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連鎖厄運 (中)

本章節 4241 字
更新於: 2022-09-15
  接下來的駐足點就是天洞那一帶。
  鏡頭帶到山友協建的那張石椅,乍看沒有什麼問題,唯因他們先前來過,故能感覺上頭所刻的字跡似乎變得模糊。
  忽然,第五燐緊緊揪住李亞弘的衣襬。
  李亞弘反射性地回頭,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石椅上的刻字也變了,上面全是「嘻嘻哈哈」這類在此刻充滿嘲諷的字眼!
  「這……」李亞弘以為自己眼花,用力眨眨眼睛再看,竟又仍是「民八十四年十二月吉 登山山友協建」這幾個字。
  兩人相視一眼,心中的恐慌和焦慮不言而喻。
  黑夜愈發深沉,雖在山地野外,卻似乎連大自然的蟲鳴聲都消失了,但見樹影晃動,也聽不見風聲,彷彿暗示著一行人被隔絕在一個恐怖又無助的世界。
  行至戰備隧道的洞口前,何強飛望著腳下的階梯,道:「你們都在這裡等,我自己進去。」
  這是他臨時做的決定。
  其他人思忖著,既然這隧道極窄,僅能容一人通過,萬一大夥兒全擠進去,又有什麼突發狀況,幾個人爭先恐後的只怕很難逃出來,也就沒人表示反對。
  於是,四個人站在洞口周圍,目視何強飛一人走下階梯,進入天洞。
  隨著他一步步深入,他頭燈的光芒也漸漸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瞬間給人一種「這傢伙也將就此失蹤」的氛圍。
  「呀啊!」
  正在此時,洞口傳來尖銳淒厲的慘叫聲,劃破死寂般的寧靜,可這叫聲卻像是女人發出來的,令在場所有人渾身皆起雞皮疙瘩。
  「阿飛!你沒事吧?阿飛?」李亞弘一急,連忙下探關心。
  直到他反覆喊了好幾次,何強飛才從洞口退出來。
  「裡面什麼都沒有。」他喘著氣說道。縱使膽大如他,說完全不怕也是騙人的,不過他真的沒說謊,剛才這一路上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我們聽到的是誰的尖叫聲?」
  「什麼尖叫聲?我沒有聽到啊。」
  「欸欸……你……你後面……」張家文的手電筒掃過何強飛身後,居然看到有個黑影在洞口處晃動,嚇得他都結巴起來。
  何強飛緊握手機轉身,「還是什麼都沒有啊。」
  然而大夥兒的情緒和神經已緊繃到極點,誰都不想再繼續了。
  「我們還是趕快下山吧。」李亞弘心想反正後面的路線也沒什麼看點了,這趟應該有拍到足夠的畫面能使用,這樣就好。
  「沒事啦。看,現在連鬼都怕我,所以你們看到的、聽到的,我統統都沒看到、沒聽到。沒事的。」
  見何強飛還在努力鎮住場面,其餘人多少還是有幾分佩服,甚至稍感安心。他們現在就是需要一個能夠穩住情況與人心的領導者,就像在海面上抓住一根浮木,這是無法否認的。
  一如他們勘景時所見,下山還沒到環保公園的這段路同樣有一條陡峭的石階,如果沒有欄桿或繩索,就得側著身子一步一步地慢慢往下走。也還好有何強飛的安撫,加上沒有再發生什麼狀況,方能勉強穩住腳步,否則若是在逃命的狀況下俯衝這條步道,恐怕他們都要失足滾下山。
  李亞弘走在程雨嫣前面,時不時會回過身扶她一把。
  平心而論,黃肖莉不在,能少照顧一個人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夜遊探險這種事,成員一般都是陽盛陰衰。男生膽子大的畢竟比較多,而且三更半夜待在荒郊野外,女生總有諸多不便,例如上廁所什麼的。本來兩個女生的配置是比較剛好的,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人喜歡看兩名女性抱在一起發抖或尖叫的畫面,只剩一人終歸是可惜,不過這次狀況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程雨嫣也沒有拒絕他的善意和體貼,頂多是比往常更加沉默,不再主動與他交談。不過,李亞弘總感覺她其實是有話想說的,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而已。
