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讓未來的你悔恨當初的自己……」

「——阿翔……」
「…………嗯……？」
隱約聽見有人呼喚自己，海翔迷迷糊糊張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白茫茫的一片謎之空間。
「……什麼！？這裡是哪裡？」
『阿翔——是遇到了什麼好事嗎？』
久違了聲音在旁邊傳出。
「……是……是妳……」
黑色長直髮的少女出現眼前。
「是時候告訴我妳的真實身份了吧……」
『不……阿翔你也沒有必要繼續主動探索這個問題，因為我相信你很快就會找到答案，而且……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欸——？」
『希望你……能夠……想起我吧……我的……』
謎之少女忍著淚，聲線漸漸變得模糊。
少年的回應傳達至對方的耳膜之前，她已經消失不見了。
然後過了不知多久——
「…………」
外面雨點打在玻璃窗的沙沙聲勉強把海翔帶回現實世界。少年滿腦子都停留於昨晚發生的事件中。
無論是熱水潑姑母、抑或是痛罵老爸，兩者都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偉大壯舉。
恨不得馬上把這個好消息跟丹迪跟澄美分享——
海翔打開了通訊軟體，發現兩小時前丹迪已經發了一張相片給自己——
看他正在坐的位置，背後有一間間類似機場禁區免稅店的面貌，十有八九他是在等候轉機吧。
『我現在人在迪拜，還有三個小時才乘搭另外一班飛往美國的航班。
PS. 雖然這條路不是我自己決定的，而且肯定會是荊棘滿途，但我也會努力看看，希望能夠在那邊闖出一片天！』
本來還想報告昨日的輝煌事蹟，看到丹迪這段文字之後，海翔立馬感悟到自己有多幼稚跟短視。
丹迪面對非自願要走而且充滿未知數的前路，依然勇於正面思考，想要在這個既定事實裡面尋求突破方法。
然後看看自己，只會用這些白痴的自我陶醉來掩蓋自己對未來的迷惘。
吐出了那句要搬走的宣言，但下一個落腳點在哪裡呢？完全沒有頭緒——
確定了無人能夠給錢自己出國，那之後的對策呢？要靠自己出來打工還是放棄這條路呢？完全沒有計劃——
面對這樣的丹迪，應該怎樣回覆才好呢？
『姑母突然撤消了資助我的打算，因為這件事我也跟老爸鬧翻了，我說會靠自己完成出國夢想，還有告知了他，我會盡快搬走……』
訊息被海翔發送後不久已經得到對方的閱讀，只見對方的在線狀態不斷徘徊於「輸入中」跟「在線上」之間，可見丹迪也在猶豫該怎樣回覆。
數分鐘後得出的結論如下。
『——事到如今先去找打工吧，我會替你加油的。』
『嗯……』
『——對了，三澤千香那個你收到了沒有？速遞追蹤那邊看到說它已經在早上開始派件了耶……』
時間剛剛好，就在看過丹迪訊息的瞬間，手機震動了片刻，顯示了一則訊息說專輯已經送到彩湖廣場的速遞站。
『——剛好收到訊息了，要三天內取件。』
『那麼再次祝福你能夠透過她獲益更多。我還有些要事，之後再聊吧。』
兩人就這樣結束對話。
上天似乎也有留意兩人的對話，停止了降雨好讓海翔出外取貨。
以防萬一還是先看看天氣預報吧。
『……隨著這股強雷雨帶逐漸向北移動，預料本地的雨勢將會減弱——』
聽完重點部分之後，少年就關上電視，提著折疊傘就出門。

一路上沒什麼乘客上落，不消二十分鐘海翔已經抵達彩湖居。穿過廣場的大門口，乘電梯往一樓去，昨晚吃飯飯店的對面就是取件的地方。
店鋪裡頭沒有任何燈光，玻璃門掛著一個告示：「用膳時間至兩點，不便之處敬請原諒」。
既然肚子還遠遠沒餓到呼呼作響的程度，難得有段空檔那就重遊故居吧，反正特意叫丹迪把專輯送到這裡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決定了就轉身走回頭路，往剛才下車的巴士站的另一個方向去，那邊是彩湖居住客出入口，早已失去住戶證的海翔已經沒有進入的資格。
「嗯……？喂，小子，你不是搬走了嗎？幹嘛突然回來？」
在閘口前叫住海翔的是一名年約五十歲的光頭護衛大叔，他從海翔升讀國中開始已經駐守在這個崗位至今，一眼就把站在外面的少年認出。
「很久不見……我只是想過來緬懷一下而已，我可以進去嗎？」
護衛大叔點了頭，解了鎖讓他通過。海翔在訪客登記表格上簽了個名之後，別過大叔轉身就走。
雙腳正式踏進這片由灰藍、白、紅三色大理石拼湊而成的人行道，身心感受著迎面而來的清風、經呼吸道進入體內的空氣、以及一座座兩至三層的歐陸獨立屋式洋房，人行道盡頭就是海翔的故居，只是故居被窗簾緊密遮蔽著，完全看不到內部環境。
接著來到分岔路口，轉右沿著這條弧型道路前進，終點會跟主幹道匯合。
而這些過往都被當作理所當然的事物，如今卻成為海翔內心最大的遺憾。
過往十年最難忘的點點滴滴，這瞬間就像一齣倒帶中的電影一般，每個底片都記錄著這些難以忘懷的風景。即使早已事過境遷但感覺依舊真實，彷彿所有事情都是在近半年發生一樣。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讓時光倒流，用現在的思維重新經歷這十年多一遍，也許日後想起這些往事的話就不會這麼鼻酸、這麼後悔不捨。
為什麼有這種感覺？海翔這一刻也無法具體得出答案，只是覺得自己很討厭，不斷質問自己為何不珍惜在這裡渡過的時光。
走著走著來到緩跑徑，勾起了昔日與澄美跑步的時光。
沿著緩跑徑穿過小型休憩花園後，就是澄美的家。
不知道澄美是否在家呢？
這個問題很快得到解答。眼前有位中年男郵遞員持續按鈴及致電不果，一臉焦急的樣子，家裡應該是沒有人吧。
然後海翔走了上前，向他招了個手。
「您好，我認識這戶人家的，請問有什麼事？」
「那就好了，是這樣的——」
他從身後貨車車廂內拿出一封掛號信，給了海翔。
「——這裡有封緊急郵件，指定今天一定要派送給這裡叫澄美的小姐，麻煩你代為簽收吧，我沒什麼卡在這裡的時間了，還有一大堆信件等著我派發，不好意思呢。」
海翔草草簽了個名後，對方就笨拙的把地上一個裝滿信件包裹的大布袋提到車上離開了。
少年撥打給澄美——
『…………喂？』
『喂？澄美，這麼久才接聽啊？』
『……有什麼事嗎？』
聽起來聲線十分虛弱，果然是剛剛睡醒嗎？
『是這樣的，我在彩湖居，剛剛有位郵遞員想要派發信件給妳但聯絡不上妳，於是交了給我，妳現在方便下樓取信嗎？或者我等妳梳洗好也是可以的啦。』
『……抱、抱歉，先放在你那邊可以嗎？』
『欸？嘛……我是沒什麼問題的啦……反正畢業後最近也無所事事……那妳什麼時候要拿？待你完成了體藝大學的面試之後嗎？』
『嘛……咳咳……關於這一點——』
『——澄美小妹妹，讓我先給妳量度一下血壓，然後再吃藥吧——』
打斷兩人對話的是一道中年女性的聲音。
清楚聽到澄美回覆一句「好的」之後，海翔有點愕然的問：
『澄美……妳住院了嗎？發生什麼事……？』
然而電話的另一邊沒有直接說出答案，只是一句「抱歉，先掛了」就此矇混過去。
海翔滿腦疑惑的放下電話，知道現在不是繼續回首舊日的足跡的時候。
到底發生什麼事？不可能是因為練跑而造成的傷害導致住院檢查吧，這兩天的降雨量根本不容許她出外，更遑論要出去跑步。
實在搞不懂，但又很想搞懂這件事。
不久，海翔回到出入口，再遇那位警衛大叔。
腦內忽然好像開了竅，他停下來向大叔詢問。
「抱歉，我有個奇怪的問題想問一下……昨晚大概十點直到現在，有沒有救護車進去過呢？」
「我早上七點上班到現在這段時間就沒有，但可以幫你翻查車輛記錄表一下…………啊，有啊。」
「是、是什麼時候進去的呢！？」
「如果夜班同事沒寫錯的話，就是凌晨三點有一輛救護車到達了108號室，不消十分鐘就離開了。」
——這是澄美家的門號！
「好，謝謝——」
對方還沒聽清楚自己的答謝之前，海翔已經準備拔足離開。
最接近的醫院……最接近的醫院就是在那裡！
以前還熱衷長跑的時期，受傷包紮時都會到這裡求醫，合上眼也能知道前去的路線。
不管昨日的風雨為大地造成多少尚未清理的障礙物，只知自己只想用最快速度跑到醫院——
無視了交通燈號，冒著被車子撞死的風險，海翔也堅決化身足球員不停在人群間高速盤扭，跑了十分鐘終於達陣了，「北環醫院」大門就在眼前。
闖進詢問處，向職員查詢了澄美的床位後直接跑樓梯上了四樓，找到澄美的時候整個衣衫背部已經滲出大量汗水。
「澄美，妳沒事吧！？哪裡受了傷！？」
花了近多年來最龐大的運動量，終於成功跑到澄美身邊。看到她四肢並沒有處於包紮養傷狀態，身上也沒有明顯傷痕，只是看起來比較疲倦。
「小翔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呢？」
她挺起了身體，勉強地張開眼瞼，彷彿講一句話都要費盡氣力。
「……這些小事就不用追究了，妳身體怎麼了？」
「沒、沒什麼……只是昨晚高燒不退，媽媽看我好像很辛苦，於是大驚小怪的召了救護車把我送到醫院，醫生檢查過只是重感冒，應該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難道是因為昨晚的大雨嗎？」
「不、不是啦……幾天前我喉嚨已經有點不舒服，只是沒有及早求醫所以搞成這樣……」
「但，你是昨晚遇見了我，濕透全身回家之後才發現自己發熱的，不是嗎？」
「嘛……是沒錯——不過沒關係，這不是小翔的錯，不要自責……」
口裡說沒關係，不要緊，但從她深鎖的眉頭上海翔感覺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手上的信件在剛才極速狂奔過程中已經被弄皺了，從褲袋拿出來攤開後仔細察看，左上方印有一個小小的校徽印記。
「難道這封書信……是體藝大學寄給你的嗎？」
「……嗯，但已經沒了。」
澄美悶悶的說道。
「…………」
莫非……這次住院影響了她升讀體藝大學的資格嗎？
雖然不知道書信的確實內容，但從她不斷看著窗外陰天景色，不時神情落寞的搖頭嘆氣，讓海翔確信了自己的推測。
而更讓海翔感到滿滿罪惡感侵襲內心的是澄美那淡然的態度——
害妳失去追尋夢想機會的是眼前這個只顧沉溺於過去而自我迷失的懦弱男耶！然而為什麼妳的神態可以這樣的平靜？
難道是為了不讓對方內疚自責而忍住眼淚嗎？
看到她皺著眉頭，雙眸都只看著外面那十足襯托出她的失落的天氣，怎能教自己不後悔？
……說不定，她會走回自己的舊路，就這樣埋沒於這次陰影之中，甚至因此放棄跑步……
——這些思想不斷在海翔腦裡盤旋著。
