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後一位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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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12
《西元2175年7月20日,晚上7點26分,德嘉蘭州——第三街區》

街區的人流意外的稀少,稀疏的路人群中,有個身高矮小的男孩,不應該這麼顯眼的身高,卻因為人少而格外突出。

男孩正一手拿著手機,盯著螢幕上的地圖朝四周張望。

比斯特。穿著剛從薩爾帶過來的刺客袍,渾身的汗液讓他感覺身體濕黏,即便有點噁心卻沒有散發出一點的汗臭味,因為前不久的時間才剛噴過香水。

才剛結束入學考的比斯特搭乘電車,獨自前來第三街區。這裡是鄰近聖塔莉茲軍校的地區,車程不過五分鐘,以他的腳程甚至能比電車還快。

但是為了及早適應這裡的生活,比斯特最終還是決定搭乘會令自己頭暈的電車。所幸這時段搭乘電車的乘客並不多,下車時的狀態仍然保持良好。

「話又說回來……」

比斯特撓著頭,困惑地盯著手機地圖看了看,仔細地比對著方向與位置,最終駐足在一間看起來有點破爛的小茶館。

與周圍光鮮亮麗的高樓與住宅相比,這間小茶館顯得更加破舊古老。

檜木建成的三十坪小木房,高掛在牆上的門牌已經有點鐵鏽,清楚刻著「喫茶會館」四個大字,再定睛一看手機上面的目的地——喫茶會館。

盯著這間小茶館,比斯特的表情盡顯不太相信的狐疑表情。

「……應該就是這裡吧,不過,那傢伙原來喜歡這麼文靜的地方嗎?」

比斯特半信半疑推開大門。隨著年久失修的門發出「吱吱」的吟聲,迎面而來是和藹的白髮老爺爺,是一位黑白相間的西裝,雙手抱住托盤的服務生。

「歡迎光臨,請問一位嗎?」

「已經有約了,是一位短髮的年輕女孩,看起來有點剽悍。」比斯特直接說出特徵。因為這間店其實沒什麼人,即便這位老服務生癡呆,也應該記得。

「喔!既然如此,請跟我來吧。」

「麻煩了。」

老爺爺轉身前是和藹的微笑。他邁出年邁的步伐,穿梭在零星的客人中,帶領著比斯特尋找他想會面的那位女孩。

話說,這間店還真是冷清。除了收銀台的一位服務生、自助吧檯前的三位客人以及眼前這位老服務生之外,似乎就沒有其他人了。

我記得Master曾經形容這裡的生活步調較慢,照常理來說,這種休閒茶館的生意應該是相當興隆才對。還是說,冷清才是展現茶館的文靜特徵之一。

從廚房飄來茶葉煮熟的香味,因為人煙稀少而久違的寧靜,輕聲細語似乎成為這間茶館的潛規則,連腳步聲都會下意識地放輕,既放鬆卻又有些拘謹。

才剛抵達店門口時都還在自我懷疑,甚至走進來時還有些狐疑,直到現在才確定——這裡確實是喫茶會館呀,沒想到那傢伙會挑這種清靜的地方見面。

真不像是那種脾氣暴躁的人會出沒的地點。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熟悉的人影坐在某張餐桌前,映入比斯特的眼簾中。

「真慢。」女孩放下手中已經喝了半杯的涼茶,有些不爽地瞪視著剛來的比斯特,凶神惡煞的視線讓這位老服務生略感害怕。

「別嚇壞其他人了。就是這位,謝謝你的帶路。」比斯特直接無視女孩的質問,面露微笑的感謝並向老服務生點餐。

「我跟這位女孩點一樣的飲料,謝謝。」

「好……的。」似乎還對女孩的凶惡表情心有餘悸,老服務生匆忙點頭並快步離開。

比斯特一屁股坐在女孩的對座,收拾虛偽的笑容,翹著腳直面女孩。

「好久不見,『蘭花』。」

「確實很久不見了,算一算也有六、七年了吧?我也有點忘記甚麼時候來天空之城的,但聽聞你也要來天空之城,我還挺驚訝的。」

「有甚麼好驚訝的,出於任務需求,身為幹部的我們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吧。倒是妳,就連Master都沒辦法確定妳的位置,為何不時刻回報現況。」

