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彼端的吶喊

本章節 21919 字
更新於: 2022-09-27
:「那個...」
我被卡在人潮與喧囂之中,格格不入的違和感讓我感到不太舒服
於是我質問身旁的小妍。
:「我們在這裡幹嘛?」
:「午餐時間不來食堂還能去哪裡?」
受到小妍的邀請,我今天難得外出,
:「瘋了...居然有人中午會來食堂...」
:「不是有人,是所有人」
:「這學校難道就沒一個正常人嗎?」
:「學長好像對食堂有甚麼偏見,有這麼恐怖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這裡是陷阱!對於邊緣人來說,這種人類聚集的地方簡直是地獄」
光是聽聞雜亂的腳步聲就足以撕裂理性
「所以為甚麼要把我找來?敢說吃飯我就揍妳」
這或許是說謊,誰知道
可以確定的是此話一出周圍同學開始害怕地撇向我們
:「學長這種事請等放學後只剩我們兩個再做比較好喔」
周遭好像變得更加浮躁了
或許在他們眼裡我是個喜愛調教凌辱的鬼畜系男友
如果這是真的也不錯就是了,比起哪天睜開眼發現我被囚禁好多了。
:「我們是來找彩芸同學的」
:「來這裡找?」
雖然嘴巴這樣說,但我不得不說小妍確實不笨
如果她拉上我直接殺到D1A找人,我或許就撒手不幹了
這沒什麼,我常常言而無信。
:「午餐時間當然是在食堂找吧?我就是抓這個時間點來突擊的」
:「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妳啊,把邊緣人想得太簡單了」
:「我不覺得彩芸同學的扭曲程度能跟得上學長」
:「妳怎麼知道?」
:「直覺」
:「根本完全憑本能行動...妳真的不是動物嗎?」
:「人也算是種動物吧」
:「話是這麼說...」
沒錯,無論是點餐的櫃檯,還是用餐區的座位都已經被密密麻麻的人頭擠得水洩不通了
完蛋...我最不會的就是分辨人臉
況且我實際上根本也對彩芸同學的長相沒有到很清楚
:「妳知道彩芸同學的長相嗎?」
:「不知道」
:「蛤!?」
:「我不知道」
:「我聽得到好嘛?我是在問不知道長相的話要怎麼在這人海找出她」
:「學長不是見過嗎?請形容一下」
:「痾...」
哭阿,整張臉我都會過目即忘,何況是半張臉
但不記得不代表想不起來,或許看到就會有印象
我知道,在一片人海中找一個不起眼的邊緣人是件多麼沒意義的事,但如果把人去掉的話,我或許會挺享受這過程。
:「恩...體型瘦小,頭髮留到肩膀,瀏海很長,還有跟妳差不多矮」
:「學長你太失禮了,我在女性當中算得上是正常水準」
:「我搞不懂是誰比較失禮了...」
這是一段聽完150公分宣言的感想
:「既然知道了,那我們出發吧」
:「等等」
我拉住剛起步的小妍
:「怎麼了?」
:「我們直接走到底吧」
:「求婚?」
:「拜託妳不要看戀愛小說了!大腦快變粉色了」
雖說大腦本來就是粉色
而且其實我根本就不清楚小妍平常喜歡看甚麼作品
說不定她根本沒在看,但我不理會那些邏輯跟小妍
不斷撥開人群往食堂最深處走路
:「學長,等..等我」
小妍艱難地跟上我
:「為甚麼要從裡面開始找?」
:「不是從裡面開始找,是只找角落」
:「怎麼說?」
:「妳還太淺了,邊緣人為了保持單獨是願意做任何事的」
有時候甚至願意犧牲甚麼,來換取自己狹隘的喘息空間
:「對我們來說能夠一個人比任何事都還要重要,說到底她在這裡的機率幾乎是沒有」
這或許是錯的,離開學也頂多過一個月
她可能連自己的領域都還沒建構好,所以
:「就算在這裡,也只剩下角落是有可能的」
這是種對群體的妥協,也是不肯屈就的任性
:「原來如此,但是學長怎麼那麼清楚?我還以為你跟彩芸同學不認識」
我回頭看一眼身後困惑的小妍,也就只是僅僅一眼
我還是繼續向前走
:「只是推敲而已,也可以當成某種經驗談吧」
剛才我說會享受這過程,那是說謊
現在我只想趕快結束離開這片現充地獄

我走到用餐區邊緣
可以明顯感受到這裡比起入口處來的沒那麼擁擠
:「啊」
身後的小妍或許是因為視野過低,就這麼無預警撞上我
:「到了喔」
食堂角落並不寬敞
其實只要站在幾個角度
甚至能將整片區域盡收眼底
照理來說只需要重複掃視幾遍,找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但角落的座位都是面朝著牆壁
我連半張臉都認不出來了,更別說是沒有臉了
雖然有幾位有可能的目標
但總不能直接走過去一個一個拍肩膀問「嗨~請問妳就是那個被霸凌的彩芸同學嗎?」,可能嗎?
:「有看到嗎?」
:「我甚麼都看不到」
:「喔,抱歉」
我真失禮,我讓出位置給小妍站在前面
:「小妍站好,我用妳的身高當水平尺找出她」
:「不要再提我的身高,學長請認真找出彩芸同學,還有不要提身高」
居然說了兩次?看來她果然很介意
:「就算妳說認真找..」
也不可,,,
:「找到了。」
:「能......誒?」
我驚訝地向小妍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是一座角落的單人座
而座位上正是我們此行的目標
:「幹得好小妍,我都快懷疑妳是不是有在她身上安裝定位了」
我難得誠懇且不帶諷刺地誇讚小妍,真的太難得
:「唰唰唰~~」
:「嗯?妳幹嘛?」
我聽見奇怪的聲音向小妍看去
卻只看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一本小書收起。
:「沒事」
:「可是妳...」
:「我說沒事,快走吧」
:「喔...」
我剛才是不是不小心讓自己離人生終點又更近了一點?
我揣著恐慌跟小妍一起向目標走去。

