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通向未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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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21
「陳斌?陳斌?!」終於結束和狙擊手的纏鬥,衝進幸福小區的朱文峰喊著陳斌的名字,當他跑到五樓的時候,處於半恍惚狀態的陳斌從頂樓下來,鄒大海跟在後面。

「你們沒死?太好了!鄭敏桐呢?那個女的呢?—陳斌,你中彈了?!」

陳斌的左腿在流血,但他木然地看著朱文峰,顯然他完全沒和鄒大海一樣關心鄭敏桐的下落,而且朱文峰注意到他拿著幾乎被染成紅色,那上面還留著一些腦漿、腦組織及頭骨殘骸的斧子的手,一直顫抖不止,陳斌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黃進在哪裡。你們有誰知道。」

這語氣像是地獄里的閻羅發出來的,連朱文峰這個特警都不由得感到陣陣涼意。

「我,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從布置上看,應該在西北邊的總控制室。」朱文峰說道。

「我知道了。」陳斌落下一句話,竟然直接走出了九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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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控制室里,自知再也沒時間耽擱和不甘的黃進開始拚命收拾逃跑用的物品,包括食品、飲品、武器彈藥和各種他認為今後用得上的金銀細軟。

當把一切東西裝進行李箱準備倉皇逃命時,催命的死神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響。

黃進匆忙放下行李箱,掏出自衛用五四手槍,靠在門前的牆后,屏住了呼吸。



陳斌一腳踢開了總控制室的大門,默默地往樓上攀爬,手裡的利斧上的人體組織和血一滴滴落在階梯上。

「黃進,黃進,狗東西給我滾出來!」陳斌雙手舉著利斧,四處找尋著。

黃進拔掉手槍上的彈匣,裡面只有七發子彈。這一瞬間,他想起了一個月前的那一幕,當時陳斌固守在家中,也是和自己一樣,拿著這樣一把手槍,面對著無法戰勝的強敵,在自己的戲謔下毫無反抗之力,當眾侮辱其老婆也不例外。

現在這一幕重演了,只不過角色的雙方對調了。

陳斌終於來到了監控室外,黃進起身一槍打過去,陳斌有所預見,側身閃過,子彈沒能打過。

「陳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需要這小區里的人了,我走,我走就是了。從來沒碰過你老婆,是我的下屬,他們乾的好事!」

......

「快,快跑過去支援陳斌,他沒帶槍!」朱文峰握著衝鋒槍和鄒大海一起竭力奔跑著,總算是衝到了總控制室里。

剛一進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槍響。

朱文峰迅速跑到了二樓,只見陳斌躲在一側,敞開的屋門一角預示著黃進正在裡面做困獸猶鬥。

陳斌面對黃進手裡的火器,毫無懼色,躲過黃進的第二發子彈后,他衝進控制室,一斧頭劈過去,黃進躲閃,斧頭沒能砍中,但槍在慌亂之中脫離了手腕,飛到了陳斌腳旁。

陳斌冷笑著,一腳把手槍踢到更遠的地方,然後繼續拿著斧頭靠進。

「侮辱我老婆,逼她脫衣服,逼她裸體做飯,逼她上床,不顧我孩子死活……」

陳斌一邊靠近,一邊自語著。

「我說了,我真的沒對你老婆做什麼,真的啊,救命,救命啊!」

面對著死神一般的陳斌,黃進知道沒什麼話能讓這個瘋子放過自己。除了後退,還是後退。

須臾,黃進只覺得背後一冷,只剩下了牆,再無路可走。

面見著陳斌沾滿俞海龍的鮮血和本身腎上腺素的急速分泌而產生的面容,黃進四下張望,隨手拿起電腦前的煙缸,橫下一條心,沖了上去。

「呀!!!」

煙缸砰的一聲打在了陳斌的腦殼上,陳斌被打得一個趔趄,黃進以為對方失勢,拚命準備再打,但是下一擊揮出之際,陳斌的左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接下來一斧頭砍向他,黃進再躲,但速度慢了點,這一斧頭當場削掉了他的一只耳朵,耳廓順著血跡黏在了斧頭上面。

黃進只剩下慘叫,連饒命的話也沒法說了。

「啊!!」

陳斌這幾個月來的怒火已經積壓到極限,他只需要在這最後關頭,用這把斧頭,重演一遍黃進做了很久的噩夢。


窗外的玻璃突然碎裂,一顆閃光彈奪窗而入,隨即發出巨大的眩暈光芒,陳斌、朱文峰、鄒大海三人全都捂上了眼睛。

「裡面的人,放下武器,重複一遍,放下武器!」

幸福小區外,姍姍來遲的一隊女兵穿著全套防化裝具,輕重機槍和自動步槍一應俱全,大功率探照燈就地照射,將幸福小區團團圍死。

這時,天上響起了悶雷,冬季里南方的第一場雨,也在這一刻,緩緩落於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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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31日上午,幸福小區)

