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日凌晨三點的寒風從微開的車窗竄入，拍打在楊浩凡酣熱的臉頰上，讓他感到相當舒服。他正坐在一輛計程車上，身邊還有另外三位朋友，同樣因為酒精而有些茫然。
楊浩凡從賴璽的辦公室回去後，就直接回到宿舍，打算補上昨晚被奪走的睡眠。而他就這樣從下午五點半一路睡到晚上十一點，連晚餐都沒有吃，直到他的一票損友粗魯地推開了他的房門，大聲地把他叫醒。
這群朋友並不是楊浩凡班上的同學，而是他在社團裡認識的，他們經常拉著楊浩凡到處尋歡作樂，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睡什麼睡啊，現在才幾點就在睡，你是不是大學生啊？」那群人中一個矮個子的男生大聲說道。「走啦，夜唱，有妹喔。」
於是楊浩凡就這樣糊里糊塗地被他們拉了出去，直到站到自己的機車前，才搞清楚狀況。
他們一群人站在校門旁的機車停車場，討論著誰要載誰。
「欸楊浩凡，她給你載。」矮個子男生說著，將一個女生推向楊浩凡。
這個女生矮了楊浩凡半顆頭，一頭藍紫色的長髮挑染著亞麻灰，五官雖然不是非常標緻，但依然充滿魅力。
「嗨！我叫梁晴。麻煩你了！」女生用充滿朝氣的聲音說。
「不會啦，我叫楊浩凡。」接著楊浩凡從車廂中拿出第二頂安全帽，遞給梁晴。「給妳。」
梁晴看了安全帽一眼，不過並沒有接下。
「不幫我戴嗎？」梁晴臉上掛著笑容，歪頭看著楊浩凡問。
「欸？」楊浩凡一時反應不過來，不過下一秒梁晴就一把拿過安全帽。
「開玩笑的。」她說完又露出更大的笑容，然後迅速戴好安全帽。
楊浩凡半是有趣、半是無奈地搔了搔自己的頭。他看向其他人，大多數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他也趕緊將自己的安全帽戴好。等梁晴在他背後坐穩後，就跟著車隊朝市區的KTV騎去。
他們一群人一邊喝著酒，一邊大聲地歡唱著。本來打算一路唱到早上的他們，因為酒喝得太快了，還不到三點，大部分人都已經醉得差不多了，甚至有人就這樣在包廂裡睡得不醒人事。於是他們只好提早結束，攔了幾輛計程車回學校去。
楊浩凡用快要無法對焦的雙眼，看著車窗外有些模糊的景色，接著突然感覺到有什麼碰到了自己的肩膀。他轉過頭看了看，原來是睡著的梁晴把頭靠上了他的肩膀。他就這樣一邊享受著梁晴的依靠，一邊看著窗外放空。
不過沒多久後，計程車就停在了學校的門口前，楊浩凡只好依依不捨地叫醒梁晴，一起下了計程車。
四人昏昏沉沉地站在校門口，四處張望了一陣。
「其他人呢？還沒到嗎？」楊浩凡問。
「他們說他們先回宿舍了。」同車的一名男生拿著手機說。
「那我們也回去吧。」楊浩凡說。
「啊，我自己住外面，那我走這邊，再見！」站在楊浩凡對面的女生指著右側的街道說。
「那我送妳回去吧。」那個男生這麼說著，兩人就一同離開了。
楊浩凡盯著那兩人的背影看了一陣子，然後轉頭看向梁晴，發現她也剛好看向自己。
「那我們也回去吧。」楊浩凡說
「嗯！」即使喝醉了，梁晴依然用充滿活力的聲音回應到。
兩人走在校園裡，夜晚為熟悉的景色塗上了不一樣的色彩，加上酒精的餘韻在腦中催化，楊浩凡感覺眼前的世界別具一股浪漫和神秘的氛圍。
「欸！」梁晴叫了楊浩凡一聲，用手指戳著他的手臂。
楊浩凡看向她，發現她正將手機舉到自己面前，螢幕上顯示著一個行動條碼。
稍微用那有些遲滯的腦袋思考了一下後，楊浩凡才理解她是要加入line的好友。於是他拿出手機，掃了畫面上的行動條碼，成功將對方加為好友。
梁晴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停下了腳步，用手指著身後的建築。
「那我先回去了，掰掰。」她說。
楊浩凡抬頭看向她手指的方向，才發現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女生宿舍前了。
「啊，好，掰掰。」楊浩凡說。
梁晴向他揮了揮手，然後就轉身邁開輕巧的步伐，回到女生宿舍。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門口後，楊浩凡才轉身慢慢朝著男生宿舍走去。
不知道是因為身旁少了一個人，還是醉意稍微有些退去了的關係，楊浩凡覺得前方的景色似乎變得有些單調，不再那麼吸引人了。