:「是她沒錯吧?」
:「恩,我想應該是」
我用不讓人放心的語氣回答著
旁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
要說原因就是我和小妍正躲在離彩芸同學座位最近的盆栽後觀察她
:「學長,為甚麼她要面對牆壁吃飯啊?」
小妍一語道出彩芸同學的狀況,她所坐的位置不只是用餐區角落
也是唯一面向死角的單人座,品味不錯啊。
:「至少比面對人舒服多了」
我隨口應付著,當然也沒停下思考如何接近彩芸同學的方法
:「好可憐喔,一個人孤單的吃飯」
啊?她剛才說了甚麼?
:「喂小妍,太過分囉」
:「恩?」
:「這樣罵初次見面的人妳都不覺得內疚嗎?」
小妍一頭霧水地看著我
:「不懂,我剛剛是說可憐吧?」
:「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妳剛才的話跟羞辱她很可恨沒兩樣」
:「這句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吧?而且我不瞭解,是哪一點讓學長這麼生氣?」
我看起來很氣嗎?確實有點不爽
我知道小妍只是在闡述她所看到的,但就是有點不爽。
:「一個字都能有不同讀音跟意思了,沒道理一句話就不行吧?」
:「學長還是一如既往有自己的想法呢...是成績好的從容?還是林萱學姊口中那種無拘無束的壞男人?」
:「喔...二刀流?想不到妳挖苦人的功力日新月異啊」
無論是在年級第一面前吹噓自己的成績
還是成為那個單細胞生物的理想型,都讓人不太愉快
所以我只把這定義成我突如其來的賭氣。
:「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趕快去找彩芸同學吧」
小妍似乎不願理會我幼稚的彆扭,站起身就直向目標走去
愛情片演到這段好比男主在機場看著女主準備登機卻甚麼都不能做只能含淚祝福她的離去,只可惜那種情景不適用在這裡
因為我有手也有腳。
:「嗯?」
我雙手抓起小妍兩側肩膀,使她稍微浮空而不斷地在原地踏步
不得不說有夠輕。
:「學長.....就這樣把我抱回家吧」
:「別瘋了,快看阿,那裏還有人等我們去找」
:「那學長幹嘛把我捉起來,我不就正要出發了嗎?」
小妍不解地詢問
:「所以才說妳太淺了,妳怎麼會覺得走過去打招呼會是好方法」
:「學長難道不打招呼嗎?」
不會,我大多數時候都力不從心,因為我根本沒有心。
:「我會不會不是重點,這種突然貼過去的現充行為,對邊緣人來說刺激太強了,如果我們就這樣搭話,或許連後面都談不到。」
:「可是沒有開始又怎麼會有下一步?」
我邊說邊將小妍放下
是阿,如果沒有第一步,又哪來的第二第三第四步?
我獨來獨往,被人群所討厭,也討厭所謂人群
我可以為了一己之私奸詐地傷害人
那麼此時我又何必像這樣畏手畏腳
難不成是因為我真心想要和小妍一起解決這事件?
不,這只是謊言
就算是真的那也是謊言
無論甚麼真相都能夠被謊言取代
這是我的原則,原則?我嗎?什麼時候?
:「恩......小妍。」
:「想到了嗎?」
:「你想知道我平常自己在學校都躲在哪吃午餐嗎?」
:「想!!請務必告訴我」
小妍像是剛插上電源的機器,氣勢滿滿看著我
:「喔~~就這麼想知道?」
:「誰叫學長中午都不來食堂吃飯,我可是每天都在這裡埋伏!」
我是不是又聽到甚麼瘋狂的內幕?
:「當然~因為那個地方只有我知道」
:「在哪!?」
:「啊對了!小妍你還不知道吧?那真是幸好~」
:「告訴我啦~」
:「我不要,秘密講出來還能叫祕密嗎?」
:「我和學長之間沒有秘密可言!今天是藍色」
:「就算跟我說妳的內褲顏色我也不會說」
:「不,學長,那是你的」
:「...我要走了」
:「啊!」
小妍突然整個人抱上我的手臂隨後不停拉扯
:「帶我去帶我去帶我去~~」
:「哀就真的...」
:「嗯姆姆...」
轉頭看去,小妍已經化身倉鼠,鼓起臉頰死死注視著我
:「午餐時間已經快結束了~還是等...」
正當我滿不在乎地回答時
:「現在就去!!」
已經不經意地在被小妍往出口拖去的路上
而我就這樣望著逐漸在人影吞噬的彩芸同學
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我走在...之類之類的陳腔濫調
我感覺自己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子
每天都在重複的場景做著相同的動作說著類似的話
比這些還要更加瘋狂的是就連身旁這群普通民眾們也不厭其煩倒帶演出著
同樣的走廊,同樣的同學,同樣的眼光
這一切意義又是甚麼?
這場腐舊惡夢的終點又在何處?
總有幾個瞬間,我很好奇
是甚麼支撐人活下去的?夢想?家人?還是那一時興起的愛情。
這大概全是藉口,人之所以會活。或許只是因為可以活,僅此而已。因為可以,所以只能這麼做,但這就是答案嗎?
我們擁有選擇的權利
感情、道路以及真相
抑或是性命
假如所謂正確答案只有一個,那還稱得上選擇嗎?
說到底,或許全都無所謂吧
只要這份焦慮還伴我左右
我就會如履薄冰地一直走在這條沒有方向的灰色小道上
有如躡手躡腳的鬼影,難看地匍匐前行
跟昨天相同的今天
與今日無異的明日
喧囂,浮躁,沒有盡頭,沒有意義的明天
然後是明天,明天,明天,再一個明天...

:「阿勒?這不是阿北學長嗎?呀齁~~」
一句並非來自日常的問候打斷我的思緒
抬頭看去,迎面走來是一群充滿朝氣的女高中生。
:「好久不見啦~」
而帶頭的那名少女熱情地向我打招呼
雖然認不出樣子
但浮誇裝飾和輕浮語氣以及對我的稱呼
讓我想起她是捲毛男課堂上那名一年級的輕浮女
:「阿北學長?」
:「拍謝~沒有記起你的名字,有甚麼關係嗎~學長這頭白髮叫阿北多好認啊!」
輕浮女燦爛地笑著對我說
:「阿,好久不見,那個...」
我擠出噁心笑容回覆她的熱情
卻一時想不出該如何稱呼而語塞。
:「艾寧,叫我艾寧就好,啊!當然加個學妹也是可以喔~」
真不愧是現充,一眼就能抓出怎麼繼續話題
等等,那我是嘛?
個性孤僻的現充或許存在於這世上
就像食量巨大的瘦子,或是體育能力低下的原住民
代表這種程度的矛盾是合理的
甚麼嗎,搞了半天原來現充是我自己。
:「對了學長」
:「怎麼了嗎?艾寧學妹?」
:「咦!?還是不要加學妹好了,好噁...」
我說妳到底想怎樣?
不過現實生活大概也沒人真的會在別人名字後加個學妹
還是要加在前面?
:「已經要上課了,下節是我們的合併課喔,學長怎麼在往反方向走?」
:「啊,我把筆記忘在教室,正要回去拿」
:「誒...我們上的課需要用到筆記嗎?」
:「這個嗎...總覺得每天要記得的事太多,所以我習慣將每件事寫起來,這樣子至少需要時不會毫無頭緒」
:「甚麼鬼哈哈!!學長也太認真了吧~怎麼像個老頭似的~」
:「會嗎?啊哈哈...我常被人這樣說」
我無意,還是故意?反正我說完後用手不斷梳著我的頭髮
:「啊!當然我知道白頭髮的由來,不是真的要嘲笑學長!只是說真的,學長偶爾也青春一點比較好喔!」
她翹起單腳閉著單眼吐出舌頭比著YA對我這麼說
這甚麼?變身姿勢?
我越來越搞不懂所謂的女高中生
時間是自從上次小妍送的那個項圈之後
後來我還是有收下
我擔心留在她手上
遲早它就鎖在我的頸上。
:「寧~快走啊!要遲到囉」
:「啊!等等我~那就待會見囉!學長可不要遲到喔~88!」
輕浮...更正,學妹艾寧跟我道別後就跑去跟上離我們不遠的女子團體
88?果然還是不懂
還有我果然不太適合說學妹這兩個字。

