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3

本章節 2096 字
更新於: 2022-09-24
  導向戛然而止的結局,原因也只有一個了──

  「沒錯,葉小姐在半年後還是不幸離世了。你之所以沒發現,是因為已逝之人的姻緣聯繫,在離開的當下就會消失。因此無論怎麼查看,也沒辦法在第一時間追溯過去。」
  馮羨驀然失神,呆愣沒做出反應。
  文樂天擦乾眼淚,眼眶和鼻頭都紅腫得不像話。
  「對不起,讓馮老師受苦了。因為葉子在我們心中佔有獨一無二的位置,而她突然離開,也造成無法抹滅的陰影。導致承岳他放不下,一直到現在。」
  文樂天發現自己愈說愈激動,下一秒察覺原本正在交談的鄰座都安靜下來,改換角度不讓別人看見她狼狽的臉。
  「其實……葉子她……本來是承岳即將論及婚嫁的對象。」
  「咦……?」
  「抱歉,第一次聚會時我隱瞞了關於葉子的事。事實上,我們年少的時光一直都有她的陪伴,我們三個是形影不離的摯友,在瑀凡高中過著相當瘋狂又愉快的生活,然後考上同一所大學……」
  文樂天神情寂寞,憶起當年往事,淡然地說著。
  「順帶一提,當年的畢業旅行也是大稻埕喔,只不過聽說隔年因為經費縮減不再舉辦,真的很可惜……好險今年復辦了。」
  原來那段空白的十年正好發生在他們之後。
  文樂天透過玻璃落地窗,充滿懷念地望向遠處。
  「那時候的我們都和現在大相逕庭呢。別看我樂觀,我在高中時很愛哭,葉子才是整天掛著笑容,吵著要打排球。承岳也是,他既聰明又文靜,老愛算數學、參加科展,不過也很受女生歡迎喔。」
  「如此截然不同的性格,是何契機讓三位相識?」張勁問道。
  「啊啊……因為葉子很熱衷排球。某天體育課,她發現不想曬太陽蹲在樹下的我,以及待在一旁唸書的承岳,二話不說,直接將我們兩人抓到 球場幫忙撿球呢。」
  文樂天想到有趣的場面,不由自主地笑開來。「後來還發生了許多事,包括運動會和社團成發等……漸漸地,我們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
  「聽起來你們相處得很融洽。」
  「是啊!而且你們知道嗎?葉子雖然愛球成癡,但夢想卻是演員。但因為她實在太喜歡承岳了,最終放棄臺藝大,跟著我們一起進入師範大學。這段歲月,我們都過得一帆風順,總是伴在彼此身邊……他們也變成了人人欣羨的佳侶,直到兩年前才決定要結婚。」
  文樂天再次重重嘆氣。
  「誰知道某天晚上葉子獨自返家的途中被酒駕的車輛迎面撞上,雖然暫時撿回一條命,卻陷入重度昏迷,撐了半年後才離世。」
  「所以……宋先生在那段時間才會天天跑到廟裡祈禱吧。」
  「嗯,他始終希望能和葉子說上一句話,可惜願望沒實現,只能眼睜睜看著心電圖上的波動逐漸消停。自那開始,承岳的性格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正是各位現下所見的模樣。受了打擊之後,他便不再祈禱,決定將自己鎖在過去。」
  眾神願意聆聽人們的祈禱──這句話對他而言是極大的諷刺。
  「雖然明知人的命運自有定數,不能妄想得到救贖,可是對他而言,光是站在那個地方就足以帶來萬分痛苦。」
  馮羨的神情瞬陷在思索裡,只能心情沉重地握緊拳頭,感到喉頭梗塞著什麼。
  現在摸索過去,當時宋承岳陷入昏迷,夢境中的那輛車與女人原來就是謎底。
  他試著回想宋承岳在大稻埕對他嶄露的笑容背後──
  原來全都是悲傷。
  為什麼……
  「為什麼要折磨自己啊……混蛋。」他用力將文件揉爛,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
  張勁同意馮羨的說法。「連就職的地方也是,兩位在瑀凡的每一天都很煎熬吧。」
  他不明白為何兩人選擇回到母校,刻意勾起悲傷的回憶,無非是虐待自己。
  然而文樂天搖頭,勾起嘴角,弧度極為平淡。
  「反倒不是如此……因為只要待在瑀凡,彷彿就能待在這個充滿青春愉快的記憶裡。學生一屆又一屆,來來去去,日子似乎也無特別的變化,儼然就像時空停止了一樣。」
  所以,學校成了記憶的牢籠,將他囚禁在過去的往日。
  「但也許是葉子的性格影響了我,看得比較開,覺得日子不能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便時常主動約他出門。日子久了,便想重新發展人際關係,結果一不小心沒處理好,惡化成了當初的咒術事件。」
  文樂天停下動作,口很乾渴卻沒心情喝水,茶也不要。
  只見馮羨一個人盯著前方,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似的。他不曉得該如何消化這些訊息,只是顫抖著身子,指甲掐緊大腿留下駭人的痕跡。
  「我……為什麼……為什麼沒發現啊,該死!」
  「如果你是指參拜的事情,畢竟宋先生的樣貌和以前不同,沒發現是正常的。更何況生老病死並不在月老的管轄範圍,不是你該攬上的責任。」
  「……可要是我再雞婆點,或許……或許就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馮羨對自己感到憤怒。
  張勁知道他就是責任感太強,冷言勸說:「就算聽見了,我們什麼也做不到。」
  「我知道!」馮羨雙手按在桌面,激動的情緒讓他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的眼眶被逼得發紅,哽咽地叫道:
  「但因為是他,我想聽啊!不管是責備的話、想欺負我、笑鬧我、把我當雜工使喚、嫌我太傻會被騙走、還是覺得痛苦想哭──我全部都想聽!」
  文樂天一下子僵住了。彷彿被子彈貫穿了心中的某道高牆,那雙圓潤的眼倏地瞪大,用手摀蓋即將潰堤的表情。
  「馮老師……你、唔……」
  空氣彷彿凝結,馮羨說完話,耳邊聽到的也只剩下自己急促的氣音。
  眾人不發一語,隨著外頭響起沉悶的雷聲,馮羨意識到自己過於失控,慌忙起身。
  「抱歉……我出去一下。」
  沒給多餘的思考空間,馮羨背上提袋,快步推開門走了出去,直接消失在眾人眼裡。
  馮羨一個勁地往前走,對兩人的呼喚置若罔聞,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