。」
有希奈感到困擾的說。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
「雪奈女士好有趣。」
把楓木蜜倒入冷泡熟成茶中，攪拌，冰塊在玻璃曲壁間盪出清音。
「好開心。」
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臉部肌肉，身體還不習慣這麼的笑。
「歆鈴，妳終於笑了呢，不再是那種帶著痛苦的笑容。」
「我之前是，這樣的嗎？」
「是啊，因為我們都到過那般悲傷的低谷，所以明白，那種表情。」
有希奈說。
「悲傷的事情都放到一邊，再等下去冰淇淋會融化喔。」
雪奈插入了談話催促道。
甜點湯匙切開了布蕾與冰淇淋，化入口中的是由奶與香料疊加起多層次的清爽的精緻甜味。
「味道怎麼樣？」
「剛好的甜味，很喜歡。」
「妳能喜歡就太好了。」
像也品嚐到了甜味，她開心的搖著毛茸茸的貓尾，也許視覺真的能共享味覺情報。
「冰淇淋與布蕾雖然是聯邦料亭發明的甜點，但是將兩者組合變成今天的形式，是希緹安人開發的作法喔！在甜品的製作上合眾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戰前在各國都有很高的聲望。」
「我說，姐姐，既然要去遠東，要不要乾脆就沿著大陸向西旅行，可以順道去合眾國的佔領區，治安沒有遠東好，但聯邦佔領區的話應該還可以，我也有一點想去舊共和國國土看一下母親⋯⋯所留下的。」
「我也想過去看看，歆鈴呢？對於大陸旅行有興趣嗎？」
雪奈抖了抖貓耳詢問道。
「我也想去看看。」
「不過就這麼突然決定下來好嗎？雖然我也是想去啦？但是很奇怪吧？是這麼隨便決定的事情嗎？」
「又沒關係，小希，既然是新年計畫，旅行目標定得大一點也好。」
雪奈說著用手指戳了戳有希奈的臉。
「嗚，別這樣。」
困擾的瞇起了眼⋯⋯好像有點可愛。
「對了，新年計畫！」
才被有希奈厭惡的推開，雪奈又突然拍手叫道，一對貓耳都興奮的站了起來。
「除了旅行，歆鈴有沒有什麼想做的新年目標呢？只剩一個月了嘛！」
——新年。
讀得懂的詞語卻突然的感到陌生，我眨了眨眼，腦袋仍是空白，還有損壞音響的背景雜音在腦內，迴盪著迴盪著。
原來，不只是不期盼未來，我還是，真的，沒什麼想做的。
如果生命是有巔峰，被聯邦救出那個牢籠，大概就是我的巔峰了，所以沒有了目標，也停止去期待未來。
因為我遲遲沒有說話，雪奈尷尬的乾笑。
「沒有的話沒關係啦，這個年紀，也會有這樣的時候，對吧？小希。」
「唔⋯⋯嗯，是啊，想做的事，慢慢想就好了，歆鈴是返祖者，預期壽命接近三個世紀，照貓娘的時間步調就好了。」
「我會的，大概⋯⋯」
我低下了頭閃躲她們關心的視線，把注意力放會餐盤上的甜點。
銀製的甜點湯匙切開了冰激凌和底層的布蕾，切到了底層的櫻色的莓果糖漿，把原本的雪色染上一點紅。
「我記得小希那時候也是吧？忙著企業的事情，連新年也沒好好的在過，那時已經不是新年目標，其實是企業的季度目標了對吧？」
「哈？不不不，不對吧？難道這不是姐姐的錯嗎？過於自由的享受學園生活，把天宮航太的事情丟給我一只貓處理，就算有科研團隊和股東們的幫忙，我那時候也還只是十幾歲的貓喔？」
餐桌的對面，有希奈和雪奈友好的鬥嘴起來。
「明明可以選擇全權交給董事會代理，像琉釉醬那樣就好⋯⋯歆鈴妳看哦！這就是活生生的反向案例，把生活步調用得太快，結果沒時間留給自己。所以說像歆鈴這樣，我覺得很好喔。」
「才不是！不要亂教耶！」
「妳覺得歆鈴不好？」
雪奈一手捂著嘴故作驚訝的說。
「嗚，不我沒有，才不是這個意思⋯⋯嗯，歆鈴？」
「這⋯⋯真的⋯⋯好有趣，太有趣了。」
像小劇場一樣的對話戳中了我，把淑女的禮儀都丟到一邊我開懷的大笑。
大概是受到了笑聲的感染，她們也跟著開心的大笑，連附近的人族家庭都停下交談看了過來。
「笑得太大聲了啦！妳們！」
先緩過來的有希奈用氣音警告。
「嗚對不起啦⋯⋯」
雪奈不好意思的說。
「有希奈。」
我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嗯？」
這麼開心的笑過之後，對明年，剛才還不存在的想像，現在有了答案。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感覺如果是現在，能夠好好的說出口了。
「新年計畫，我想要——」
盤踞在心裡的陰雲，好像消散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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