「抱歉……是我的錯……」
哪有這麼厚的臉皮再面對她呢？
海翔拋下那封信連頭也不敢回，轉身跑離病房。
就是自己，讓唯一一次獲學校推薦升讀大學的機會泡湯；就是自己，讓她這些年跑步的最終目標徹底落空。
——摧毀了澄美的夢想之路，就是自己。
可惡，真的太可惡了……
自己根本不配存在於這空間——
實在沒資格、沒面目再見她了，不如乾脆以後不見就好了。
「……！」
「……小翔，你怎麼了啦！？欸——」
澄美的呼喊叫不住已經跑走了的海翔。
「我沒資格留在這裡……不用再喊啦……」
海翔不顧一切的往前奔。
純粹交由身體肌肉控制自己的動作，恍如零意識的往下走了數層階梯，準備轉彎邁向通往正門的筆直通道——
在轉彎的瞬間，海翔沒預計到有救護員跟傷者家屬在同一時間推著病床經過，差點撞了過去。
「——先生，不好意思。」
「——啊，抱歉……」
回頭一看，是一位上半身淌血的少年，年紀看起來相信是國中還沒畢業的年青人，他一對年齡差距甚大的父母緊貼在病床兩側。但兩人並非哭求醫生們一定要救回兒子，而是從踏入醫院正門之後就一直在高聲爭論，爭吵聲貫徹整個樓層。
「——妳這廢柴，究竟懂不懂當一個母親的啊！？」
「我、我已經知錯了啊！你從上救護車開始就一直在罵，再罵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啊！？」
「就、就是妳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我才火大，怎麼妳事到如今都沒有悔意的呢？我們唯一的兒子差點死了耶！你一直都不懂得教導孩子、關懷孩子，連他拿起了刀自殺這麼嚴重的事情妳還不知道！」
「我、我那個時候在露台晾衣服嘛……哪能分心管這麼多……」
「但、妳、能、夠、做、的、東、西、不、止、這、樣、吧！？要是妳能多關注…………」
被逼將兩夫婦與自己無尤的說話幾乎照單全收，在場其他人紛紛露出厭煩神情，除了他之外——
海翔佇立在通道中間，眼前就是醫院正門，雙腿卻跟隨了大腦的吩咐停了下來，像開了竅似的瞪大了眼睛。
欸？剛剛那西裝大叔說了什麼？
能夠做的東西……？
對著從高山頂峰狠狠跌進低谷的澄美，自己作為讓她墮崖的最大罪人，除了一味作出無用的道歉之外，應該還有其他更實際的東西可以做吧……
沒錯，她失落了面試也許是鐵一般的事實，但為了避免她落入自己經歷過的無盡深淵，自己還能做的東西到底是……
「…………！」
果然上帝是有留意到自己的煩惱，彷彿朝自己的腦海植入了一絲曙光，附在大腦上方的燈泡頓時亮起了。
從未感受過的能量，這股志在必得的振奮衝擊向海翔襲來。
「……果然能夠做的，能夠有效鼓勵到澄美，只有這個嗎……」
現在已經不是領取專輯的時候了！既然還有兩天期限，就改天再去拿吧，目前最重要的是什麼，心裡已經下了決心，就算再來一場狂風暴雨也不會動搖。
不過回去之前，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海翔拿起手機，在輕觸屏上按了話筒的標記。
『……喂？澄美？抱歉我剛才肚子很痛，所以辦了大事之後就離開了，怕打擾妳休息。』
『喔……是嗎？那打給我有什麼事？』
欠缺朝氣的聲線從電話的另一邊傳出。
『沒什麼……只是想問妳明天什麼時間出院而已。』
『怎麼了，小翔你想要接我出院嗎？不用了啦，媽媽會過來接我的啦，何況這次又不是什麼大病……』
『我想要知道，我想要關心妳，所以回答我就可以了。』
『……好吧。明日下午三點辦好出院手續，取藥後我想三點半就會離開吧。』
『好的，謝謝。』
沒有給予澄美任何回應機會就火速掛掉電話。
隨即踏出醫院範圍，登上回家的車。
回到那空無一人，討厭的家之後，差不多到達白天與黑夜交接之時。
海翔沒想太多，快速完成所有睡前日常任務後，九點就關了燈睡覺。

經歷了久違的深度睡眠後，沒有任何鬧鐘響聲的提示下海翔睜開了眼睛。
好像自從國中初期之後，已經再沒經歷過自然醒那種精神奕奕的狀態。
他伸了一個振奮的懶腰，吃過中午飯後便走到大門旁的鞋架前搜出自己的跑鞋——
鞋子用一個封滿塵埃的盒子盛載，塵封了接近六年的跑鞋終於可以再次呼吸新鮮空氣。
白色的鞋頭已經滲了一層層黃色，但猶幸的是這對初中購入的跑鞋還算合穿，而且經過檢查後避震功能並沒有什麼退化。
只不過……沒跑那麼久，身體真的撐得住嗎？
不，不能想太多了！為了讓澄美走出落選的陰霾，自己作為罪魁禍首，只有這條路可以走，只要這個方式可以補救。
要讓她明瞭，就連這個男生都願意穿起跑鞋突破自己的心理陰影，她自己一定也行，正因為她擁有比自己更成功的潛力，就更加不應該放棄。
為了確確實實把這個道理鑲進她的心嵌，光出一張嘴是沒有用的，必須豁出去用行動實踐。
時間還差兩分鐘就來到下午兩點。
既然食物已經在體內消化得差不多，就換上運動服啟程吧。
不過路線該怎麼制定？直接取道高速公路旁的人行道的話其實半個小時已經可以讓海翔完成目標，但他不屑走捷徑，因為他很清楚這趟旅程的目的是除了讓澄美振作之外，也要測試一下嚴重疏於操練的自己現在能夠跑多少。
從一打開地下大堂大門的瞬間，夾雜著冷風的微微細雨已經出來迎接海翔。
但也管不了這麼多，銘記著這次跑步的兩個初衷，就能夠掩蓋寒冷天氣所帶來的痛苦。
在一片正面的心理狀態下，海翔按下了剛下載的跑步記錄程式，拉筋熱身後開始計時。至於確實路線，其實心中也沒有固定的答案，反正這一帶的路早已經熟悉不過，漫無目的的繞區內一圈再跑到舊居那邊再跑也不怕迷路。
第一次以跑步形式，在這個平常極度繁囂，噪音污染不斷，現在卻因為暴雨過後而停擺的工業區穿梭。
感覺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催促雙腳不要輕易停下。
經過反復的上坡路跟平路之後，大廈林立的景色已經逐漸消退。跑過這條跨越海峽的天橋後，迎面而來的就是一片山水清幽的人工島，無論氣氛、空氣都完全是另一個層次。
沿著身旁的彩湖大道推進，本來不消十分鐘就能跑到舊居範圍，但身心都不容許海翔就此完結，因此他決定繞著小島的海岸線，迎著清勁海風嘗試挑戰自己這幾年跑步真空期的極限。
跑著跑著，海峽已經遠離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從瞳孔中映照出的畫面就只剩下兩旁的樹木。
昨夜的狂風為路面添加了不少大小不一的枯枝，讓海翔的跑步節奏有所擾亂，這也讓海翔開始感到雙腳大腿有點不對勁，看來是抽筋的先兆。
開始響起警號的肉體跟不想放棄的心不斷互相角力，眼見一座座令人緬懷的建築物呈現眼前，過度繃緊的左腳此時卻終於承受不了，發出一陣讓海翔痛得眼球都快飆出來的痛楚。
實在毫無招架之力，按著大腿肌肉，絕望的看著眼前的舊居。
大概就在眼前數百米左右的距離，明明只差一點點，為什麼這都完成不了？
難道上天都想讓這個近年都不好好努力的男生吃點苦頭嗎？
拿出還在計時的手機程式，看看這趟成績——原來只是跑了十公里，時間卻已經花了七十分鐘，而且身心、精神上已經近乎崩潰，遠遠達不到當年的水準。
心裡很清楚不能靠自我振奮就能回復當年勇，他沒有勉強自己，只是咬緊牙齒一拐一拐的繞過身旁的樹木，從迴旋處的盡頭走到街口，往舊居的正門方向緩緩推進。
「小子又是你啊……你的腿怎麼了？扭傷了嗎？」
「嘛……不、不是這樣……」
腿又累又口渴，海翔說出這句話已經幾乎花光所有氣力。
生怕小腿一發力就會再度抽筋，海翔沒有再分心跟進大叔的說話，只求平安到達澄美家就心滿意足了，他一步一步的走，甚至連上了年紀的長輩也走得比他快。
好不容易走過休憩花園，看到少女從救護車下來。
她很快注意到海翔，對方還在一拐一拐的經過舊居門前時已經呼喚著他。
「小翔，你這副裝束…………！」
澄美以一副即驚訝又驚喜的表情衝向海翔面前。
看到她這嘴臉，證明自己這次跨出的這一大步，至少不會是零收穫吧。
「你把所有隨身物品都擠在褲袋，大大影響了跑步的節奏，而且看你鞋子就知道它的避震功能完全不及格，加上近年沒有跑步習慣的你一跑就跑了十公里，也難怪你會落得如斯田地。來，讓我看看你那雙繃緊的小腿。」
「——嗚、嗚！不要碰、不要碰這裡！」
太遲了。隨著澄美冰冷的小手輕捏著左腳那塊僵硬的肌肉，少年發力的瞬間小腿再度抽筋，無法雙腳站立，只能倚在牆邊按著抽筋位置呻吟。
「先進來休息一下吧……」
她一邊說一邊解開大閘的鎖。
沒有拒絕的選擇。還是聽她的話，先盡快解除這痛苦的狀態吧。
怕小腿用力會加劇痛楚，海翔連鞋也沒有脫，單腳跳到大門前的沙發上就坐。
緩緩地提高左腳嘗試放鬆肌肉但似乎沒什麼幫助，固執的小腿堅持要與海翔角力。
「你就乖乖坐下，不要再亂動啦，我拿運動後用的舒緩膏給你塗一下。」
海翔連忙點頭示好。
她轉個頭回來後，手心黏了一團透明的啫喱。
「等一下會有些痛，撐過開首幾秒就會好一點了。」
說完，她就把手心上的物體往海翔的患處一邊塗一遍用力按摩，冰涼感與澄美使的力同時殺入筋肉的心臟地帶。就如她講的一樣，開首幾秒的確是痛到好像有人活生生的在撕裂自己的肌肉，但閉著氣咬牙切齒的熬過這幾秒後，痛楚卻瞬間被冰涼感取代了。
而且澄美的手法也十分純熟，就像已經見慣種種大場面的專業跑者一樣。想必澄美在追夢的路途上，已經經歷過無數次自己現正體驗，甚至更大的傷痛吧。
「——欸，差不多可以告訴我了吧？到底是什麼契機驅使你突然重拾跑步的興致？」
按到一半澄美開口了，語氣彷彿已經看穿海翔這次有如神蹟一般，久違的一次跑步是另有目的。
海翔緩緩吸了一口氣。
「先回答我，昨天給妳的，是要通知妳面試結果的信件嗎？」
「嘛……嗯，可以這樣說。」
澄美眉頭稍為一皺。海翔心想果然之前的推測是沒錯的，她因為這場病而喪失了面試資格。
所以海翔也沒有猶豫什麼，直接表明了用意。
「我知道我沒什麼資格說這些話……但我之所以再度穿上跑鞋，最主要就是希望告訴妳，不要因為這次失利就從此放棄跑步。就算妳以後失利多少次，我也願意成為妳的拍檔，妳需要的話可以陪你訓練，需要鼓勵的話我會立馬給妳……只要推動妳實現目標，我什麼都願意做……所以……」
哪怕只是出於罪惡感也好，自己也必須將信息傳達給澄美，雖然知道自己因為緊張而說得一團糟。
「我……我想我明白小翔的用意了……總的來說，你願意以後都跟我一起跑步，就像以前一樣，對嗎？」
「嗯，只要妳願意重新振作的話，任何時候我都願意在跑步方面效忠於妳。」
聽到這一句，澄美繃緊的眉頭終於得到放鬆，臉上重新掛著笑容。
這樣看來，這次的自我突破絕對達到目的，無悔了。