回到448號房後，他打開桌上的檯燈，隨手抓起了盥洗用具和更換衣物，就往浴室走去。
熱水潑灑在楊浩凡的背上，發揮了些許按摩的效果，同時也溫暖了因寒風而受凍的身軀，令他捨不得關上水龍頭，就這樣呆站在水柱下足足五分鐘。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一直淋著熱水，他來浴室的目的終究是洗澡。他勉為其難地關上熱水，從頭開始盥洗。
將全身上下都清洗乾淨後，他依然站在溫暖的水流下，從臉盆中拿出了牙刷和牙膏，刷著牙的同時，也繼續享受著熱水帶來的歡愉。
等到連牙都刷完了，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熱水的懷抱，迅速穿上乾淨的衣物。
剛洗完澡的他，感覺酒意幾乎完全退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空氣和身體之間的溫度差所帶來的清爽感。
他心情愉悅地走過無人的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前。一打開房門，眼前的景象卻讓他驚恐無比。
一個模糊的人形黑影蹲在李志丞的書桌前，仰頭看著他的床鋪。這樣的畫面直覺地讓他聯想到昨晚的詭異經歷，不悅的記憶再次被翻出。
熱水帶來的溫暖迅速從楊浩凡體內散去，雞皮疙瘩爬滿了他的皮膚，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停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一時之間一切都停止了，楊浩凡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跳也要停止了。
見到那團黑影沒有反應，楊浩凡悄悄地退出了門口，萬分謹慎地關上房門，站在房門外思考著該怎麼辦。
考慮到剛剛喝了不少酒，他試著說服自己是酒精在作祟，才讓他出現幻覺。
他揉了揉雙眼，用力地深呼吸了幾口氣，接著再次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往內窺探。
這次房內一切如常，地上沒有任何人影，李志丞和何宗廷正在床上發出微微地鼾聲，剛才的人影大概真的只是看錯了。
楊浩凡稍微放心地嘆了口氣，回到房內，不過還是不斷看向李志丞的書桌前，深怕那個人影忽然又憑空出現。
把東西稍微收拾一下後，他最後又確認了一次人影真的不存在，接著就爬上自己的床，準備睡覺。
他在睡前稍微看了一下手機，發現剛才加入好友的梁晴傳了一則「晚安　今天謝謝你」的訊息給他，於是他也回傳了「晚安　也謝謝妳」的訊息給她，然後就滿意的遁入夢鄉了。

§

楊浩凡睜開雙眼，在床上深了個懶腰，拿起放在枕頭旁的手機看了看。
一點二十六分。
他朝房間的窗戶看去，明亮的光線穿過窗簾稍微透入房內，外頭這麼亮代表著現在大概是白天，也就是下午一點二十六分。
楊浩凡那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在這時才逐漸開始運作。
今天的課表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都是滿的，也就是說他已經睡掉了早上的三堂課，現在連下午的課都已經遲到了。
而且這兩堂課的教授都熱愛點名。
意識到這件事情之後，楊浩凡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急忙換掉身上的衣服，抓起昨天扔在地上的書包，慌張地衝出房間。
他全力在宿舍走廊上奔馳著，卻在轉過轉角，準備下樓梯時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人，還好及時煞住了。
「抱歉！」楊浩凡立刻向對方道歉。
不過定睛一看，他赫然發現站在眼前的人是李志丞和陳建洋，這兩人的出現讓他感到一陣混亂。
「你們怎麼沒去上課？」楊浩凡問。
下午的這堂生物化學課是系上的必修課，所有人都必須上，理論上這兩個人現在應該要坐在教室聽課，而不是悠哉地在宿舍閒晃。
對面的兩人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楊浩凡。
