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曲〈平凡譜曲〉Ⅲ

　　「你總不能沒我就不行了吧？」
　　眼前這人痞痞地笑著，哈迪斯只能臉上三條橫線。
　　他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也不知道該表現出什麼情緒。
　　劫後餘生？還是又入虎口？
　　「喂喂，不是吧？我們的交情只有這樣嗎？」
　　祈沐霖神情誇張地張口喊道，「不會你主人跟我鬧彆扭，你也跟著疏遠我吧？」
　　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過，哈迪斯真的很想衝上去把那張嘴堵起來。
　　你還知道主人跟你鬧彆扭……你還知道我只是部下！
　　似乎是哈迪斯的無聲怒火表現得太過明顯，祈沐霖的神色稍稍收斂了些。
　　「好啦，開個玩笑。」青年擺擺手，讓眼前人別那麼大火氣，「又是玄明搞的鬼？」
　　「玄明死了。」哈迪斯冷冷回道。
　　祈沐霖神情愣了下，「你再說一次？」
　　「玄明早就死了，沙幽說的。」
　　「不應該啊……」祈沐霖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按理來說那小子是禍害，應該遺千年才對的，怎麼這麼容易死了？」
　　姑且不論對方是不是在自言自語，但這番結論實在讓男子不知從何吐槽起，只想翻個大大的白眼。
　　可惜，他天生面癱，做不到。
　　「A區的事情搞定了？」哈迪斯問道。
　　「有點棘手。」祈沐霖的神色也難得認真了幾分，「澤言的隔離上有外力動過的痕跡，AB區的交界融合了不屬於他的力量，卻又合理存在著。」
　　「按理說……這不應該。」
　　哈迪斯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
　　「你覺得這兩個事件有關？」祈沐霖笑了笑，「八九不離十吧？我也還在查，順道救你一命。」
　　「不好好感謝我嗎？」青年用一臉無辜的眼神看著哈迪斯。
　　最後，哈迪斯做了一個沉重的決定。
　　他往祈沐霖的臉上貓了一拳，隨後冷著臉走開。
　　男子知道對方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怎麼樣，而且畢竟是祈沐霖先來招惹自己的。
　　「喂喂，你還真打啊？」青年看著那背影的眼神有些無辜，不過哈迪斯也沒用全力，不過開開玩笑。
　　只是他們兩人，一個人的玩笑很冷，另一個的玩笑很痛罷了。
　　哈迪斯大概是確認尹言定和流明兩人的狀況去了，祈沐霖撇撇嘴，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還有幾個「朋友」要拜訪一下呢。
　　「言定！言定！」流明看著昏迷不醒的懷中人，神情緊張地呼喊著。
　　他才做好準備，踏入碎裂空間中不久，就被一股強烈氣流逼出了那個範圍，同時少女也落到了自己身上。
　　然後，他便看不見那片破碎了，一切又彷彿完好如初。
　　「定神！平脈！聚魂！」流明迅速地往少女額際、腕部還有鎖骨貼上符咒，「醒神大儀！」
　　隨後少年彷若被抽空一般就要向一旁倒去，但他強忍無力與不適，堪堪盤腿坐下，讓少女倚在自己身上。
　　不過片刻，尹言定便漸漸醒轉過來，金色眼眸微微睜開，便看到臉色慘白、冒著冷汗的流明。
　　她輕輕撫上少年的臉龐，有些虛弱地開口，「流明……我……怎麼回事……」
　　「你沒事，你很好。」流明盡力想擺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可那慘白的臉色怎麼看都不像令人安心。
　　果然，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催動醒神大儀還是太勉強了點。
　　流明不動聲色地往自己衣衫裡貼了張氣血符，臉色這才正常許多。
　　「來，吃下這個，你會舒服一點。」他遞給少女一顆丹丸，「我煉的。」
　　尹言定也沒多作表示，張口就把藥丹吞下。
　　服藥過後，頭腦果然清醒了些，身體也沒那麼沉重了。
　　「我剛剛……怎麼了？」
　　尹言定揉了揉腦袋，卻想不起來在那黑影出現後，都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是飛出來的，人還昏迷著，我猜是有人把你送出來的。」