海翔滿足地自我表揚。
「那麼下週一開始訓練吧，三月初就有校內選拔賽，一切順利的話十二月就要到日本參加國際賽，小翔你要跟上我的進度哦～」
欸——？
剛剛沒聽錯吧？
「校、校內選拔賽？國際賽……！？」
「嗯，對啊。」
澄美清脆地點頭告訴海翔沒有理解錯誤。
「欸、欸！？但，妳昨天在醫院裡不是一臉失落，還說『……已經沒了』的嗎？那不是指妳因病入院未能面試所以被取消資格的事嗎？」
「……等一下，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那封信單純只是校方通知我面試因暴雨取消而已，才沒有小翔說的那麼複雜耶……」
澄美遞了信件給海翔，閱覽過後發現實情就如她講的一樣。
「既然只是錯過了一場無關痛癢的面試，那為什麼妳昨天都一臉愁容？」
「話就這樣說，但這也算是大學的地標戰嘛……天氣因素而取消總覺得有點納悶掃興，所以昨天的心情不太好而已。」
「……」
原來，一切一切都是自己瞎操心。
而這次瞎操心，卻誤打誤撞的為自己設定了一個重新跑步的理由。
這下子已經沒可能矇混推搪過去了，畢竟「專屬跑步搭檔」是自己剛定下的莊嚴承諾。
真的，難道連上天都希望自己重新面對長跑嗎……？
「嘛……是嗎……沒事就好……」
「幹嘛一副後悔的表情？虧我想要告訴你，當我的訓練搭檔的話能夠以『訓練助理』的身份搬過來宿舍居住呢……」
「欸！？搬過來的意思是……跟澄美同住嗎！？」
「是、是啊。你不是想要盡快脫離你老爸嗎？這個就是一個好機會喔，你肯當我的訓練助理，我就讓你自由！」
說著說著，澄美有見海翔的肌肉放鬆了不少，於是停止了按摩工作。
海翔站起來鬆一鬆腿，已經可以有如往常一樣行走。向澄美道個謝之後，往大門方向邁進。
「放心吧，我爸媽都認識了你這麼多年，早就十分熟悉你的為人，對此他們不會有什麼意見的，所以你就好好考慮一下吧。」
「——不需考慮了，妳什麼時候搬進去？我配合妳的時間。」
實在不想再跟家人糾纏下去了，因此海翔沒有一絲迷惘的回應道。
「……明日我就會搬過去了，小翔你這幾天就好好收拾行李，下禮拜一過來就可以了……」
海翔滿足地點了個頭，轉身告別了澄美。
踏出大門之後，海翔握拳振臂並在心底裡大喊了一聲「好耶！」
這份喜悅也讓海翔忘記了一件事……

這兩天海翔都很晚睡。加上昨晚跟澄美說好傍晚時分才連同兩大袋行李過去，所以到了禮拜一下午時分他還在昏睡當中。
…………
…………
——嗞嗞——嗞嗞——
「——嗚哇！」
昨晚實在太累，手機只是放在枕頭就睡了，手機來電的震動一下子就把少年嚇醒。
沒有儲存的電話號碼，為這驚險的一天揭開序幕。
「喂？請問是海翔先生嗎？」
聲音聽起來是個跟自己年齡相若的少女。
「是的，請問有什麼事？」
『這邊是捷信速運公司打來的，您的包裹已經寄放了三天還沒領取，這邊想要提醒您一下今天再不取走的話就要收取存倉費用了。』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遺忘的事，原來就是這個。
「啊、啊——因為快要搬家了，所以最近都忙於收拾行李忘記了這件事……抱歉我今晚來拿吧。」
『抱歉先生，今天我們五點就要關門了，請在辦公時間內前來領取。』
「喔……好，我知道了。」
也就是說，不想被罰款的話只能現在出門，極速取件然後再極速回來再極速搬離。
跟職員道了謝，掛了線之後，海翔把所有早已收拾好的國中跟高中的教科書整理出來，出門的同時順便把它們丟進廢紙回收站。
現在已經三點半，為了成功在那個討厭的男人回家前告別這個家，時間緊迫必須加緊腳步才行。
——海翔自我提醒著，登上了通往故居的巴士。
車廂靜謐的環境讓海翔上車不久就勾起了睡意。
一路上都暢通無阻，來得及在營業時間內到達速遞公司門前，打開門卻發現一個人也沒有。
「——請問有人在嗎？我是要來取包裹的。」
「不好意思，櫃檯職員外出了，我馬上就來——」
服務台後的房間內傳來一陣微弱的女聲，大概是負責人吧。不消兩秒房門就被打開了，一頭黑色長直髪的少女走了出來，說道：
「抱歉讓你久等了，麻煩提供取貨編號給……我……」
話還沒說完，她似乎注意到什麼，開始把臉靠過去海翔那邊。
「嗯……妳這個髮型……好像……」
「難道你是……」
眼睛瞄了一下女生掛在頸上，寫著：「經理 瑪麗亞」的名牌，沒錯，一定是她。就是人稱富家女，在畢業禮上當眾恥笑自己的女生。
再說，不愁吃穿的富家女竟然在這裡打工？
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才幾乎缺席所有課堂嗎？不是吧……
「……沒錯，我就是畢業禮上突然跟妳搭話的那個男生海翔。」
「哦～～果然是你，那個自認處男的庶民吧，電話裡聽到你的聲音已經認得你了。」
她不是夢中的謎之少女，只是剛好外貌跟聲線都相似而已，不要多想也不要再期待了……
在這裡還是先跟她澄清一下吧。
「那個，我覺得還是要跟妳道個歉……其實這半年來我不斷在夢中遇到一位跟瑪麗亞同學一樣髮型跟臉蛋的女生與我搭話，而且說了一些不明所以卻讓我很在意的話。我一直希望可以在現實世界遇見她，而基於剛才說的原因，我在畢業禮上第一眼看到妳之後，就不自覺的把妳當成是她……但我真的沒有什麼意圖的，總之真的很抱歉！」
發自內心的九十度鞠躬得到了瑪麗亞的理解，她拍拍海翔肩膀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
「不過真的想不到，區區一個偶然在夢境中遇見的女生，竟然會讓你如此的在乎……」
友善的目光跟語氣，感覺上跟畢業禮那天的瑪麗亞截然不同，難道台上的她那副高姿態都是裝扮出來的嗎？
「啊、啊啊……因為直覺告訴我，這個女生是有些我現在尚未領悟到但是對我有幫助的訊息要告訴我，但總是沒有頭緒，而且最近她也完全沒有出現了，我也在想果然還是不要再想這麼多比較好。」
「嗯，海翔你這樣做比較好。來，這是你的包裹，請在這裡簽名吧。」
「海翔」？不叫庶民嗎？
海翔覺得她一定是怕被投訴，於是才以本名稱呼自己，所以就沒再追問下去。
而且，少年比較在意的反而是另一個問題，而且這是一個任誰都會感到詫異的問題。
「那個……我可以再問妳一個問題嗎？」
「嗯？什麼問題？運費的話你已經付了哦。」
「不……不是這方面。我只是好奇的想問一下，既然妳的家境這麼富裕，幹嘛妳會在這些地方工作？真的出於好奇心，無意冒犯。」
「……總的來說那是因為性格問題吧，我從小就不習慣依賴他人。」
「哦……原來如此……」
從瑪麗亞手上接過長方形包裝的盒子。
「是說，畢業後你考進了什麼大學？還是已經直接出來工作了？」
「我沒有考進什麼大學，只不過今天開始就以訓練助理的身份搬到體藝大學的宿舍。」
「欸？收入應該不賴吧？」
「不……其實沒有收入，唯一酬勞就是宿舍的居住權，室友就是剛剛提過的那個女生，換言之，我不但沒有收入，還要是以寄宿的身份，霸佔著她的空間跟資源……」
說到這裡，海翔不自覺加重了語氣情緒。
海翔知道，雖然擔當助理就能得到入宿權利，但寄宿終究是寄宿，入住後包括水電煤、管理費之類的家居費用，對於現在連應付日常生活開支都十分拮据的海翔來說，沒有工作的話就一定付不來。
當然，按照澄美的性格，她很大機會都會說「這些零碎費用不用介意，我來付就好」，但作為一個寄宿者，作為一個男人，真的能夠就此作罷嗎？
實在很難過得了自己那關……
海翔心中默默的擔憂著。但另一邊的瑪麗亞，似乎抱持著錯誤的出發點——
「也就是說，你即將搬到宿舍，跟同班六年的女生同住，而且還住進她的單位裡，對吧？」
「啊，沒錯。」
「真好呢，才剛畢業就發展得這麼快。」
「蛤！？」
海翔終於發現，自己的認真坦白完全被對方曲解了。
「我都想有一場這麼浪漫的戀情，可是老天總是不聽我的禱告。」
「……不不不，妳誤會了，我們不是這樣的關係——」
「——沒有血緣關係的一男一女同居耶，你卻說不是這種關係！？不要鬧啦海翔哥！」
「什麼同房……總之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我們頂多只是兄弟的關係，一點曖昧都沒有，我搬過去只是因為想要達成一個目標——」
「那個目標難道就是跟她結婚嗎——！？」
看著瑪麗亞嬉皮笑臉的樣子，就知道一直在鬧的就是她自己。
人家都已經說的那麼認真，還要把它當作玩笑。
煩死了，真的煩死了……
「海翔哥，不要逃避——」
實在忍無可忍了——
砰——！
克制不了正燃燒的怒火，海翔一個拳頭往櫃檯擊打才讓對方收起笑臉閉嘴。
「既然妳的好奇心這麼旺盛，我就告訴妳，我的目標是要徹底脫離我家人的視線。她一得悉，就告訴我可以用訓練助理的身份搬過去與她同住，而我也可以陪她訓練，大家各取所需而已，真的就此而已。我不知道她能否理解我的處境，但我唯一肯定的是她一定比妳更了解我的心情，至少她沒有用開玩笑的心態去理解我面對的煩惱！」
咬牙切齒的海翔，親手摧毀了這場玩笑。
不知道是被海翔的怒火嚇到還是心中產生了悔意，瑪麗亞只是低著頭，他無法清楚知道她想怎樣。
算了，反正將來都無甚見面機會，用這種不和諧方式結束對話也沒關係。
海翔沒有道歉，也沒有必要道歉。
他拿走包裹向瑪麗亞點頭感謝後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
左臂被人抓緊，海翔以一副撲克臉面向對方。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的玩笑過了火，踐踏了你的底線，其實我是明白你的感受的……」
「明白你的感受？」這怎麼可能？明明只是一個身在優厚家庭的富家女而已。
這很明顯只是尋求原諒的藉口，所以海翔沒有改變臉上表情。
「抱歉，我先失陪了。」
「——如果你需要工作，而且不嫌棄的話，你願意過來這邊打工嗎？」
「……欸？」
由於答案遠遠超出自己想像，海翔也忍不住回頭探查究竟。
「我們現在早班晚班也有在要人，夜班的工資較日班高兩百元，月薪可達兩萬多元一個月。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就私訊給我吧。」
瑪利亞拿出她那螢幕長有一大道裂痕的舊款智能手機，把電話號碼秀了出來。
「這次就業機會，就當作我的小小賠罪吧。從言談中我都感覺到你是個誠實可靠的人，我是非常放心讓你進來工作的。如果在這邊打工的薪金可以滿足到你出走的目標的話，我很樂意助你一把。」
