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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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14
陶米特里,首都『 哲林格 』市以東26公里,過渡移民安置營 ……
陶米特里自治領,是個在該星系第五行星上擁有近600萬人口的單一星系國家,其祖先是一群欲脫離聯邦早期高壓統治的流亡者,在太空歷經兩個世代的飄流生活才終於來到這裡定居,而那已經是距離現在約 300 年前的歷史了。
對於當初只有十數艘的太空流浪船團來說,發現第五行星簡直是奇蹟般的境遇,其環境條件是縱觀人類星際殖民史上極少數不需經過改造工程就能直接移居的星球,這裡在人類到來之前甚至沒有演化出任何的原生生物,可說是為源自地球的智慧物種量身打造的第二家園。
硬要挑毛病的話,這裡的氣候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其平均溫度對應到地球只有『 稍微 』低60度的差距而已。
陶米特里人在這顆極地星球上獨力生存,他們艱苦建立起永久性的居住地,也發展出帶有濃厚封閉主義的文化,雖然曾數度派遣太空船前往周邊的鄰近星系( 也因此早聯邦一步到達現在的巴庫爾星系 ),不過也只是純粹為了建立星圖資料,而非宣示領土的擴張,直到他們發現自己夾在聯邦與教圈兩個勢力中間,都從未產生出以政治主權體自居的想法。
結果在最初的接觸過程中,陶米特里很乾脆的接受了瑞隆納教圈的邀請,成為其信仰勢力的最新成員,這裡頭並沒有涉及政治或任何形式上的利益考量,反而該說是陶米特里人完全缺乏國族概念的矜持,對於這個擁抱保守的社會來說,只要能安穩維持祖先傳承的生活方式,就不會去在意府院機關的建築上所懸掛的是哪一種國徽標誌,換句話說,如果當時最先接觸的對象是聯邦,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加入『金陽旗幟 』吧。
然而,當教會開始在本地設立支部吸引大批信徒遷入,並且在行政中樞及社會各層面傳播其政教合一體制的思想,甚至以強勢姿態推銷信仰來衝擊固有的傳統價值,馬上就觸及了陶米特里人所能容忍的底線,在對於當初加盟教圈的快擇感到後悔之餘,民間紛紛成立許多以限制乃至於排斥教圈文化為訴求的團體,並且很快串聯形成施壓政府採取行動的意見力量,驅逐了還未在家園完成紮根的教圈勢力。
如同戰勝病原的身體,一向對星際事務毫不關心的陶米特里也在這樣的過程中,產生名為國家意識的抗體。他們看準聯邦和教圈對巴庫爾星系所有權的爭執,以最早發現者的立場支持聯邦的主張,並以此換取相應的政治利益:陶米特里脫離教圈成為自治領的安全保障。
換句話說,如果教圈打算對陶米特里採取武力報復,聯邦便會站在人道及維護區域和平的立場進行介入,而且眾所皆知,聯邦雖然在軍事上擁有擊敗教圈的實力,但總是缺少動武的正當名義。
順利建國的陶米特里效法歷史上所有遊走於大國之間的小國所會採取的標準路線:左右逢源、迎合利益以及製造牽制來求存。在國家路線上,陶米特里開放交易港,朝作為連結聯邦與教圈的貿易中繼為目標快速發展,使得自治領在近幾年便累積了過去兩個世紀所無法想像的財富和知識,在豐富物質生活的同時也帶動精神上的變化,如今,特別是新世代的陶米特里人不再堅持固守傳統,成為讓社會加速轉變的推力,在世代間引發越益加劇的摩擦,沒有人能預言這個現象所演變的未來到底孰好孰壞,不過就算是最頑固守舊的陶米特里人也必須承認,從聯邦輸入、帶著資本氣息的自由多元思想,比起教圈約束式、強調階級的支配文化要更具誘惑力,也更貼近人性。
然而,世代衝突只是陶米特里社會快速轉變所引發的負面效應中被刻意放大來轉移焦點的議題,在其蓬勃發展的亮麗表面上其實存在著更為嚴肅、且還是相當醜惡的問題。
