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1

　　眨眼，為期兩天的期中考試宣告結束。
　　由於宋承岳必須監考，在這期間兩人碰面的機會屈指可數，就連午餐也是叫外送草草解決。
　　儘管時間短暫，但正因如此，與宋承岳交談的氣氛也延續著難以言喻的尷尬。
　　馮羨一手撐在辦公桌上，心不在焉地翻起學生會製作的校刊。
　　眼看接近午休時間，最惱人的莫過於思考該吃什麼。馮羨點開手機，瀏覽外送平台的頁面，雖然想叫速食，不過加上外送費用對個人不太划算。
　　他默默抬頭掃視前方的座位，查看是否能揪其他同事分擔。
　　馮羨最先想到文樂天，一樣都是外食族的她應該會很樂意。
　　當他決定好餐廳，試圖起身呼喚對方時……
　　「哇、好可愛呦！」
　　開朗的語調倏地高昂。一名風姿瀟灑，身著淺色牛仔外套，打扮時髦的男人靠在文樂天後方的椅背上，手持手機螢幕，畫面是家中的貓狗萌照。
　　馮羨認得男人，他正是最近和文樂天很要好的音樂老師夏宇賢。
　　他們倆不知怎地，看上去非常親暱。這幕才讓馮羨猛然想起，自己曾發下宏願，向文樂天承諾幫她找姻緣的事。
　　不過從那之後，馮羨的注意全都放在宋承岳身上，一不小心就忘了。
　　但非常不可思議的，文樂天和夏宇賢，兩人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竟然交織在一起。
　　就連宋承岳手上的紅線也是，明明馮羨什麼也沒做，發覺的當下已經是牽著的狀態了。
　　難道光是以月老的身分存在也能發動術式？
　　還是說，因為這是馮羨所希望的故事發展，所以無意中實現了心想事成的印證？
　　但如果這麼思考，不就表示馮羨心裡確實想和宋承岳變成那樣的關係嗎……
　　想起上週宋承岳站在月下，對他露出的恍惚神情，馮羨的臉頰倏地爬上了一股燥熱。
　　可是──
　　馮羨攥緊拳頭，接著胸口又冒出濃濃怨氣。
　　每當宋承岳放軟態度，稍微有那麼點溫柔時，馮羨的心臟都會失控似的胡亂爆跳；然而有時他卻不懂，為何宋承岳會莫名地生悶氣，渾身帶刺，彷彿想把他推開。
　　馮羨不清楚宋承岳行為的背後理由，如果對方純粹只想玩弄自己，再抱持這種心情面對他，不是很可悲嗎？
　　馮羨瞪著校刊，對他這麼在乎宋承岳感到不爽。
　　為了轉移注意，他翻到最前頁的推薦序隨意瀏覽，赫然發覺書頁下方的署名是宋承岳。
　　又是宋承岳！
　　他簡直就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
　　馮羨強迫自己不準再想到他，低啞怒罵一聲。
　　「可惡，宋承岳那該死的混蛋，到底想怎樣！」
　　「……你說什麼？」
　　低沉的嗓音壟罩在馮羨頭頂，當他意識到聲音的主人時，腦裡不自覺地閃過人生跑馬燈。
　　馮羨機械似地緩緩回頭，高大的身影欺近眼前，目光與其對上。
　　宋承岳瞇起凌厲的眸色，嘴角卻噙著一絲笑意，但不明顯，一副就是故意找碴的模樣。
　　馮羨十分慌亂，打算裝死。「沒、沒有，我什麼都沒說。」
　　「是嗎？」宋承岳戲謔似地回道。
　　馮羨羞窘地抿著嘴，這時他看見宋承岳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放下，原來是待批改的數學試卷，隨即準備好詳解，正想接手幫忙。
　　但宋承岳指著錶，打斷馮羨。
　　「二班的考卷我自己改，先去吃午餐。」然後，他指著外頭又道：「今天天氣熱，去吃涼麵？」
　　聞言，馮羨愣住。難不成這是在約他？
　　雖然前陣子宋承岳也常主動提起邀約，不過這次的感覺不太一樣，馮羨說不出來，嘴裡只能勉強擠出一句嘆訝。「蛤？」
　　「怎麼，你不想和混蛋吃飯嗎？」宋承岳看見馮羨呆滯的臉，挑眉反問。