瑪利亞說話時海翔一直注視著她，期間雙方的眼神曾經對上但對方絲毫沒有迴避，立場依舊十分堅定。
看起來這次不是玩笑。
「好的，我明白了，我會考慮看看的，先謝謝妳。」
海翔打算先跟澄美商量，因此沒有即時回應對方。只是維持著有禮貌的微笑，推開了店鋪大門離開。
言談間，本來預算十分鐘以內完成，最後卻多耗了一倍多時間，錯失了本來趕得上的班次。
幸好，回程時一路上十分暢順，交通燈都十分識趣，懂得在巴士過來的時候亮起綠燈，讓海翔如期下車。
一按下密碼進入住所範圍，海翔一如既往的提起了十足的警覺性，提防老爸會出現在升降機的另一端。
唯一不同的是心態好像有點轉變，以前是出於恐懼多於厭倦，現在只是純粹不想再看到對方以免影響心情，恐懼感彷彿已經隨著用熱水事件開始消失無影無蹤。
到達所住樓層，升降機門「碰」的一聲關上後剩下的只有鄰居切割食材的聲音，自己的單位內近乎零分貝的狀態。
「應該是沒有人……希望最後一天可以安全渡過吧……」
打開大門的瞬間證實了自己的想法是沒錯的，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現在只是六點半，火速的煮個泡麵當最後的一頓晚餐好了，反正冰箱還剩下少量自己兩天前買的平價蔬菜。
跟往常一樣把火候調到最大，不消十分鐘已經將晚餐煮好。
接著海翔將那鍋麵放到電風扇前，用最大風力吹著食物散熱的同時連忙進入浴室洗澡，這樣可以進一步節省時間，減低與那傢伙碰面的機會。
計劃似乎進行得非常順利，離開浴室時時針還差一些才指向「7」。
然後還是老動作，一邊吃麵一邊監察著電視上的閉路電視頻道，以防敵人來襲。
「…………」
結果，全程都沒有動靜。接下來只需將先前收拾好的行李拿出來就完成目標了，可以跟這屋子、跟那個男人永別了。
海翔完全卸下了防禦，把兩個二十八吋的行李箱推了出來。
「永別了，討厭的蝸居。」
海翔嘴角微微上揚，聳聳肩準備關電視然後從容離開之際，電視的畫面卻讓他的心情急轉直下……
「嗯？」
電梯內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
「靠！靠！那個男人已經進入電梯了！靠——！」
現在可以怎麼做？那還要說嗎！？當然是趕快逃離現場為妙啦！
海翔不顧一切的一邊把鑰匙拋到飯桌上，一邊思考下一步對策。
現在直接出去肯定會與他碰面的——
只能透過防火門後面的逃生通道跑到下層暫避——
趕快啦！已經時間無多啦！
海翔一邊自我催促，一邊打開大門鐵閘，手忙腳亂的把兩個行李箱朝防火門方向踢去，火速用力關上閘門然後一個箭步竄進防火門後。
「——叮咚——」
防火門把手猛力撞向牆壁的聲音跟升降機表示抵達的聲音重疊，海翔勉勉強強及時在老爸回來之前還原一切，驚險逃出戰場。
滿頭大汗走到下層，停下來仰望天花板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終於……成功了…………」
上方沒有追兵，這下子總算正正式式擺脫了家的束縛了。
「哈……哈哈哈——真的永別了，最討我厭的傢伙。」
縱然海翔此刻不太敢想像自己終於達成了多年來的目標，但他也沒有忍住發自內心放鬆的笑聲。
花了幾分鐘重整好呼吸的節奏，在九樓悠哉上了有保全人員在升降機。
「咦？年青人，去哪裡旅行啊？」
大叔向海翔搭話，海翔也沒有諸多忌諱，直接把答案告訴了他：
「不是旅行，而是我自己搬了出來，跟朋友同住。」
「欸？那不是剩下你爸一人獨居嗎？不過他應該不愁孤獨寂寞啦，反正偶爾會有位女士過來找他。」
女人？是指名為姑母的臭婆娘嗎？
不過這一切，統統與自己無關。
別過大叔，迅速登上了巴士。現在只是七點多，還是上班族乘車回家的高峰時期，但人流之多所帶來的嘈雜車廂環境卻絲毫無法影響海翔一頭栽進與老爸成功一刀兩斷的愉悅之情。
終於不用再與他住在同一屋簷下，不用與他共用家居設施，不用再看他的臉色做人，不需要再事事對他諸多忌諱。
就算與澄美同住之後陪她訓練的過程有多艱辛，自己這個決定肯定是沒做錯的。哪怕時光倒流多少次也會作出同樣選擇。
沒錯，這一步棋沒有走錯，肯定沒有走錯。
想著想著，二十分鐘的車程就像縮短為二十秒一般，很快車廂內響起到達總站的廣播聲帶，海翔只能暫時從令人振奮的內心戲上抽離出來，回歸現實世界與佇立在車站旁邊等候自己的準室友會合。
「喲，澄美，久等了。」
海翔向澄美招手。
「咳咳……首先，正式歡迎海翔回歸長跑的大家庭——」
「——？」
澄美官腔的回應顯得有點認真，海翔正對此大惑不解之際，對方已經秒速作出解釋。
「抱歉掃你的興，但我要聲明一件事。我是為了爭奪國家隊席位甚至奧運參賽資格而來，並非純粹過來自我挑戰，更不是來玩的。希望你能夠配合我，認真對待每一次練習，盡你最大努力協助我達成目標。」
這就是與她同住的唯一條件，也是絕對的條件。
「嗯，我會加把勁的。」
「那麼我現在就帶你回房間放下物資之後陪我去吃個飯，然後再跑一會吧。」
她指向總站另一個停車灣，那邊停泊著一輛載客量為二十人的小型巴士。
「這是學校的免費接駁車，現在你跟著我身後上車，明天帶你去身體檢查順便辦理住戶證吧。」
海翔點頭回應之後便上了車。車子的型號跟用作公共運輸交通工具的小型巴士無異，只是車頭玻璃下面跟兩側都印有學校名稱的標記，車廂內亦貼有不少學校的歷史跟畢業生名人的介紹等等。只見在座其他跟自己年齡相若的乘客都有結實肌肉，與自己那不成器的身材即時形成強烈對比。
十分鐘後，車子停下來發出「嗶」的響亮一聲，海翔抬起頭睜開眼發現車廂內其餘十八位壯士都早已下車，自己也只好緩緩在行李架上取走物資離開。
「小翔我們到了，馬路對面不遠處那個佈置著點點燈飾的地方就是了。」
朝著澄美指的方向看去，眼前這條寂靜無比的街道的另一邊，有一座座外觀上與彩湖居相似，但樓高四層的建築物。
「那個用燈飾拼湊成的『三期花園』字樣裡頭，其中一個就是我們的單位嗎？」
「沒錯。」
他繼續推著兩個行李箱往目的地前進。
「話說回來，從我們剛剛下車開始好像一輛車，甚至一個人影都看不見耶……」
「因為三期是最新落成的區域，也是最偏遠的位置，所以目前人煙還是非常稀少。」
「原來如此……感謝房東的詳盡解釋。」
不過環顧四周，無論人行道還是旁邊的自行車道也好，都設有添水裝置以及自動販賣機，而且四周盡是這種已經落成但尚未開放入住的四層高樓房，晚上又什麼車輛經過也不會產生什麼廢氣，空氣清新環境無疑是專心練跑的絕佳選址。
讚歎著附近風景的同時，兩人已經踏進三期花園的範圍，有一道大閘阻擋去路。
澄美停了下來，拿出一張印有她大頭照片的智能卡說：
「好吧小翔，跟彩湖居不同的是，這裡現在是沒有警衛人員駐守在此的，因此住客是必須持有已登記的住戶證進出，就像這樣——」
她把卡遞往感應器，響起「嘟」的一聲並亮起綠燈，大門隨即解鎖。
「——就是這樣簡單，很像高級住宅一般的操作對吧？」
的確，不單是進出的方式，就連宿舍範圍內的設計都有著豪宅必有的歐陸風格——用灰色及黑色拼湊，並以玻璃碎片點綴的防腐木碳地板，繞在兩旁的綠化帶種植著一棵棵植物，黑夜之中仍能嗅到一陣陣清香撲鼻的薰衣草味，讓人心曠神怡。
在這般仙境之中走了一會，澄美把海翔帶到玻璃幕牆貼有「12」字樣的住宅大堂面前，門後的接待處坐了一個穿著西裝，年約五十歲的男警衛。
她再度把智能卡靠近感應器，又是「嘟」一聲後大門自動往外張開，一陣陣空氣清新劑的氣味蜂擁而至。
「叔叔，這位是我的訓練助理，今天開始就會搬過來與我同住，不過他暫時還沒有住戶證，接下來這個禮拜麻煩您幫他開門讓他進來吧。」
「好吧，少年你先過來登記一下吧。」
此刻海翔視線跟警衛對上，後者報以親切的微笑。
在接待處櫃檯上有如明信片大小的訪客登記表上填寫了個人資料，以眼神向警衛道了個謝，便右轉往電梯方向前行。
載客量為十人的電梯上，澄美拍卡後按下三樓的按鈕。
裡頭沒有任何通告標貼在此，唯一亮點就是暗黃的燈光襯托著電梯門上方那部正在播放體育新聞的廣播電視。
機器緩慢的上升著，十五秒後門打開了，旁邊的暖氣機迎接著兩人。
走廊不算寬敞，沒有窗戶也不通風。左方一個右邊兩個單位，想必一定是其他學生的基地吧。
一個樓層三個住戶，這也算是正常吧，現今的豪宅大都是這樣子的設計。
「那麼，我們的基地是在左邊還是右邊？左邊那道門比較大，是複式單位嗎？」
「小翔你這就說錯了，整個樓層的三個單位都是屬於我們的哦，不信的話你打開所有房門看看。」
海翔半信半疑，一臉疑惑的站在第一道白色木門前，敲了敲門沒人理會，才敢拉下把手看個究竟。
一打開門，燈光自動開啟。健身單車、跑步機跟引體上升訓練架等大大小小的健身器材正在安分守己的待命著。
「…………」
看到這遠超自己想像的情境，實在教人說不出話來。
「來吧，接著讓我為你介紹，健身室旁邊就是桑拿室，最後就是……登登——我們的單位。」
海翔此刻仍未回過神來認清事實，澄美拉著他的手進入了兩人的居所。
開了燈，然後就是一幅有如不動產公司推銷住宅用的相片一樣，偌大得有如半個足球場的大廳，足以毫無顧忌揮拍比試羽毛球一般大面積的露台，加上獨立的廚房、設有智能馬桶座以及按摩浴缸的浴室等等……與其說這是個大學宿舍，倒不如說比較像是豪宅與七星級酒店的合併。
「那麼，再一次歡迎你來到體藝大學宿舍，那麼讓我帶你去屬於你的房間，安放好你的行李吧。」
海翔被澄美帶到高級廁所斜前方的客房，裡面的面積比起那個蝸居的房間至少還要大兩倍，而且窗戶被裝在跟陽台一樣的方向，景觀極度開揚，一大片美如畫的山水景色就在外面，之後每個早上起床無論有多累，看到這片唯美的天堂真的很難不讓人精神一振。
由於是新開放居住的單位，因此除了睡床跟衣櫃之外，其餘床墊、被褥、衣架什麼的統統都沒有，看來必須要在待會吃飯前後補購這些必需品了。
實在沒什麼時間繼續讚歎房間，有事就到達故居附近吃飯才聊吧。兩人共識一致，火速到達巴士站後剛好有一輛停車載客中的接送車，在沿途沒有任何人上車的情況下，不消十分鐘已經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闖進對面馬路的彩湖廣場，在內部的超商裡花了五分鐘隨便採購了幾項剛才想過的日用品，然後在澄美的帶領下兩人進入了一家沒什麼客人的餐廳，她叫了一碟意麵之後，海翔決定利用這個寧靜的氣氛，認真的進入正題：
「對了澄美，我已經找到一份工作，隨時都可以正式開始上班，每個月我給你三千元當作住宿費，這個數字妳覺得足夠嗎？」
正在津津有味的喝著桌上的雜菜湯時，少女被這意想不到的題目嚇一嚇，弄得把湯匙翻倒，手上都沾了一些橘紅色的液體，海翔連忙從口袋中拿出幾張衛生紙把它擦乾淨。