「今天的生化課停課啊，你睡傻了喔？」陳建洋說。
楊浩凡皺起眉頭，回想著上周的生化課，不過他並沒有印象有聽到這周停課的消息。
「什麼時候說今天停課的？」
「昨天在班群講的。」李志丞說。「你沒看班群嗎？」
聽到李志丞這句話，陳建洋一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你自己也是剛剛才看到的，怎麼說的好像很了不起一樣？」
「就算剛剛才看到也是看到了啊。誰像你整天閒閒沒事盯著手機看啊。」李志丞不服氣地說。
在兩人爭辯的同時，楊浩凡暗自在心中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會兩堂課都缺席了。
而緊張感一消退，饑餓感就隨之浮現。
楊浩凡舉起手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話。
「不重要，你們先跟我去買吃的，我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好餓。」
「好啊，我們剛好也在想要不要去買個飲料。」李志丞說。
三人出了校門，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閒晃。楊浩凡東張西望尋找著想吃的食物，不過一直找不到滿意的選項。
「你到底要吃啥？都走過快十家店了。」陳建洋說。
「選不出來，學校附近的東西都吃膩了。」楊浩凡回答道。
「說到這個，我昨天在寧南路發現一間超好吃的日式咖哩欸。」李志丞說。
走在前面的陳建洋忽然轉過頭來，皺著眉頭看向他。「你去寧南路幹嘛？」
「前天我不是跟你們說我遇到靈異事件嗎？」李志丞說。「我昨天就是回去找人幫我處理一下。」
「原來如此，那結果怎麼樣？」
「說來話長，但基本上算是解決了吧。」接著李志丞將話題轉移到楊浩凡身上。「你選好要吃什麼了沒啊？前面都要沒餐廳了。」
楊浩凡停下腳步，看向後方走過的路，稍微想了想。
「算了，我去便利商店隨便買點吃的好了。」他說。
李志丞和陳建洋同時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三人就調頭走回學校旁的便利商店，在裡面各自挑選著要買的東西，結完帳後坐到裡面的用餐區。
「欸對了，我跟幾個朋友這禮拜日想去烤肉，你們要不要一起來？」楊浩凡一邊吃著剛才買的香辣打拋豬肉飯，一邊問道。
「大後天嗎……」李志丞拉開手上利樂包裝的奶綠，同時稍微考慮了一下。「好像不錯，算我一個好了。」
成功拉攏到一個人後，楊浩凡轉頭看向陳建洋。
「我這禮拜要回家一趟，應該沒辦法。」陳建洋說。「如果我有空的話肯定會去的，真可惜。」
「好了啦別嘴砲，不去就不去，說這麼多。」楊浩凡一臉不以為然。
「就真的剛好沒空，不然你改天再辦一次，我一定到。」陳建洋繼續爭辯著。
楊浩凡揮了揮手，不打算繼續和他爭論。他拿出手機，傳了訊息給梁晴，問她要不要去這次的烤肉活動，而對方也馬上就答應了。
從梁晴的態度來看，感覺搞不好能進一步發展。楊浩凡在內心竊喜著。
「欸，李志丞，記得帶妹子來，沒有妹子嚴禁參與。」楊浩凡說。
「哪有妹子可以帶。」李志丞心不在焉地一邊滑著手機回答。「我又不是你那些……」
中斷的句子吸引了楊浩凡的注意，他把原本盯著手機的雙眼看向李志丞，發現李志丞正一臉慌張地看著手機螢幕。
「怎……」
楊浩凡正要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李志丞快速地從座位上起身，打斷了他的話。
「完蛋！我忘記我有事情要做了。先走了，再見！」他丟下這句話後就飛快地離開了便利商店，消失在街道上。
楊浩凡呆愣地看了看他放在桌上還沒喝完的奶綠，然後把視線轉向陳建洋，挑起一邊眉毛，想要尋求答案，不過對方也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的朋友做出些奇怪的舉動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因此楊浩凡也沒多在意，繼續吃著他的打拋豬肉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