「切,就很麻煩啊。」女孩不卸地咋舌並拖著腮,表現出慵懶的一面。

眼前這位凶神惡煞的女孩就是第五位幹部,代號「蘭花」的頂尖女間諜,本名「特倫頓.克隆尼」。她與比斯特一樣,原先都是孤兒,最後被羅斯收養並培育成幹部。之所以取男性的姓名,是為了工作方便而故意使用男性的姓名。

擁有一頭烏黑的短髮波波頭,全身肌膚與雪莉一樣雪白且晶瑩剔透,修長的眼睫毛襯托出那雙水汪汪的眼眸。身高跟比斯特差不多,不怎麼高。

特倫頓戴著一頂褐色的鴨舌帽,那身簡便的短T恤上還印著愛心的圖示,餐桌下是一件牛仔短褲,整體搭配相當時尚,置身於這種文靜的茶館,宛如某位神秘的女偵探。美中不足的——

眼神超兇悍。那雙看起來是在惡狠狠瞪別人的眼神,看起來十分難親近。然而,比斯特很習慣眼前這位特倫頓的氣場,也深知她為何看起來如此兇狠。

「話說,妳又忘了戴眼鏡嗎?」瞧著那兇惡的眼神,比斯特一語道破。

原來,特倫頓之所以看起來兇狠,是因為近視度數太高,必須要瞇著眼才能勉強看清楚眼前的事物,並非有意地展現咄咄逼人的瞪視。

特倫頓難掩害羞的不甘,彷彿被找到弱點而有些不爽。「……哼,出門太急促所以沒戴上,結果誰知道某個死矮子還比我晚到。」

比斯特沒有因此生氣。從以前到現在,除了萊昂內爾以外,其他三名幹部都喜歡用身高來嘲弄比斯特,也聽習慣了。

「說我死矮子……妳身高不是跟我差不多嗎?」

「女生跟男生的身高標準哪能放在一起。」

「好好好。抱歉了,因為學校測驗比預期的還晚結束,加上還不熟悉這裡的電車,花了點時間去摸索。妳今天的飯錢就由我請客吧,作為補償。」

「蛤?妳覺得老娘有可憐到因為這種小事所以被你補償嗎?」

「不。除了今天遲到的事情外,我也想感謝妳對這次行動的幫助,包括對亡軍的情報調查、癱瘓並駭入惠百商城的電路系統、竊取重要資料……等。」

細數著特倫頓對這次任務的貢獻,比斯特面無表情地褒獎著,卻弄得對面的特倫頓有點害臊,白皙的臉頰頓時明顯地漲紅起來。

「喂……難道你想僅靠一頓飯錢就潦草敷衍老娘的貢獻嗎?」

「嗯?妳不是說妳還沒有可憐到因為這點小事而接受報答嗎?對妳來說,諜報行動應該算小事吧?畢竟也是這方面的高手了。」

這無心之話,卻惹得特倫頓很不開心。

「欸欸欸!你是不是覺得間諜這工作只要簡單敲幾下程式代碼,偶爾偷聽一下敵人的對話,偷看幾張破紙就能完成工作啊?我可是很辛苦欸!」

特倫頓越講越激動,聲音逐漸放大,在這般文靜的茶館中更是明顯。很快就引來其他客人與服務生的目光注視。

比斯特連忙向周圍客人釋出「這傢伙只是在開玩笑」的無奈微笑,同時他伸出快手,迅速將那張正在失控的大嘴巴摀住。

「喂!別在外面暴露工作內容!」

「嗚!?」特倫頓終於回過神來,滿臉通紅的瞪大雙眼,停下抱怨的嘴。驚恐的眼珠緩緩往下挪動,驚見比斯特那冰冷的右手正在緊貼著自己的雙唇。

臉頰更加漲紅了。

