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黑執事的手把手教學日誌

本章節 8775 字
更新於: 2022-10-11
胡清弦本想專心鑽研兔兒神業務與修練之道的,無奈被諸多瑣事拖延,離開車庫時,太陰星君又喚他與靈鴻一同用膳,待兩人得空,都已經亥時了。
靈鴻要玉嬋等人稍事收拾玉兔觀,若沒其他要事,今天就可以先行歇下。
打理完畢後,除了被交付任務的四名女仙外,眾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
以廣寒宮為中心,各科室均為向外延伸的長條式建築,如有空拍機飛行到廣寒宮正上方拍攝,就會得到一張太陽似的圖騰。
玉兔觀一樓是辦公場所、待客區、餐廳、倉庫和郵件收發室,女仙們的宿舍和娛樂間在二樓,胡清弦與靈鴻的個人起居室則在三樓。
靈鴻捉起胡清弦右腕,雙足輕點,便一舉上到三樓長廊。
「若想省時,便可像這樣以意念移動,但距離愈遠,就愈耗法力和精神。此外要注意,出了明月關就不是自家地盤了,若要以這種方式移動,凡逾百米者,都必須先向凌霄殿交通科申請,以免被認為是不法之徒。」靈鴻說。
胡清弦感到好奇:「天界也有不法之徒?圖的是什麼?」
靈鴻答:「各種事物,改生死簿、改姻緣簿等等,或仙神在世時曾與人結仇,仇家派出殺手或善於易形的魔物,千方百計,試圖把敵對的仙神拉下神壇。」
「竟然還有這種事。」胡清弦大感驚詫。
其中他最為在意的,自然是關鍵字「改姻緣簿」。所幸現在天界的所有文書都採取電子化了,與其大費周章潛入天宮,不如雇請駭客竄改程式。縱然惡行被發現,也不會立時就有被捉拿或滅口的風險。
靈鴻續言:「方才星君帶眾人離開時,所使用的是可以一次匡列數人的縮地法陣,如今的你是辦不到的,有空時,不妨先在自個觀裡練練短距離的移動方式。」
「好。」
除了那對女孩、袁天祈一行人以外,早些還有幾批信徒前去威鳴堂參拜。受了信徒的香火,胡清弦的法力多了些許,功績也累積到約法力值的十分之一,他開始略微理解這些數值的運作方式了。
玉兔觀三樓的隔間有四,雖呈條狀排列,作用、風格卻截然不同。外觀採現代簡約風的是兔兒神專用的浴室,外牆雖只是灰白色花崗岩,裡間卻比冥府的沖澡間寬敞、豪華上數十倍,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沒有設置沖水馬桶。可供二人容身的按摩大浴缸會自動飄出花瓣與各式香氛氣味,金兔造型的八顆水龍頭能交叉噴射花式水柱,強弱和模式可自由調節,SPA、水療、香療任君選擇,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如想在泡澡時觀看電視節目,牆面也可自動變幻為大型面板,人間各國、天鬼兩界頻道應有盡有,隨意切換。
胡清弦心癢難撓,恨不得即刻跳進去享用。但他已跟靈鴻約好要好好修行,洗浴之事只能先殿後,反正浴室不會突然長腳跑掉。
「兩刻鐘,」靈鴻忽而開口:「給您兩刻鐘洗浴,把冥府的鬼氣沖掉。兩刻鐘後,若您還沒出來,下官只有破門一途。」
「喔……」胡清弦心下竊喜,乖乖讓靈鴻褪去身上外衣。「話說,除了天保前輩外,還有誰會使用這間浴室?」
靈鴻搖頭,面色怫然。「下官是無權使用的,況且,天人本應常保不染凡塵、冰清玉潔的姿態,即時無法洗浴,也當純淨無瑕。不過,天保大人確實曾企圖帶人回來洗鴛鴦浴……」
當時,靈鴻的臉色有多麼難看,胡清弦用膝蓋想也知道。
「所、所以……你怎麼做?」
「馬上通報城隍殿警備科科長過來捉現行犯,就說我家觀主正在誘姦少年!」
靈鴻眼底冒火,當年捉姦之景如在目前。
「呃……」胡清弦有些不解,那人不是一心思慕著御史?難不成是空虛寂寞久了,需要找個替代品來陪伴?
