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曲〈平凡譜曲〉Ⅱ

　　流明二人一連幾天的甜蜜互動，似乎連老天都有點看不過眼。
　　空中陰雨綿綿，好像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今天，我們負責運送跟核心交接的物資，有鑑於雙方管理層之間出了點狀況，這次要格外小心。」
　　為了證明自己有足夠擔當讓尹言定成為自己的女人，這幾日流明一改以往怕生的個性，強忍著四肢發顫的懼意，也要氣勢充足地把事情交代。
　　不知道是符令眾人都對小少爺較為友善，還是人群真的沒有自己想得那麼可怕，幾次下來流明對公開發表已是得心應手。
　　這回的喊話不僅手腳不再顫抖，連講話的底氣都明顯厚實了幾分。
　　近幾日他也努力鑽研那些更高深的符籙，時不時還抽空去起源藏空向管理人詢問。
　　或者說……是向「神明」詢問。
　　星空管理人，統領哥哥現在如何了？流明曾經這般問道。
　　「他正堅定不移的走在自己所向的道路上，所以你也要努力喔！」
　　管理人的聲音總是如此溫和，似乎能吸收一切苦楚。
　　而流明不知道的是，在萬千星穹之中……
　　「普通人都覺得造物主創造了所有東西，事實上我們只是起個頭並觀察維護而已，所以……為什麼小流明可以單純得這麼可愛啊啊啊啊啊啊！」
　　欽澤言正咬著自己的袖袍，一臉安詳地嚎著，雖然整體觀感有些差勁……
　　「主人。」很不合時宜地，哈迪斯無視了自家主人正沉溺在單純少年的美好中，逕直走入大殿報告。
　　似乎也明白到自己此刻的表現有些不對，欽澤言雙手向後一背，收斂神情詢問道。
　　「調查的事情如何了？」
　　「啟稟主人，如您所料。」
　　「老是猜中也有點無趣啊……」欽澤言打了個哈欠，腦海中莫名想起一人。
　　思及此，他倏地晃了晃腦袋。
　　草草草不對，自己想他幹嘛？明明還在跟對方生著氣呢！
　　看了看台階下方的哈迪斯……嗯，還是一如既往的沒反應。
　　似乎也該找時間替屬下物色下對象了，不然整天一副面癱樣，實在有些心疼對方。
　　忠誠歸忠誠，這麼搞也不是辦法，不過現在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A區的事情處理差不多之後就去一趟B區吧！符令那兒會需要你幫點忙。」
　　「是。」哈迪斯說完便拱了拱手退下。
　　而此刻的流明正在核對各個清單細項，此次他不只要精神喊話，更要領頭出行。
　　為免出什麼岔子，會由尹言定與他同行負責監督。
　　至於什麼戀愛廢志都是純屬多慮了，兩人都是責任至上的性格，也很要強，一個在路上要證明自己，一個在途中看對方夠不夠格，眼神中的交鋒不可謂不激烈。
　　應該……？
　　「流明，我替你撐傘吧！」
　　「流明，渴了嗎？喝水。」
　　「流明，熱嗎？我幫你搧風。」
　　「流明，累了嗎？休息一下吧？」
　　「流明……」
　　可憐流明一個無辜小少年哪裡禁得起少女跟前跟後這般折騰。
　　沒幾步路就淚眼汪汪地看向對方。
　　「言定姐姐，我能自己來的，你這樣子跟平常差太多我吃不消……」
　　流明眸底水光閃爍，似乎就要哭出來一般，他感覺這幾天建立起的勇氣與自信在那一刻都彷彿不堪一擊。
　　一見此景，尹言定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好啦不逗你了，是男人就別在奇怪的地方柔弱啊……」
　　「我去前方探探路，你好好表現昂！」
　　說完就一改適才的賢妻模樣，大搖大擺地到前方探路去。
　　見狀流明才鬆了口氣，回頭吆喝道。