「住、住宿費？怎麼突然講這些話？」
「看、看吧，妳本來就沒有義務讓我免費寄宿在妳那邊，我在想或多或少也要給你一些費用，這樣我的良心才過意得去。」
聽到這裡，澄美主動放下餐具停止了進食。
「小翔，我再認真跟你講一次。首先，由於我是經學校推薦入讀的保送生，規則上住宿費會由高中跟大學兩者平分，既然我自己都不用負擔這筆費用，那麼你又有什麼費用要支付呢？」
「但是，這樣子——」
「——不——如我換句話說吧，小翔是我的助理，你可以把它當成副業，宿舍的居住權利就是相對的酬勞——你就這樣想就好了。」
從語氣中看得出澄美已經不想再糾纏於這個問題當中，海翔只好連忙感謝對方。
「好了好了，別再謝我了，難道外面那些受薪工作的員工要不斷的感謝老闆發薪給他們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是很合理的啊。在外打工的薪水你就拿去自用，何況小翔你現在也有存錢的需要啦。」
「欸？存錢？」
「什麼啊，被家人背叛之後你就放棄了出國發展這夢想了嗎？」
「……」
不得不承認，自從成功鼓起勇氣反抗兩老，然後搬到一個他們無法找到自己的地方之後，某程度上其實已經達到「脫離家庭」這個目標，整個人從澄美答應可以當她室友的那一刻開始已經鬆了一口氣。
出國什麼的，好像已經變得不再重要。
確實的找個工作，確實的獲得薪水，然後怎樣？扣除自身日常開支之後剩餘的一大筆錢，該怎樣花？
此刻，完全沒有頭緒，沒有方向。
「那麼，小翔你找到了什麼工作？」
「欸、欸？哦……在這裡彩湖廣場的速運店當店員。」
「薪金多少？」
「日班基本上是月薪兩萬元，夜班要熬夜但工資多一些，工作時數十二小時，每週一休。」
「是嗎？難得有薪金不錯的工作主動送上門，何不去試試看？」
「欸？我可以嗎？」
「怎會不可以？只要你每天把傍晚時分空出來，好讓我在上理論課之前先練一個半至兩小時的跑課就足夠了。那麼既然外出打工能消磨時間，又能讓你賺錢完成出國的目標的話，我實在想不到不去做的理由。」
「是嗎……」
關於這點海翔實在有點猶豫，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並非為了想出國而出國，而是為了逃避家庭束縛。澄美讓他達到期望之後，如今卻反而失去了人生目標。
當然他知道這些心聲不能向對方透露，不然她可能因此把自己趕出門，要求自己直白的面對家人……
——海翔就是知道這一點，因此只好附和。
「……我完全明白了，那我就上夜班，早上七點下班吃完飯梳洗好之後就五點左右起床陪妳訓練然後再上班吧。」
看到她一臉滿足的吃下最後一口意麵，方案應該是獲得通過了。
澄美喝完剩下的水，用餐紙巾抹了抹嘴，開懷的她以活像一個真老闆的口吻說道：
「好，我都吃飽了，那就走吧。」
兩人用膳完畢後，在這萬里無雲掛著一輪明月的晚空下登上接駁車。等待了十幾分鐘，司機終於開車。
澄美早已靠著自己的肩膀呼呼大睡，坐在靠窗位置的海翔為了打發時間，選擇欣賞車外風景。
車子平穩的慢駛，外面的景色清晰可見。
開車後繞了外圍一圈，過了半分鐘後來到彩湖廣場跟彩湖居所在的街道。
海翔一直專注在轉瞬即逝的景物裡頭。鑑於前方車輛行駛緩慢，變相他有更多時間觀賞每一幅夜景。
……通過了交通燈，彩湖居的入口就在身旁不足五米的距離。
數秒後盡收海翔眼底的是故居所在的120室，只見曾經屬於自己的房間亮著燈，牆壁貼著一個熟悉的海報——
「欸……那不是我小學時已經貼上的熱刺海報嗎……原來新住戶還留著……」
海翔看到這一幕，眼眸裡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兩滴水珠——
真懷念……
可惜——
此時，伏在少年肩膀上熟睡的澄美不自覺的嘴角滲出一行唾液，把海翔的思念中斷。他靜靜拿出衛生紙把唾液抹走，露出會心一笑。
海翔正式離家的第一天，就在這樣複雜的心情下結束。

翌日。
新生活的第二天早上，氣溫攝氏八度。
晴朗的藍天之下從窗縫照射進來的陽光，照亮著體藝大學三期花園第十二座301室的客房，令人心情舒暢。
「…………呼…………嗯…………」
跟一般人一樣，在寒冷天氣下被暖透心窩的陽光滋潤，睡也睡得特別好，美夢也特別甜。
實在太舒適了，舒適得把昨晚臨睡前與澄美約好十點起床的約定徹底忘記，鬧鐘在他耳邊響過幾遍也是沒有反應……當然，海翔更加不知道澄美已經在門外呼喚過自己幾次。
連續吃了幾次閉門羹，少女終於忍無可忍。
「小翔！現在幾點啊？現在已經十點半啦，你還記得預約辦理住戶證的時間嗎？我們還有半小時而已耶！快給我起床！」
持續的擊打房門所發出的巨響終於把海翔喚到現實世界，他發出走調的呻吟聲，拭去黏在眼角的眼垢再瞇眼看看手機的報時，讓他瞬間完全清醒。
「抱、抱歉，我……完全睡過頭了……」
也許是知道繼續責怪只會浪費更多時間，澄美沒有追究下去的打算，用手勢示意對方趕快刷牙洗臉。
「——對了小翔，昨天忘記問你，你有帶你的近照的對吧？校方需要你的近照作記錄。」
海翔往自己的錢包裡尋找不果，露出七成歉意加三成失望的神情。
「啊……好像放了在老爸那邊沒有帶過來耶……」
澄美也難掩失望之情，搖搖頭說道：
「天啊你到底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遺留在那邊啊……好好的檢查一下行李真有這麼難嗎？」
「那……怎麼辦呢？改天再辦理嗎？」
「人家不想再翹掉學校的練習陪你處理這些事情啦……你就先預備一百元，待會直接在辦事處拍一打照片——還有就是我們快要遲到了，吃飯的話等辦理好證件之後才算吧。」
海翔不敢怠慢，只好乖乖照做。
按照地圖所示，辦事處位於整所大學範圍的中心地帶，徒步前去的話動輒需時二十分鐘，有見及此，海翔聽從澄美的建議「慢跑」過去，節省起碼一半時間。
「不、不好意思……我……我是昨日網上預約……今天十一點辦理住戶證的……海翔……」
櫃檯小姐看見眼前的客人滿頭大汗，不由分說的給了一張衛生紙給對方抹汗。
「先生您好……請問您是本校的運動員學生還是寄宿職員呢？」
「——哈……哈……我、我……」
澄美暗地裡對著眼前喘氣不斷的男生嘆氣，忍不住代他回答。
「——姐姐妳好，我是本校的運動員學生，他是以訓練助理身份與我同住的室友，所以現在我就帶他來辦理住戶證好讓他能夠自由進出……這是我的學生證跟住戶證，請過目。」
櫃檯小姐看到中途插話的女生穿著一身專業跑步裝束——壓縮長褲、運動智能手錶以及日本名牌跑鞋，加上毫不紊亂的呼吸，不禁露出嘖嘖稱奇的表情。
「嗯、嗯……好吧。」
話落，她隨即在身旁的熱感印表機上按下那個發亮的按鍵，一張印有號碼「23」的白色單據生成出來。
「那麼先生，請沿左邊的通道走到盡頭，等待職員呼喚您的號碼吧，謝謝。」
她微笑著，十分禮貌的鞠了個躬，海翔也報以相同動作致謝。走到通道盡頭的是數行座位，現場只有五個輪候的人，而屏幕上亦顯示下一個號碼是「21」。
兩分鐘後，屏幕有所更新。職員廣播了三次召喚二十二號的持有者但依然沒有迴響，於是跳過了這個號碼，「23」的字眼呈現於海翔的前方。
走到櫃檯跟前與男職員打招呼後，他按程序要求申請人提供個人身份證明，澄美也在旁簽名證實了海翔的運動員助理身份確實無誤之後，少年就被獨自帶到攝影室。
「——那麼我們要開始拍了，請移玉步到照相機前的座位上預備。」
現場閃了數次燈光，海翔選出了最滿意的一枚相片，付了錢之後就離開攝影室與澄美會合。
「抱歉海翔我要回課室一趟，有個關於比賽的會議要出席，你坐在這裡等候領取住戶證吧。」
澄美看看錶之後露出驚訝表情，應該是快要遲到吧，她不顧一切以一百米短跑衝線一般的速度離開了辦事處，往右方跑去。
被拋下的海翔無所事事，在身後的自動販賣機購買了一瓶果汁。喝了兩三口就聽到有人喚了自己的名字，是日第一個任務亦宣告完成。
下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捷信速運店，接受瑪麗亞的工作邀請。
為免撞到店鋪的放飯時間，還是回去小睡兩個小時，下午時分再出發吧。於是海翔緩步歸家，中途看見不少年齡相若的跑者與自己擦身而過，從他們的臉上可以看得出在校園範圍跑步真的教人十分享受。
環顧四周，全新建築的柏油路、富麗的宿舍大樓、廣闊的行人道旁亦種滿大樹，大自然的氣味能夠讓人跑得更舒適暢快。
越是去想就越是期待能夠在這裡與澄美一同跑下去，不知道她有否在此輕鬆跑過？她的感受是否跟自己一樣呢？今晚就會知道。
好像花了好久的時間，「三期花園」四個大字已經映照眼前。
海翔拿出精美的住戶證，往感應器一拍，亮起綠燈，成功通過。
進入住客大堂前的關卡亦如是，一拍上去，「嘟」一聲然後大門解鎖，進去之後日班的另一位警衛大叔跟自己說了句「午安」，接著登上那部高級酒店式電梯，短暫觀賞體育新聞之後，到達了屬於自己的樓層。
打開門鎖，剛才五分鐘一直壓抑的愉悅感覺終於要爆發出來。
海翔一下子跳到床上，無法自控的翻來覆去，口中重複著「這不是夢吧！？」這句話。
嗯，這不是夢境，因為自己確實的擁有一張屬於自己的住戶證，確實的居於這般優美的環境，確實的呼吸著這裡的空氣。
前所未有的高級生活，海翔此刻仍感難以置信也是正常。
要感謝澄美的包容跟理解，但更要感謝的是當初勇於面向老爸，發起小型革命的自己。
因此現在就高興起來吧。

下午兩點正。
海翔準時的來到彩湖廣場，遙看速遞店有亮著燈，看來再沒有弄錯時間。
靠近過去，看見店鋪有個人影，於是果斷的進去。打開門，一位身材高挑瘦削，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女生停下手上工作，一臉笑容問道：
「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
「那個……我是來應徵——」
「——哦～是海翔勒！先進來吧。」
櫃檯後方的經理室被打開，一位齊劉海少女打斷了對話，海翔的手隨即被對方雀躍的拉進房間內。
裡頭的佈置跟先前一樣凌亂不堪，滿地都是文件，還有一部正在使用的舊型號桌上電腦。
瑪麗亞繼續操作著電腦，背向海翔說道：
「怎樣？下定決心要為我工作了嗎？」
「嗯、嗯……」
「先把你的身份證、近照、銀行卡給我。」
獲取了少年這三項資料後，瑪麗亞繼續發問：
「那麼海翔，你最後決定選擇日班還是夜班？」
「夜班。」
瑪麗亞拿出兩張入職相關的文件給對方填寫。