　　「嗯，我送她出來的。」
　　哈迪斯突然出現在面前，讓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您……您是……？」流明弱弱地詢問道。
　　「歷史長河中，我有許多名字，最為人所傳頌的名字，是冥王哈迪斯。」
　　「死神？」
　　「不，並不是，我管理冥界的秩序，維持生死平衡，是為冥王。」哈迪斯搖搖頭，卻依然是那張萬年冰山臉，「死神是死亡本身，任何人都可能是死神。」
　　「我見過太多、太多……」
　　男子嘆口氣，在思緒飄得更遠之前，趕緊拉了回來。
　　「我來就是看看你們的情況，順便替管理人向你們問好。」
　　「有些事情你們得自己想辦法度過……神不能插手太多凡人之事，會打破平衡的。」
　　「那個！」流明喊住就要離開的哈迪斯，「什麼平衡？」
　　少年本想可能是指生死平衡，但那隻屬於哈迪斯的管轄，神明明顯不只一位，那又是指什麼的平衡呢？
　　「……戰局。」哈迪斯瞟了他一眼，輕輕說了句，而後化作黑影消失。
　　「恭送。」流明拉著尹言定行了個禮，露出有些沉重的神情。
　　「怎麼了？」
　　少女擔憂地看著身邊少年，關心道。
　　「沒什麼。」流明展開笑容，搖了搖頭，「我們回去吧！他們該擔心了。」
　　「嗯。」

　　「流明是個聰明的孩子。」祈沐霖笑了笑，「就是還太膽小了。」
　　「嗯。」哈迪斯冷淡地回應道。
　　「你覺得AB兩區要打通嗎？」
　　「不知道，要請示主人。」哈迪斯回答。
　　祈沐霖收起笑容，沉默地看著男子許久，叉著腰說道。
　　「我這話沒有鄙視的意味……但我相信澤言更希望培養的，是一個部下而不是寵物。」
　　哈迪斯沉默片刻，最後輕輕點頭。
　　「……嗯。」
　　青年嘆氣，他跟欽澤言之前的事都還沒搞定呢，怎麼還插手人家家務事了。
　　膽小……自己不也是嗎？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逕自在哈迪斯不解的目光中走開了。
　　流明兩人和先行撤退的大部隊會合後，便加快速度回到了符令。
　　「少爺，結果如何？」見到一批人浩浩蕩蕩地回來，東西也都還在，幽影估計結果是不太好了。
　　「稍後會議室見。」流明沒有給出正面回應，只是匆忙地走了，不知去向何處。
　　幽影看到這裡大概也明白了，情況……或許不僅僅是「不太好」。
　　她輕輕嘆氣，看著在隊伍旁清點的少女，柔聲問了句，「言定啊，流明他怎麼了？」
　　「我們見到了哈迪斯，只見他說了幾句話，流明的狀況就變得不太對。」
　　少女蹙眉斟酌了下用詞，「像是……沉重中帶著幾分堅決。」
　　「哈迪斯……冥王？師父？你們見到他了？」
　　「冥王是幽影姐姐的師父？」
　　尹言定有些錯愕，「怎麼沒見他提起姐姐？」
　　「呃……我自己拜的，畢竟這一身本事有好部分是從人家留的傳承學來的。」
　　「喔……」尹言定瞭然於心，「難怪。」
　　幽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所以他老人家說了些什麼？」
　　「哈迪斯大人看著其實挺年輕的。」尹言定有些好笑地說。
　　「……」
　　尹言定笑了笑，隨後摸著下巴思考道，「我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尹言定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聽到什麼打破平衡，還有什麼戰局的都給說了，只見幽影臉色也跟著沉重起來。
　　「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把幾個核心幹部全部召集到會議室，五分鐘內要到齊，我去找流明。」
　　說完她也跟著離去，徒留尹言定一人風中凌亂。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嘛？
　　是不是只有我沒搞清楚狀況啊……？
　　「少爺、少爺！」幽影在廊道中穿梭，在幾個重要房間裡尋找流明可能的身影。
　　「怎麼了？」
　　流明從一旁的走廊走來，腳步穩健平和，沒有了方才絲毫的匆忙。
　　「我聽言定說了……那個……」
　　少年伸手制住了幽影的話語，輕輕搖頭。
　　「先跟我到會議室吧！」
　　「……好。」