鄭敏桐在最後暈過去之前,配置完了一個聯絡雪狐駐地的加密程序,按下了一段名為「我在幸福小區,速派援兵前來」消息的發送按鈕。

雪狐近衛營在收到失聯幾個小時的營長通報時迅速出動人馬,攜帶了輕重武器,來到了幸福小區,不過顯然上演了電視劇里最常見的一幕————人都死光了,警察才趕到。

陳斌沒來得及砍死黃進,最後一刻被閃光彈閃暈。

包括他在內的四人,被全部擒拿,收繳所有武器。居民也被清理出房間,清查人數和實際情況,並進行化學洗消。

冬日的雨下得極其罕見,雪狐戰士炭黑色的防毒面具濾嘴旁滴下雨水的晶珠,一具具或看得清或看不清面貌的屍體,被防化人員抬出樓道,覆蓋著白色的被單。

下了一個清晨的大雨,於午後停歇,瀰漫著的烏云裂開陰暗的缺口,陽光透過縫隙艱難地伸出頭來,照耀大地,照耀小區。

一個故事的結束,預示著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她能帶來希望,也能帶來殘酷。

「麗雅,麗雅,醒醒,醒醒呀你!」

最後一個由兩名雪狐隊員抬出的擔架旁跟著剛剛從死神修羅那裡還來借走靈魂的陳斌,這一刻,沒有武器,沒有殺氣,一切彷彿回到了一個月前,陳斌還是那個陳斌,一個老實本分,疼愛妻子的陳斌。

趙麗雅陷入重度昏迷,覆蓋的白布單下,滲著絲絲鮮血。

恍惚中,趙麗雅似乎看見了這一個月來的所有事,一樁樁,一件件,就像是訴說著一個打入內心的記事。趙父的利齒、女兒的麵皮、陳斌的哀嘆、黃進的殘酷、白靜的迷失、飯桌的羞辱,滲血的刀口、染血的無助、殘血的肢體、浸血的白布。

這背後的一切,是一個輪迴,她瞬間明白了,自己也許逃不過宿命,哪怕是自己,以及肚裡尚未出生的女兒。

雪狐隊員將趙麗雅抬到與屍體同在的一排,靜靜地放下。

「你們幹什麼?」陳斌抬頭看著兩名戴著防毒面具的雪狐隊員。

「救她,救她,她還活著啊!!!」陳斌失聲大喊道。

趙麗雅受到身心重度摧殘,加上一個小時聆聽小區包含著陳斌在內的混戰布景,已經喪失了最後的承受資本,七個月大的胎兒已經要早產,下體大量失血,已經接近臨界值。

雪狐成員雖有隨軍野戰醫院,但即使是特種兵,也沒有一個人具備胎兒降生的接產能力,眼下,唯一能夠救趙麗雅命的方法,是儘快將她送到最近的婦產科醫院,即使保不住胎兒,搶救也能撿一條命。

然而,現實的殘忍敲擊著每個人脆弱的內心。城市早已大亂,附近的醫院都在喪屍、匪徒的侵襲下逐個清場,醫護人員已經基本上跑光,僅存的一些縮在牆角,看著同事被幾隻喪屍圍攏啃食,或是看著喪屍一點一點地撕開自己的腹腔,吞食其中的內臟和腸子。

「救她,她是我的妻子,還有未降生的孩子,求求你們,救她,救救她行不?!」

被雪狐清出小區門戶僅存在百十來人,看著陳斌當眾跪在兩名雪狐戰士的跟前,陳斌抓擰著其中一名戰士厚重的防護服,手上沾著昨日戰場上的血,複印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雪狐特種作戰旅」的肩牌上。

百十來人一個個用痴呆的眼光看著陳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有一名抱著八個月孩子的婦女,默默從眼角滲出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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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敏桐睜開雙眼。

「你醒了,營長?」一名雪狐隊員看著她,欣喜若狂。

「陳斌呢?我,我這是在哪?」鄭敏桐看見了注射進自己體內的液體、針管和吊瓶,右手肩膀被菜刀砍過的地方,包上了新換上的消毒繃帶。

「你失血很多,差點沒搶救過來,刀子砍進去很深,但沒有傷到骨頭,不過韌帶斷裂,起碼也得修養一兩個月才能好。幸好,否則近衛營一定會被旅長取消建制的————你這次,捅的簍子真的太大了。」

「我問你陳斌在哪?」

「陳斌?哦,你是指,那個被我們俘獲的男的?她妻子恐怕無力回天了,我們實在是愛莫能助。」

鄭敏桐緊咬嘴唇,忽然直接拔掉了右手的輸液針。

「營長,營長你去哪兒?喂,回來!」

鄭敏桐拖著虛弱的身體,朝軍用帳篷外走去。

......

