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2

　　果不其然，隔週的上課日，宋承岳又再次刁難馮羨了。
　　雖然還是覺得很不滿，但馮羨決定按照張勁的提議，故意將排骨買成雞腿，冬瓜鮮奶茶半糖改全糖。
　　沒意外的，當宋承岳打開便當的剎那，立刻惡狠狠地質問馮羨：
　　「我說過要炸排骨不加辣、不加胡椒，怎麼會是雞腿！」
　　馮羨刻意擺出驚訝的神色，隨後飄走目光。他撓撓臉頰，略帶歉意。「抱歉，可能是便當店的阿姨搞錯了吧。」
　　但馮羨幾乎沒撒過謊，此時的表現看上去有些不自然。宋承岳瞇起眼，一臉煩悶，隨後不悅地咂嘴。
　　「算了，便當店的生意本來就好，有時也會忙中有錯。」
　　宋承岳雖然接受了事實，不過用餐的時候很是懊惱。依照他的個性，只要事情違背原本的計畫便會嚴重影響心情。張勁正是發現了這點，才會如此提議。
　　馮羨偷偷看著宋承岳悶悶的表情，心裡頓覺舒暢，決定找個良辰吉日請張勁大吃一頓。
　　吃到甜頭的他，在接下來的幾天內，總是故意在某些地方加點「料」。
　　除了午餐稍微搞錯口味，將他平時愛用的鋼筆藏起來、謊稱影印機壞掉無法及時備好教材等等，因為和馮羨本人扯不上關聯，導致宋承岳的怒火無處發洩。
　　然而馮羨似乎沒拿捏好力道。過了幾天，宋承岳回到辦公室後，打開桌上準備好的便當一看，忽然起身走向正在整理資料的馮羨──
　　「──喂。」
　　聞聲，馮羨馬上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宋承岳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突然靠得那麼近，馮羨嚇得退了好幾步。對方細長的雙眸此時透出一股玩味的笑意，馮羨趕緊別開目光，拒絕與他四目相接。
　　「請問有什麼事嗎？」馮羨慌張地問道。
　　與此同時，宋承岳抬高便當，要他看清楚裡面的菜色。「沒想到你心機那麼重，還會玩這些花招。今天的便當又『不小心』買錯了吧？」
　　當宋承岳提到「不小心」這三個字時，故意加重語氣。
　　……糟糕，被發現了。
　　「什麼意思？」馮羨擺明就是在裝傻。宋承岳覺得他的說謊功力實在差勁得可憐，忍不住揚起唇角。
　　「便當店的阿姨很資深，幾乎不可能弄錯餐，可是最近這種情形實在太頻繁，我就跑去問了。當你選擇滿足我的要求時，會用小紙條一字不漏地記下遞給阿姨……但換成惡作劇的時候，會改用口頭點餐。」
　　而且出錯的時間似乎藏著某種規律，宋承岳很快便察覺了其中的蹊蹺。
　　更何況馮羨所言的那些「機器失誤」，只要自己親自確認就能得到解答。
　　宋承岳平時只是懶，不代表腦子沒在動。
　　馮羨一時語塞，整張臉羞愧得紅了。幸好他反應很快，立刻振作起來頂撞回去。
　　「既然這些事情你都可以自己來，幹麼要我做？」
　　「你的任務就是必須完成指導教師指派的每一項工作，有問題嗎？」宋承岳表現得理所當然。
　　馮羨覺得宋承岳太過分，忍耐早已衝破極限，立刻像判官似地扳起手指細數他的惡行惡狀。
　　「實習教師的工作必須以教育為出發點，才不是任由你使喚的跑腿小弟。想吃午餐請叫外送，包括桌面也給我自行整理，自己找不到的東西就別要我幫忙，況且影印機就在旁邊，連起身都懶的話何不回家躺平！」
　　馮羨滔滔不絕地發洩完後，才忽然意識到什麼般回過神來。
　　事實上，他不曉得自己為何如此憤怒，明明像宋承岳這樣惡質的人也見過不少，甚至這個世界還存在著面不改色，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壞蛋。
