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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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06

他們原本要跑的船預計會從本島出發往東南亞國家出發,人也要在船上一起到當地取貨後才能上船,全程跟著船長避免出差錯的長途工作,是一個很硬的任務。

那一天接通電話只是一個開始,接連好幾天都是差不多的爛消息,原本要接上的線全部被斷掉。

晨曦踹了大門才進屋內,所有小弟連麻將都不敢打,各自安靜的坐著翻書或找個角落睡覺,只有在一旁休息的阿華主動站起來關心:「楊哥要喝水嗎?」

「幹,喝什麼水,火都燒到屁股了。」晨曦氣的摔了一把椅子,然後猛坐到一旁的位置上。

「發生什麼事了?」阿華緊張的問。

「又被抄了,一定有人在弄我們,為什麼連續被抄了好幾艘船?」晨曦越想越氣,又推翻一桌麻將。

「劉董那邊沒有要追究,我們先緩緩幾天先不要有動作,不然警察可能會找到我們這邊來。」阿華無奈的說。

這陣子他們負責海線大哥劉董出貨,預計要去N國的漁船莫名風聲走漏都被警察盤查,發現他們船上沒有捕魚工具卻申請遠航,為了不要讓火蔓延劉董直接斷了他們的生意,連老鬼都差點牽連進去。

「幹,一定是阿南他們,賭場就是他們在亂害我們生意都少一半了。」晨曦抖著手點了一支煙,佈滿血絲的雙眼下掛著黑眼圈。

他們原本在破巷子的賭場這幾年也越來越不好做,因為橋下的廢墟逐漸壯大起來,尤其這幾個月不只未成年會去玩,真正的黑道也都開始介入。

那裡有源源不絕的黑道勞力,拉一個是一個新血。

「阿南他們除了天橋下鐵皮屋的生意越做越大,最近也在跟劉董套關係,可能會搶走我們的生意。」阿華也點了菸。

最近他們做什麼都不順,懷疑被阿南那幫人下了蠱。

「老鬼說還有一筆生意在酒店那邊,只是楊哥你不會想做。」阿華也吐了煙霧,這陣子沒日沒夜的追貨,整個人的臉都瘦凹陷了。

晨曦瞇起眼,瞪著阿華說:「生意?」

「拐學生去賣,酒店有一幫垃圾很喜歡,而且錢很多,因為阿南做得很好賺了很多錢,我們可以趕快跟上。」

阿華還沒說完晨曦就一把抬起椅子往旁邊摔,差點砸到蹲一旁的小弟。

東西碰撞聲響徹空間,連在深處房間的嬰兒都被驚擾的哭了出來,吵的晨曦頭痛罵聲:「幹」


「幹他媽給我閉嘴!藥我也賣了!垃圾我也丟了!狗做的生意老子才不屑,幹你娘的雞掰!幹!」晨曦惱怒的往房間深處出大吼,然後邊踹邊踢得往三樓走去,最後摔上門。

晨曦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喘著氣,瞪大雙眼望著床上的枕頭棉被都被整理好堆疊到一側,空氣隱隱有一顧清爽的氣味。

想不到就在不久前悠仁可能在這個空間,他們又擦身而過了,就越想越煩躁,晨曦一頭悶進床裡,不管身上汗水黏膩也想讓這個片刻的自己埋進這個氣味裡。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心都要腐爛了,像是從糞坑裡走出來一樣噁心。

「我要去找他。」晨曦感覺自己到了某種極限。

一把抓了鑰匙跟安全帽就往外跑了,還好自己也沒喝什麼酒神智清醒的模樣,破屋的小弟也就不攔他任由他出發。

深夜的街道除了聲色場合幾乎是一片漆黑,鼓譟的引擎聲在夜晚格外響亮,冒個白煙的摩托車一路行徑穿越市區,往他熟悉的方向前進。

但在接近時他又忍不住停下了車,保持一定距離的轉角下了車,徒步走到能看近建築的某個遮掩處。

望著那一棟兩層樓的建築,整棟樓都沒有燈光,看起來應該是都入睡了。

只是站在原地吹了微涼的晚秋夜風,晨曦忽然覺得心情平靜了許多,抓了抓乾燥的頭髮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轉身離開,往另一個方向前進。

另一個他們記憶開始的地方,結果他騎到那座熟悉的工廠前,發現那座工廠已經被夷為平地了。

望著滿地的碎石、鐵皮碎片,晨曦看著曾經偷偷藏著他們回憶的秘密基地就這麼被拆了突然覺得鼻頭酸酸的,突然好想見到悠仁,突然覺得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了,現實生活真的太煩太煩了。