透過手心確定特倫頓的大嘴巴終於消停,比斯特才小心翼翼地收回右手,拿起桌上附的餐巾紙,擦拭著沾黏在手心上的唾液。

「看來妳還是沒什麼變,一激動就會忘記自身處境,一股腦全部講出來。不過確實是我的錯,忽略妳的辛苦,這點我道歉。妳想要甚麼酬勞嗎?」

被眼前這男孩直擊自己的缺點,特倫頓反常地冷靜,只是害臊地低下頭,不敢看向比斯特。因為她聽到了重點——「酬勞」。

所謂的酬勞應該就是在比斯特力能所及的條件下,無償地回饋我吧?既然如此,考量到這傢伙所擁有的條件,又能滿足我的回饋……

對!最近很久沒有逛街了,平時不是窩在電腦室裡就是四處奔波竊取情報,很久沒有屬於自己的悠閒時光。

正好這傢伙才剛考完入學測驗,放榜的日期還久的很,這段時間應該很閒吧?既然如此,提出這條件應該不會很過分……吧!

見特倫頓遲遲不回應,比斯特好奇地問道:「特倫頓……?怎麼想這麼久?有甚麼難言之隱嗎?妳大膽提出吧,想要甚麼我都會盡力辦到的。」

盡力辦到!他自己本人也親口說了!那……這應該不會很難達成吧?

「……那!」

「那?」

「可以約個時間……我們一起在這個城市逛個一天……如何?」完全不像是平時那個暴躁的女漢子,特倫頓支支吾吾地訴說——應該說請求。

「也就是說『約會』嗎?可以啊。」比斯特不解風情地直接說出來,這話弄得特倫頓腦袋一熱,大吐一口氣,慌張地抬起頭,瞪大雙眼直面比斯特。

「不……不是約會!是……嚮導!對對對,因為你剛來這個城市,我怕你這個路痴沒辦法在這個城市生活,所以我帶你熟悉熟悉!」

強硬的解釋,更讓特倫頓想要挖個洞自己鑽進去。自己到底在說些甚麼。

「呃……原來如此,可是,這樣好嗎?難得的酬勞竟然還要陪我這種人,好像有點浪費。」

「不浪費!」特倫頓斬釘截鐵地大聲回覆。但很快就被自己的自信回覆感到害臊,很快就別過視線,故意不看向比斯特。

比斯特顯然不清楚特倫頓為何會有這反應,但仍然呆愣地答應了。「齁……那好吧,既然妳不嫌棄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時間的話我再安排。」

「嗯!就這麼約定了。」特倫頓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女孩,笑得很甜。

此時,比斯特剛點的涼茶剛好被同一位老服務生端來。

「您的飲品。」

「謝謝。」

接過自己的涼茶,比斯特啜飲了兩口後便放下茶杯。他變得嚴肅正經,是時候開始要進入這次見面的重點。察覺到比斯特的轉變,特倫頓也恢復正常。

「Master要的資料,妳有帶來嗎?」

「有。」特倫頓掏出身後的公事包,從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塊小隨身碟。她輕放在桌面上並推至比斯特的眼前。「別摔到了,這東西可很脆弱的。」