　　「齊頭並進，別落隊了。」他前後觀望了幾下，確認應當沒問題才繼續喊話，「這次的貨物十分重要，不允許有任何閃失，有鑑於核心管理層態度不明，都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隨後流明撒開幾張飛符，分別守在四方陣角。
　　從這裡開始已經進入核心分營百里範圍，基於對於核心力量的一切皆是未知，他決定從原訂的兩倍範圍就開始防範。
　　「什麼！？」不過幾步間，腿側便傳來一陣灼熱。
　　流明從褲管上的符匣抽出一張正劇烈燃燒著的黃色符篆，不出數息便是灰飛煙滅。
　　他急忙抽出另一張紅色符篆，見其安然無事，緊蹙的眉眼才放緩幾分。
　　「定位符燃燒，代表空間不同，但生死符無恙，言定姐姐應該暫時還沒危險。」
　　而後他感受到陣角飛符上傳來陣陣警訊與劇痛，連忙轉身喝住隊伍。
　　「遭遇強襲，敵人及手段未知，緊急撤離！」隨即，他一拍腰側，身後飛出一小紙片人伴於身旁。
　　瞬息之間，那紙片人就成了一立體紙人，神情惟妙惟肖，唯雙眼空洞，僅有一對森藍幽光在內。
　　「我的分身紙侍將成為暫任領導，一切聽從其的指示和行動。」
　　等後撤了一定範圍後，流明才如此宣佈道，一旁的紙侍也隨之他的話意微微躬身行禮。
　　「遵命，少主。」
　　接下來，可不是你們能參與的了。
　　有賴於符令平時互助互信的相處模式，沒有任何人對紙侍如何指揮表達質疑，只是迅速且有效率地隨著紙侍撤退。
　　見眾人遠去，流明才再度回到出現攻勢的範圍邊緣。
　　要去問管理人怎麼處理嗎……？不，不行，我不能什麼都依靠別人，管理人也不是只為了我一個人存在的。
　　強忍下心中想找神明詢問的衝動，流明拋出數道顏色不一的符篆，而後徐徐前行。
　　「這是……」才跨出沒幾步路，流明便發現周遭景象與從外界看來全然不同
　　在方纔眾人踏足的那幾畝地內，整個空間已然徹底破碎，在一片虛無黑暗中，殘留著幾塊原本樣貌的碎片。
　　「這……」
　　這核心……技術究竟到了何等高度。
　　下意識地感到危機，流明擲出幾張界符懸於身側保證周遭空間的穩固。
　　他緩步向前，一點一點地接近那塊破碎……
　　場景換到尹言定這裡。
　　「唔……呃……什麼情況……」少女抬起頭張望四周，只見自身躺在一條石砌大道上，道路四周空間盡是粉碎，但本身卻是完好無損。
　　那碎裂虛空之中，時不時還傳來幾聲幽遠的聲響，如同惡魔在耳邊低語一般。
　　也顧不得如何，她只得緩步向前探去。
　　尹言定有些頭痛，現在的情況，她可沒法叫出神兵作為戰力驅使。
　　「運行檔案，代號•由天，指令：幻武。」
　　雖然幻武沒有神兵那般強悍，但應對現在也十分足夠了。
　　「收到指令，正在運行，確認權限。」
　　「確認暗碼，天意。」
　　「確認無誤，生物特徵辨識，辨識為『代號•由天』載體，正在進行幻武裝配。」
　　關於神兵的來由，還有與之相應的代號及暗碼，甚至是他們幾位人造人的起源，連管理人都說不上幾分。
　　依照管理人的意思，用他們的話來說，神兵和他們幾人的存在就如同木馬病毒。
　　而且這個木馬並不普通，明明不屬於管理人，他卻無法抹除，不屬於造物主，卻屬於這片大地、這片規則。
　　這片大地不知從何時起，已經有些脫離「神明」的掌控了。
　　「……」隨著腳步推進，細語愈發大聲，然而卻無法聽清究竟說了什麼。
　　尹言定挪動著逐漸變得艱難的腳步，試圖辨析出任何支言碎語。
　　「來，並臣服。」
　　當少女聽清細語的那刻，細語已不能再被稱之為「細語」。
　　它在耳邊響起，彷若平地驚雷而又無所不在，令尹言定的腦殼疼痛萬分，不得已跪伏在地上，試圖求得任何舒緩。
　　在二度失去意識前，她似乎看見一道黑色身影，披著有些破碎的斗篷擋在她身前。
　　那瞬間，少女的頭好像沒那麼痛了，然而仍舊精神不支而昏了過去。
　　「你們就是在等我吧？」儘管平常都只是聽命行事，可不意味著他不會思考。