【~咚~咚~】
上課鐘聲彷彿末日警告
周遭學生們聽聞後無一不開始加快腳步
與此時我悠然自得的步伐顯得格格不入
當然我不是要翹課,或許吧
至少原因不會是拿筆記這種小學生理由
多虧艾寧捕捉細節反應的超強社交力
擺脫她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那麼我放棄和與我搭話的熱情學妹相處是為甚麼呢?
拉張椅子坐下聽,是這樣的...
其實也不用坐啦,故事有點短
像現在我就已經到了終點
我停在一間教室外,頭頂上嶄新的牌子清楚地寫著D1A
照理來說在那道鐘聲後,裡面的座位應該陸陸續續地坐滿
但此時裡面除了角落的一團黑影以外空無一人
我悄悄拉開木門,一陣陣滴水聲不停從黑影處傳來
【啵!】
這是?水?不對,水坑?
:「是誰?」
即便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壓地動靜,卻還是被角落的黑影察覺。
:「你不是班上的人...」
黑影向著慢慢走入教室的我發出低沉警戒聲
它如臨大敵般地邊看著我邊退後保持著距離
:「好厲害,居然能夠察覺到我」
:「我對人的視線很敏感」
等退到窗戶邊,微弱的陽光下
少女的面目以及浸濕的制服若隱若現地印入眼簾
:「所以你是誰?」
:「啊啊,最近天氣果然不太好,雨總是下個不停」
:「嘖...你也是嗎?」
:「嗯?」
少女像是被我刺激到,即便看不見那被瀏海隱藏的雙眼
卻還是能感受到她充滿嫌棄的情緒
不對,與其說嫌棄
她好像..
:「你也跟她們一樣...要欺負我嗎...」
她邊說邊咬著下唇,雙手擰著的衣角越來越扭曲
不,這不是嫌棄
她..在害怕?
:「我不是來傷害妳的」
:「騙人...」
她撇過頭去
我們之間數不清的水坑有如條長江般阻止我向前再跨一步
:「我認得你...你是合併課程的學長」
:「還真是謝謝妳記得我」
:「我記得每一個人的臉...」
:「那大概很痛苦吧」
我假惺惺地向少女苦笑
原來我的辨識度這麼低嗎?還以為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身為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少女的反應多少有打擊到我所剩無幾的自尊心。
:「所以呢..是艾寧找你來的嗎?她們好像對你很有興趣,會找你一起也滿合理的」
:「艾寧?我不認識她」
:「不要騙人了,要做甚麼就趕快吧,我想去買條毛巾...」
講到一半少女支支吾吾地開始掩蓋自己因濕透而露出的內衣
我沒有看,但仔細看的話她雖然體型嬌小
身材卻意外地算的上凹凸有致
當然我沒有仔細看所以不清楚。
:「嘿咻!」
:「什..嗚哇!!」
可能是因為視線被遮擋,少女用臉接下我所丟過去的制服外套
:「這是..?」
:「看也知道是外套吧,現在才早上9點,福利社可還沒開,就麻煩妳將就點吧」
我隨口說著便在門口席地而坐
:「.....恩」
像是模仿般,少女也靠著牆壁坐下
用著我的外套邊擦著濕潤的頭髮邊蓋住她那接近一覽無遺的身體
於是,這段隔著整間教室距離的對話就這麼開始。
:「謝謝...」
:「不客氣」
即便互相打過招呼,少女還是狐疑地打量著我
:「阿哈哈..我的臉上難道有甚麼嗎?」
:「阿不...抱歉」
:「不不不,是莫名其妙闖入的我不好,對初次見面的外人採取提防再正確不過的應對,今後請繼續保持」
:「痾...謝謝?」
:「我叫林頌恩,林頌恩的林,頌恩的頌跟頌恩的恩」
:「蛤...這是哪門子的自我介紹...有跟沒有一樣,算了...我叫簡彩芸,讀D1A」
只報上最簡易的名字跟班級嗎?看來難度是某個白癡的數十倍
零的倍數是多少來著?
:「喔!請多指教,彩芸」
:「那個...學長...」
:「恩?」
所以說我的名字呢?這下不就真的跟沒有一樣嗎?
我喜歡
:「請你不要死盯著我...很害羞」
:「不...不好意思!」
看來她對自己視線的敏銳度沒有說謊
:「所以...學長為甚麼要找我?」
面前這位少女在凌亂的頭髮下顯得異常鬱悶
所以我用完全相反,或許稱得上是開朗地說
:「彩芸,跟我當朋友吧」
:「蛤!?」
少女似乎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荒唐提議有些牴觸
:「學長難道是校園偶像劇的熱血笨蛋男主角嗎...」
:「哪個?汪大東還是柯震東?」
:「不是那個意思...而且學長是故意的嗎?你講的一個是角色名一個是演員名。」
:「真的嗎?」
:「現充都是這樣交朋友的嗎...我還以為電視上都是演的」
:「先不論我是不是現充,我滿肯定演員是演的沒錯」
:「!」
少女深吸一口氣,即便想要隱藏
烏黑瀏海與外套仍然蓋不住底下的害羞神情。
:「不要把我當笨蛋...」
:「恩...對不起。」
我有些愧疚地向少女道歉,看來我因為太久沒和女生說話忘記分寸了,或者說我太久沒有不帶諷刺地跟除了小妍以外的女生說上話。
:「那一天...不好意思」
:「嗯?」
少女有氣無力地向我開口,那語氣如同行屍走肉般拖著
:「就是...那天上課擅自坐在你旁邊,害你被艾寧他們針對,對不起...」
:「啊...那件事喔」
:「恩...那時候真的找不到空位,下次我會早點到教室的」
:「沒有用。」
:「誒?」
:「不管妳坐哪,我都會在妳旁邊」
:「咦!?」
隨著少女的尖叫,原來慘白的臉龐瞬間變得通紅
:「這是...告白嗎?明明連朋友都不是,好可怕...現充好可怕!」
:「這不是告白,我也不是現充」
:「少騙人!那這種『無論妳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妳』的浪漫宣言又算甚麼?」
:「這種只有地下錢莊會講的話到底哪裡浪漫啊?」
:「蛤...學長到底活在甚麼環境啊?」
我對少女的疑問置若罔聞,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因為,我也無處可去」
:「誒?」
:「正常想也知道吧,怎麼可能只有我一個二年級坐在最前排啊」
:「不是因為學長很愛讀書嗎?」
:「哪有這種道理,照妳的說法名校不就完全沒有不良學生」
:「嗯...以比列來說是沒錯啊」
:「妳想太多了,環境就只是環境,不是證據也不是藉口」
環境會變,但是人不會
:「還是學長很喜歡皓鈞老師?」
:「彩芸」
:「是?」
:「剛才那句話,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次」
如果在我面前的是小妍,我就..
好吧,我好像也不能幹嘛。
:「咦!?抱...抱歉,學長很討厭皓鈞老師嗎?」
:「問我討不討厭前,應該先說妳怎麼會覺得我喜歡他吧?」
:「誒?不...只是我從來沒聽過有人抱怨他,他很熱心又愛開玩笑,跟大家都打成一片」
:「我知道」
也很不想知道
:「那妳呢?妳又是怎麼看他的?」
:「我嗎?」
這麼說來,這次委託也是拜那廢柴男所賜
那種體貼又為所有人設身著想的好好先生
想必就算是彩芸這種班級的局外人,也想與之親近吧。
:「...不太喜歡吧」
:「喔?」
:「啊啊...當然不是討厭老師!只是...像他那樣想要顧及每個人的行為,讓我隱約覺得他...有點自私」
:「這樣啊...」
出乎意料,應該說刮目相看
這名少女,可能比我想的還要敏銳。
:「誒!不對啊,怎麼莫名其妙扯到老師了,所以無處可去指的是甚麼?」
:「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跟班上有些摩擦」
:「跟全班?」
:「恩...」
摩擦...真是個拙劣的說法
明明完全沒什麼交集,那些「普通民眾」們
現在回想起,姓名、生日、喜好還是最基本的長相
無論哪項,都沒有一點印象
就像條掠過的漆黑平行線,不需也不必印入眼簾...
或許,唯一會讓我下意識回首的
只有隱藏在那其中,那揮之不去的
雪白色記憶。
但,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我再也...看不到了。
:「對,所有人。」
:「學長原來是很惹人厭的類型嗎?明明第一次見面就跟艾寧他們打成一片」
:「不...只是回了幾句話的關係吧」
總不可能因為我撿起路上的垃圾,我就變甚麼環保先驅吧?
等等,不可能嗎?
:「可是學長光在那堂課上跟她們說的話,已經比我跟班上同學說的還要多了」
:「那不就是幾乎等於ZERO嗎!?」
:「幹嘛突然講英文...是啊」
雖然我沒有記日期或者星期幾的習慣,但現在離開學那天
大概也過一個月左右了吧。
:「反正結論就是,我跟妳是同一條船上的,不是出於同情或是對妳抱有非分之想,只是很單純妳跟我在人群中都不存在容身之處罷了」
:「阿...」
這下子完美了,用『啊~我其實跟妳有一樣的遭遇』這種話來接近人,簡直萬無一失
算是群居動物的劣根性嗎?
就我了解,人對於來自相同立場的認同,幾乎沒有抵抗力
只是收到別人自以為是的理解,就迫不急待捶倒內心的高牆
雖然這麼做很卑劣,但我就是這樣的人
原諒我彩芸...
開玩笑的,我不需要原諒。
:「...騙子」
