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

本章節 7102 字
更新於: 2022-07-07
7創傷
  「冠冠,休假喔?」
  「嗯,我人在外面。」天氣有點熱,但陽明山上涼風吹來挺舒暢的。
  「哇,好難得喔!妳不是以前都號稱全年無休?」
  「無休妳個頭啦,又沒實驗要做!」
  「人在哪?」
  「幹嘛來找我?」
  「昨天夜勤,今天休假,剛睡醒,吃完早餐沒地方去就去找妳啊!」
  「沒事黏我身邊幹嘛?我在花鐘,自己想辦法找。」

  一個小時過後,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我刻意躲妳妳還找得到喔?」我笑了。
  「幹嘛這樣。」她坐在我旁邊。「為什麼坐在草地上?我以為妳會去觀景亭的說。」
  「想親近大自然啊,不行嗎?」
  「妳高興就好。ㄟ,在畫畫嗎?好酷喔!我看我看我看……」我只帶一本筆記本、一枝自動鉛筆跟一枝換芯色鉛筆。「妳該不會在畫櫻花吧?」
  「嗯,不像嗎?」
  「就是因為像所以看得出來啊!可是現在都什麼季節了妳畫櫻花?」
  「我來這裡吸大自然的新鮮空氣,櫻花在我心裡,不用看也能畫。」
  「喔喔……」可能是看我認真,她只是默默坐在一旁。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開口問:「對了,妳還有在關心吳敏勝案的進展嗎?」
  「沒有耶,只知道最近起訴了,好像已經兩個月了吧?」
  「對啊,時間過好快。光是準備程序旁聽席就擠爆了,檢仔拿的鑑定報告宣稱吳敏勝雖然有妄想症,但是行為時正常,也就是說是預謀殺人,殺人時並不沒有病發影響判斷能力的情況。」
  「律師怎麼說?」
  「他的是義務辯護,看起來稍微年輕但感覺挺認真的,他說什麼依法請求調查證據,希望再行鑑定。」
  「妳該不會去旁聽喔?」我以為她僅僅是描述新聞內容給我聽。
  「哈哈,對啊!之後開庭如果我能排休假應該也會想去。」
  「為什麼?」
  「世紀大案耶,啊,還是因為是妳自己經手過,所以不想去聽?」
  「有聽沒聽都一樣啦,認事用法是法官的職責,我們只負責協助調查證據,現在連鑑定我都不可能做了,就等宣判就好。」
  「這麼說也沒錯啦……不過博愛分局跟首都派出所成為熱搜關鍵字了。」
  「就因為這個案子嗎?好無聊。賴男沒人再提了對吧?」
  「對呀,鄉民連道歉都沒有,就急著把憤怒炮口對準吳家兄弟。」
  「難怪那時候我們派出所一天到晚在處理對520潑漆的無聊案件,大家永遠只知道透過命案來學習如何發洩憤怒,卻不曾從中學習教訓,更不用說去探討背後的社會問題了。」肚子餓了,東西收收。
  「去圓山吃午餐好不好?」
  「幹嘛這麼浪費錢?」我皺眉。
  「別這樣嘛,那我請妳好了。」
  「都可以,可是我對吃沒興趣,請我吃這麼好實在太可惜了。」