接過隨身碟並將其收進口袋中,比斯特自信地說道:「這我知道。」

「那麼,Master有甚麼東西想要給我的?」

「有。他希望妳能調查關於『新世界』這個組織的情報。」

「新世界?」就連已經待在天空之城六、七年的特倫頓都是初次聽過,由此可知,這個組織的隱密程度根本超乎想像。

「聽說是某種信仰的教徒成立的新組織,他們妄圖將所有魔物囚禁並嘗試將人類與魔物融合,創造出新的物種。」

「真的假的?」特倫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盡顯嫌棄之神情。

「是真的。據線報指出,新世界疑似與亡軍以及少數政府人員合作,不僅眷養人造魔物,也會偷渡到地面討伐任務裡,趁機盜走幾隻原生魔物種。」

話題至此,特倫頓皺起眉頭,陷入狐疑的漩渦之中。

「呃,可是有個問題,就是城內本來就有魔物與人類混種的存在,若我要調查這件事情,勢必要先從受害者下手,有方法判別受害對象的特徵嗎?」

「妳是指『魔人』嘛。其實有個特徵是魔人族群絕對沒有的——強制混種是沒有智慧,牠們只會一昧聽從發令者的命令,且會非常的執著與蠻橫。」

「原來如此……或許是基因配對異常而導致,畢竟原生魔人是不可能透過交配或是基因配種而誕生的,兩者相差甚大呢。」特倫頓恍然大悟地喃喃著。

魔人,於好幾百年前才誕生。第一隻魔人的誕生是來自一對黑核探險隊的指揮官夫婦,他們所營守的位置在黑核正下方的附近,高達十幾年的曝曬。

雖然目前沒有黑核將人類變異成魔物的實例,但推測黑核所釋放的輻射會影響卵子或精子,進而導致胎兒受到變異。而胎兒出生後,便是以魔人現世。

另外,一對正常夫婦若是沒有長時間曝曬在黑核的輻射,則誕下魔人胎兒的機率微乎其微。但若一對夫婦中有位魔人爸爸或媽媽,機率則高達三成。

魔人與普通人類看似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實際上卻存在著幾點不同。

首先,魔人的學習能力十分強大,能夠在短時間吸收大量知識,更能運用自如。其次、魔人的體質也超乎常人的可怕,經研判應該是骨骼架構不同。

最後,雖然說外觀與普通人類沒太大差別,但仍然有判別的特徵。比如說很多魔人的頭部會有類似牛角的犄角,但由於退化的緣故,至今都變得短小。

短到僅靠普通的帽子就能遮掩。

然而,魔人並非絕對有優勢。最大的缺點果然還是「壽命過短」。經研究,魔人的平均壽命僅約六十歲左右,胎兒剛出生的夭折機率甚至高達七成。

對於種族優越的天空之城來說,魔人的存在是相當矛盾的。大部分人們並不會特別排斥魔人,但仍然有很多民眾因為錯誤資訊而遠離著魔人。

說到底,魔人其實跟普通人類毫無差別,撇除身體與壽命的不同,他們就只是比較特別一點的人種。可惜在這個動亂的時代,變異的物種都很難過活。

順帶一提,天空之城對於地下城的歧視仍然遠勝於魔人,倒不如說,天空之城的民眾會因為害怕而刻意遠離魔人,但對於地下人則是排山倒海的敵意。

特倫頓提起茶杯豪飲一口,發出豪爽的止渴聲,就像在喝啤酒一樣。

「……聽起來真是令人不爽快的組織。我知道了,我會傾全力去調查。」

「但,妳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危,妳我都明白——這組織的荼害對象也包括『妳』本人,這次任務的危險程度大不如以前,可別落入圈套了。」

特倫頓沉默一會兒,但還是以無所謂的自信微笑帶過。

「妳未免也太小看我這個幹部了吧?」

「不是小看,是我覺得凡事都得往壞處去考量。」

「好啦!你是來跟我交換任務情報還是來唱衰我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執行任務,別把我當小女孩看。」

「……好吧。那麼我就繼續說了,除了這個神秘組織之外,Master還想要天空之城裡某些人員的資訊。」

「哪些?」

「由於妳目前身處洛基之都,所以搜查的範圍限定在這整座都市,所有與政府單位相關的人士,以國會、研議廳、法政部、軍警部與外交廳為主。」

「嗯,知道了,我會以這五個單位為主體,駭入他們的系統,如果順便的話,一些旁支部門的資訊我也會特別註明並一併回報。」特倫頓寫意地允諾。

「可以。Master目前就只向妳下達這兩個命令,若是有後續我們再以電話通報。還有,有其他想得到的情報或資源可以直接問我,我負責轉達。」

「好,但我想請你別在早上的時候撥通話給我。」

「嗯?為甚麼?」

「因為我這時間在睡覺。」特倫頓理直氣壯地解釋道。

「……好,我會記住的。對了,其實我還有一件不情之請想拜託妳,這是我私人的請求,無論如何都想跟妳說。」

「甚麼事?」

「希望妳能幫我竊取所有與聖塔莉茲軍校相關的人員名單,越快越好。」

「……怎麼,都還沒確定能夠通過入學考試,就這麼急著想認識新同學呀?不過也對啦,這種小孩子等級的考試,你怎麼可能考不過呢。」

「所以……可以嗎?」

「可以啊。」

「非常感……」 「不過!」

突如其來的打斷,顯然是特倫頓對其有特別的條件。比斯特心裡也有做好相對應的準備,他自己明白這種私人的請託,絕對不可能無償替自己完成。

「不過甚麼?」

「要盡快是不可能的,我最近的工作量也很大,最快也要五個工作日才能完成,所以你就先等等吧。」

比斯特有些詫異——竟然不是向我索取酬勞嗎?