:「甚麼?」
:「學長你,是個大騙子」
少女的聲音沒有起伏
憤怒,斥責,質疑,我完全無法感受這其中是否包含了哪怕一種感情,不挾帶任何私情,少女只是冷靜,不,是冷漠地道出事實
就像另一位我曾自以為熟悉的少女
這感覺,遠比她的表面還來得冷冽
不同於她形象上給人的淡漠
:「請你不要...」
恐怕這刺骨的冰寒差別是在...
:「也對我說謊。」
眼前的少女,是出自內心的。
:「好,對不起,我其實是對妳抱持著非分之想,請跟我交往!」
既然如此,那我就轉換攻勢
雖然回去後小命可能不保了。
:「不...你誤會了」
:「肉體關係也可以!」
:「學長...你知道有句話叫禍從口出嗎?我建議說話前多思考一下喔」
:「原來如此,我被甩了呢」
:「就說不是這樣!」
少女有些賭氣地喊著
:「我沒有懷疑你說的話,可能你真的跟全班有些摩擦,我也相信這不是同情」
:「還有覬覦」
:「對啦...這些我知道你沒有說謊」
:「那我是騙子的結論又怎麼得出來的?」
糟糕,我急了,不應該就這麼問的
剛才的建議還是多少吸收點好了。
:「恩...你說的話我相信,但...是最根本的問題」
:「嗯?」
:「啊啊我不清楚啦!」
少女像是自暴自棄般邊踢腿邊說道
:「所以說是最根本的問題,動機是真的,理由也是,但我總感覺...你的一言一行都言不由衷」
:「...」
:「你說你無處可去,說你也是孤單的一員,可是你的眼神裡,我看不出你有任何一絲在乎,就好像那些事不值一提,是跟呼吸一樣自然的...是連一點注意力都不值得的空氣」
:「這樣很奇怪?」
:「不...不是奇怪不奇怪的問題,學長,這到底算甚麼,是高位者的從容嗎?既然如此,那找我的理由又是甚麼?如果是嘲諷...」
隨著壓低的聲音,少女的雙眼不再是楚楚可憐的受害者
:「麻煩不要再拿我取樂!」
而是屬於猛獸的咒視,一種不許任何生物再往前踏進一步的威嚇
這樣啊,厲害,不,說厲害是瞧不起她
甚麼對視線很敏感?我徹底被騙了
這女人,對人的敏感度已經到恐怖了
幾乎能稱得上是我的天敵
她剛說甚麼?「也對我說謊」
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在插手這件事嗎?
意義不明,那個三流業餘輔導老師到底在搞甚麼?
:「所以妳覺得我跟妳不一樣?」
:「大概吧...」
回答得真不乾脆,少女那不情願態度已經到肉眼可見的程度了。
如果是小妍...她會怎麼突破這樣的局面?
壞心念頭一閃而過,也就只是一閃而過
對那個單純小鬼,我究竟,還要再說多少謊?
:「那妳覺得我們...不,還是算了,那妳跟他們又是哪裡不一樣?」
:「蛤...這顯而易見吧,對他們來說,青春是美好的,是人生僅有一次的經驗,無憂無慮跟同伴一起學習成長的階段,對我來說這...」
少女邊說邊任由自己的身體與意識向下消沉
:「...只不過是場漫長的折磨」
:「這就是妳認為的差別?青春?」
:「恩...大概吧」
看來即便多麼敏銳,身為人的天真還是難以消除
而只要這份天真還在,就算是妳,彩芸
就跟一塊錢和一塊錢,一粒米與一粒米相同
對我而言,妳和「普通民眾」沒有任何差別。
:「但,青春是個謊言」
:「謊言?你在說甚麼阿...」
:「人們將偶然發生的苦難與無法面對的過錯統稱為青春,也就是說,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
:「當然我並沒有否定,若是不這樣做,人這種生物說不定連一步都走不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在自己騙自己?」
:「大概吧。」
:「這是甚麼曖昧的回答...真不乾脆」
:「現學現賣而已」
我將這個回答藏在我虛偽的笑容下送給彩芸
:「就算我承認你的見解是對的,我也不懂學長有甚麼目的,不管是甚麼,還是建議你知難而退,跟我這種人扯上關係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真是充滿既聽感的一段話,妳又是根據甚麼這樣認為的?」
:「你好囉唆...」
:「既然這麼自信,那...」
:「所以我就說...你很囉唆!!!」
少女失控地向我咆嘯,宛如殘餘的風暴
即便過境,她仍不停地喘著粗氣
外套在她手中早已扭曲的不成衣型。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的...煩死了!為甚麼要這麼不依不饒的纏著我?有夠囉嗦,不用學長你多管閒事吧?」
煩...囉嗦...多管閒事...這些話我似乎在兩年前也被某個人這樣說過
是誰說的?又是對誰說的?是我嗎?為甚麼?
明明拚盡全力去做對每件事,為甚麼到頭來卻全是錯的?
我不懂,不過或許就是因為每次換來的都是那被人唾棄的表情
我才會由始至終,一直都如此無法自拔吧。
:「遠離我啊!嘲笑我啊!跟所有人一樣用看劣質品的眼光看我啊!像我這種人才沒有人要跟我當朋友」
:「才怪,這樣才顯得他們很優秀」
:「嘖!可是...像我..像我這種!」
:「像我這種的像我這種的,就算妳一直卡帶重播,我也搞不懂妳想表達甚麼,在我看來,妳根本連自己是甚麼人都不知道。」
:「學長怎麼可能會懂...」
:「啊?這不是當然的嗎?誰會懂啊,就像我不懂妳,妳不懂我一樣,妳其實也不懂自己吧?」
:「吵死了!像你這種...像你這樣受歡迎的人,怎麼懂一個人孤伶伶的感覺?既然甚麼都不瞭解就不要假惺惺地裝的好像站在我這邊!」
:「...」
我辦不到,不能辦到
至少現在,我無論如何都要站在妳那邊,要徹底騙過妳。
:「吶彩芸,妳覺得甚麼是孤獨?」
面對我不帶感情的詢問
冷靜下來的少女似乎開始尋找自己所能找到的詞彙
稍待片刻,她才緩緩擠出幾個字。
:「我沒辦法講得太明白...但應該是無法融入團體吧」
原來如此,我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名少女,與我相去甚遠
:「我認為,孤獨是種強大」
:「誒?」
:「一般人需要害怕其他人,需要聽從別人告訴你需要甚麼,想要甚麼,對事情又要有甚麼看法和反應,使你在不知不覺中消耗自己的人生來追尋別人要你追尋的事物」
:「你想表達甚麼...」
:「所以換而言之,孤獨等於了強大,可以自己決定自己是甚麼的人,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事物,對我來說,那比起在他人眼裡光鮮亮麗來的美麗多了」
:「不...我」
少女原本就十分陰沉的情緒變得更加憂鬱
脫口的話,每字都像灌注了鉛,沉重且笨拙。
:「我...很醜陋...」
:「彩芸?」
:「這個世界很奇怪...我以為是這樣的,但我錯了」
言語的空洞,像是深不見底的虛淵。
:「她們...把我拖到了廁所...用水管不斷沖著我..」
:「我求饒過了...我趴在牆角不斷地求她們住手...」
:「....」
:「但沒有用..」
:「為甚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隨著漸漸消失的聲音,少女腳下的水坑,混入了一滴又一滴的雨水
事情有點超出我的預計,這並不是單純的排擠
:「不只是我,他們連我的書包也一起破壞...」
我看向少女所指的方向,只有一坨融化已久的紙漿與殘破的書包
這已經到了欺凌的地步,但說真的
這段說詞我又能相信到哪種程度?
:「世界很正常,奇怪的人或許是我...」
或許此時我該停止這些無意義的內心戲
像個紳士上前安慰這名徬徨無助的少女
或者說,像個英雄一樣
可惜我並不是,即便眼前的誰需要我也不是
冷靜,林頌恩,這是工作
不帶感情,只帶偏見
決不承擔任何責任,這才是我
沒錯,此時沉默著無視著才...
:「妳想聽聽我前女友的事嗎?」
:「誒...?現在嗎?」
:「對」
:「是學長提到的那個患有白化症的那位嗎?」
:「是的,啊。她是我在世上見過最漂亮的女孩,有雙湛藍的瞳孔,還有跟雪一樣潔白的頭髮,我除了美,真的想不到其他詞彙」
:「喔...但為甚麼要提起她?」
:「我們高一那年,她生了場非常嚴重的病,我...我試著治好她,我四處奔波,找了每個哪怕只有一點可能的機會,身邊的人覺得我瘋了,他們沒辦法理解我..我我,我到底為了甚麼?」
:「學長...」
:「是啊...我到底再圖甚麼,或許我圖的只是想再看到她對我再笑一次,讓我再看一次當初那個願意向班上角落那孤僻怪人展開笑容的那個臉龐」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現在再也看不到了...我..我不想,我不想變得受歡迎,我不想被我不喜歡的人喜歡,但我..我,我在乎的人最後都離我而去了。」
:「...」
:「也許那場病應該把我也一起帶走的」
:「...」
:「很奇怪吧...我越是拚盡全力去做正確的事,我就越來越發現...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每個選擇、每個決定,都是錯的,但後來,我發現就連這個發現也是錯的」
:「或許,我活著本身就是個錯誤」

