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1

　　自離開城隍廟以來，宋承岳再也沒說過半句話，整個人的靈魂像是被鎖了起來，失神又無助。
　　想當然參拜只能宣告中止，馮羨處理掉根本沒派上用場的線香，在集合時間的逼迫下，移動至下個地點。
　　尷尬的氣氛延續到最後，馮羨完全沒機會搭話，連一眼也不曾相對。在充滿歡愉笑鬧的氣氛中，兩人的沉默顯得格外哀傷。
　　參訪活動很快到了尾聲，眾人收拾行李，回到學校後直接就地解散。
　　馮羨感激領隊們的協助，和大夥稍聊了一會兒，順便和學生們留下幾張紀念照。但因為心裡不太舒暢，馮羨不時抽離情緒，抬眼四處梭巡，尋找宋承岳的身影。
　　然而待一段時間過去，還是沒看到人，只好自行乘坐公車返回租屋處。
　　剛進家門，馮羨立馬將所有背包提袋扔到床鋪，呆坐在椅子上，仍被中午發生的事搞得腦袋無法正常運作。
　　過了良久，他的表情從呆滯逐漸轉為鬱悶，眉頭緊皺。
　　「到底什麼意思……」
　　馮羨緊咬下唇，脆弱的皮膚因乾裂而滲出血絲。他不懂宋承岳那樣代表什麼，便點開通訊軟體，畫面停留在他與文樂天的聊天視窗。
　　馮羨的手指放在鍵盤上，猶豫是否將這件事告訴她。
　　可是文樂天還正處在出遊亢奮的好心情中，不想造成她的困擾，決定刪掉文字訊息，關掉網路與世隔絕。
　　馮羨沒心情吃晚餐，也不想去洗澡。他靜靜地橫躺在床上，腦袋放空不讓自己一直去回想。
　　這時他決定走到樓下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一大堆巧克力甜食和乳酸飲料，回到房間大口啃食，讓過膩的甜味取代煩躁。
　　狼吞虎嚥讓胃裡竄上一陣劇疼，他頹廢地窩在床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
　　是錯覺，錯覺！
　　一覺醒來宋承岳就會恢復正常，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如此催眠自己，迎接懶散的周末。

　　這兩天因為玩得太嗨，馮羨全身痠痛，肩頸、手臂疼得難受，睡眠品質差，還不時被忽然腫疼折磨得無法入眠。
　　馮羨在恍惚間睜開厚重的眼皮，五臟六腑像被挨揍了一樣。他目光呆滯瞪著灰白色的天花板，張大口用力呼吸。
　　嘶……
　　只要翻身，壓到的手臂立馬傳出哀號。馮羨沒辦法，索性直接起身。
　　微弱的光線穿透窗簾的縫隙，照得室內逐漸明亮，不過強度與往常稍有不同，天空呈現灰濛濛的一片，不見朝陽。
　　昏黑很快籠罩大地。根據新聞報導，最近似乎有颱風生成，正往台灣逼近。暴風圈有擴大的趨勢，預計將在三天後發布海上警報。
　　眼下是週一早上的六點，儘管時間還早，但人睡不著，不如打開電視查看氣象預報。
　　現在他總算明白人們為何將這天稱作藍色星期一了。對通勤族來說，不僅隨時面臨劇烈的天氣變化，加上周末臨走前的惆悵感，導致無限的疲倦。
　　馮羨簡單收拾提袋裡的教科書，看見宋承岳批改的考卷，忍不住嘆氣。
　　「是說，他還好吧？」
　　他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宋承岳，心裡很想逃避。
　　乾脆請病假好了？
　　「不行，怎麼可以！」馮羨馬上罵自己一句，怎能逃避責任。
　　下一秒又陷入煩惱……
　　宋承岳那傢伙太可惡了。突然露出那種不知所云的表情，又對他不理不睬，還一副難受的模樣，真是莫名其妙。
　　難不成他真的做錯什麼了？