「沒關係,妳能願意幫忙就已經很感激了。」

「切!我們之間哪需要計較這麼多。好啦,這次該換我彙報事情了吧。」特倫頓看起來不以為然,但臉頰還是餘留溫紅。

「嗯,妳說吧。」

「關於你這次擊退的兩位亡軍將軍與其餘八名成員,我前幾天已經蒐集好與他們這群人親近的相關人士,並沒有甚麼值得提防的大人物,你就好好防範亡軍那邊會對你繼續窮追不捨的追擊吧。」

「話是這麼說,以我的習慣,我還是會追根究柢,把那群人身邊的親人都暗殺掉,所以我還是希望你能把你搜察到的名單給我。」

「萬萬不可以這樣做。」特倫頓想也不想直接回絕。她緊接補充道:「這兒可不是狹小的地下城,你這種清掃行為很快會引來除亡軍以外的注意。」

「……好吧。」比斯特看起來有些不情願。

這是他任殺手以來的習慣之一。在他五歲那年執行某項針對小官員的暗殺行動,不料那時他太過年輕不甚暴露一點關於自己的蹤跡,以至於受到追殺。

自那時候開始,比斯特便養成任務結束後執行有關的清掃任務。對象鎖定在被害人士身旁的親近相關人,即便是孩童也不放過。久而久之也成為習慣。

縱使這次行動,比斯特執行得相當乾淨且俐落,但習慣仍然銘刻於心,若不好好執行,自己會覺得事情虎頭蛇尾,很不舒服。

不過,特倫頓說得也沒錯,初來乍到的新環境確實不容自己如此囂張。

特倫頓手中那杯涼茶只剩下兩塊半融化的冰塊。她滿足地放下茶杯,戲謔地說道:「有時候呢,真是慶幸自己與你是同個陣營呢。」

「嗯?會甚麼突然這麼說?」

「呀,我可是親眼看到被你凌虐致死的兩位前將軍,說實話,即便是我看過很多戰死沙場的畫面,但那天的死狀,還是看得我心有餘悸呢。」

「原來妳有到親自抵達現場?」

「有呀!我還幫他們兩位並排在一起,貼心地幫他們拍張合照,傳回亡軍總部的電腦庫裡,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收到就是了,嘻嘻嘻嘻。」

「……妳這樣做不會被反追蹤嗎?」

「放心吧,我是用她們亡軍總部的內網傳送的,反追蹤也只會追查到自己家。他們那邊的駭客簡直不是我的對手,愚弄他們只是茶餘飯後的消遣。」

「真是惡趣味。」比斯特不以為然地說道,拿起涼茶啜飲一口的同時,也不屑地批評著特倫頓的行為。

「話又說回來,那兩位前將軍是你任務的目標嗎?」

「嗯?不是,我是在妳給我的人員名單後才知道他們的存在,壓根不認識也未聽說過他們的名子。」

「咦,真的假的?那有必要把他們凌虐到不成人形嗎……既然是出於自我防衛而產生的行動,以你的習慣是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去折磨的呀?」

這一句話敲醒了比斯特,快速回憶著那天的經過,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確實,即便是拷問也不會做到如此徹底。這的確不太像我。」

「嘛!算了吧,反正任務目標達成就好,過程或結果怎樣都不重要了。」特倫頓站起身,拿起身後的公事包與椅背上的外套,準備離開。

「事情大概就這樣。飲料錢給你付吧,飯錢等之後見面的時候再說吧!」

「妳是指約會嗎?」

「笨……笨蛋!」特倫頓臉頰不知道第幾次的脹紅。「別直接說出來,沒看過這麼愚鈍的臭直男。」

「嗚……?」比斯特完全看不懂特倫頓在氣甚麼。同時,他也站起身。

結完帳的比斯特走出店門口,特倫頓正站在門外,似乎正在等著自己。

「特倫頓?」

特倫頓羞澀地微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問道:「你今晚要住哪裡?如果還沒有找好住處的話……要不要乾脆來我家住?」