「那少年仙人出身寒微,從沒使用過奢華設備,這才被騙來。結果,不但得被迫接受神農殿身心科長達十年的強制治療,功德也被扣去大半,實在無辜。」靈鴻摀著發黑的印堂,發出沉重的嘆息。「算了,你快進去洗吧,我先進禪房張羅一下物事。」
「好。」胡清弦走進浴室,反手將門帶上,脫下的褻衣隨手丟入粉色洗衣籃內。
見門縫傳出幾絲氤氳的水氣,靈鴻才走開了去。不過,他並不是前往緊鄰浴室的禪房,而是回到自己古樸簡陋的寢室內。
「晚間匯報。」靈鴻叫出PAD,發了一道指令給春夏秋冬四位女仙。
春香懶於輸入文字,直接啟用群組通話。
「上人,善財童子候補那邊有了新的動作。」
「說。」
「善財童子候補跟胡家父母達成協議,要用五百萬台幣買下胡大人的大體。此外,修補大體、葬儀、購地興建祠堂、舉辦追思音樂會等事宜,都由善財童子候補出資、包辦。」
「交易大體啊,終究是貪財……也好,也罷。」靈鴻沉思了會,腦內突有一線靈感浮現——他要讓胡清弦的大體完好無損,宛若只是陷入長眠的睡美人奧蘿拉,令大體修復師、禮儀師、法師等人都大吃一驚。
「等等,袁家小子哪來那麼多錢?」秋曉問,講的是廣東話。
「這我知道,一小時前,他跟司書科員候補提過,說近期反覆操作幾隻航運股獲利七百多萬,還請其不要掛心。」夏蓮用正統的北京官腔回答。
語畢,大夥又沉默了。
五分鐘後,由靈鴻先行開口:「總之,購買大體這件事,暫時不要讓胡大人知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登官宴,凌霄寶殿那些活膩了的老人,這回不知道會出什麼難題惡整新人。繼續追蹤吧,有事隨時聯絡。」
四仙回了聲是,陸續結束通話。

胡清弦讓PAD行動祕書為自己計時,一滿二十五分鐘就起身,以免逾時。靈鴻教過他穿褻衣的方式,他便自己套好貼身衣物,至於那些需要又摺又綁又打結又穿孔的外衣,沒人服侍還當真難穿,只好等靈鴻過來服務。
警備服早被靈鴻放掌心焰燒得一點灰燼也不剩,胡清弦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保安科交代,只希望吳剛科長貴人多忘事,再也不要提起。
「啊啊,真想向小王八蛋討一套輕便的運動服啊!」胡清弦心想。於此,就非學會託夢不可。
雖然是自個的觀,穿著內衣在走廊上亂晃畢竟不好。胡清弦見浴室旁的衣帽間有一襲黑色的長外掛,就取下來罩在身上,衣長正好到他的後膝。
這外掛質料甚好,如絲緞般親膚舒適,看似全然墨黑的色澤裡隱著點點亮芒,如在銀河彼端眨著眼睛的星子。
靈鴻來了,本帶著一張死灰無生氣的面容,見胡清弦穿上新衣,竟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這是披在禮服與官服之外的罩衫,怎麼?終於想試穿了嗎?」
「才沒有!」胡清弦駁斥,約莫過了十數秒才說:「挺好看的,這版型和顏色。」
「那是當然,這是下官參考《周禮》內的服制改的。為了幫您治裝,我和春香等人提前到仙京大街趕集,一看到喜歡的貨就立即搶標,為此還差點和文昌殿的人大打出手。」