  看看菜單,每一樣都好貴。「小潔,有推薦的點心嗎?」
  「炸的都好吃。」
  「那我春捲一份。」
  「就這樣?來大飯店就吃這個?」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好吧,我點擔仔麵,再加些小點一起分著吃吧!」
  在等菜上桌的同時,我拿起筆記本開始畫餐廳的古色古香。
  「欸,妳覺得他們會怎麼辯?」
  「案子嗎?如果我是律師,應該會讓他們認罪,但是打精障牌吧!」
  「哇,妳是訟棍喔?」
  「什麼,我是講實話耶!而且證據拿出來,就算一直辯稱沒殺人,法官不會相信吧?」
  「嗯,也是啦!」
  「我自己想啦,吳敏勝應該是有受過什麼太大的打擊,所以策畫連續殺人案,他弟應該是憐憫他哥哥,所以想要頂替。」
  「這就變溫情牌囉?」
  「我是這麼猜想,只是跟被害者家屬的溫情牌相比,鄉民不會輕易放過吳家兄弟的。」我想了一下,停筆看小潔:「妳當時有沒有覺得店長人怪怪的?就是我問妳說妳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的時候。」
  「啊哈,就難得看妳臉紅的時候嘛!好啦好啦不嘲笑妳,我是覺得他有點問題,但是我完全沒想到妳早就把他跟案子掛上了,所以沒往這方面想。」
  「那時候聽妳說他認真的模樣,我就擔心我會不會錯怪他了……」
  「難怪妳臉紅,抱歉抱歉。」菜上桌了,快餓扁了。
  「對了,妳有想過為什麼第四案要分屍嗎?」
  「是計畫裡的一部分吧?」
  「我是覺得,他應該是不想讓我認出被害者是當天宵夜時段的客人。」
  「ㄟ???」小潔叫大了一聲。
  「從事後角度來看,應該是他弟說出我警察的身分,所以他用分屍的方法消除被害人人別資料,不知道算不算是跟警方展現敵意跟挑釁?而且啊,每次餐點都帶有犯案的各種暗示,桃子、熔岩、巧克力,這已經做得很明顯了。」
  「啊,妳那天刻意說出警察,是為了釣魚吧?」確實,5/20當晚我刻意說「當警察的哪個好睡了」,店長也真的往我這邊看。
  「不過啊,我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什麼對錯?」
  「如果只是讓他加強確信我是警察就罷了,如果反而加深他犯案的決意……」
  「別別別,別說了,妳不要老是把責任往身上扛。妳真的要看開啊,警察不可能確保案件不發生的,妳要是繼續糾結下去,怎麼好好工作呢?」這句話深入我心坎,可惜不能帶我離開困境。回想起當年沒辦法及時救出人質,就像背後的刺一樣讓我時時刻刻不得安寧。「欸,冠冠。」
  「嗯,幹嘛?」我吃了一口,又提筆繼續畫。
  「我陪妳一起去諮商好不好?」
  「不要,我沒空。」對她翻白眼。
  「不然交換條件吧?如果我成功說服吳敏勝去諮商門診,妳也讓我陪妳去一次?」
  「什麼?」我愣住了。這什麼條件啊?
  「考慮一下吧,畢竟精神鑑定是法院會給的,但心理諮商可沒人有本事強制吳敏勝去喔!多考慮一下吧!」

  兩週後,我依約到諮商門診跟小潔會合。
  「妳還帶本本喔,來畫畫?」
  「不是,只不過裡面寫了些不該回憶的事情。」
  還要再等幾號,我們在等候區閒聊。
  「我可沒騙妳唷,吳敏勝真的去諮商了。」
  「嗯,這個我在新聞有看到。」吳敏勝的父親是賭徒,母親從事色情業,吳家兄弟從小就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他心中渴望被愛,而弟弟是生活唯一跟他關係好的親人,因此所有東西總是先給弟弟享受,最後才留給自己。這應該就是弟弟如此愛護哥哥的原因吧?報導進一步提及他在高職的時候就有被診斷出思覺失調症,偶爾會出現妄想症狀,最後因為幻覺嚴重被退學。
  我轉頭問小潔:「為什麼新聞沒交代他要殺五個人?」
  「這是個好問題,吳敏勝只說出他幼年經歷,卻完全沒提到這次犯案的理由。」
  「是沒提到還是不想提?」我偏著頭思考一下:「這意義可就不一樣了,如果是沒有提,那之後諮商還有辦法逐步引導,如果是不想提,是不是不願認罪?」
  「認罪?」
  「嗯,如果說出理由,就代表他預謀殺人,除非真的能證明他計劃時候也是幻覺,不然刑法19條就派不上用場了。」
  「啊我懂了,他說出計畫代表他是為了報仇或其他原因去殺人,而不是病發產生幻覺下手去殺。」
  「對,而且如果他有病識感,他能分辨那是個『幻覺』,最後卻屈從於幻覺而殺人,這也不能脫罪。」
  「怎麼覺得我叫他去諮商反而看見他的黑暗面?」小潔表示困惑。
  「方小姐,裡面請。」話題打住,進去診間。

  「請坐,健保卡謝謝。ㄟ,氣色不錯喔!案子解決了,比較能鬆口氣了齁!」
  「算是吧!」我笑笑。說鬆一口氣好像也不盡然,每次不經意想起行刑式槍殺的場景,總是非常難受。回頭看小潔,她默默在我身後,忽然覺得非常有安全感。
  「今天來有沒有想要聊什麼呢?」
  「呃……」這問題也太困難了。
  「是我把她抓來的啦!」小潔見我默不作聲,就幽幽吐出這一句。
  「喔,是這樣啊!」心理師笑了好久。「那有沒有什麼是我能一起聊的呢?」這句話完全看不出醫病關係,這種親切的友誼表現讓我就算不想開口也還是會說出心裡話。
  「是這樣子的……」我把櫻花筆記本放在桌上。「試著把一些事情寫下來,感覺比較好過……」
  「是的,東西積壓在心裡久了,負擔只會越來越大,想要藉由時間經過而淡忘傷心的回憶其實並不容易。」
  「羈押?喔喔積壓……」職業病啊!小潔噗哧一笑,她大概猜出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詞彙。
  「如果覺得這個方法適合自己,那就持續下去吧!」
  「嗯……其實除了寫,我還有畫畫……」我隨手翻到作畫的那幾頁,正好是花鐘跟櫻花。
  「很好啊!有一種叫作藝術治療,藝術是個振奮人心的奇妙力量,雖然我不是專業人員,但是看到妳能把美好的景物畫出來,我也覺得很高興。」
  我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請問強烈的執著算是強迫症嗎?」
  「不是喔,兩個概念是不一樣的。如果說一個人洗手,好幾分鐘一直洗,總是覺得洗不乾淨,甚至是把手擦乾了還是又回頭重洗一次,這種是強迫症。但執著不一樣,比較像是內心緊緊抓住某個事務或某個概念。」
  「所以兇嫌一直鎖定520這個關鍵日期算是執著囉?」我趕緊補上一句。
  「嗯,看過新聞之後我覺得很可能是過分的執著,所以他心裡應該有什麼東西、什麼回憶是緊緊扣著這個日期的。」
  「啊,我懂了。」店名、被害者生日、殺人日期倒數……每個都是線索,那他內心糾結的點是什麼呢?
  「妳很可愛耶,聊天還能聊到工作喔?」小潔輕拍我的頭,害我只能尷尬地呵呵笑。聊了幾句,沒什麼事了,就離開診間。