「臉色還不錯哦，你是應該很滿足於新生活對吧。」
「對哦！等一下……妳看！」
海翔放下筆，拿出之前用手機拍下宿舍附近日落跟夜景的照片給瑪麗亞觀賞。
「哦～果真華麗耶！」
「不過對於瑪麗亞來說這些待遇只是微不足道而已吧。」
……
雙方本來你來我往有說有笑，此際卻變得安靜。
瑪麗亞沒有把這份歡樂氣氛延續下去，她臉上的笑容被收起，淡淡回應：
「不……我已經好一段日子沒有再回到父母那奢華的生活，自從我成為店長開始，我已經沒有跟父母同住，現在也只是暫住在叔父遺留的一所三百平方尺的小單位。」
瑪麗亞平淡地澄清著，語態似乎帶有一絲遺憾的思緒。
「哦…………」
毫無疑問，碰到她的痛處了……
可是也不知道自己講錯了什麼，沒什麼應該道歉的點，看起來只好停止這個閒聊話題，繼續專注於入職方面。
瑪麗亞把海翔的證件跟高中的成績表都影印以及掃描了一遍後，再次向他詳細講解工作內容。
「——基本上首三個月都是你的試用期，期內月薪兩萬元，倘若表現良好會提早結束試用期，屆時你的薪金會每個月增加兩千元。上班時間晚上七點，十二小時工作。有沒有問題？」
「沒有了。」
「那麼，明天見。」
從最初的高漲情緒突然衍生如此大轉折，看來自己真的有講錯了什麼話。
下次有機會，再向她問個究竟吧。
嘆著氣關上了經理室的門，臨走前向接待處的那位一頭黑色及肩短髮，劉海甚至遮蓋著左眼的職員姐姐點頭道別，對方先是有點愕然，最後也擺出那種典型歡送客人的笑臉揮手說再見。
在上次與澄美共進晚餐的餐廳享用一頓豐盛的特價咖哩飯後，海翔開始出現餐後嗜睡，大腦有如自動導航一般引導海翔回到宿舍，衣服還沒更換，他就直接關上房門躺進溫暖的被窩裡冬眠直至傍晚時分，有人朝他的身體施加一陣陣猛烈搖晃才勉強起了反應。
睡眼惺忪的看著窗外，太陽準備完成一天的工作，樓下的街燈陸續發出淡黃的燈光為途人照明。
「小翔你在幹嘛？還不更衣準備訓練？已經五點半了耶！」
澄美穿著跟上午一樣的跑步裝束，兩手撐著腰俯視過來。
「哦、哦……馬上就換……」
海翔雙目無神的即時兌現承諾，準備脫去褲子，屁股快要外露澄美眼前。她被即將面對的光景嚇得驚慌失措，本能反應賞了海翔一記清醒巴掌，超絕拔群的效果讓少年「哇哦」一聲睜大雙眼，這次終於清醒過來了。
「我樓下等你，你給我三分鐘內換好衣服在下面會合，遲到的話我可不等你哦！」
海翔沒有多加回應，去廁所洗了個臉，用相同裝束應付第一天的「陪跑訓練」。
「又是這副裝束……可以多點重視我們的訓練嗎？」
「沒辦法啊，我現在沒有閒錢添置跑步物資……待下個月發薪水之後我就會買啊，現在就先這樣吧。」
待會七點還要回主教室上理論課，時間緊迫，澄美選擇不再追究，只是在運動手錶上按了幾下，之後淡淡的說道：
「今天我們先慢跑七公里吧。」
「等一下……妳慢跑的定義是……」
「四十分鐘跑完全程。」
「不不不行，現在的我不行的吧，多加五分鐘好嗎？」
對於四十五分鐘已經可以完成十公里賽事的澄美，區區七公里實在太無趣，但實在沒什麼空閒時間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就算澄美心裡再翻多少白眼也只好妥協。
「……隨便你了，開始吧。」
還沒等待海翔開啟手機的跑步記錄程式，少女已經率先開跑，海翔也只好邊跑邊按著手機。
兩人輕鬆沿著鋪滿紅聚氨酯色塑膠顆粒的筆直跑道前進了一公里，期間雙方都沒有交談，澄美只是往前看，並沒有留意夥伴有否跟上自己的速度。直至完成了五公里，右轉跑上五百米的上斜道之前，海翔終於受不了這種肅穆氣氛，懶理呼吸會進一步被打亂的風險，也要作主動打破彼此之間無故出現的隔閡。
「呼…………那個……下個月我……真的會去……重新添置我的跑步裝……備……所以妳不要生氣啦……好、好嗎？」
用盡全力追趕，海翔總算能夠慢慢縮短差距至一個身位距離，但光是這樣已經幾乎耗光他的力氣，如果有那種測試心率的手錶在場，恐怕每分鐘的心跳已經超過二百下。
「我沒有在生氣，只是你都知道我有多重視長跑這項運動，這幾乎已經成為了我的生命，而明明距離首次大學校內賽只剩下一個月，要加緊練習才對的情況，我卻在這裡慢跑什麼七公里，這些根本就對提升成績完全沒有幫助啊……」
然而另一邊廂，澄美依然可以輕鬆回應海翔的說話，而且沒有一絲喘氣。
早已成為跑步素人的海翔實在無法繼續分心講話，剛好跑完上斜部分之後停了下來，一邊喘氣一邊用早已濕透的衣衫抹去滿頭的汗水。
澄美似乎也失去跑下去的動力，停了下來嘆了口氣。
「現在來看，到底是誰陪誰練習啊……」
「抱、抱歉啦……我……我扯了妳後腿…………」
「算了，由它吧。」
以這種普通人都知道不是真心話的語氣輕描淡寫的回應了一句之後，她稍微整理好自己凌亂的頭髮再補充道：
「那麼今天就到此結束，你先回去吧，我找地方逛一逛再上課。」
「欸、欸？還差兩公里才跑完耶……」
「不…………算了，就這樣吧。」
大概她內心其實覺得這樣的訓練很無聊無趣，但最後怕傷害到對方才欲言又止吧。
傍晚黑夜裡，映街燈鮮明映照著澄美垂下頭離去的背影。從她的姿態，海翔充分解讀出她對自己不成器的感受。
不消幾秒，澄美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太沒用了，自己真的很廢。
明明自己都已經白白佔據了她的居所，但訓練狀態以致心態卻一點都幫不了她，這就像一個沒有付出什麼，表現完全不及格的員工，公司卻照樣要發薪給他一樣。
這樣子，叫自己的心怎樣過意的去？
海翔懷抱著萬般歉意跟罪惡感，回了房間洗了個澡就出門準備第一天上班。

還差五分鐘就到七點。兩手空空的海翔穿著白色長袖上衣配上一條黑色長褲，剛洗好不久的頭頭髮還沒完全乾透，散發出標準宅男的氛圍，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畢竟這是人生中第一次打工，心情難免有點緊張，「不知道能否勝任這份工作？」、「能否跟同僚們相處得來？」這兩大道問題從出門到現在已經不停在大腦盤旋。
像是逃避一般打算剛好七點才進去，正下定決心如此實行的時候，店鋪大門被打開，一位正在步出的黑長直少女第一眼已經注視過來。
「海翔？既然你已經來了幹嘛不進去？」
「嘛……因為……」
「別這麼害羞啦，我們都十分好相處的，做自己就可以啦。我下班了先走囉。」
瑪麗亞拍了拍海翔的肩膀離開了。
海翔戰戰兢兢，慢慢推開了門，輕聲說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是第一天上班的海翔，請各位多多指教…………」
結果現場根本沒有什麼「各位」，只剩下一位看起來比海翔大幾年，黑色短髮及肩，劉海幾乎遮掩了左眼，有點面善的女生。
「海翔你好，我叫娜拉，是這裡的長期夜班員工，請多多指教。」
她散發著一種大和撫子的氣質，和藹的微笑加上優雅的舉止，想像得到和她共事應該會挺舒服。
海翔靦腆點頭示好後，被娜拉帶去經理房旁邊的通道，那裡擺放了客人的郵件，通道盡頭有一個晾衣架，娜拉指著它說：
「這裡擺放的都是全新的制服，你先挑好適合你的碼數，然後出來紀錄出勤吧。」
海翔在碼數不一的衣架上翻找，確認了尺寸合適之後，在白色上衣外面穿上了印有公司商標的外套。
「那麼，這就是你的出勤紀錄卡還有你的名牌，現在就先打卡出勤吧。」
海翔試了一遍，把記錄卡放在打卡機裡，「咔嚓」一聲，時間「19：02」被列印在二月二十七日的旁邊。
現在下班時間人流都比較多，娜拉利用這些時機向海翔實戰示範如何處理客人寄件、客人收件、以及如何把資料輸入電腦這些基本工作。很快，海翔已經從一個零知識的新人，慢慢變得可以一個人處理櫃檯服務，學習能力之快讓娜拉不禁讚好。
繁忙的時光不知持續了多久之後開始緩和，兩人也有了聊天的空檔。
「真想不到，當時我花了幾天才能熟悉的櫃檯工作，你用了三個小時就純熟自如了。」
「嘛……只是工作內容比我想像中簡單嘛，這般公式化的操作只需多做幾次就能融入大腦記憶，對我來說不太難啊。」
「這是因為你很聰明啊，不像我一般笨手笨腳的——找錯錢、錯誤輸入資料什麼的至今仍時有發生，我真是沒用呢……」
「沒有這樣的事啦，我反而覺得妳親切的笑容才是客戶選擇選用我們公司的主因吧。再說我想我是因為曾經住在彩湖居十多年，對這邊有一份無可替代的歸屬感，所以這麼快就上手吧。」
「真不愧是體藝大學的人。」
「欸？瑪麗亞這麼快已經公開了我的底細嗎？」
「她只是簡單的說你是體藝大學的訓練助理，怎樣，一切還順利嗎？」
這個問題讓海翔回憶起幾個小時前的經歷。
「不……不順利……我甚至在懷疑自己的能力，說不定我只是一個累贅。」
發現到海翔的黯然神情，娜拉決定繼續探索下去。
「欸——？趁現在這個沒什麼客人的時段，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既然這也不是什麼秘密，說出來也無妨。於是海翔把寄宿的背後原因、自己的一些心路歷程跟傍晚練跑過程當作故事交代了一遍，心裡也沒特別期待對方會有什麼回應。
「哦～～所以你現在就很沮喪很矛盾——內心想要堅持下去，現實的差距卻讓你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夠格繼續輔助她；但若果放棄了，就怕會失去繼續寄宿的身份跟理由，然後被逼回到過去的生活，對嗎？」
「嗯嗯，沒錯。」
海翔連忙點頭認同。
「我從旁觀者角度來看，她之所以會這樣失望，而你情緒又這麼低落的原因，不就是因為你們倆都聚焦在你那天破紀錄這件事上嗎？」
「欸？為何這樣說？」
娜拉換了個站姿接續。
「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當時的你是否每次跑步練習或者比賽都能創出破紀錄的那個成績？」
「當然不是啊，那次比賽只是因為我很滿意當天的天氣跟精神狀態，於是無意間跑出驚人成績而已……」
「那她知道你平常比賽的表現嗎？」
「不，破紀錄那次已經是我的告別賽而且她還沒加入長跑隊伍，之後的練習我要不隨便應付要不就是翹掉，所以她不會知道。」
「也就是說，因為她一直以為你破紀錄的成績是水準之內，所以剛才當你沒有達標她就認定你是沒有認真；而你因為生怕對方失望把你辭退然後失去居所，而不斷逼迫自己拿出當時的實力，但怎麼做也做不到，這種壓力讓你現在這麼困擾，我有說錯嗎？」
「——沒、沒……」
這個人……是心理學家嗎？
自己多年來的老問題，她只是認識了自己幾個小時就已經輕鬆看破了。