　　兩道極為相似的少年出現在長廊另一端，非常有禮地彎了腰表示致意。
　　「我們恭候多時，冥王大人。」
　　不僅身形相似，連聲音都十分相像。
　　唯一的差別似乎是左邊那位的神情多了點陰沉，而右邊那位則是帶著幾分瘋狂。
　　「哈迪、哈斯，連我的名字都敢盜用，還真是挺有『誠意』。」黑袍男子不屑地哼了聲，「藏著的人呢？都出來吧？」
　　「許久未見，你還是這麼心急嗎？」一道黑影掠過兩位少年身側，最終在前方凝聚成型，「哈迪斯。」
　　哈迪兩人並未感到任何異常，反倒是恭敬地朝面前此人半跪行禮。
　　「難怪你現在只能當條狗……就跟這兩人一樣。」
　　「……是你。」是故人相見啊……那就沒什麼需要多費唇舌的了。
　　「你家大帝又要來幹嘛了？奪走主人的世界？」哈迪斯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說玄明那個扶不起的蠢貨？他早就死了！我現在跟著一個更高的、你們無法理解的存在混！」
　　那人突然激動許多，哈迪斯覺得對方可能需要多喝幾管鎮靜劑。
　　這人從以前就這樣。
　　「所以這次又是要找什麼麻煩？」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男子的身體消散，如同融入空間一般。
　　哈迪斯這才發現情況不對，想要起身將人帶走，卻發現自己破不開這空間。
　　「幽冥虛界……你們連這個都搬來了！？」哈迪斯的語氣帶著些許驚愕，「這可是禁靈十界，沙幽你到底攀上了誰？」
　　他明白，這次是真的遇上大麻煩了。
　　「你無法理解的存在……」
　　沙幽的聲音在虛空中悠悠飄蕩，哈迪斯卻感受不到任何悠哉。
　　這下糟糕了，他心想。
　　哈迪斯放低身姿，將少女掩護在身後。
　　「你以為只有你們擁有神的權能嗎？」
　　「你以為只有你們有資格被稱作為天才嗎？」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你們什麼也不是。」
　　幽遠卻陰沉的聲音在空間裡迴盪，不知道是錯覺還是虛界的影響，哈迪斯總覺得那聲音有些扭曲。
　　突然，身體左側傳來一陣劇痛。
　　他伸手查探，就見到手上一片汨汨鮮血。
　　他甚至沒有看到攻擊從何發起。
　　這就是幽冥虛界的特性，虛無、無法捉摸，幽幻得令人恐懼。
　　身為「掌管死亡之人」，哈迪斯自然不怕死。
　　他知道死亡是維繫「生」的鑰匙，但他還有任務……
　　「尹小姐，只能冒犯了，他們是沖我來的。」
　　哈迪斯轉身，任由疼痛落在自己身上，就算整個黑袍都近乎被染紅了也不在意。
　　他抱起少女，嘴裡唸唸有詞，神情虔誠的像位信徒。
　　他知道自己是神，但他同時也是人。
　　他知道，那位就如同自己的信仰。
　　「主人抱歉，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替你執行任務了。」
　　哈迪斯咬破右手食指虛空一劃，血痕立刻將空間劃破了一道口子，通往外面的世界。
　　「去到你那小男友身邊吧，現在的他應該有能力保你周全。」
　　他將尹言定輕輕拋入裂口，少女的身上便浮上一層微光，在裂口中向著某處飄去。
　　哈迪斯隨即封閉裂口，回頭看著自始自終都在行跪拜禮的兩名少年，眼神堅毅。
　　「別隨隨便便就想尋死啊？你可是冥王欸！」一個輕佻的聲音在男子耳邊響起，隨後哈迪斯便消失在了原地。
　　「憑空消失了……？」沙幽這時也才從虛界中現身，「這不應該啊……必須得回報。」
　　「繼續你們的任務。」
　　留下這句話，沙幽便是離去。
　　哈迪哈斯兩人這才起身，也跟著離開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