　　馮羨本來可以平靜地看待一切，內心毫無波瀾才對。
　　可是究竟為什麼，他會對宋承岳感到氣憤？
　　當他怒目瞪著宋承岳時，對方竟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宋承岳面不改色，依舊用那雙冰冷的眸子盯著他看，眼前似乎站著一隻徹底炸毛的小動物。
　　看見馮羨氣得滿臉通紅，一副不甘的神情，宋承岳嘆了口氣說道：
　　「本來以為你只是個未經世事、傻楞楞的笨蛋，想不到意外地聰明。」
　　「……什麼？」馮羨不禁蹙攏眉頭。
　　宋承岳收起平時的態度，放緩語調。
　　「我的身邊不需要沒有自主意識，不能獨立思考的蠢蛋。如果老是對上位者的命令言聽計從，卻不思考其中的謬誤或道理，會是相當可悲的事。」
　　宋承岳將便當塞到馮羨手裡。「起碼你懂得思考，這是教師首要的工作。」
　　馮羨有點懵了，難道宋承岳這幾週來的惡劣行徑其實是在測試他？
　　「所以，你是故意刁難我嗎？」
　　「嗯。」宋承岳很乾脆地承認，隨後又補了一句：「除此之外，當然也想報復你一下。」
　　「你──」馮羨氣到快爆炸，掄起拳頭，作勢要打人。
　　然而宋承岳見狀，立刻拉了旁邊的小圓凳要他做好，接著拿出環保餐具。
　　「夠了，別動不動生氣，快吃飯。」
　　還不都是你害的──馮羨在內心大力吐槽，隨後低頭看向手裡的便當。
　　「咦？」他困惑地歪著頭說：「可是……這不是你的午餐嗎？」
　　宋承岳將便當讓給他後，只剩一杯珍珠奶茶。順帶一題，馮羨刻意點了全糖。
　　但是他卻面不改色地喝下，沒有任何怨言。
　　宋承岳發現馮羨遲遲沒動作，伸手往他的眉心戳去。「待會還得出席教師會議，不想餓肚子的話就快吃。」
　　在宋承岳三番兩次的催促下，馮羨才肯動起筷子。
　　他夾著灑滿胡椒和辣醬的飯菜，送入嘴裡的剎那，竟然讓他痛苦地皺起臉。原本炸得酥脆的雞腿肉，此刻全被又麻又燙的感覺覆蓋，嘗起來的味道難以忍受。
　　馮羨很少吃辣，隨著濃稠的辣汁擴散口中，竟然嗆得他不自覺地流淚。
　　馮羨試圖起身抽取面紙，沒想到目光一瞥，發現宋承岳像看戲般盯著他不放。
　　「幹什麼？」
　　「哭成這樣有夠難看，這樣怎麼出席會議？」宋承岳晃著手搖飲料，饒富趣味地挑眉問道。
　　馮羨擦拭眼角的淚水，吸了吸鼻子。「不能吃辣錯了嗎！」
　　宋承岳悶哼一聲，指著紅通通的飯菜說：「所以你現在能明白我的心情吧？」
　　馮羨聞言，心底立馬萌生了一股愧疚，低下頭感到抱歉。
　　「對不起……」彷彿為了賠償這幾天以來的罪惡，馮羨不顧嘴裡的剌痛感，埋頭將所有食物扒光。
　　宋承岳沒料到他會這樣，本想出言勸阻，但忽然又覺得這副景象太過荒唐，抓住面紙盒的手忍不住停在半空。
　　看著馮羨不斷流眼淚的反應，宋承岳有點被嚇到了。
　　不過宋承岳很快就恢復正常的表情，他趕忙起身，從書架抽出會議資料，幫忙馮羨完成中斷的工作後冷冷地告知：
　　「一點半到樓下的會議室，不準遲到。」
　　宋承岳再次丟下馮羨，快步離開了辦公室。暖白色的陽光在長廊劃下一道道的影子，抵達位於大樓西側的會議室後，他忽然停下腳步，腦海浮現出馮羨剛才的模樣。
　　宋承岳抿起嘴，有些困擾地喃喃說道：
　　「剛剛應該阻止他才對，萬一吃壞肚子怎麼辦？」
　　不過他很快收回了這樣的想法，用力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不行，誰叫他這麼卑鄙，根本是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