　　幽影無從反駁，也不知道流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默默跟著。
　　「各位好。」流明走進會議室後毫不猶豫地坐上了主位。
　　這番果決與穩重令眾人一度懷疑流明是不是被奪舍了。
　　「今天來主要是想告訴各位，我正式開始接手符令領主一職，完成父親的一大遺憾。」少年聲音青澀卻沉穩，神色認真。
　　他環顧四周，繼續說道，「我知道各位可能會覺得我看起來不太一樣了，但時局也不一樣了。」
　　「我們需要更強勁的實力、更先進的技術，我們不能凡事都麻煩比卡先生和管理人。」
　　「這是我們的組織、我們的世界、我們的路，理應由我們來走、由我們來開拓！」
　　直到會議結束，尹言定都沒有緩過神來，她定定地看著身側那人，少年似乎正閃閃發著光。
　　這才是她想找的那個人，少女這麼想著。
　　「言定姐姐，我表現得怎麼樣？」流明轉過頭來，露出燦爛的笑，神情有些傻地問道。
　　尹言定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喔、嗯……你表現的很好，就是……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一樣？」
　　只見少年的雙頰瞬間變得羞紅，回頭一看，就發現幽影手中捏著一張畫著奇特紋路的紙。
　　「我就說少主怎麼突然變了個人，原來用了這個啊？」
　　幽影看著紙條若有所思地調侃道，惹得流明臉更紅了幾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半句話，尹言定也在一旁掩嘴偷笑。
　　「好了，幽影姐姐，你別玩他了，人家好歹也是下定了決心嘛！」少女強忍笑意，故作認真地說道。
　　幽影搖了搖頭，「不玩了不玩了，這張還你。」
　　女子把那紙條隨手貼在流明額際，像是殭屍現世一般，尹言定有些繃不住了，捂著嘴不斷吃吃地偷笑著。
　　「幽、影！」
　　據無關人士表示，當天會議室附近只傳出少主平時根本見不到的怒吼，還有無數聲慘叫。
　　事後見到幽影小姐的人都表明，對方不知為何看起來特別地憔悴，像是被折騰了好幾天。
　　而流明則不知道溜到了哪裡去，好幾天都不再出現，似乎在躲著誰。
　　這之後不論是什麼人，只要膽敢向幽影問起此事，就要承擔被「發配邊疆」去「做苦力」的代價。
　　「好奇心是真的會害死人的，別隨便亂說話。」——出自剛從地獄解脫躺在床上修養數天的符令成員。
　　這時的祈沐霖正走在潮濕的溶洞內，腳步優雅，表情卻十分精彩。
　　「該死的老頭兒，虧小沐當初為了他難過成那副模樣，結果現在不僅斷絕聯絡，還隱居來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你在唱衰我這老頭什麼呢？」一名翩翩老者從裡走來，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看著來人，祈沐霖滿臉生無可戀，「齊爾•查理斯，九世絶生訣的準傳人，還是師父，隨你要我怎麼叫，但我對你的臉色真的不會好。」
　　「就算你要找我幫忙？」
　　「……你知道的。」
　　齊爾沉默片刻，隨後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就是倔，我從了你還不行嘛？」
　　「說吧，你們又是什麼情況？」
　　祈沐霖點點頭，「寰宇他的結界被滲入了不屬於他的力量，卻又和平共存者，無法自行消除，也沒有排斥反應。」
　　「孩子……星寰宇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青年神色平靜，「不管他變成了什麼樣，我終究愛著他。」
　　老者嘆了口氣，「唉……知道了，關於你說的這件事，我會去看看，在此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嗯。」
　　轉眼間，祈沐霖已然在一片蓊鬱的森林中，方才那片溶洞彷彿只是幻覺。
　　不過他知道，那只是齊爾的手段罷了。
　　「明明什麼都知道，還要裝單純。」
　　青年無語地咕噥著。
　　「該找時間去找寰宇……去找澤言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