靈鴻打衣架上取下一整組外衣、襯衣、繫帶、配件和禮帽,胡清弦知道,這下子他是非要幫自己換上不可了。
胡清弦問:「文昌殿?你沒欺侮那些文人吧?」他家小王八蛋來日可是要到文昌殿去的,要是被人知道他們兄弟有這麼一層關係,日子還不知道會不會好過。
靈鴻邊幫胡清弦披上褻衣上的內襯,邊說:「哪裡欺侮得動?文昌殿長年香火鼎盛,人多勢眾,財大氣粗的職員比比皆是。除了通稱文昌帝君的文曲星君外,其餘的輔官們資歷老、本事高,個個能文能武,都是些不好惹的人物。」
胡清弦依指示平舉雙手。「那你們還能搶到?厲害、厲害。」
靈鴻面露得意之色,道:「我要店主紫霞仙子快些開啟藍芽,方便我將訂金撥過去。下一瞬,我拾起布料,用縮地法挪動八十公尺,丟給與我相距五公尺的春香,春香也用縮地法挪動八十公尺,再丟給在前方接力的夏蓮,夏蓮又丟給秋曉,秋曉又丟給冬華,咱們一行十三人,就這樣一路出了仙京大街。」
胡清弦傻眼,這是婆婆媽媽們在搶跳樓大拍賣嗎?真令人嘆為觀止。
「文昌殿的人,總認為自家的衣裝就當選文墨般的黑,真是晦氣。」靈鴻把襯衣的兩隻白色水袖塞入上衣寬大的玄端內。「下官之所以一身黑色,是延續生前的習慣,也為了弔念觀內橫死的師兄弟們。」
「嗯。」胡清弦打量繡在胸腹前的兔兒紋官印,任由靈鴻在紫色裙裳與上衣間縛上白色腰帶和一條織紋精緻的黃色紳帶,並配上與職銜相襯的白兔玉墜。
「如今兔兒神的品階,於九品文官中恰好落在中中之位,中士為黃、上士為玄、下士則為雜色。單看服制上的繡紋、紳帶上的顏色,就可以判定要對他人行什麼樣的禮。」靈鴻說。
胡清弦略感詫異:「沒想到,天人竟沿用魏晉的九品官人法。」
「因為方便,尊卑立現。但武神們用的是特別人事條例,那又是另一套機制。況士以上還有大夫,也就是長年待在凌霄寶殿內伺候玉帝的老人……呃,我是說執政顧問們。而外頭的文官,即使是同一品階,仍有等第高下之別,總之是一團錯綜複雜,難以一言蔽之的制度。」
見胡清弦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靈鴻也不想繼續說明下去。
而後,僅剩下最令胡清弦頭痛的官靴了,又窄又硬,穿著像刑具,又像踩高蹺。就是這東西害得他三番兩次拐到腳踝,還差點跌個狗吃屎,最糗的一次,是被靈鴻抱在懷裡,扶正站好。
「我好懷念被我丟在冥府浴室裡的運動鞋,真想叫小王八蛋送一雙上來。」胡清弦不情不願地踩上厚底翹頭官靴,才剛跨步,就又拐了一下。
「您該慶幸自己不是女性,如是花瓶鞋,只怕會更加難穿。」靈鴻望了望胡清弦的腳,看似無礙,遂道:「這套便是禮服了,這兩天,您得習慣這身穿著。屆時,咱們的車會在凌霄殿紫微宮正前門停下,把車交給泊車小弟後,下官可以攙您走上一段,但進入宮門後,就得靠您自己了。」
「呃。」胡清弦在心底放聲尖叫,感覺冰冷冷的汗珠又要爬滿背心。
「總之,先學習在平地上走動吧,之後還得練爬階。來回十趟後,下官再陪您打打坐、讀點心經和心訣。」靈鴻說。
在他的牽引下,胡清弦就像一個顢頇學步的小兒,如履薄冰地跨出顫巍巍的步伐。實在重心不穩的時候,就把靈鴻當成一面人牆來倚靠。