:「為甚麼要跟我說這些事情學長..?」
少女趴在膝蓋上眼神複雜地看向我。
:「彩芸,人要意識到自身的悲慘需要一段時間,而意識到這一切大可不必所要經歷的時間和教訓則需要更多更多」
:「大可...不必..?」
:「恩,或許只有當我拋棄一切後,只有發覺到一切都毫無意義的時候,快樂才會隨之而來」
:「....學長你現在,快樂嗎?」
:「不,我很悲傷,不瞞妳說,即便到了現在,我每天仍然都想著如何去死」
:「那這一切的意義是甚麼...?如果就算拋下了全部也快樂不起來的話,那意義又在哪?」
:「沒有意義,我只是選擇接受」
:「...」
:「接受自己的失敗,接受自已的缺陷,接受我這個『錯誤』,即便擁抱後甚麼都沒有改變,但是...」
我假惺惺的苦笑地望著呆滯的彩芸和早已被悶熱曬乾的地板
:「這就是我,當一切都煙消雲散後只剩下的這份空虛,它依然完整了我,它,就是我」
而我對於那樣的自己
非常討厭。

「哼哼哼...」
眼前的謎之聲音引起我的注意
:「哈哈哈哈…」
她在笑
揚起嘴角所帶起的酒窩與凌亂瀏海底下若隱若現的雙矇這麼告訴我
:「學長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原來是個怪人阿」
:「這個嘛,也許再過幾天就變龍級了」
:「我其實真的沒聽懂學長講的任何話,不過嘛...」
她撥開厚重的瀏海
潔白臉頰上暈開漸層的緋紅與靛紫色的眼瞳一覽無遺
在那之上的,是似曾相識的
不帶一絲虛假的
生硬,且拙劣的笑容
:「大概...學長跟我是同類吧」

【咚~咚~】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
某方面來說我大概勉強算上成功了
如果我的人生是部輕小說
作品名或許會取為「我的朋友很少,但學妹很多」吧。
:「哇..已經下課了嗎...」
:「是啊,那我得趁妳同學回來前離開啦」
:「啊等等學長你的...咦?」
彩芸剛試著將外套歸還給我,卻發現它早已濕成一團
:「不..不好意思..」
少女滿臉通紅地開始弱氣的道歉,完蛋,怎麼感覺有點美妙?
:「我會負責洗乾淨的,給你添麻煩了...」
聽到這,我只是不以為意地揮手
:「沒事的,下次再還吧」
:「嗯!下次上課見吧學長!」
我無視那有點犯規的笑容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D1A的教室,雖然超出我的預想
但這種程度的事如願違充其量只稱得上是正常演出
不知道該說意料外還是意料內
那孩子,說不定滿需要他人認同的
即時想出的話語所拉近的距離,也或多或少印證這一點
至於我剛才所說的有幾分是可信的,又有哪句話是謊話?
就取決於聽到的人願意相信哪部分了,
現在,都跟我沒關係了。

:「學長,你聽過這個故事嗎?」
:「沒有」
:「恩.....我什麼都還沒說」
小妍鼓著臉頰瞪著我
:「我不聽故事,如果是三隻小豬之類的我可以再回答一次,沒...等等等!妳先坐下!我聽就是了!」
在神經被殺氣撥動時我及刻阻止書桌對面的小妍
:「喀喀,學長你聽過這個故事嗎?」
:「沒....什麼樣的故事啊?」
仔細想想我的回答根本合情合理
我連是甚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講沒有很過分嗎?
:「安珍與清姬」
她舉起手上書的封面讓我過目,原來如此
她應該是剛剛看完頗有心得所以等不及與人分享吧
我並非不能理解這股興奮。
:「好像有印象....不太記得了,可以說說故事內容嗎?」
:「哼---!交給我吧」
這小鬼都高興地用鼻子吐氣了...今天就任她擺布吧
在這個電影與影集滿天飛的時代
已經鮮少有人會願意去欣賞純文字作品
更不用說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討論
我雖然沒辦法和小妍這種飽讀詩書的人相提並論
但我仍然勉強是屬於小說派。
如果磅礡特效和俊俏演員是葉子與花朵
那麼文本就是深埋土下的根莖
人們情願將目光放在茂密的綠葉與綻放的鮮花
就這麼置那逐漸枯萎的根莖不顧
而浮誇表面遲早會壓垮空虛的內在
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

講了那麼多,敷衍地總歸就是
這次小妍說的我會洗耳恭聽。
:「喀!從前從前有位年輕貌美的僧侶叫做安珍,每年他都會外出去參拜熊野大神」
我反轉椅子趴在椅背上認真地看著小妍侃侃而談
:「而每年的參拜中,他固定會在寺廟那一帶中當地的一戶大家中借宿,而那家的主人膝下有位獨生女,她的名字就叫做清姬。」
甚麼嘛,原來是王道戀愛喜劇
:「因為安珍的美貌使清姬一見鍾情,一直以來都對安珍抱有愛慕之心,她也盼望著每年參拜時安珍的到來,而在清姬13歲的那年,在參拜前一天安珍一如往常地來到她借宿」
:「等等」
:「怎麼了學長?」
:「妳說清姬喜歡安珍,可是又突然說到她13那年?那她是幾歲煞到安珍的? 8歲? 7歲?這不算戀童癖嗎?她爸知情嗎?如果知情的話為甚麼還讓他們見面?」
:「爸爸的部分我沒辦法解釋,但清姬的部分我只能說學長你太不瞭解少女的情懷了」
:「不不不這哪門子的少女,算幼女吧?」
:「我們能回到故事嗎?」
:「抱歉,請妳繼續」
我查覺到小妍不滿的氣氛後趕緊適可而止
:「喀,當天晚上吃飯時,清姬的父親醉醺醺地向清姬開玩笑說『我跟安珍說好了!妳們以後會結為夫妻』,原本只是飯桌上的戲言,但年幼的清姬卻對此深信不以,並且想要在這一次將安珍留在這裡」
我有個猜想,會不會書上說的爸爸不是我們所想的爸爸
只是種代稱,他其實是掌控類似妓院的老闆,而安珍則是客人
沒什麼好奇怪的,議員都能嫖妓了,沒道理僧侶不行
我這麼想著,卻也只是這麼想著。
:「飯後就寢時,睡夢中安珍背少女的芳香以及寬衣解帶的動靜吵醒,睜眼一看,發現全裸的清姬坐在枕邊並表示自己是來侍寢的,白話來說就是,夜襲」
:「STOP!!」
:「又怎麼了?」
:「妳還問怎麼了?13歲幼女去夜襲這種畫面能撥嗎?」
不是戀愛喜劇,是言情小說,原來社團的時候小妍都在看這些嘛!?
:「學長,大驚小怪」
:「妳該不會又要說甚麼因為這是幼女..」
:「少女。」
:「少女的戀愛悸動之類的!?別扯了,換作是妳會這樣做嗎?」
:「我會」
:「...」
:「我可以繼續了嗎?」
:「啊,恩,好的,是,麻煩了」
原諒我的歇斯底里,但這或許都來自一個誤會,又或許叫疑惑
就是為甚麼小妍要跟我講述這篇犯罪故事?
:「安珍見狀後對此非常困擾,一開始先用擔心感冒為由試圖勸退她離開,但清姬卻絲毫不為所動,接者安珍又說自己是信奉佛教之身並不能娶妻,不過清姬依舊不願離去。安珍不忍心直接拒絕這名可愛的少女,於是他做了一個決定,說了,一句謊言」
小妍稍作停頓並視線在飄向我
只維持了幾秒她又繼續埋首回書本中
我也更加專心傾聽接下來的發展。
:「『待我明日參拜完後,我會再次回到這裡,在那之前請先等我好嗎?』單純的少女接受也相信了安珍所做的約定
隔天,清姬目送安珍的離去,她穿著最莊重的服飾,畫著最秀麗的妝容
時間不停地向前輾過
白晝成了黑夜
晴空成了烏煙
一天成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成了一個月
唯一不變的,只有屹立於家門口那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後來呢?」
:「她遇到一位路過的旅人,她上前詢問其是否有遇過一名俊美的僧人,然而旅人所說的那個地方,卻早已遠離了清姬的住所,安珍他刻意繞開路離開了這裡」
:「...」
:「喜歡著,愛慕著,憧憬著,依賴著,然後,被欺騙著...
不知所措成了失望,失望成了難過
清姬不顧一切地向安珍所在的位置奔去
華美的飾品掉落,精緻的頭髮散落
她衣冠凌亂,披頭散髮且赤腳地狂奔
終於,清姬追上了安珍,現在的她,只想要問清楚一切
然而面前的美男子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妳找錯人了』」
該不會...我...
:「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
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恨恨恨...
我...我...我..我好恨!!!」
:「咬牙切齒的清姬心中恨意不斷加強,眼神的憤怒化作火焰
憎恨、絕望、憤怒、傷心、痛苦使得清姬變的面目猙獰
那個騙子見狀馬上拔腿就跑,而清姬則是緊追不捨地跟在其身後
追來一處河邊後,清姬望著早己逃到對岸寺廟的安珍豪不猶豫地跳河中游過去
然而當水面被突破,出現的不再是那名楚楚可憐的少女
而是一條噴著火焰的巨龍
這時安珍在寺廟中躲進一尊巨大的銅鐘裏頭
追入廟內後,龍無法打開銅鐘,只能不斷盤旋童中並吐著炙熱的烈焰,最終,安珍就這麼活活到燒死在鍾裡
而龍似乎知曉的安珍已經身亡,她來到寺廟外頭
眼中流下兩行血淚,最後潛入河底自盡,全劇終」