「呵呵，別看我只有二十五歲，人家的人生歷練可謂比起同齡的人多出不少呢！」
嗯，看得出，絕對看得出來。
娜拉就像字典一般，完美引述了海翔的心聲之餘，也合理地解釋了澄美對自己大失所望的原因。
好了，過去的事已經無法再改變，因為自卑感而造成的跑步空窗期已經無法彌補，現在還有補救方法嗎？
要重拾當年競技狀態肯定是不可能，至少不要像剛才一般，跑個五公里都要喊停的程度吧。
只不過，現在要上班的情況下，該怎樣額外的加強操練，重新培養對跑步的感覺以應付澄美的訓練？
再不想辦法的話，恐怕事情就會朝最壞的方向前進。
「所以海翔，如果你想要挽回她對你的期望，還有不想無家可歸的話，你就要好好想辦法囉。」
「……說就容易，但哪有方法？現在的時間都已經花在工作跟休息上面了耶……」
「——誰說沒有方法？」
「……欸？」
眼前這部字典看來打算再次指點迷津。
海翔像一隻渴望上帝指引的迷途羔羊一樣雙眼發著光。
「——既然你們約好每天晚上練跑，那麼你們兩人的訓練完結之後，你直接順著節奏跑過來上班不就可以了嗎？反正經理室門後有個小小的浴室，你上班前就可以使用啊。而且下班之後你精神狀態許可的話也可以跑回去——所以時機根本多的是。」
「對耶……！」
這可以當成額外操練之餘，睡眠時間也不會影響太多，而且跑了之後說不定更容易入睡，簡直是一舉三得的方法。
從學校到這裡可以構思一條五公里的路線，一來一回的話每天多練十公里總比什麼都不做更好。
說到自己的身體能否多負擔十公里、加重訓練之後是否能夠實際改善競技狀態，這確實是未知數，但是已經不能想太多了。
「原來如此，真的很感謝妳的建言，日後我一定會報答妳的！」
綿羊獲得救贖後感動得緊握「上帝」雙手連忙道謝。
「嘛～能夠幫上你就最好啦～那麼我先去附近的餐廳買點吃的，你就先做自己的事吧。」
她展現出大和撫子的笑容後，心情很好的出去了。
剩下海翔一個留在這個寧靜的空間，
百無聊賴地開啟了經理室的燈光。門後果然有道木門，想必就是浴室，打開門瞬間有陣陣薰衣草香氣撲鼻而來。
這裡空間不大，只有洗手盆跟浴缸這些基本設備，但看起來井井有條，絕對有人定期清潔。
既然這麼有心清潔浴室，幹嘛不整理好自己的辦公室呢？
滿地寫滿英文，並附有圖表的A4紙張，大概是多個月以來公司的業績報告吧。除了那些圖文並茂的紙張，還有一大堆設計精美的宣傳單張——不過這並非自己公司的宣傳，而是來自同一家餐廳的宣傳廣告，而且數量不菲，乍看之下恐怕超過三十張。
實在看不過眼，把心一橫打算把這些明顯是沒用的東西全都丟去垃圾桶。
「哇靠——這……這怎麼會在垃圾桶出現啊！？」
垃圾桶上居然看到一張被撕掉一半，寫有一百萬元的支票……
祈付那行寫有瑪麗亞的名字，但發票人的機構名稱完全被人用圓珠筆深深的刪劃，因此開票人不明。
但是面對著如此天價的支票，仍然狠下心撕毀它，瑪麗亞這傢伙到底是多有錢啊……
算了算了，還是裝作沒看見算了……
此時，門口出現「叮噹——」聲響，娜拉已經買了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麵回來。
「海翔，凌晨十二點左右就會有貨車把一大堆貨件運送過來，到時候會很繁忙的，你趁現在快點出外吃點東西吧。」
「嗯嗯，我知道了。」
還是把那些單張放回原地，把剛才所見的拋諸腦後吧。
海翔買了跟相同的麵食加一瓶可樂，很快就回去了。
「那麼，接下來幾個小時就是我們夜班專屬的工作，我們要先把貨品的條碼輸入在電腦上，然後分類把它們放到櫃檯後方房間的架上，最後就是要發訊息給所有客戶提醒他們要在三天內取件。就是這樣。」
「哦……那麼待會你在後指導我，讓我自己動手嘗試一下吧。」
聽起來好像是很簡單的任務，順利的話兩小時之內可以解決。
公司車司機很準時的十二點之前來到，放下大概一百個包裹之後海翔就要開始第一個步驟。
「條碼掃描器昨天被我不小心摔破了，所以這幾天要靠人手輸入……不好意思勒。」
雖然口裡說不介意，但要靠人手鍵盤輸入這麼多資料，真是既費神又費時。
「海翔……運單號碼的英文字母打錯了，要小心點不要輸入錯誤哦，不然早上瑪麗亞又會大發雷霆的啦。」
「嗯、嗯，我知道了……」
才剛完成了五個就出錯，海翔只能冒著汗把「C」更改為「X」，然後再從頭檢查一次確認沒有錯漏。結果娜拉平常花半小時完成的程序，海翔要多花兩倍時間完成。
接下來就要處理散滿一地，大大小小的包裹。這個部分比較簡單，充其量只是某些包裹比較重而需要考驗自己的臂力跟腕力，但基本上一個人已經能搞定。
來到最後一個環節，還以為只是複製同一訊息內容給接近一百名顧客提示他們要取貨就可以，輸入了「閣下的包裹已經到達本店，請於三天內取件」並附上提取碼後，就這樣發送了給第一名顧客。
「海翔，發送訊息時記得要清楚列明對方的運單號碼，以及最後別忘記要感謝顧客使用我們的服務喔。」
「嗄……幹嘛要加這些多餘的公式字眼……」
「——一定要加！不然又會被匿名投訴的！」
既然她說到這樣，無奈只好照做。海翔先把發送給第一位顧客的訊息複製好，接下來的客戶都使用這句很明顯只是被當作例行公事的句子，然後再運單號碼跟取件碼兩者之間不停作出編輯修改，瞳孔再度聚焦於屏幕，加速海翔的精神耗損，到他正式完成所有工作後，距離下班只剩下三小時。
本應由兩人負責的工作，海翔自告奮勇一力承擔，雖然極度費神，但以最快速度體驗到每個工作流程，也算是種豐收。
實在累得不知怎麼形容，加上今天的裝束並非適合跑步，早上回宿舍時候連專車也懶得等待，直接坐上計程車回去，省回不少時間。
睡到下午五點，屋內依舊只有自己一人，海翔決定提早起床，拿了兩件替換的衣服塞進背包內。剛好，澄美就回來了。
「歡迎回來，那就開始今天的練習吧！」
「——開始之前，我有話想說……」
看到澄美落寞的神情，感覺就在講「不用陪我跑，我自己就可以了。」。
澄美還是因為昨天自己糟糕的表現耿耿於懷。果然一切就如娜拉所講的一樣。
為了解決這個局面，是時候要講清楚了。
「——我也有很重要，很重要，而且遲了幾年才告訴妳的事情……」
「……那麼小翔你先說。」
得到對方讓出優先發言權，海翔閉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氣。
「我想……請妳好好注視現在的我，不要把對我的印象停留於那年奇蹟破紀錄奪冠的海翔。雖然我是不可能回到當時的狀態，但我可以保證，我會努力變得更好，成為一個能夠和妳一同進步，成為一個稱職的助理。」
擺出一副比起求婚更真誠的神情和語氣，總算成功感化了對方。
從最初的眼有淚光，在海翔發表完他的宣言便開始淚流滿面。
「抱、抱歉小翔……其實……我一直很後悔……昨天講過的話……我一直在怕……自己說了這麼過分的話之後……你會不會不想再陪我跑步呢…………」
解開迷思之後，海翔深深擁抱著對方。
「夠了……不要多想了，既然我來到這，我就要全力幫助你達成為國出賽的理想，我們早就談好不對嗎？」
海翔拍拍澄美肩膀，對方得到鼓勵後很快也抹去眼淚振作過來，海翔揹上背包，開展第二次跑步。
「——我也想通了，我不該把這裡每次的練習都當作戰場，搞得自己壓力大的要命。從今以後，我只當學校的課堂與實戰操練是戰爭，至於我倆的跑步，果然還是放鬆跑比較好，就像現在一樣。」
「嗯……就……這樣吧……」
跑到五公里時，澄美親自打破維持了三十分鐘的沉默，主動向海翔表明自己的覺悟。對於夥伴心態上的改變，少年當然感到非常欣慰跟高興，但現在實在沒有氣力作出什麼具體的回應，因為只是六分鐘跑一公里的速度，已經讓海翔上氣不接下氣。
難道六分鐘一公里的速度，在運動員眼裡只是練習的水平嗎？
至於那位矢志在長跑界別發光發熱的少女，似乎唱著歌跑步也難不倒她。
「咦小翔，你今天的呼吸好像沒昨天這樣紊亂耶，繼續下去說不定真的可以超越當年的成績耶！」
海翔只想專心撐過上次沒跑完剩下的兩公里，沒有多加理會對方。但心底裡也同意澄美的觀點。純粹因為今天狀態良好？還是因為剛才跟澄美坦白之後內心壓力也隨即消散了？
總之唯一肯定的是，雖則澄美標榜兩人的跑步性質是輕鬆跑，但自己也一定要加緊訓練，務求做到與澄美跑每次的七公里都能夠一邊閒聊一邊完成。
慢慢的，計時器顯示運動時間為四十三分鐘二十秒，兩人要跑的路已經跑完，海翔雖則已經喘氣得需要不停埋首於身旁的添水機作補給，但數字上也總算達到均速跑應有的要求。
「小翔今天跑的不錯，謝謝你陪我跑了一趟輕鬆的，你上班加油囉。」
然後她開懷的向著學校訓練場方向緩步跑過去。
還剩下半小時就要上班。
事不宜遲，海翔一口氣多灌下兩百毫升清水，雙眸只注視前方。
呼吸、跑步姿勢、速度隨心。大腦要忘卻對雙腿疲勞的感知，嘗試心無雜念的承接著剛才跑步的感覺，往彩湖廣場直奔。
沿途只用心感受周邊環境——觀察身邊環境跟昨日有沒有不同、今天在路上會否遇到其他練跑的人……之類的。
「——你好——」
結果海翔不但沒有遲到，還快了十分鐘到達公司。
現場只剩下娜拉一人，沒有客人需要接待所以她在低頭玩手機。
「咦，海翔你來啦？看你額頭滲著微汗，你是跑過來的嗎？」
「對啊……多虧妳昨天的意見，我才開竅該怎樣提升自己……所以，謝謝啦！」
「真是個執行力高強的小伙子，那你需要洗澡嗎？記得打好卡才洗喔。」
「我想我還是等十點半關門之後才洗吧，當然如果妳不能忍受我的汗臭味，我也可以現在就洗哈哈。」
「不會啦哈哈，我完全沒聞到什麼汗臭味，你就晚點才洗吧。剛好今天要處理的件較多，待會你就專心的整理好貨倉，外面電腦輸入的工作交給我就行，你可以處理好貨倉的工作再洗澡。」
「喔好，就按妳意思吧。」
貨倉內的包裹大都已經被取走，燈光把近乎空空如也的貨架上的塵埃鮮明的映照出來。
既然已經沒什麼剩餘的包裹，也就是說今晚過來的客人會更少，那麼娜拉一人應該應付得到吧。向她詢問過她的意見跟自己的一致，於是海翔拿出一些清潔用品，倒了一大桶清水，準備開始清潔。
弄濕了抹布，加了一些消毒液，只是在貨架上輕輕一抹，白色的抹布已經沾滿了塵埃。
貨倉不對外開放，難怪她們懶得清潔。
不通風的環境下海翔選擇脫剩一件短袖衣服繼續工作，貨倉內大部分都清潔完畢之際，新的貨件包裹已經陸續透過一輛輛手推車運送過來。
「師傅辛苦了，較重的都放在這邊就可以了。」
「哇小子，裡頭有十公斤的外國進口貓狗飼料，還有烤箱跟電視機之類的家庭電器，你一個人真的搞得定嗎？」
「搞不定也要搞定啊，總不可能……把這些工作……交給女生啊！」
海翔提著一個裝有保險櫃的箱子，吃力的拖著蹣跚腳步返回貨倉。