在近百公尺的長廊來回走三次後,胡清弦逐漸踩出平衡感,遂放開靈鴻的手,自行完成剩餘七趟。但練習上下樓階,又不啻是種折磨。
女仙們在僅屬於她們的二樓地盤上十分狂放不羈,年過半百才升仙的紅梅、紫蘭等更是其中翹楚。胡清弦本來走得好好的,忽見幾個只穿著肚兜和安全褲的歐巴桑在樓下朝自己招手,只差沒直接嚇滾到一樓辦公室去。
靈鴻翻了個白眼,一把撈起搖搖欲墜的胡清弦。「是我不對,思慮不周,咱們往上走吧。」
胡清弦揉著撞疼的膝蓋,疑惑道:「但,玉兔觀不是只有三樓?」
「不,天庭的地域正如整個宇宙,是無限大、無止境、永遠都在膨脹的。上來前,您也見過冥府的壽衣架和淋浴間了,凡是人們的心智所能到達的地方,就是鬼界和天界能延伸的地方,這座廣寒宮、這處玉兔觀亦然。」靈鴻道。
「這真是太玄虛了。」
「是啊,天庭的事,夠大家花上永生的時間去探究。」
靈鴻領著胡清弦向上走,胡清弦邊抬腳邊數數。方才,從三樓浴室旁的階梯下至二樓女寢共有三十八階,但現在,他已數了超過百步,還是看不到盡頭。
太奇妙了,太魔幻了,走著走著,竟感到有些害怕,但回頭見到靈鴻一直都在身後,以便扶持隨時都有可能跌倒的自己時,頓時又覺得安心不少。
「走吧,千步後,咱們再回頭。」靈鴻說:「有道『上山容易下山難』。下樓時頭不宜垂得過低,所以,更顯得險象環生。」
「好。」嘴上說好,胡清弦卻在心裡盤算,低頭就低頭嘛,看起來垂頭喪氣,那又如何?總比在凌霄寶殿萬仙面前施展柔道的受身(護身倒法)要好得多。
返回三樓後,兩人來到緊鄰著浴室的禪室。
禪室以檀木和竹子為建材,內部陳設簡樸,佔地也只有十餘坪,除了正中央一幅寫著「靜心」二字的掛軸外,沒有多餘的裝飾。木紋書架上陳列著零零散散幾本舊書,角落一只積了灰的茶色香爐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似在等候久未歸來的主人。
雖離莊嚴肅穆有些遙遠,但有一股空靈靜謐的美好。
胡清弦一入禪室,立即踢掉腳上的束縛,坐到一桌長幾之前。
累死了!他好想回到浴室裡,用泡腳桶按摩發腫的腳趾。
靈鴻隨後走進禪室,胡清弦當即正襟危坐,只怕又要挨罵。不意,靈鴻扔了一顆喜糖給他,說:「這是月宮出品的紅麴軟糖,程度低的疲勞或創傷,吃這個就行;重一點的,就喚女仙拿搗藥月餅給你。另外,下官也幫您訂製了平底布料的皂靴,非正式的場合,穿它出門即可。」
胡清弦簡單道了聲謝,嘴裡含著略帶甜味的糖果,感覺心裡也連帶有些甜滋滋的,但這種感受無以名狀,也不足與他人言道。
靈鴻走到方格書架前,想翻找一本前人手抄的心訣,然不但遍尋不著,還搜出一堆糟糕透頂的怪書。一怒之下,將架上的書一股腦兒撥到地上,打算集中起來,待會放把掌心炎燒掉。
胡清弦連站起都懶,挪動屁股到書堆旁,隨意拿起一本翻看後,竟差點驚叫出聲。
回頭瞧他的靈鴻早一步發出尖叫。「別看這東西,功德會減損的!」
胡清弦趕緊把手上的淫書拋得老遠。
沒錯,是淫書,一本收錄著龍陽歡愛四十八式的高清全彩淫書,附帶各種技巧竅門和輔具介紹。這東西對他這未經世事的處男來說,太刺激也太……香豔了。
禪室如此,叫人如何靜心?!