「心領了。但是,在我來茶館之前就已經事先租好飯店了,行李也都放在飯店。妳的房間還是一樣凌亂嗎?」

「……」特倫頓的通紅的雙頰瞬間恢復成雪白。她瞪視著比斯特,鄙夷的眼神彷彿在凝視一個無可救藥的鋼鐵直男,既生氣又失落。

「話又說回來,你還真是愛組織呢,竟然來到這種文藝茶館還穿著幹部的刺客袍,不覺得很格格不入嗎?」

「喔,因為Master交代我一定要好好保管這件刺客袍,我不放心直接放在飯店,所以測驗結束後直接衝回房間換上這套刺客袍。」

「這件刺客袍不是有賦予『能力阻礙』(ability hindered)的附加魔法嗎?正常應該察絕不到這件衣袍的特別處吧?不過沒差啦,你開心就好。」

「我才想說妳,我都不知道妳喜歡這種文靜的小茶館,跟平時陰沉的妳也很不搭調呢,剛來的時候我還愣了一會,以為來錯地方。」

「我陰沉又不文靜還是真是抱——!歉——!呢——!我可是考量到你不適應人多嘴雜的地方,所以特別挑這種人煙稀少的老店。」

「哈哈哈,我大概也能猜到妳是因為我而選這間老茶館,感激不盡。」

「哼……」特倫頓扭頭轉向左邊的街口,簡單向比斯特揮了兩下手便高歌離席,矮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區裡。

目送特倫頓的離開後,比斯特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想確認現在時間,然而,螢幕上一整排的未接來電,來自瑪莉的通話請求。

比斯特頓時想到,自己獨自來到第三街區的事情還沒有跟她們報告,甚至在聖塔莉芬測試完後就直接跑回飯店,至今都還未見面。

慘了。要被罵個臭頭。

點開其中一則通話請求,比斯特現場回撥給瑪莉。

(不過……為甚麼瑪莉會有自己的電話號碼?我應該沒給她才對……)

短短兩聲「嘟嘟」撥號聲,電話很快就接通。

「你這傢伙——————!」

預料之中的罵聲呢。

默默聽著電話另一頭的罵聲,比斯特走向右方的街口,沒入路人群裡。



《西元2175年7月21日,晨間2點52分,德嘉蘭州》

某棟全暗的玻璃辦公大樓裡,微弱的燈光遊蕩於各樓層間——是這棟大樓的管理員提著手電筒,獨自在樓層內巡邏著。

打著呵欠,這時間還要獨自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上班,真是造孽。薪水稀薄工作時間又很長,勞工法又不保障這類工作,政府還真是無能。

諸如此類的抱怨正不斷縈繞在管理員的腦內,周旋了一遍又一遍。

「時間也不早了,再把所有樓層都檢查過一遍就回保安室小睡一會吧。」管理員擅自決定著工作內容,自言自語著。

「——叩。」

陡然間,樓梯間似乎傳來一點異音,聽起來像是高跟鞋踏地的聲音。

「嗯?這時間還有人沒回家嗎?」提著手電筒,管理員全然不害怕地走向聲音來源處。

直到光線照射整個樓梯間——空無一物。

「唉呀呀,已經累到有幻聽了嗎?我下個月是該考慮找份新的工作了。」管理員睡眼惺忪地喃喃著,這話聽起來格外有魄力。

「——叩。」

「嗯?」第二次的異音使得管理員再次提起手電筒,照射整個樓梯間。

還是沒東西呀?

愣在原處凝視著空蕩的樓梯間,管理員並不害怕。他茅塞頓開地喃喃道:「應該是天花板漏水,水滴一直滴到地板的聲音吧?既然如此就不用管了。」

「——叩。」

第三次的異音沒有再吸引到管理員的注意。管理員一手摳著屁股,慵懶地提著手電筒去其他區域巡邏了。

「——叩、叩、叩。」

隨著管理員離開這樓層,異音發出的頻率似乎越來越密集,音量也有逐漸變大的趨勢。但樓梯間實在太暗了,甚麼都看不見。

彷彿有人正川著高跟鞋漫步在樓梯間,清脆且保持著優雅的節奏。

這種時間能聽到這種聲音還不緊張的人,恐怕只有那位膽大的管理員吧?