:「說完了,真悲傷,只因為一句謊言,原本幸福的愛情變成一場悲劇,願在黃河的彼端他們還能夠再相遇」
小妍邊說邊闔上書本
:「學長覺得怎麼樣?很美吧?」
:「咚咚咚...」
:「學長?」
:「嗨!對..是我!怎..怎麼了嗎?」
:「學長的腳一直再抖,還好嗎?」
:「好好好....很棒,灰常好!」
:「真的嗎?學長你的肩膀也開始發抖了。」
為甚麼?到底為甚麼妳要說這則故事給我聽?
巧合嗎?我不這麼認為!
:「學長聽完覺得怎麼樣,如果是學長的話,你不會像安珍那樣吧,對我說謊」
:「我...我我我...我突然想上廁所!先失陪了!」
:「啊,等等」
不理會小妍的制止,我抓起書包往門口奔去,像極了當年的安珍
【刷--】
:「你..你好,請問有..啊!!」
【碰】
就在即將逃出之際,眼前的木門突然被拉開
我與一團身影迎面撞上,說是迎面,但由於對方身型嬌小
所以只到我胸口而已,多虧我有及時收力
並沒有對對方造成物理傷害。
:「嗚...好痛...」
好吧,也許有一點,我望向門口的身影
:「彩芸?」
:「恩…啊!學長!」
:「學長!?」
誒不是小妍,妳跟著喊幹嘛?
我伸手拉起踉蹌的彩芸,
她一隻手安撫著額頭上的紅腫,一隻手亮出一隻紙條
:「請問...這邊是解憂社嗎?」

:「這是怎麼回事學長?」
坐在我旁邊的小妍輕聲地向我詢問...不對,更像逼問
她已經無視對面的彩芸連續問了這個問題第八遍了。
:「那個...?」
彩芸似乎坐不住了,終於鼓起勇氣發話
小妍猛然起身俯視眼前楚楚可憐的少女。
:「喀,妳好,我叫做『方芷妍』,解憂社的創辦人,是學長最親蜜的學妹,先說在前頭,我跟學長可是每天都黏在一起,勸妳趕快...」
:「小妍」
:「 嘖...請多指教」
小妍向彩芸彎腰伸手表示善意,有夠厲害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皮不笑肉也不笑的奉承。
:「好..好的,謝謝妳?芷妍同學。」
:「所以呢?請問有甚麼事嗎?社團現在不接受新成員,學長現在也很忙,恕不外帶」
:「嗚....」
彩芸慌張到眼角微微泛淚,不斷看向我的眼神中蘊含著強烈求救訊號
看來她不擅長應對小妍這種強勢的人。
:「我說妳...別欺負她了,人家都快哭了」
:「學長...你在袒護別的女人嗎?袒護我之外的女人...」
:「冷靜冷靜!妳先放下手上的美工刀,我的意思是起碼先過問她的名字吧」
:「哼...請問妳的大名?」
:「我..我嗎?我叫『簡彩芸』,班級是D1A...」
小妍似乎是被這個回答驚訝到,身體雖然觸動了一下
但依舊邊扳起銳利的神情注視彩芸邊喃喃自語。
:「妳就是彩芸同學嗎..?」
:「是...妳..知道我?」
:「恩,久仰大名了,彩芸同學,歡迎來到解憂社,在這裡我們會幫助解決妳所遭遇的任何問題」
:「阿...好的,謝..謝謝妳」
她似乎對突然切回正常模式的小妍有些無法適應
不過總算可以進入正題了。
:「可以先問問妳嗎?」
:「是的..甚麼問題?」
:「為甚麼會來找上我們?」
:「那個..」
笨蛋!不要看我!妳再繼續看的話我隔壁那位就要砍我了
:「我..看到了這個」
彩芸同學將一直抓在手中的紙條地給了小妍。
:「放學後...B棟五樓家政教室見?」
:「是的...我還以為是班上的同學放的...還好是學長」
:「學長!?」
:「你在哪裡發現的?」
見情況不對,我趕緊將話題拉回來
:「誒?就夾在我的外套裡」
:「哼..外套?學長,你有頭緒嗎?」
小妍將紙條秀在我面前
:「誰知道,我連自己班都進不去了,何況是一年級的?」
不對,應該說就是因為不是自己班才進得去
:「哼...太奇怪了...」
:「說不定這只是個整人」
:「整人?」
:「咦!?我..我又被整了嗎...」
:「有可能,畢竟我們可是怪人社團,根本沒人想靠近,可能把妳騙過來是為了嘲笑」
:「嘲笑...?有甚麼好笑的?」
:「學長你搞錯了一件事。」
小妍說完站了起來自傲地俯視著我們倆
:「並不是因為我們是怪人,所以沒人靠近,是因為...」
:「因為?」
:「因為我們看起來像戀人啊!」
:「...」
:「其他人看到我們這麼相親相愛全都自嘆不如的放棄打擾我們,就是這樣,雖然偶爾有幾隻野貓會偷偷混進來,但別怕學長,我一定會把這些賤畜通通驅逐的!首先...」
小妍喘著粗氣滔滔不絕地講著
完蛋,小妍的人設向崩壞一去不赴返了
趁此空隙,彩芸悄悄地對我說話。
:「那個...雖然搞不太清楚,但是學長跟芷妍同學正在交往嗎?」
:「並沒有」
:「那你們是甚麼關係?」
:「嗯...我也不太會解釋,但照她的話來說,我是她的學長」
:「誒?是友達以上情人未滿那種嗎...」
:「大概吧」
:「是嘛...」
彩芸靦腆地向我笑了笑,隨後壓低了原本就很輕微的音量
:「還好有看到那張紙條,可以再看到學長,我很開心喔...」
:「是嘛,那就太好了」
沒什麼,只是用張紙條把妳引來這裡
好讓我可以把事情全丟給小妍。

