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3

　　這點馮羨心知肚明，畢竟是他使用符令造成宋承岳的麻煩，突然強迫別人攬上本不存在的工作，馮羨心底頓時湧上了一股罪惡。
　　雖然覺得很抱歉，但這也是不得已，如果不滿的話請找玉皇大帝抱怨吧。
　　馮羨壓抑內心的苦悶，乖乖地點頭應道：「好的，我馬上去。」
　　「等等，既然要出門，順便幫我去學校附近的市場買便當，排骨不加辣，不加胡椒。冬瓜鐵觀音加珍珠，半糖少冰。還有，午休結束後有一堂課，記得幫我把東西拿到教室。」
　　「……啊、好。」馮羨沒料到宋承岳會連珠炮似地說一大堆，慌忙拿出筆記本記下所有餐點及要求。
　　宋承岳沒等馮羨，丟下他一個人離開了辦公室。
　　馮羨看了看錶，午休時間竟然意外的短暫，為了準時完成宋承岳交辦的事項，他趕忙動身往下樓跑。
　　然而當他越過斑馬線，拐進校園對面的市場裡，才發現宋承岳根本就是在刁難他。雖然順著導航地圖走，但便當店隱身在一條不起眼的巷弄裡，歷經好幾次的波折才終於買好午餐。
　　馮羨提著冰涼的手搖飲，忍不住抱怨。「搞什麼，飲料店根本不在同一個街區啊！」
　　他愈想愈氣，返回學校的路上不自覺地加重腳步。
　　回到辦公室後，時間幾乎只剩二十分鐘，馮羨不見宋承岳的身影，隨意放下午餐後便立刻回去準備上課使用的教材。
　　但當馮羨正要開始工作時，發現他的桌面實在過於散亂，以至於遲遲找不到他口中的「東西」，跑去求助剛回來的文樂天，才知道他負責的是三年級的數學課程。
　　「真是的，每天審理上千件案的城隍殿也沒比他的桌面亂。」
　　馮羨從垃圾堆裡扯出一張皺巴巴的學生成績單，將它攤平。
　　「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可以亂丟！而且午餐都送回來了，怎麼不見人影？」他像老媽子一樣碎碎念個不停。
　　簡單將桌面收拾後，隨著鐘聲響起，他趕忙捧著課本以及他自認為上課所需的物品，火速趕往三年二班的教室。
　　剛吃飽飯，尚未從睏倦中清醒的學生們懶懶地爬起書桌。馮羨貼心地按下電燈開關，為接下來的課程預熱。
　　當他們看見陌生的面孔，不禁露出困惑的神情。
　　馮羨移動到黑板前，生澀地開口：
　　「不好意思，我是新聘的實習教師馮羨，目前正接受宋老師的指導，往後會跟著大家一起上課。」他勉強在眾目睽睽下揚起嘴角，試圖表現出親和力。
　　馮羨和嚴肅的宋承岳形成強烈的落差，當他這麼說完後，立刻得到學生們的友善對待，氣氛一度緩和下來。
　　趁著課堂還未開始，馮羨在後方找了個空位就坐。
　　不過隨著時間流逝，該來的主角遲遲沒有出現。而此刻也是學生們最容易失控的時候，眼見家裡沒大人，學生漸漸騷動了起來。
　　孩子們紛紛拿出手機，毫無顧忌地打手遊、聊天、滑抖音，甚至某些人竟然開始互相打鬧，在教室玩起拋接球。
　　馮羨慌忙起身，大聲喊話：「大家稍安勿躁，請乖乖待在位子上！」
　　然而根本沒人理他，教室的氛圍一度熱烈，難以控制。
　　就在馮羨臉色焦急，不知所措的時候，走廊上的人影終於慢慢地晃進教室。那人正是宋承岳，他插著口袋，完全沒有教師應有的態度。
　　宋承岳擺著那副目中無人的表情，一站到台上，立刻冷冷地說：
　　「可以安靜點嗎？」
　　──剎那間，全場立刻噤聲，彷彿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馮羨遠遠就能發現，宋承岳在說話的同時往他這裡瞪了一眼，眉宇間的氣息彷彿正在數落他完全沒有管理秩序的能力。
　　學生們好像看見了地獄大魔王，全數逃難似地回歸原位。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要發出任何聲響就會立刻沒命，場面異常肅殺。
　　馮羨被他迫人的氣勢震懾不已，整個人縮在角落不敢動。