  來到環保公園這片平坦的空地,後來再無難行的山路。
  然而,這裡莫名飄起大霧,白色的氣體在夜幕中散蕩開來,讓視野愈加模糊不清,且更添陰冷氣息,高大的樹木如俯視眾生的惡鬼環繞,人們迷迷茫茫,宛若遊蕩到地府的孤魂野鬼一般,不知何去何從。
  李亞弘等人緊挨在一起搖著各自的手電筒,片刻才尋到出去的路。可是經過假日市集的那條斜坡時,右手邊本來該是空無一人的一排排攤位上,竟是影影綽綽的似乎有無數的鬼魂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盯著他們瞧。
  明明左手邊就是佛寺,一行人卻完全沒有受到保護的安全感。他們試著加快腳速,第五燐和張家文的雙腿甚至開始顫抖,到最後所有人全都奔跑起來,這條斜坡卻好像永無止境般,看不見盡頭。
  第五燐跑不動了,隻手拿出掛在脖子上的護身符,緊握著它不停唸咒。這是他家主祀神明加持過的香火袋,上面的金色字樣寫著他們宮廟的名稱。
  打從開始玩碟仙等遊戲的時候,何強飛便不准他攜帶這些東西。儘管何強飛先前都挺鐵齒的,還是會擔心這些保護第五燐的玩意兒影響到節目效果,沒想到這會兒第五燐還是偷偷戴上了。
  李亞弘注意到他的舉止,想了想,還是用手機拍下他的模樣。這麼做是為了節目效果,還是為了讓自己能反覆回顧求心安,李亞弘自己都不知道。
  「看到了,前面就是馬路了!」帶頭的何強飛忽然興奮喊道,讓其他人聞聲依稀也看到一絲曙光。
  此時的馬路上,沒有人也沒有車,縱使他們看看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四點,路上空無一人都算尋常,他們還是感受到周圍瀰漫著駭人的氣息。
  因車子是停在鳳儀宮入口的停車場,他們還得再走過去,李亞弘此時都有些後悔沒把車停在大馬路邊,尤其何強飛和程雨嫣還說過他們在鞦韆上看見什麼。
  就在此時,程雨嫣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李亞弘第一時間關心問道。
  「痛……」程雨嫣的右手摀著左手臂,躊躇良久才放開,只見她的左手臂一片通紅,中央處還有指印形狀的瘀青,讓大夥兒均是看傻了眼。
  「怎麼會這樣?到底……這座山到底發生什麼事?」隨著他們終於下山,處境相對安全,饒是李亞弘都忍不住提高音量,宣洩情緒。
  「剛剛一直覺得有人在拉我。」程雨嫣低聲道。
  李亞弘見說有些氣惱,惱自己沒及早察覺她的危境,也有些惱她不願意早些說出來。即便兩人幾乎算是分手了,他還是可以為她分憂的。
  「手抬起來,讓我看看。」何強飛說著,卻用手機鏡頭對準她的手,明顯不是單純的關心。
  「別這樣!」李亞弘滿腦都在考慮程雨嫣的心情,當下立刻變身護花使者,擋在她的身前。
  何強飛瞪他一眼,旋即自行止住爭執的勢頭。他也很累了,想早點回到租屋處,而且也想盡快找個地方,好生確定自己究竟都拍到什麼。
  叮咚!
  似是嫌場面不夠熱鬧,不知誰的手機發出訊息通知。眾人不約而同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看,唯獨程雨嫣有所反應。她臉色發白,不停回撥電話,後續卻都沒有接通。
  「怎麼辦……」她手指顫抖,將手機螢幕翻轉朝外。
  其他人湊近一看,是黃肖莉回覆的訊息,上面僅有兩個字:
  「救我」
  打從在日本紀元石碑上發現詛咒黃肖莉的文字後,程雨嫣就一直關切著她的狀況,沒想到她居然等他們都下山了才回覆,而且一傳就是這個令人膽顫心驚的詞彙。
  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時間回溯到黃肖莉被雙親接走的那一天。
  自高雄開車北上返家,中間數個小時的路程不算短,奇怪的是,黃肖莉的高燒居然遲至這段時間才開始消退,若說是藥效在此時才起作用,未免太剛好。待踏進家門,她的意識已恢復得差不多,只是仍有些頭昏。