架上的書盡數掃落後,還是看不到一本像樣的心訣。沒辦法,靈鴻只好打開書店APP訂購電子版了。
「天幣就扣我的吧?還有三百六十五,夠嗎?」胡清弦問。
「不必,報公帳,畢竟這也算在教育訓練的項目內。」靈鴻道:「下載完畢後,您有空就先試著練看看。待您實習結束,業務移轉回來時,估計觀內還要再忙上一陣子。」
緊接著,兩人回到長幾前面對面坐下,靈鴻先簡單介紹幾項數值的意義。
「品階,指的是一位神明在天庭的地位,您目前位居中中,即正五品;等第,則是神明與仙人的職務列等,兔兒神是委任三職等,而下官是上仙,在仙人十階中屬最上位。」
胡清弦生怕記不住,便啟動錄音APP。
「法力除了透過自我修行取得,信徒的香火,也能加成。功德與功績有別,是神明們升等晉級的依據,只能為正數,可透過佈施、救苦、結善緣、渡凡人等善事得到,有時,單憑信徒的香火也能增加些許。終歸神明的存在,對於正在世上受苦的眾生而言,本身就是一種希望。」
同理,兔兒神的信仰,對於長期遭受社會打壓的LGBT族群來說,就是一種願望,一股希望。
「功績是功德和罪業的累加,所以可能為負,亂點鴛鴦譜、拆散良緣、錯斬桃花、硬是截彎取直或把直男掰歪、帶美少年回來共浴等等,都會影響數值。一但破零為負,離墜入魔道就不遠了,這點務必注意。」
「知道了。」胡清弦很是好奇,究竟胡天保在躍下凡塵前,功德值還剩下多少。
靈鴻繼續說:「另外,凌霄殿的大夫們有種神奇的術法,可以隨時監控仙神的言行動向,所以別隨意得罪他們,以免連在睡夢中放了個屁,也要被減去五功德。」
胡清弦咋舌,好一群上天庭的高官,這根本是整人大爆笑嘛!
「講到這個,以防萬一,下官先提點您一個防身自保的法子,但要切記,非到急迫關頭,萬萬不能使用。請叫出PAD和觸控筆,打開姻緣簿APP離線版。」
若靈鴻不提,胡清弦恐也不會發現,姻緣簿APP竟還有個練習用的離線版。
「三百餘年前,天保大人初飛升,無權無勢,觀內無人可差遣,就連鬼差也瞧不起他。更慘的,還受盡欺凌,一有功德或高價供品入帳,都被人無端徵收了去。後來,他想了個法子,把惡霸們分門別類,男男、女女湊成數對CP,神配鬼、仙配魔,配來配去,絕沒有一對正經。」
胡清弦本想試著在名冊中搜尋袁天祈和社長等人的名字,聽靈鴻提起這段往事,百般傻愣的腦袋又當機了。
「別道這只是胡鬧,這姻緣簿能強製作用的效力,比聯合國公約什麼的都要強。一但名字被掛了上去,兩人互相吸引、互生愛意是絕對、必然之事,差只在是遲是早。」
胡清弦瞬間明白了。「所以……如果有人執意欺侮咱們,我就可以拿這點要脅他嗎?」
「不錯,然這極招太過狡猾陰險,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自己的功德值是一大殘害。此外,請您開啟藍芽,在您自身強大起來之前,只能先行如此。」
靈鴻不但傳了五千法力給胡清弦,還開啟法力帳戶互通模式。往後,只消胡清弦有需要,便可朝他身上提取法力。
這波法力脈動與女仙們截然不同,如波濤大江對比涓涓細流。雖然澎湃奔騰,但胡清弦並不討厭,接收時彷彿牛飲數十升十全精力湯,瞬時精神百倍。
緊接著,靈鴻指點胡清弦幾招上仙京時與眾神問安、行禮的方式,措辭、儀態方面各需注意些什麼。
這回,胡清弦不只開啟錄音,連錄影功能都用上了。看來,除了上下階梯,行禮、答禮、謝恩等細項都還要花時間力氣一一琢磨。
學科時間轉瞬結束,第二堂課是術科。
「首先,下官先為您講述打坐的方式。」