幾秒過後——似乎有人影在黑到幾乎看不見的樓梯間出沒。

傾刻間,一雙血紅色的視線划過黑暗,宛若從黑暗中誕生的身姿刻畫著那曼妙的曲線,是一位年輕的女子,穿著可有可無的薄紗與皮裙,輕盈地上樓。

手裡握著一根長笛。

「差點就被發現了呢。」有著奇特的口音,女子用僥倖般的口吻喃喃著。

女子的雙唇也被薄紗覆蓋著,膚色黝黑,額間有顆觀音痘,散發著類似印度女子的絕妙氣息,神秘且誘人。

同時,女子身旁還竄出一隻身形佝僂的男孩。他面目呆滯,嘴角還垂涎著無法控制的唾液,身高只有女子的一半,雙手的指甲應該是被人強行掀開,還在滴著少許的血液,但大部分都已經乾涸並結痂。

女子上樓,男孩緊跟其後,全程兩人並沒有對話,又或者說男孩其實不會說話,看起來像是被人控制一樣,完全失去對自己身體的主導權。

兩人走到整個玻璃大樓的其中一片玻璃牆,這裡是第十五樓層,也是頂樓的下層。光從這裡眺望下去,足以讓患有懼高症的人昏厥。

「雖然劃開玻璃可能會被發現,但那個笨管理員剛要上頂樓,還是從這邊下手吧。」女子自言自語著,同時伸手掏出小刀,精準地朝玻璃四點戳擊。

一道道裂痕大量充斥在整片玻璃上,但還未完全地破碎。女子輕蔑一笑,斜眼瞥向身後的男孩。

「聽令,趴在整片玻璃上。」

男孩竟然照做,他失魂落魄地緩緩走向玻璃並整個人貼上下,毫無猶豫的意思。隨著男孩的身體重量對瀕臨破碎的玻璃施壓,慘案很快就發生。

「啪」的一聲,玻璃整面碎裂,男孩伴隨著雪花般的玻璃碎片一同墜落於地面,延遲幾秒的碰撞聲,電車的哀鳴聲,彷彿在葬送著男孩。

女子冷冽一笑,隨即撥通電話,向另一頭說道:「失敗品處理完畢。」

她掛斷電話,身後很快傳來熟悉的聲音。

「妳……妳是誰!?」管理員趕緊掏槍,手電筒不小心摔到地面上,因為管理員親眼見證男孩跳樓,緊張的雙手發抖,只為了努力將槍口對準女子。

女子倒也不避逃,只是面露微笑地望向管理員——皎潔的月光從玻璃灑進室內,那冰冷的光影將女子邪惡的微笑襯托的不寒而慄。

緩緩舉起手中的長笛,管理員因女子的舉動而下意識地叩下扳機,「砰」的一聲槍響,在夜深人靜的夜晚格外響徹雲霄。

子彈的熱煙餘留在女子的肩膀上,卻沒有實質的傷害。

「甚麼……!?」

「很遺憾的,你眼前所見到的我只是虛影,沒有生命的影子罷了。」女子輕蔑地冷笑著,長笛拂開遮掩雙唇的薄紗——女子開始吹奏著黯然的笛音。

那是多麼惆悵的旋律,專屬於夜晚下的奏鳴聲,就連緊張的管理員也為之著迷。他全身放鬆,雙眼注視著那名駐足在月光下的姚挑女子。

電槍從手中鬆脫掉落在地上,管理員變得跟男孩一樣面目呆滯,像是聽了入聲,整個人魂魄盡失。

演奏大概只持續了一分鐘左右,女子意猶未盡地緩緩放下長笛。管理員已經不打算與女子為敵,呆愣在原地,下顎像是失去閉合的力氣,任唾液洩漏。

妖嬈的眼神划過管理員的身影。那是賦予命令的視線,管理員接收。

他邁出緩慢的步伐,站在原先男孩跳樓的位置。幾秒過後,第二次碰撞聲再起。女子收起長笛,只是看了幾眼底下的情況後便轉身走向樓梯間。

整個人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