  由於家中有四個孩子,經濟又不寬裕,見長女的病情明顯有起色,黃家父母叮囑她要多休息後,遂又各自忙工作去了。他們其實並不曉得女兒最近都在忙什麼,因此壓根沒想過她的病有無可能肇始於某種難以解釋的原因。
  當天晚上九點多,吃過晚餐、洗過澡,黃肖莉獨自回房休息。她本來和妹妹共用一個房間,不過妹妹一聽說她生病,便以「姊姊需要好好休息」為由,收拾行李開開心心跑去同學家住了。
  對於自己發燒的原因,黃肖莉也是摸不著頭緒。臺灣才這麼一丁點大,她才不信自己會有水土不服的問題,何況她先前就曾跑遍東西南北,適應力可是強得很。
  說是感冒,卻沒有其他的症狀。她也想過自己會不會是被什麼蟲子嚙咬,不過看來看去,她此趟南下似乎只被小黑蚊叮咬過。
  頂著依然昏沉的腦袋,兩眼放空,躺在床上歇息好一會兒,手機的訊息通知又驟然驚擾了她。拿起手機一看,竟是碟仙遊戲影片上傳時間出了包,何強飛要她在這端想辦法幫忙補救。
  黃肖莉忍不住嘆一口氣。
  她到底還是團隊的一分子,只不過暫時請病假罷了,何況這還是何強飛提的要求,所以就算再不情願,她還是得撐著身子走向電腦,著手處理。
  不知不覺中,牆上時鐘的短針超過十一的位置。稍喘一口氣,黃肖莉才發現自己尚未好好看過那支碟仙遊戲的影片。
  重新點進「找鬼夜話」的YouTube頻道,影片下方的留言居然又增加不少,他們的宣傳補救計畫這麼有效果嗎?
  再仔細看,許多留言紛紛表示「好恐怖」、「嚇死」、「你們怎麼敢玩啊」、「建議你們都去廟裡拜一下」等等。還有人標記明確的時間,指出哪一段最令他們害怕,其中甚至也有人說自己真的在影片中看見某種東西,或是聽到某種聲音。
  黃肖莉不由愣了愣,不對啊!如果這支影片真的這麼「有戲」,負責後製的李亞弘會是看得最清楚的,他也一定會告訴何強飛,然後何強飛那傢伙大概會興奮到差點放鞭炮……
  按下播放功能,她開始觀看被上傳的影片內容。
  「碟仙碟仙請出壇……」
  「沒反應耶。」
  「啊,動了,動了!」
  「碟仙碟仙,請問你是男是女?」
  因為當時參與的成員有六位,所以他們製作了一張特別大的板子,寫上「是」與「否」、注音符號和數字表。在僅有燭火照明的幽暗環境中,大夥兒圍在一塊兒,每問完一個問題,便挪動手指讓倒蓋的碟子回歸本位。
  黃肖莉猶記得,當時看著塗寫在碟子上的紅色箭頭四處移動,她與何強飛的情緒都愈發高亢起來,也就忍不住順了何強飛先前的要求,問了不該問的題目。
  「碟仙碟仙,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她話一出口,現場全安靜了,連眾人指腹下的白碟都沒有動靜。
  「碟仙,請問你是怎麼死的?」何強飛不要命似地接續問道,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道牽引著碟子,使它在劇烈搖晃間到處亂竄,還差點失控飛出板外。
  再後來便如李亞弘所知曉的,其實當時是何強飛暗自出力讓碟子亂動,製造出最大的節目效果。
  可是,問題來了,在詢問禁忌題目前,是誰動了碟子?
  本來嘛,黃肖莉是不太在意這件事情。在她的觀念裡,世界確實存在某些科學無法解釋的超自然力量,也才能為生活帶來緊張和刺激感。而且,只要沒有發生什麼特殊狀況,應該就不至於影響到人們的正常生活,否則為何人殺人的案件比比皆是,卻鮮少聽過證據充分的鬼殺人事件?
  而何強飛當時故意挪動白碟的舉動,更是讓大夥兒都忘記去追究最初動了碟子的那股力量是否真的出自靈體。尤其是張家文,他似乎還以為從頭到尾都是何強飛幹的好事,當下還碎念一頓。
  現在的情況則完全不同了。
  因為隨著那些標示幾分幾秒「有東西」的留言越來越多,原本極普通的一支遊戲影片已然改變調性,讓黃肖莉開始害怕起來,總有一種預感好像還會發生什麼狀況。
  李亞弘他們可曾發現影片有這麼多爭議之處?
  影片是順利引起話題了,可是事態發展有些超出她的預期,反倒令人感到不安。她想和其他人討論這件事,無奈時間太晚,加上她的身體尚未痊癒,只怕還得再休息一天,頭腦才會恢復清晰的狀態,於是她只得關掉電腦,躺回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