打坐重在調身、調心、調息,要達三調,首要體態正確,隨時保持懸空凌頂,脊椎直立,同時放鬆全身,返觀內視。呼息順了以後,才能靜心、進而入定。
胡清弦試圖盤腿正坐,然被下擺的繻裙和緊束的腰帶弄得不大舒服,勉強打直上身後,只覺如坐針氈,完全不懂靈鴻怎麼有法子以這種姿勢坐化。
「您的心太亂了,神也不定,這種時候,打坐、念經是起不了作用的,不如先休息,來日再續。」
靈鴻雖然斥責,但口氣並不嚴厲。胡清弦猜想,這人似乎只要自己乖乖穿上他做的衣服,心情就會化為朗朗晴天。這招好用,務須牢記起來。
只是……他好想換套運動服,或者只穿著褻衣修行喔!其次,靈鴻已為登官宴一事費盡心神,若把輔官的苦心棄置不理,自己放十萬個心去呼呼大睡,胡清弦身為神明的職業道德也不允許。
「鴻兄,我有些疑惑,神明應該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商吧?這樣的話,我偷閒去做其他事,好像不好?」
胡清弦隱約察覺到,上來天庭以後,體力流失的速度變慢了。以往在校讀書,每過三四個小時,人就開始打盹;而這兩天,他夜以繼日地跟著眾仙連續活動也不覺累。
靈鴻說:「沒有不好,養足了精氣神,才有餘力聽取信徒的祈願。況且,天界的時間流速並不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快,不必急於回應也不打緊。待您功力更上一層樓,覺得累時,甚至不需睡眠,打打坐、配合幾次吐納、調息,就能滿血復活。」
胡清弦掌拍大腿,笑道:「聽起來不錯,縱使再社畜,也不必擔心爆肝了。」
靈鴻輕皺眉頭,說:「那倒不必。還是先到隔壁去吧,下官教您託夢的法門。」
出了禪室,望前再走五六步,便到了胡清弦的臥房,不消說,這地方原先屬於胡天保所有。從室外看,臥房呈中式仿古風格,雕花門框,圓形拱窗,入口旁的陶甕裡,幾隻狀元紅招展鬥豔,雅緻中有精巧,古韻中有清新。
但一推門入室,映入眼簾的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在空間設計上,牆面、寢具、擺設、盆花均以粉、白兩色為基底,形成簡約而美麗的北歐風格。
雖只一人棲睡,胡天保還是購置了加大雙人床。床鋪並非中式的木造臥榻,而是現代的塑形易眠床,床單的花色是粉底白兔印花,成雙的枕頭旁,一黑一白兩隻兔子布偶對坐相望。
胡清弦心道:「抱歉了,前輩,今起要佔用您的床。」伸手拍拍床舖,竟飄出綠茶一般的芳香,料想是添加了兒茶素等抗菌配方。
靈鴻幫他褪去外衣,掛到枝條造型的衣帽架上。待胡清弦躺下,蓋好被褥,才說:「夢境是潛意識的投射,所以,要託夢給他人,必須先脫離清醒狀態,才能進到潛意識的情境裡。」
胡清弦當然還無法做到禪定的境界,只能先仰仗睡眠。
「您先睡一下,下官到隔壁房去。」靈鴻說,旋身就要離開。
胡清弦拉住他的衣角。「床那麼大,枕頭還有一顆,不妨一起躺啊。」
見靈鴻直挺挺地僵在原地,胡清弦才驚覺這話不妥。GAY邀直男共寢,不被誤會才奇怪。
「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單純的一起躺,好朋友間蓋棉被純聊天而已。」傻笑了一陣,又補充解釋:「總之,不是天保大人的那種躺法。」
「嗯,是下官多慮,深感抱歉。」靈鴻欠身施禮,步伐連連向後退開。「過去,天保大人曾多次邀下官一起入眠。明知是玩笑話,每每還是想扔一發法力糰子過去轟爆他的腦袋。」