就這樣，海翔負責來來回回的把新到包裹安置到倉庫內，娜拉則馬不停蹄埋首電腦文書工作。為了爭取休息時間，這兩小時兩人都沒有交流，沒有偷懶分心。這份對先苦後甜的堅持，讓他們於凌晨一點就完成了所有工作。
「好夥伴，辛苦了，我已經好久沒有試過這麼早就搞定一天的工作……以後就按今天的模式工作吧！」
海翔一手抹著汗，一手以擊掌回應。
「那麼，今晚的宵夜我請客吧，海翔你趁這個時間去洗個澡吧！你要吃什麼？」
為免掃興，這裡還是先讓她請客吧。隨便點了一碗牛肉麵之後，海翔打開浴室門，享受著充滿成功感，最爽快的浸浴。
吃完了免費宵夜。得到長達六小時的睡眠休息時間。下班後沿著同一路線跑五公里回去。在公眾飯堂吃了點東西回宿舍睡了六個小時，然後陪同澄美練跑七公里，然後再跑五公里回公司當作額外操練……海翔漸漸習慣這種規律的生活。工作上每日不停搬運重物讓他這個月以來訓練出不少肌肉；而且每天多跑十公里的習慣也讓他開始跟得上澄美輕鬆跑的速度，而且可以與她一邊聊天一邊跑畢全段路程。
「真不愧是小翔，只是過了一個月多，你的速度已經可以與練習狀態的我平起平坐了。怎樣？今天要挑戰十五公里嗎？」
「我想還是明天比較好。因為明天就是發薪日，而且明晚我放假，所以我會去運動用品店更新一下跑步裝備，然後傍晚跟妳跑的時候新裝備就可以大派用場了，有了這些裝備我相信挑戰十五公里也相對容易。」
海翔自信的眼神說服了澄美，兩人照舊跑完十二公里之後分道揚鑣，澄美回教室上運動理論課，海翔則回公司準備迎接四月的來臨。
「喲，海翔，這是你今個月的薪酬報告表，裡頭詳細列出你從二月末入職至今工作的總時數，然後迎新獎金、勤工獎、還有神秘顧客滿分的獎金，數目全部列在下面，你自己看看你的出勤資料有沒有錯，沒有的話我就向叔父確認，明早你就會收到首月月薪。」
海翔從瑪麗亞手上接過一封信，裡頭有一份報表，然後人人最關注的數字就在最下方。
「連同營業獎金合共三、三萬…………」
「對啊，嫌太多的話你現在可以撕掉這張報表，那我就謝謝你當了我一個月多的義工了。」
瑪麗亞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怎、怎會！？那我不客氣了。」
收到少年簽名後瑪麗亞收迴文件後準備踏出門口，在此之前，她回頭向兩位夜班同事深深鞠躬致謝。
「一直沒時間好好的直接向你們倆道謝，現在有機會真的太好了。本店營業快將一週年了，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努力，特別是海翔，你每晚都刻意抽空清潔倉庫，而且你的服務態度獲得很多顧客好評，今個月我們的營業額增長了兩成，有你真的太好了。」
海翔頓時有點受寵若驚，只能同樣以鞠躬回應對方。
「第一個月就有這麼好的評價，真是太好了！你的付出果然是沒有白費的呢！」
付出的努力能夠被人看見甚至得到讚賞，這些比起賞金更為珍貴。海翔也難掩喜悅之情。
「嘛，繼續保持下去吧。那我先走了。」
經歷過士氣高昂的數分鐘，一切回復正常。
接待客人、整理倉庫、處理新包裹、輸入資料……雖然是千篇一律的工作，海翔卻在瑪麗亞麾下找到了成功感以及使命感。
順利度過十二小時，窗外開始滲出一絲絲和煦陽光，期待已久的日子終於來臨。
下班後他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跑回宿舍，反而得到瑪麗亞批准之下在倉庫內小睡數小時，十一點準時醒來，準備去上面佔了一半樓層的的運動街添置新裝備。
「讓我看一下……初步要買的有跑鞋、壓縮褲、運動智能手錶，跑步頭燈……」
目前欠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若要重新為自己打造最專業的跑步裝束，真的要從零開始重新購置，錢包肯定會大出血。
海翔按照澄美推介的款式，不消十分鐘已經找好目標，準備結賬。接待他的是一名皮膚有點黝黑，洋溢著運動陽光氣息的短髮女生。
女生將購物籃的貨品逐一掃描條碼，屏幕上顯示了收費總額。
「先生，四件貨品合共一萬元，請問用現金還是銀行卡付款？」
一萬……發薪後數小時就要花掉三分之一，的確有點心疼，但為了讓自己的跑步表現更好，為了協助澄美獲取佳績，這些錢還是應該要花的。至少用上了專業裝備，肯定可以跑出比現在更好的成績，甚至慢慢的提升至當年破紀錄的狀態……
所以這次消費的是必需品，值得花的，不會後悔。
「我用銀行卡付，謝謝妳。」
海翔把卡遞向店員，店員雙手接過，把卡插進卡槽內。少年按了密碼確認身份後，人生中第一筆算是巨額的交易終究完成了。
滿載而歸的喜悅所散發出的胺多酚將海翔的倦意驅走，他哼著歌登上了交通工具回到宿舍。
補眠前他不忘把手錶的使用說明書仔細閱覽並充電；穿上新壓縮褲及新跑鞋，在家試跑去拿捏這些裝備的特性，還有讓跑鞋對自己的腳型有一定記憶，好讓日後的二人訓練能夠提升自身跑步素質，減輕對澄美的拖累。
待身體動了一會開始變暖，處於十分適合睡眠的體溫狀態，海翔進入被窩展開約四小時的二次睡眠。


「『新戰衣』挺適合你的耶！特別是這條配有熒光橘色條紋設計，黑夜中會透出光的壓縮褲，夜跑時簡直可以成為全場焦點！」
澄美雙眼發亮，不停打量著海翔的戰利品。
「用不著這樣好奇吧……這些裝備呢，美觀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實用。趕快開始啦，別忘記妳後天就要下戰場考試了耶，快點給我認真訓練！」
「是——的，助理。」
穿上正式的跑裝，自信也不自覺的增加了，總算可以擔當一個督促運動員加緊訓練的稱職助理。
「那麼，按照原定計劃，今天來個十五公里吧。」
「嗯，可是我晚上的理論課要提早半小時開始耶……雖然要我在餘下的六十五分鐘跑十五公里是沒問題的，但……小翔你可以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海翔起初確實有點猶豫。
六十五分鐘跑十五公里，也是最接近當年自己破紀錄的成績。
這對於近月才重拾跑步的自己來說，是否真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內心有道聲音很快解答了海翔：
『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娜拉，不去想當年的事情嗎？那時候你跑出破紀錄成績之前，還不是什麼都沒有想，沒有期待自己會奪冠，只是單純的希望完賽而已嗎？』
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以前那需要為學校爭光而衝鋒陷陣的運動員，名次、獎牌什麼的早已經不需要顧慮。
是時候摒棄舊有的自己，把著眼點放在享受跑步過程，而非破紀錄。
得出結論後，海翔從容的回答澄美：
「不知道呢，但只管試試看吧，頂多時間一到妳就先去上課，我自己繼續跑完餘下路程。」
不會再強迫自己追求跑步紀錄，不會主動期望自己刷新成績，要來的話它就會來。
「這個信念很好。那麼開始吧。」
兩人並列跑在寬廣的路上。
即使深知最終目標是要在有限時間內跑十五公里，過往經常浮現在海翔腦海的那種自我懷疑似乎失去了，一路上少年心態十分平靜，只專注於自己的呼吸，以及身邊不斷往後移的景色。
維持著「兩次吸氣兩次呼氣」的方式，兩人步履一致，完成了三分之二路程。海翔不但呼吸平穩依舊，沒有什麼喘氣，甚至幾乎沒有流汗。
跑了一大段直路、身邊掠過了一座座學生宿舍，與數十名跑者擦身而過……對過程的投入令他們都忘卻了時間。這樣的狀況不知維持了多久，在一條剛才已經跑過的大直路之中，澄美突然急停下來。
她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嗎？海翔馬上煞停腳步急忙查看究竟。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只是鬧鐘鈴聲突然響起，我差不多要去上課了……」
「那麼妳趕快回教室吧。」
「好，那麼未來兩天的練習就取消吧，這幾天都有重要的考試要進行，這兩關決定我能否參加第一次國際賽，我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嗯，你最終的考核結果，也代表我當助理後的第一份成績表呢……真的，要加油哦。」
澄美伸出雙手，用力拍向海翔雙肩。
「不用怕啦助理，你看看剛才我們輕鬆跑的成績，你就會知道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
海翔低頭察看那已經停止計時的運動手錶，小小屏幕顯示了跑了多少距離、跑了多久兩項重要資料。
上面顯示的數字，「距離：15.58km」，「時間：1：04：25」。
「——這個數字……已經超越了破紀錄的成績了耶……」
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手錶計時不準確嗎？海翔看了澄美的成績，跟自己的只有些微差距就知道，這是千真萬確的數據。
「看吧，我們只是輕鬆跑都能創造如此的數據，我又有什麼好緊張呢？也許小翔不相信這些數據，但至少你也要相信自己的進步啊，不信你看看自己，明明花了這麼短時間跑了這麼多的距離，卻可以毫不喘氣的跟我談話，這一點已經是證據。」
她說的對，自己真的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一個月前的自己，跑五公里都已經呼天搶地；一個月後已經練就出輕鬆完走十五公里的創舉。
完成了一個月前還認定為不可能任務的奇蹟，很明顯不是歸功於新裝備的助力，而是這個月來，每天堅持多跑兩節五公里短課的成果。
沒錯，這是自己每天堅持付出努力跟恆心的成果。上天是不會辜負這種人的。
——引導海翔這樣思考的澄美，準備轉身離開。
「澄美，與以前相比，現在的妳果然真的有很大改變。已經變得這麼成熟……謝謝妳的鼓勵。」
「所以我常說，這一切都是當初小翔你帶我進入跑步世界的功勞，說謝謝的應該是我才對。」
「相隔多個月再次聽到這句話，現在總算知道妳經常強調它的意義了。」
兩人相擁而笑。
「不要忘記我們練習的感覺跟初衷，好好的享受這個舞台吧——這是好戰友最後的勸勉。」
「嗯，我一定會。」
澄美大戰前夕最後一次的輕鬆跑，以兩人擊掌作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