「好想被你永遠關著喔。」晨曦忍不住咬著牙喃喃自語,用力抹了抹臉,眼睛都紅了。


晨曦忍不住播了電話,靠著摩托車點著菸等著對方接通。

時間過了好久,對方都沒有接起直進到語音信箱,晨曦不死心的再播一次,完全沒有把高三準考生的睡眠放在眼底。

電話還是沒接通。

晨曦突然覺得很煩躁,手機一收就戴起安全帽發動機車,油門一催就奔向悠仁家的方向,整個人像是被拋棄的青春少女電影,只差沒有下一場大雨了。

工廠離悠仁家不遠,車程五分鐘就到悠仁人家的外牆邊,摩托車一樣停在不遠處就跳下車。

直覺感應到悠仁就住在樓上,敏捷地攀過不高的圍牆,沿著圍墻跳進雜草叢生的庭院,旁邊是整片落地玻璃打開玻璃們應該就能到室內,但玻璃門上全部被報紙覆蓋起來,陳舊泛黃的報紙暈染著長年鋪上氧化的痕跡,還有幾隻書蟲攀爬過玻璃。

晨曦才意識到他第一次進到悠仁的家裡,他對這裡唯一的記憶就是有個會打悠仁的爛女人。


但這個長年沒人整理的庭院來有泛黃佈滿灰塵的玻璃,裡面像是遮掩什麼似的貼滿報紙,上面的日期距離現在十幾年前的舊報紙了,他試圖從細縫往屋內看是一片漆黑。

晨曦喪氣的癱坐在雜草叢生的院子,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手一抹都是眼淚跟鼻涕,晨曦看著黏膩的手都差點笑出聲。

晨曦以前是不會哭的人,他委屈的時候憤怒,悲傷的時候憤怒,絕望的時候憤怒,憤怒的時候更憤怒,國的像一隻野狗一樣。

光是他敢跟阿南再一起就能知道他那陣子腦子多不清楚,直接跟一個可能會半夜剁他雞雞的女人睡一起。

大概身為人總是會有一個弱點,而悠仁就是他心裡最軟的那塊,在外受盡委屈他只想窩在他的懷裡任性發瘋,光是想想晨曦的焦躁就少了一半,傻傻地笑了幾聲。

回過神被蚊子咬了好幾個腫包,晨曦站了起來把鼻涕眼淚都抹在袖子上,抬頭時他感覺到這個房子好荒涼,彷彿沒有人生活過的異樣感。

此時的他想到唯一能進到屋子的方法,就是沿著庭院還算健壯的小樹,能夠延伸到二樓的延伸平台,可以到窗檯的位置。

晨曦想了許久,才找到落腳處小心地爬上樹,到了攀上較結實的枝幹時,他回頭找手抓的位置摸到一個奇怪的凹凸處,像是用尖銳物刻出來的,歪過頭仔細看到帶著暗紅色的痕跡,深深的刀痕伴隨著顏料刻下一段文字。

『去死吧。』

盯著這陳舊的刻痕,晨曦開始恍惚了起來。

到底是多深的怨氣才寫下這些字,到底是多麽想要隱藏這股憤怒,才會把文字留在這麼微小的位置,重點是誰會在這裡留下這段話?。

把臉一側,發現不只一行字。

『恨、恨、恨。』

『我要殺了你』

『手、腳、頭』

還有更多字在低處,晨曦想蹲下來看的時候。

你在幹嘛。」一個清晰的聲音傳來,晨曦往後一仰,直接腳一滑往下摔!

歪過頭瞬間看到悠仁的身影,在樹下。




下一秒落在雜草上扭了一下腳,抱著腳晨曦吃痛得差點流出眼淚,這時悠仁慌張地跑了過來伸手捧著晨曦的臉,檢查他的脖子,深怕摔到脊椎這些位置的驚慌。

「你怎麼跑來這邊?」悠仁一臉擔憂地說,伸手往那開始泛紅的腳踝撫摸。

「我想你。」晨曦淚眼汪汪的說,可憐的模樣讓悠仁也說不了什麼,無奈的苦笑幾聲。

無奈的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半夜三點了,只好幫忙架著晨曦一邊的手往門口的地方走。

「只好先讓你進來休息了,但我明天要上課,不能待太久就是了。」悠仁在沒有什麼燈光的位置快速掏出鑰匙插進門後解鎖好幾道鎖,還換了鑰匙打開其他位置的門孔,晨曦第一次見識到大門就鎖了四五個鎖。