「救救她,救救她行不?!」陳斌已經在兩個人面前,哭喊了快十分鐘。

「麗雅,麗雅,你醒醒,你醒醒......」冰冷的防毒面具無法讓陳斌找到寄託,他轉而撲向自己的妻子,感受著她身體上逐漸流失的餘溫。

「救人,救人啊!」鄭敏桐立即向下屬命令道。

然而一旁的下屬無動於衷。

鄭敏桐橫下心來,顧不得還在疼痛的整個上半身,從下屬腰間搶過九二式手槍,對準了她的腦袋。

「救人,否則我斃了你!」

下屬舉起了手:「營長,我們營里沒有人會接生,也沒有人有搶救的經驗。」

「我再說一遍,救人!」鄭敏桐撥了一下拉機柄。

下屬不再抵抗:「把那個女的抬進去!」

……

下午一點,儘管雪狐野戰醫院奮力搶救,但終究因為經驗不足,以及送醫太晚的緣故,趙麗雅因失血過多,和尚未出世的女兒,一起離開了人世。

陳斌從趙麗雅徹底沒了呼吸的那一刻開始,一直跪在妻子的屍體面前,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口裡一直喊著相同的一句話。

「麗雅,對不起。」

「麗雅,對不起。」

「麗雅,對不起。」

朱文峰、鄒大海以及稍後從大後方趕來的鄒倩、金華等人,全程陪伴在陳斌身邊。

率先打破沉重氣氛的是朱文峰。

「陳斌,我們儘力了,不管怎麼說,我們消滅了黃進這伙欺男霸女的混帳,已經取得了難以想象的勝利......」

「麗雅,對不起。」

「麗雅,對不起。」

......

「算了。」鄒大海無奈的拍了拍朱文峰的肩膀,「老婆死了,女兒死了,如果是我,我可能會瘋掉,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鄭敏桐看著陳斌的表現,從不流淚的她,在這一刻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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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后,雪狐臨時小區駐地)

「營長,四個人,跑了一個,死了二十一個,還有一百九十八名普通居民。你打算怎麼處置?」

「跑了?哪個跑了?」鄭敏桐背對著問話著,坐在軍用床墊的前端。

「不太清楚,當時他說自己是警察,然後說處理幸福小區的衝突,他的部下叛變變成了土匪,他一直被軟禁,還被部下虐待。並給我看了被砍掉的耳朵。我們就沒把他捆起來,後來好像就跑了。」

「跑哪兒去了?把他給我抓回來!」

「營長,恐怕太難了,我們還有任務,不能在這裡久留。還有,這些人該怎麼辦?」

「放了他們。」鄭敏桐平淡地說道。

「放了他們?」問話者有些疑惑。

「是的,放了他們,槍也還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去謀生吧。」

「可是,營長,他們殺了這麼多人......」

「我也參與了殺人,並且還殺了五個人,要追究責任的話,把我也捆起來上交旅部吧。」

「......」

「殺人的事情,先放下吧,最近死的人太多了,從武漢出事開始,每一分每一秒幾乎都在死人。我不認為我們能管得過來。」鄭敏桐先是把眼光聚集在一個虛無縹緲的焦點上,然後又嘆了口氣。

「婷姐說得對,我也許不是個當兵的苗子,我實在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對了,陳斌怎麼樣了?還跪在他妻子那裡嗎?」

「沒有了。」

「按我說的做,今天發生的事情,不要讓旅部知道。」

「我明白了。」

問話者恭敬站直,向鄭敏桐敬了一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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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小區中庭)

陳斌的旁邊堆積著小山一般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都來拿吧,這是他們掠去的食物。」陳斌的臉上還清晰地留著淚痕。

居民互相對視,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刻的到來,就在昨天,他們明明還習慣著黃進的壓迫和戲謔。

抱著嬰兒的女人,第一個走到小山前面,伸手從上面拿了一小包速食麵。如同垮壩后的洪水湧出,一大群人開始不顧一切地沖向那堆食物。

朱文峰朝天上開了一槍,將眾人固定在原地。

「一個一個來,不按規矩排隊的,當場槍斃。」朱文峰怒目而視。

十分鐘后,眾人都分到了各自的食物,而食物竟然還有多餘。

陳斌拿起一塊麵包,大嚼著補充了一下腹內早已持續許久的飢餓。

「忘了告訴你,黃進好像趁亂跑了。」朱文峰嘆息道,「早知道這群當兵的要來,我就應該進去掃了那狗日的。」

「我已經知道了。」陳斌竟然笑了一下,「等著吧,我會找到他的,然後割了他的人頭。」

朱文峰忽然意識到,是不是因為黃進跑了,才讓陳斌能從失去妻子和女兒的痛楚中恢復過來?

果真如此,那黃進還是跑了好點。

「喂!」朱文峰看見了旁邊的一個身影,拍了下陳斌的肩膀。

陳斌順著他的手勢看過去,只見包著繃帶的鄭敏桐默默地站在不遠處。

「謝謝————你。」沉默許久,陳斌向她說出了這句話。

「喂,加入我們如何?」一旁的朱文峰高聲喊道。

鄭敏桐淺笑了一下,用左手撫了一下頭上散亂的短髮。

「我的歸宿不在這裡,而是雪狐。陳斌,你做得很好,你能找到未來的路!我走了!」鄭敏桐說完這句話,留給眾人一個離去的背影。

目送著的鄭敏桐背影,又突然轉了回來。

「陳斌,如果有緣的話,未來我們也許還能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