:「那麼彩芸同學,請告訴我們吧」
持續幾分鐘後終於恢復正常的小妍重新開始主持這場煩惱諮詢
:「妳遇上了什麼事情嗎?」
看來她並不打算單刀直入說要幫助彩芸脫離霸凌
而是讓她自己尋求幫助
不得不說,小妍在一些地方還是挺細心的。
:「事?什麼意思?」
:「就是妳的煩惱啊,我們解憂社的功能就是無論甚麼疑難雜症都可以幫忙解決。」
:「可是...我沒有煩惱啊」
:「『蛤?』」
喂喂那天的談話呢?原來我才是被騙的那個嗎?
:「那妳為甚麼會過來?只因為紙條?」
:「啊不,應該說本來是,但既然學長在...」
彩芸拿起腳邊的書包,看起來不像是上次那個破破的..換了?
:「來學長,這個給你」
:「喔!謝..」
正在我準備接下彩芸遞來的禮物時,我所伸出的右手已經無法動彈,不是因為急性中風,而是那緊抓在其之上的嬌小手臂,
隨時都可能將它如同麻花捲般擰斷。
:「喔...還有禮物啊...」
:「小...小妍?」
:「...這是甚麼啊?」
彩芸似乎也被這驟變的氣氛驚嚇到
:「這是學長的外套...上次借放在我這邊。」
:「...學長,你好大的膽子,不能吧,不能原諒吧,吶學長,你說啊!」.
:「誒不是,妳就算牙咬切齒看著我我也沒辦法啊!?」
我總不能脫褲子給她吧?
:「學長...你..你居然不只在外面認養個學妹,還有種帶回家!」
:「妳到底在胡說甚麼?學妹這種東西還能認養的嗎?而且這裡也不嗚嗚嗚...」
:「啊芷妍同學!那個!請不要再掐學長脖子了,他快窒息了!」
:「學長你解釋清楚啊,就連我..就連我都沒有整張臉趴在學長的外套上盡情地聞過,沒想到你居然先把機會給了別的女人!」
:「芷芷..芷妍同學!我沒有這樣做好嘛!?」
:「別的學妹就這麼好嗎?學長你都有我了還不夠嗎?你倒是說話啊!都人贓俱獲了你還想裝傻嗎?」
妳倒是讓我有個解釋的餘地啊...
:「嗚...嗯...請住手!我真的是因為看到紙條才來的!」
:「怎麼可能,一定是想趁我不在家你們私底下偷偷來這約會」
:「是真的!我以為是班上同學放的所以才會來」
:「甚麼?」
啊啊啊,可以呼吸了...謝了彩芸,欠妳一次
:「班上的同學常常會把我約到一個地方然後對我惡作劇...我以為又是一樣的情況...」
:「惡作劇?」
:「像是把我叫到廁所然後拿水管噴溼我,還有一次約好在鬧鬼的器材倉庫見面,結果到的時候突然被反鎖,隔天才被老師找到。」
:「天啊...」
:「..那為甚麼,剛才問時不說?」
只有一秒,小妍只用了一秒
那句話脫口後只隔一秒就讓我感到刺骨的極寒
:「這不甘芷妍同學的事吧..」
:「這樣嗎?」
:「是...是的。」
:「那我再問一次,妳有沒有甚麼煩惱?」
我怯懦的將視線撇向小妍的臉龐
卻在只看到邊角時就已被惡鬼般的壓迫感震攝
所以我只是窩囔地望著地板,不願再去多看一眼。
:「沒..沒沒有..」
:「好玩嗎?」
:「嗚...」
:「這樣子,很有趣?」
:「...不不..不是的...」
:「那,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對..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
只剩木質地板的視野,在此時配上陣陣的啜泣聲
:「妳知道嗎?」
:「嗚...」
:「像妳這樣的人。」
隨著既輕盈又無比沉重的腳步聲,兩個人影幾乎重疊在一起。
:「我,最討厭了。」
幾滴雨滴,墜落在黑影中消逝
這氣氛卻讓我想起一個老朋友
一個躲藏在圖書館陰影的過去
:「把自己封閉,自願自地吸收所有惡意
很帥吧?妳是這樣覺得的吧?
徘迴在沙漠卻不願意承認自己迷路
倒臥在病床上依然不面對任何治療
妳在自己眼中一定很特別吧?」
:「我..我我..我...」
:「別把人當白痴耍了,哭腔跟結巴也對我沒用
給我聽好」
:「不要...」
:「妳就算再怎麼自以為置身事外,妳終究會見證一切腐朽」
:「再說了..」
:「害怕做出行動會摧毀自己僅剩的一點價值,卻反而看著它漸漸從手中脫落」
:「夠了..」
:「妳以為只要推開所有人事情就解決了嗎?不要傻了!沒有任何人會為妳留步」
:「夠了!!」
:「我知道妳想要甚麼,隱藏甚麼,但我可以告訴妳,那個終點,並沒有誰在等候」
:「拜託...」
:「妳或許騙得過自己,但妳騙不過我,因為...」
彷彿剛經歷過世界末日般,周遭不存在一丁聲音
我抬頭看向緊緊抱住的倆人
:「我就是妳」
她小巧的手就像彈奏鋼琴般地拍著彩芸的背
:「嗚...嗚嗚嗚..哇哇哇!!!」
似乎是回報般,彩芸更加用地抱緊小妍
橘紅夕陽映照在那落雨的彼端
暖和沖散了停滯不前冷峻
此起彼落的呼喊,夾配著雨後鋼琴的節奏
響徹於這乏人問津的11坪教室
或許只有當夜空中最閃爍的那棵極星黯淡時
旅人才能真正看清深藏在黃沙底下的迷茫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真是的,所以就說不用跟我道歉」
雨越下越大,有如恨不得將堆積起來的沙丘立刻沖刷掉
沒有出言,沒有思考,沒有懷疑,沒有揣測
此刻,我只是靜靜看守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或許這就是我和小妍的差別吧
或許這個破碎之身所缺少的
只是直面烈陽的莽撞。

:「痾..」
:「嗯」
:「我說妳們...又不是剛打完一架的小朋友,用不著這麼尷尬吧」
我吐槽著已經面面相覷15分鐘的倆人
:「學長...好害羞,我嫁不出去了...學長要負起責任」
小妍雙手摀著臉想要詐欺我,我可不吃這套
:「妳就跟她說話吧,我們又不是美國隊長,不用耗一整天」
:「好..那..那個,彩芸...」
:「是!小的在!有甚麼事嘛芷妍姐!」
:「芷...芷妍姐...?」
即便彩芸的死命地壓著,卻還是掩蓋不了她雙腿劇烈的抖動
而一旁的小妍則是絕望地拉扯我的袖口。
:「學長...這難道就是...距離感嗎?」
:「我想是的。」
:「怎麼辦...明明才見面沒多久的」
:「沒關係啦」
:「是這樣嗎?」
:「當然啊,妳想想看,開車要注意行車距離,認識人也要有行人距離,靠太近可是很危險的,保持安全距離對誰都好」
:「好像哪裡不對又好像都對,好吧,我接受了」
小妍重整態勢扳起面具看著彩芸
:「那麼現在,「彩芸同學有溝通障礙」會議正式開始」
:「好..?」
:「不是我出的主意,我警告過小妍這樣會被告了」
總之,在幾番波折後,我們終於準備踏上起跑點了
:「任務是一個月內讓彩芸能夠過上正常的校園生活,而目前我們的阻礙有兩個」
小妍來勢洶洶地在白板上寫了又畫
:「朋友?」
:「敵人?」
【啪!】
:「沒有錯,第一個就是朋友,為了脫離這樣處境,最首要的就去認識各式各樣的人,與他們打交道建立交情,慢慢擴大自己的勢力,再看準時機進場幹掉所有對手,一舉成王」
:「原..原來如此!」
:「妳是伊斯坎達爾嗎?又不是要去征服」
:「學長,交友即是戰爭,是學校自古以來不曾打破的鐵則」
不,我覺得範圍不只限於學校而已
:「那麼兩位,你們認為這個障礙的解決辦法是甚麼?」
:「我知道」
:「是,學長請說」
:「需要一筆資金」
:「資..金?」
:「沒錯,應該準備一筆朋友預備金,剛開始只要發給幾個人,然後就會一傳十十傳百,一陣子後全校都會找上彩芸當朋友了。」
:「學長...這不是賄賂嗎?」
:「怎麼會是賄賂呢!?難不成我請一杯紅茶給朋友就是賄賂嗎?」
:「好,學長是笨蛋,沒有朋友,下一個」
這計畫超完美的好嗎?最美妙的一點就是在錢交出去之前就會全進我口袋了
:「彩芸」
:「是!我覺得可以多多與人交流」
:「很好,具體來說呢?」
:「這個嘛..像多找他們一起玩」
:「嗯嗯...嗯?玩?」
:「嗯!就好比說捉迷藏啊,每到午餐時間我就會帶著便當到廁所吃,他們就會開始一間一間的踹開找出我,只要哭的話門的撞擊聲就會越來越大喔,還有啊,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的水壺下次是會被放蜈蚣還是蟑螂,簡直就像在開驚喜包呢!還有啊還有啊...」
:「...」
:「別,讓她一個人歇會」
看著彩芸越講越空洞黯淡的眼神,我搭住小妍的肩膀
阻止她打斷這場演說。