最後的鎖解開後推開,空氣瀰漫一股後久沒通風的味道,也不是難聞而是有點像地下室那種水泥混合灰塵的氣味。

「你這麼晚還在外面?」晨曦皺著眉,一拐一拐地讓悠仁把他扶進門,接著們砰一聲自動關上,回頭看是有安裝自動關門的五金門鎖。

「我剛剛去醫院看我媽媽,她最近身體不好。」悠仁說著嘆了長長一口氣,神情看起來比往常疲憊許多。

晨曦抿著嘴心疼的看著他説:「她一直打你,不要管她了啦。」

幽暗中晨曦看不清楚悠仁的表情,但能猜得到他的苦笑帶著無奈的說:「畢竟自從父親離開以後,她照顧我到現在,我還是有義務要好好照顧她。」

晨曦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讓悠仁帶著他走過長廊,才發現悠仁都沒有開燈的意思。

黑暗的視線難以辨別建築的結構,在這個環境看久了也很難感受到空間大小,盯著前方久了彷彿連牆壁都開始扭曲,晨曦莫名有些害怕得更貼緊悠仁。

天不怕地不怕的晨曦,竟然對這平凡的屋子有莫名的恐懼。

腦海瞬間浮現那天在山上看見的觀音像,像是被潑血一樣的斑駁。

感受到晨曦的不安,悠仁小聲說:「抱歉之前我母親都不開燈,後來發現燈都壞了,上去樓上到我房間就有燈光了。」

還好身邊是悠仁,晨曦不安的小聲「嗯」,緊貼著自己男人往樓梯方向走。

「樓下是廚房、客廳、母親的臥室。」像是要幫晨曦疏解緊張,小聲地介紹房子位置,就像山上接到悠仁的電話一樣,晨曦稍微能喘口氣。

踏上階梯後悠仁摸到牆上的燈,打開後微弱的黃光亮起來,才看見往上的階梯位置,小心踏著木製階梯來到了二樓。

「我的房間、父親以前的書房、曬衣陽台、浴室都在二樓。」悠仁輕聲說。

二樓的空間是用木板做得輕隔間,有四扇門,其中一扇虛掩的人透著微光,看起來是月亮的燈光。

悠仁拉著晨曦進到另一扇門,一進去打開燈火眼前終於恢復視力。

是一間整齊到不可思議的房間,像是一間樣品屋。

晨曦看著連棉被都摺出角度的床,開始慚愧讓悠仁睡在自己的破地方。

悠仁的臉在燈光裡清晰起來,略顯蒼白的臉孔變得有些消瘦,眼神疲憊的讓晨曦心疼地想抱著他。

「最近沒睡好。」發現晨曦直勾勾的眼神,悠仁害羞的抹了抹臉。

悠仁接著起身說:「我去幫你找冰塊,你先坐著。」

悠仁離開以後,晨曦坐在這個整齊不可思議的房間,忽然有種一動都不敢動。

無論是床鋪、書櫃、任何擺件都是統一的角度,沒有多餘裝飾的灰色窗、黑色窗簾、深木色傢具,雖然有些有了歲月痕跡還是被人用油抹得晶亮,被悠仁隨意放下的背包也被整齊放在椅子上。

望著牆上的月曆,連上面寫的文字跟畫圈都像是用尺、圓規畫出來一樣完美,地面沒有灰塵或是頭髮的碎屑,死白的燈光打在這些事物上顯得更加蒼白,彷彿輕輕一動就會破壞這裡規矩,那種巨大的壓迫感不知從何而來。

這間房間的傢俱、文具都比想像的老舊,復古的裝潢用品使空間變得更有壓迫感,明明小破屋更破舊,但這裡莫名像是鬼片裡會出現大戶人家荒廢許久的老屋,陰森森的樣子,。

晨曦看著空氣發呆許久,聽到了腳步聲才恢復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實木地面,聽起來又沉又悶,像是來自遠方巨大拖行某個行李才有的迴響,忽然讓晨曦感到莫名緊張,像是有著逐步靠近的是巨獸。

直到悠仁皺著眉走進來晨曦才鬆了口氣。

「你家好奇怪。」這是晨曦一進來到現在深深的感悟。

悠仁愣了一下,勾起讓晨曦放鬆的笑容:「所以我才喜歡去你那裡。」

晨曦一聽到就心跳狂炸,腦子裡已經抱著悠仁奔向小破屋在那張破床上開始愛情動作片情節,不過一回神看到這詭異的屋子又性慾全退。

感受到晨曦的不安,悠仁主動推亂了一疊放在桌上的參考書,坐在床上的時候多扭幾下屁股讓床跟棉被鬆動,多了許多皺摺,從抽屜找到帶黃光的夜燈,點亮後讓這間房間多了一些溫度。