目前陶米特里的官方資訊紀錄指出國民人數約近600萬規模,但事實上,這顆行星還存在著近百萬的幽靈人口,極為諷刺的是,這些幾乎全都是來自立國時理應遣返、甚至驅逐的教圈移民,他們是當年教圈為加速掌控陶米特里而以各種途徑輸入,計劃成為本地永久住民的信徒,這和用來侵佔聯邦殖民地的手法如出一轍,只不過陶米特里人在嚴酷環境下養成的民族性,驅使他們採取了比聯邦更果決的對抗措施。對於擁有地位的教士階級,陶米特里人以禮遇規格『 送 』回教圈,避免過度觸怒樞機院;對於合法移入的教徒則是利用製造社會待遇的落差來變相逼迫遷離,至於那些連教圈都視為棄子的非法移民,便依陶米特里人物力維艱的生存哲學成為一支龐大的廉價勞動軍團,這些人不被視為自治領的國民,甚至也沒有取得這種身份的途徑,他們被集中在只提供基本生活需求的『 非正規移民 』安置營,在非自願的管理下頻繁從事高風險或是重勞務的工作。如此惡劣的待遇造成安置營居民在制度施行的頭幾年便削減一成以上的人數,主要原因除了不習慣極地環境所引發的職災、低落的醫療看護、幾場不被公開的暴動鎮壓,甚至還加上如同對待家畜般的計畫性生育管制,就長遠的趨勢來觀察,可以看出陶米特里當局確實抱持著將這批勞力視為消耗品的打算,雖然不乏有民間組織舉起人道旗幟,登高疾呼要求改善安置營的生活條件,但是始終無法激起響應,因為絕多數的陶米特里人正沉浸在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富裕,而真正握有政治資源者更清楚缺乏這批勞動力將會是動搖根本的國家危機,因此縱使抱持罪惡感,也甘於享受那建立在無數屍骨血汗上的成果。
如此惡劣的情況持續到安置營設立第九年後才有所改善,雖然這些原教圈移民仍被禁止取得國民身份,但起碼在生活條件和醫療照護方面獲得了明顯提升,甚至還許可由安置營自行建立管理組織的權利,促使當局改變政策的理由一來是為了減緩人權團體( 特別是幾個來自聯邦的NGO威脅要遊說本國政府對陶米特里採取經濟制裁 )的關注壓力,二來是自治領的財政已經壯大到足以輕鬆負擔這筆支出的水準,至於第三、其實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在於為了追求利益而作的鋪陳,因為他們發現這種隔離於一般市民之外的社會,正是用於發展地下經濟的理想環境。
自治領因其特殊的存在地位而吸引大量來自於聯邦與教圈的法外份子,這裡沒有法律或是戒條的規範,只有一個會權衡利益來變通規則的當局,只要能分上一杯羹,陶米特里政府就可以容忍絕多數發生在其眼皮下的行為,唯有一項不能打破的鐵則,就是所有的非法活動必須限制在安置營內部進行,算是為保護本國國民所劃定的一條底線。
對於一般的陶米特里人來說,他們待在溫暖且有序的地下城市,享受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富足,人們高唱希望與進步,朝著理想鄉的目標努力,但是卻毫不知情近在咫尺外有個截然不同的社會,那裡彷彿就是完全相反的鏡像世界,貧困、髒亂、充滿赤裸裸的暴力,是奉行弱肉強食主義、用文明將自然界食物鏈關係包裝起來的金屬叢林,營地內的底層居民只有兩種出路,一是安份勞動換取足夠維生的配給,過著毫無未來可言的生活,或者是涉入所謂新居民的圈子( 那裡的黑話稱之為『 加入遊戲 』 ),憑自己的能力和運氣爭奪著與風險成比例的財富,這其中並不僅止於犯罪組織,甚至更有公家參與其中,來自聯邦以及教圈的情報單位在這裡進行彼此無止進的爭鬥,各種密謀、欺瞞、竊取、刺殺行徑將安置營內攪成一片混沌,陶米特里當局對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均採取默許態度,甚至也派遣自家的諜報人員參與其中,因為比起一昧的防堵,深入掌握局面才是真正確保本國安全與利益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