「全錯!」
過了一會,我們開始了剛才的戰術檢討
:「沒有一項可以用的,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對不起...」
:「這麼說來,妳難道有什麼好方法嗎?」
:「哼哼...」
面對我的質問,小妍顯得非常從容
從容到她可以冷笑地推著不知道從哪變來的無鏡片眼鏡
簡直就像是她在等人問這句話
應該說她就是在等人問出這句話。
:「你們提出的終究是旁門左道,交朋友最實際的方法是這個...」
小妍轉身洋洋灑灑地轉身寫下四個大字
:「自..」
:「我?」
:「提..」
:「升?」
:「沒有錯,就是這個,不是賄賂,不是玩遊戲,想要受到歡迎,交到朋友,最踏實的方式就是努力提升自己,不是去交朋友,而是讓朋友來交你!」
:「妳聽的懂嗎?」
:「嗯...一些些」
總而言之,這個方法應該不適合我
但既然已經決定交給小妍處理,我也不想多說甚麼了
於是索性帶到下個話題。
:「那敵人又是什麼意思呢?」
:「問的好,學長,接下來就是第二個阻礙,敵人,簡單來說就是那些擾亂彩芸校園生活的害蟲,他們不僅是會妨礙我們的任務,更會主動發起攻擊,那些穿著可愛女高中生制服的野獸可以說是最難以處理的部分」
:「嗯...應該是艾寧她們吧...但也不能做甚麼吧,她們跟學ㄓ...」
抱歉了,現在請妳閉嘴一下
:「妳有什麼好辦法嗎?」
:「學長有聽說過嘛?」
:「沒有」
:「聽我講完!恩姆姆...」
:「抱歉,妳請」
:「喀!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我滿確定明槍也挺難躲的」
:「學長」
:「對不起沒忍住,妳繼續」
:「所以說呢,與其正面與他們交火,不如加入他們,然後暗地裡進行破壞工作」
:「喔?這個不錯」
潛入,偵查,破壞,誤導,欺騙,這是再適合我不過的工作
竊竊自喜的同時我也不小心鬆開摀住彩芸的手。
:「嗯啊~~!可是芷妍姐..具體來說要做甚麼?」
:「這還不簡單,搗毀她們的團體,拆散她們的友情,揭發她們的機密,等分崩離析後,算準時機把她們全部處決以防後患!」
:「誒!?居..居然要殺掉嘛!?」
:「妳還有臉說我們旁門左道,妳這根本邪門歪道」
所以我才更加愛不釋手。
:「學長,兵不厭詐,是學校自古以來不曾改過的血則」
我更確定這句話不僅限於用在學校
:「不過嘛,畢竟我們只有一個月時間,要在提升彩芸之餘花時間搗毀人家的團體確實有點棘手,所以還是...」
:「我去」
:「學長?」
:「妳負責訓練指導彩芸交友技能,而我去瓦解掉那群敵對團體」
:「學長要跟我們分頭行動?」
:「妳是學校的萬人迷,我是個不受待見的邊緣人,所以充其量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可是...」
:「妳相信我嗎?」
我看向猶豫不決的小妍,卻在當我們四目相對她也並沒有逃避
:「恩,我相信,祝你好運,學長」
:「交給我吧」
一個活在校園角落的學生公敵,現在的目標是摧毀一組班級的中心,不得不說,我很久沒有這麼雀躍過了
我已經迫不急待看見...
那群原本高高在上、自命清高的人從高處跌落的挫敗樣
一想到他們匍匐在我腳下泛著淚咒罵著我
我的每一處神經就開始蓄勢待發隨時都會衝破血肉
到底,到底會是怎麼的表情呢!?
想像過程中嘴角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
狂妄地
放縱地
不顧一切地向上撕扯著
:「姆哈哈哈....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學長明明上課時不怎麼笑的,現在笑成這樣好不習慣...」
:「代表他很開心嘛。」
:「根本完全變成反派了...」
:「哼...」
:「芷妍姐?」
:「誒!?怎麼了嗎?」
:「妳也在笑嗎?」
:「啊..被看出來了嘛」
:「之前書上有說過笑是會傳染的,原來是真的嗎?我也來試試..哇哈哈!」
:「學長他以前很常說,說他總是看不清楚我在想甚麼」
:「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我也很常被說去多認識點朋友」
:「是啊...所以就算消失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大姐?」
:「一想到現在他還在我身邊,一起開心做著從以前就在做的事,我就覺得自己...」
:「...」
:「...好幸福」
:「...是嘛,那還真是..」
:「...太好了」

:「哈哈哈哈~~啊對了小妍,我突然想起件事」
大笑被突如其來的疑問斷連擊了,絕對不是因為我剛差點斷氣,就真的不是
:「甚麼事?」
:「妳說要指導彩芸怎麼交朋友,不過具體來說要教甚麼?」
當然,小妍是位眾星捧月的寵兒
但朋友多不太代表會交朋友
會交朋友也不代表會教人交朋友。
:「學長想見識一下嗎?可以喔,過來吧彩芸」
:「喔,讓我看看吧」
其實我根本不在意
我也對於如何跟女中高生順利交往完全不感興趣
我只是想確認小妍是否能夠獨自照顧彩芸
這樣我才能盡情享受我的工作。
:「聽好了彩芸」
:「是的大姐。」
:「交友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找到共同的喜好」
:「嗯」
:「只要能在對話中抓到對方的喜好,基本上勝率就超過50%以上了」
:「原來如此,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撇除我那些較為偏激的想法,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
:「彩芸妳有甚麼喜好嗎?」
:「喜好嗎..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是平常下課會做的事」
:「喔!那我有。」
:「是嗎?是怎麼樣的?」
:「我下課都會去倉庫後門躲著,那裏幾乎沒有人會經過」
:「...」
其實還是有人會經過,那裏我試過,缺點是太潮濕和蟲子太多,不是個好去處
:「小妍,不如妳說看看自己的,這樣彩芸會比較好理解吧」
出於善意,我順手提醒小妍
:「誒...」
:「對阿,大姊,那妳喜歡甚麼?」
:「真的要說嗎...」
嗯?小妍不太對勁
:「我想聽。」
:「...學長」
:「『...』」
這甚麼鬼,平常不是應該提著一把大柴刀聽追聽喊著的樣子嗎?
:「既然是要跟女高中生交朋友....不是應該先從他們喜歡的東西下手嗎?」
:「啊!對,就是學長說得這樣」
:「那大姊,女高中生都喜歡甚麼?」
:「這個嘛...誒..」
:「咦?」
她們兩人尷尬地互相對望,接著同時,幾乎可以說同時看向我。
:「『學長...』」
真的嗎?
真的需要我這種孤僻男來告訴妳們兩個女高中生女高中生都喜歡甚麼嗎?
;「哀...這件事我也會調查回來的」
:「好誒~」
:「學長,很帥喔」
說完後她們緊張的氣氛才算緩和下來,好吧
看來在開始之前我還需要去收集一些情報
多虧之前就勉強算上有和那位輕浮女打過照面
幫我省去前面接近試探的工作
這沒有甚麼
假如有人覺得我是因為早知道會有需要深入敵營的一天
才會早早在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佈局的話
請相信我,這不過是個卑劣的謊話。
:「可是學長..」
小妍輕輕戳著我肩膀
:「這些資訊你要去哪裡獲取?」
理所當然的疑問,對於一個獨來獨往的邊緣人來說
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質疑
即便我再怎麼自認了解人心
也無法完全整握這群奇型異種女高中生思維
但相反地是
:「別怕」
我卻對此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擔憂
:「我認識一位專業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