　　因為馮羨的緣故導致宋承岳的心情更差勁，只是隨意瞟一眼底下的學生，竟害得某些單純的孩子眼眶泛淚。
　　馮羨於心不忍，然而終究只能保持沉默。
　　直到宋承岳翻開課本後，課程終於開始進入狀況。
　　馮羨想起娟姊的叮嚀，預先複印了一份教材，旁邊放著記錄宋承岳的教學表現。其中必須觀察講解的課時，以及如何表達題目的敘述，用更白話的方式讓學生了解該題想給予何種觀念。
　　不過他已經有好幾百年沒碰過數學，看著黑板上艱澀難懂的符號，起初有點跟不上，不小心走了神。
　　但馮羨立刻意識到重點，趕緊拉回注意力。
　　差點忘記自己不是學生，此刻並非要他搞懂那些數學題，而是專注在宋承岳的舉動。
　　馮羨將數學題目移至旁邊，抬頭觀察講台上的宋承岳。
　　拋開宋承岳那副不悅的嘴臉，光是聽完他的敘述，邏輯不僅清晰而且能將複雜的觀念統整成簡單的一句話，在解題的過程中也絲毫沒有令人感受到「為何直接跳到這個步驟？」的困惑。
　　明明平時的態度隨便又無理，可是工作時的他卻又顯得兢兢業業，這樣的反差讓馮羨的內心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馮羨本來以為宋承岳的成績是受符令影響所致，但如果真是如此，他也會在第一時間提出質疑才對。
　　原來文樂天所說的並非虛言，難怪能在上百名的教師考核中獲得榜首，也恰好印證了他的實力。
　　如果能讓宋承岳幫忙處理地府的疑難雜症，想必城隍爺會很高興。光靠他那張臉，絕對能嚇跑一堆小鬼。
　　馮羨不禁竊笑，繼續觀察課程進度。
　　就在此時，一名學生舉起手，打斷了宋承岳。
　　「怎樣？」
　　身穿制服裙裝，留著俐落短髮的女學生緊張地嚥下唾沫，小心翼翼地抬起雙眸，有些不安地問道：「老師不好意思，這道題目，我有不懂的地方。」
　　「哪裡？」宋承岳的口氣很冷淡，嫌麻煩似的回道。
　　聞言，女學生一時不曉得該如何表達。「就是……不懂這道題想問什麼……」
　　馮羨認為宋承岳面對疑問也會抱持熱心，結果沒想到他卻將粉筆一丟，擰緊眉頭。
　　「妳連自己想問什麼都不會表達，我怎麼知道問題出在哪？回去準備好再發問。」
　　臨座的同學見狀，看上去像是女學生的朋友，慌張地開口。
　　「老師對不起，我想問題點是在於……」或許是因為宋承岳的注視讓她壓力太大，腦袋瞬間當機。
　　此舉早已磨光宋承岳的耐心，他用力闔起書本。
　　「夠了，我不想聽你們的問題，今天的課就到此為止。」
　　「老師，請等一下──」女學生的手還停在半空中，眨眼間宋承岳已經步出了教室。
　　馮羨相當傻眼，距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怎能擅自離開？
　　看見學生們無助的神情，他下意識地追了上去。
　　「宋老師，等等！」
　　宋承岳稍微停下腳步，轉頭瞟了馮羨一眼。「有事嗎？」
　　馮羨雙手插腰，用指責般的語氣說道：「宋老師，你要對學生的疑問置之不理嗎？而且你只上了十五分鐘的課，這樣根本是怠職！」
　　「喔，然後呢？」宋承岳滿不在乎，繼續往辦公室的方向步行。
　　馮羨張開雙臂阻攔他的去路。「什麼然後！當然是給我回去把課上完，好好解答學生們的疑惑啊。」
　　「我今天的心情特別糟，就想早點結束。況且我能控制自己的上課步調，學生也都願意配合，沒有回去的理由。」
　　「宋老師這樣根本沒有身為教師的職業道德，我無法接受！」
　　馮羨氣憤不已地吼道，宋承岳只是靜靜地望著他，過了許久他的嘴角忽然洩出了一絲冷笑。
　　「既然無法接受，要不乾脆離職，早點滾出我的視線？」
　　說完，宋承岳便將手中的課本往馮羨身上一甩，大步離去，順便用力撞過他的肩膀，顯然是故意挑釁。
　　被拋下的馮羨將影印教材揉成一團，氣到渾身發抖。

　　「──他果然是個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