　　馮羨煩悶的站起身，打算先出門吃早餐，剩下的之後再思考。接著，他從置物間找到一把雨傘，鎖上房門離開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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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羨約莫七點半抵達學校，為了避免接觸，他刻意提早了半小時，就是不想碰上宋承岳。
　　不過距離上工還有段時間，剛才在早餐店吃了鹹食，口有點渴，索性繞到福利社買瓶飲料。
　　然而才剛進門，無預警的，一道身影出現在熟食區的冰櫃前方。
　　──是宋承岳！
　　馮羨低頭快步走到擺滿零食的貨架後頭，宋承岳正好轉身移動到結帳櫃台，兩人錯過的時機只在眨眼間。
　　只可惜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馮羨回到行政大樓，不偏不倚又撞上他。
　　眼看宋承岳迎面而來，馮羨緩下腳步，不知該打招呼，還是裝作沒看到。
　　因為腦裡瞬間閃過無限可能，讓他搞不清究竟會出現怎樣的結果。
　　馮羨太恐慌了，心臟如同失速的引擎飛跳。
　　這時宋承岳原本看向別處的目光，在轉回頭時發現了馮羨，卻倏地瞥過，臉色漠然，連一絲情緒也沒有，與之擦肩而過。
　　果然會這樣。
　　馮羨垂下肩膀，整個人被強烈的失落籠罩，緊接著又莫名升起一股怨氣。
　　宋承岳的反應顯然是不給他任何過問的機會，因為個人情緒受牽連，讓馮羨感到不爽。
　　「馮老師，你怎麼了？」
　　「嗯？」馮羨這才意識到文樂天走過來，她的左肩背著托特包，手提早餐，顯然才剛到學校。
　　她注意到馮羨的臉色不太好便上前關切，面對充滿擔憂的神情，馮羨猛地搖頭。「沒、沒什麼。話說回來，妳今天特別早呢。」
　　「啊、因為天氣很差，就怕再晚一點要下雨，決定提早出門。」
　　「也是，聽說颱風要來，風很大，記得多帶件外套。」馮羨隨即露出微笑。
　　文樂天點點頭，「好。」話題告一段落，這才順著長廊繼續走她的路。
　　馮羨將目光從文樂天越走越遠的背影上收回，到茶水間發呆，滑手機到了八點，終於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辦公室。
　　當他坐在位子上，用力吸氣、吐氣，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總之，先以工作為上。
　　他攤開教師實習計畫表，再次確認有無遺漏的工作內容，或者未達標的事項。眨眼間，已經來到五月中旬，距離期末教學演示及報告還有一個半月。
　　其中的教學演示，顧名思義就是由實習老師全權負責一節課堂的教案設計及授課，演示結果將作為實習的其中一項評量依據，檢視實習期間的學習成果。
　　如未通過，馮羨不僅無法成為正式教師，恐怕連待在瑀凡都有困難。
　　更糟的是，馮羨表現也會連累到身為指導教師的宋承岳，想到這裡他更是壓力山大，絲毫不敢怠慢。
　　因此，他決定將內心所有的負面轉化成動力，在宋承岳的課堂拚命衝刺。
　　只不過，馮羨往常負責的雜務幾乎全由宋承岳接手。無論是準備教材、擦黑板、發講義，宋承岳都要他不必做，表示自己來就好。
　　然而，由於兩人有太多工作上的交集，依舊不可避免碰上溝通的場合。
　　這天，二班的進度剛到一個段落，宋承岳保留空檔要大家自主練習。
　　馮羨將昨夜寫好的詳解地給他。沒想到這個時候，宋承岳指著其中一題，開口：「重寫。」
　　「啊？」馮羨以為寫錯，馬上接過試卷，重新審視題目和解答。可是運算方式並無漏洞，也為正確解答。
　　他輕微蹙起眉頭，小心翼翼地詢問：「有那裡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