接著從衣櫥拿出隨身播放器,放進一張光碟。

機器運轉啟動,光碟在機器裡發出運轉聲,接著一段旋律蔓延出來。

『總在閉上雙眼之後 才能看見妳
這是一個心中秘密 偷偷在愛妳......』

吉他跟人聲蔓延空間,變得沒那麼安靜沉重了。

「秘密!我的手機鈴聲就是這首歌。」晨曦撐著上身伸出腳,悠仁把腳自然地放在他的膝蓋上,拿著冰敷袋幫他敷在腳踝處。

「我是聽到你的手機鈴聲才知道這首歌的。」悠仁幫他把冰塊袋隔著毛巾加上繃帶固定在腳踝。

像是被在乎的感覺,晨曦傻呼呼的笑了,被這麼一摔又看到悠仁,他覺得自己真的是戀愛腦。

頓時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妳卻不知道 有人在想妳......』


「先冰敷,我找衣服跟濕毛巾給你擦擦身體,明天我再陪你去看醫生。」悠仁邊說邊調整冰敷袋,還幫他按摩小腿肌肉。

『總在黎明來臨之前 我還是清醒
什麼時候我才可以 進入妳的心
好想對妳說 我正在想妳......』


晨曦才鬆了口氣說好,疲勞感才慢慢湧上,這段時間累積的情緒、疲勞還被阿南那幫人弄到他心氣不順,做什麼都被受阻還要吞老鬼的氣,又累又煩的讓晨曦頭一歪倒在悠仁肩膀,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我拿衣服給你,早點睡,你也瘦不像話。」帶著笑意的聲音,熟悉的氣味,晨曦突然覺得好累眼眶又開始泛紅想哭。

「我給你養好不好,不想當什麼爛楊哥了。」晨曦悶悶地說,聲音帶著一絲鼻音。

說到底他也是個過幾個月才滿十八歲的小屁孩,揮霍青春及時行樂的小屁孩,最近真的被那群垃圾大人逼得夠嗆了。

下一秒他覺得自己像要溺斃一樣緊緊地纏著悠仁,力道大的讓優人發出小生開始掙扎。

『我彷彿可以聽見妳的心跳妳的聲音
不要只有在夢中才能看妳才能靠近
我可以慢慢的等 直到妳離去』

「不當楊哥了,當我一個人的晨晨。」悠仁邊說邊輕輕推開他的頭,起身去衣櫥找寬鬆的運動服,還好兩人體型差不多都可以交換穿衣服,還拿了一瓶水給他。

「秘密基地被拆了。」晨曦忽然想到,扁著嘴說。

「最近有一些政府徵收的案子,我們這區好像也有在談,聽說要蓋高鐵站。」悠仁淡淡的說著,彷彿沒有太多遺憾的樣子。

「我們回憶的地方耶!」晨曦不滿的抗議,他的眼淚還是啪嗒啪嗒的在流,晨曦無法控制自己為什麼流淚,整個人像失能的嬰兒一樣流淚,他可喜歡那個垃圾地方。

「人在哪,回憶就在哪。」悠仁笑咪咪地拿著幅過來,塞衣服進他的懷裡,接著伸手捏著捏有些氣鼓鼓的臉,拿一條毛巾抹了抹哭醜哭腫的臉。

「我先去洗澡,等等幫你拿熱毛巾。」悠仁拍拍晨曦的頭說。

也許是環境處理過了,有些鬆散的柔軟的棉被,耳邊的音樂旋律輕快柔和,環伺身上的壓迫感減輕不少。

晨曦獨自艱辛的換過衣服以後,頭一歪躺上單人床,忽然睡意湧上。

連悠仁回來拿著毛巾在他的臉上塗塗抹抹都沒有反應似的,掛著口水歪著身體任由他擺佈,還有一杯水餵進嘴裡,清涼的液體讓煩躁的心都平靜許多。

在意識陷入一片黑暗前,整個人落入一個暖暖潮濕的擁抱,因為床很小兩個人只能纏著,晨曦最喜歡纏著的狀態,滿足地陷入深深的睡眠。

如此放鬆祥和的狀態,但他總覺得那股不安在念頭緩緩浮現。

『我要燒死你。』

但睡意太濃了,晨曦決定把不安拋在腦後窩在悠仁的懷裡大睡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