　　「你明明就有聽到！」馮羨發現宋承岳明顯在戲弄他，立刻炸毛回嗆，然而無意中卻自爆了真相。
　　馮羨摀住嘴巴，一臉完蛋的表情。
　　不過宋承岳沒回話，只揚起耐人尋味的笑意，後退一步，轉過身去。
　　「走了。」
　　「喂……」宋承岳繼續走。馮羨扔下校刊，拎著手機、錢包慌忙跟了上去。
　　馮羨走出校外，兩人向警衛伯伯打聲招呼，在宋承岳的帶領下抵達一間有著木製牆面，與周圍的店家風格迥異的小店舖。
　　樑上掛著杏色門簾，隨著室內飄出的冷氣微微擺動。
　　馮羨點了碗招牌麻醬涼麵配紅茶，宋承岳則點涼麵又加幾碟醃黃瓜、豆乾的小菜。老闆是一名大學剛畢業的青年，迅速將餐點上桌後，旋即折回工作檯忙碌去了。
　　馮羨坐在宋承岳對面，本來以為上週的事會讓宋承岳改變態度，顯得有些拘謹。但是肚子餓的他滿腦子只想吃東西，將焦點放在麵上，煩悶頓時一掃而空。
　　宋承岳見他埋頭猛吃，恢復以往的調侃。
　　「吃那麼快，趕投胎嗎？」
　　「你會比我先投胎啦！」馮羨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眼下宋承岳也沒做出奇怪的反應，兩人之間的氛圍對話起來也沒有彆扭感，總算回到平淡的鬥嘴生活。
　　馮羨飲下紅茶，挑釁說道：「我聽說這次學生看到數學考題都叫苦連天，肯定會懷恨在心，跑來報復你。」
　　「是喔，好害怕。」宋承岳完全不當一回事。「如果發生了，我會連同你的名字一起報上。」
　　馮羨瞪大雙眼。「你怎麼可以出賣指導學弟啊。」
　　「因為我是個混蛋。呵。」宋承岳又拿馮羨的話堵他，讓馮羨氣得牙癢癢。
　　「下次要是輪到我來寫校刊的推薦序，我絕對要抖出你的本性。」
　　馮羨殊不知還只是名實習教師，連資格都談不上。但至少氣勢不能輸。
　　宋承岳聽完，翹起二郎腿，相當自傲。「學生會跟我的交情還不錯，應該不會相信你寫的胡言亂語。不過我會拭目以待。」
　　「沒朋友的人怎麼可能和學生會不錯。」馮羨不以為然，隨口回道。
　　「誰說我沒朋友？」
　　然而宋承岳卻忽然放軟口氣。馮羨神情一怔，腦中跑出兩人近日聚餐的畫面，雙眸瞪大。
　　宋承岳當他是朋友嗎？
　　馮羨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速。
　　結果對方舉起筷子指著他，說出意想不到的話。「但你不是。」
　　「……什麼？」馮羨有聽沒有懂。
　　「我從沒把你當作朋友。自始至終你都是我的指導學弟，僅此而已。」
　　宋承岳極淡的口氣，眼眸輕輕掃過馮羨，將碟子裡的小菜全夾給他。
　　馮羨沒發現宋承岳的眼底含著一股深意，自然沒搞懂，令他的胸口像是梗塞著什麼，被無情的衝撞。
　　強烈的失落感襲擊全身，馮羨乾澀地釘在原地，睇向碗裡的醃黃瓜。
　　從沒把他當作朋友、只是指導學弟……
　　仔細思索宋承岳的話，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吧。
　　果然這陣子的所作所為，不外乎只是出自同事關係間的相處罷了，意識到對他有所期待的馮羨，不禁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
　　眼下宋承岳的臉色平淡出奇，讓馮羨認為這就是所謂的「答案」了。
　　被徹底出局的馮羨顯得相當鬱悶，宋承岳看得出來他在想什麼，然而他並沒有多作反應，選擇暫時逃避。
　　不過宋承岳的內心，卻因得到意料之外的結果而逐漸強烈。
　　他迅速斂起表情，繼續認真的吃麵。
　　「快吃，下午的課要開始了。」
　　最後，在宋承岳的催促下，馮羨有一口、沒一口地結束當日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