「哈哈。」胡清弦乾笑幾聲:「等咱們睡醒,你再教我那種靈彈要怎麼發射吧。」
「好的。」嘴上言好,靈鴻還是不敢近身,直往門邊退去。胡清弦也不想勉強,一闔雙目,採光明亮的房間速即變暗,餘下天花板亮起的稀稀落落幾點繁星。

回過神時,胡清弦已不在原來的房裡,而置身在不知名的破落農村之中。
這不是誰使用了縮地法陣,而是靈鴻為他編織的夢境。夢裡,他穿著辦公時的常服,足踏的是遍舖著泥沙和土石的鄉道。
背景是夜,一輪明月高掛天幕,這是黑暗中唯一的照明。
未經修剪的稀疏茅草,散落在再差一點就要解體的殘破屋頂上,這裡的茅屋多半都是這個樣子。村裡的老少,毫無二致的面黃肌瘦,有些,身上還生了難看的瘡。
胡清弦心想:「是瘟疫,而且傳染力極強。」
一位容貌清秀的小兒從失去門扇的破屋中跑出,他所住的茅屋距離傾圮只剩一步之遙。屋內,一位披頭散髮的婦人半坐半臥在破爛蓆子上,不時發出幾聲哀鳴。
看來是病了,也快死了。
小兒雖瘦小,但不羸弱,手腳也很是俐落。一眨眼的工夫,便攀到村裡最高的枯樹上頭。
胡清弦原想伸手去拉,但他的手卻直接穿過那小兒的身體,碰觸不著,那小兒也絲毫不覺有異。
果然,不能出手干預夢境的世界,或者說,由造夢者潛意識所形成的世界。
「天上的月娘與玉兔啊,請祢們庇佑大家,治好大家的病,讓枯涸的河水再次充盈,讓田裡的作物發出新芽。」小兒雙目緊閉,雙掌合十,滿心虔誠地祈禱。「日後,若我阿娘與大家的身體能好,能笑能跑能做農活,我願終身潛心修道,死後化作月宮裡的一株桂樹,與祢長久相伴;或做祢的一名宮僕,永遠長伺左右。」
胡清弦定睛細瞧這名小兒的臉,愈看就愈是覺得面熟。原來,這小兒不是他人,而是幼年時期的靈鴻,而這夢正是他生前的童年回憶。
小靈鴻反覆唸著禱詞,數十遍、數百遍,都在祈求村人的安泰。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上樹禱告。
夢裡,數時辰只如須臾。不知不覺間,東天泛出魚肚白,但星芒與月光仍在另一端閃爍。當小靈鴻輕巧地落到地面上時,一位從未見得,渾身粉色衣裝的道人(還是仕紳、官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樹下。
小靈鴻與胡清弦都嚇了一跳。
「你一定餓壞了吧?」那粉衣道人笑吟吟地把手伸入寬大的衣袂之中,摸出一塊兔兒形狀的麥餅。
餅很白、很香、看起來也很可口,小靈鴻的上一餐不知是何時吃的,老早餓極,一時也不管陌生人來意為何,快速搶了過去,囫圇幾口吞了精光。
「別急、別急,還有呢,都給你,全都給你。」粉衣道人在自個衣上到處掏摸,一個接一個,像玩戲法般地變出好多塊餅,堆成一座小山。
小靈鴻把外衣脫下,當作包袱巾使用,把麥餅捆了起來。
「孩子,你聽著。」道人說:「把這些餅捏成小塊,分給你阿娘和那些叔叔伯伯們吃,若有不能吞嚥的,就給這個,讓他們含在口裡,也有幫助。」
道人又在腰帶周遭來回搜刮,摸出一堆粉色的糖塊。
小靈鴻仰起頭,眨巴著澄澈晶亮的雙眼,望著當前這個可親又可疑的來客。
「叔叔,你是誰?你打那兒來的?」
道人帶著溫煦慈愛的微笑,緩緩抬起手臂,手指天上那輪即將為白晝所掩的滿月。
「相信嗎?我啊,打月宮來,正是住在月上的兔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