  「冠冠,妳對櫻花執著嗎?」小潔陪我漫步回家。
  「嗯,好像是。」
  「如果妳以前攝影作業都拍櫻花,我應該早就會來關心妳了。」她逗趣地說著。
  「不,我是刻意不拍櫻花。」
  「什麼?」小潔停下腳步,她可能沒想過這個答案。
  「妳記得為什麼我讀警大?」
  「印象中妳想要運用科技來打擊犯罪,妳大一就這麼跟我說的對吧?」
  「嗯,但真正的出發點我從沒說過。」
  「我想聽!」她跑到我前面把我攔下。
  「幹嘛這嘛激動!」我巴她頭。「我是想逃家。」
  「蛤?!」
  「騙妳幹嘛?」我們繼續走。「不喜歡家裡的氣氛,但是以我成績叫我去讀軍校太浪費,所以報警大。」
  「喔喔,能住校對吧,難怪全班捨不得離家都在哭,就妳一個人在笑。不過話說回來,妳不是偶爾還是會跟家裡LINE聯絡嗎?」
  「會是會,都已經搬出去了,比較沒壓力,當一般朋友打招呼我可以接受。」
  「那能不能問跟櫻花有什麼關係?」
  「我們全家最後一次出遊就是去陽明山賞櫻。在那之後爸媽就鬧離婚了。」
  「……喔……」
  「所以櫻花對我來說同時有兩層意義,因為它同時象徵快樂與悲傷,正確來說是最後的快樂跟悲傷的開始。」
  「抱歉耶,我真的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妳……」
  「幹嘛這麼見外?」我輕輕撞她手肘。
  「那妳刻意逃開櫻花是……」
  「我必須用工作填滿生活。所以課業上我刻意讓任何一項事務都跟櫻花扯不上關係。」
  「難怪柔道課班上畫櫻花卡片當會場布置的時候,妳堅持用國花。」
  「老師還嘲笑說日本的柔道竟然配櫻花,感覺就像對日抗戰。」我們為此笑了好久。到家了,我說:「我等一下要去做正經事,沒空陪妳玩。抱歉耗妳這麼多時間。」
  「幹嘛這樣說!跟妳在一起很快樂啊!記得不要太拚,工作狂!」小潔扮個鬼臉就先離開了。

  在家休息一下,開始查找新聞。為何始終沒有賴男的消息?詭異的是,連520的理由也始終沒接露。不可能,不可能是錯覺,520一定有著特別的關聯,雖然我不知道這個訊息能跟誰確認。啊,人別資料嗎?

  下午進派出所,把檔案拿出來翻閱,但遲遲未找到吳敏勝、吳敏求跟賴男彼此和520的交集。我抓住小廣:「你跟你哥當時有問過賴男什麼嗎?」
  他想了一下:「沒什麼印象耶,只記得他說他什麼也沒做就聽到爆炸聲,我們送他到分局就由偵查隊負責了。」
  「沒把他當嫌犯吧?」
  「沒有沒有,連送檢都沒有。」
  「好喔,謝謝。」不知道我剛從哪裡探查?直接問賴男他應該有戒心吧?問吳氏兄弟,如果他們存心脫罪,也不可能告訴我520真正的意義。
  騎車巡邏,刻意去520晃一圈,已經沒人對這裡有興趣了,不必跟破壞房屋的暴民碰面,但意外的是環境好想有人清掃一般變乾淨了。明明記得吳敏勝落網後周遭挺髒亂的。
  下車在砂石路上看看,當初店門口前一小段路效仿日式庭園弄了細砂碎石,沒想到竟讓我看出不尋常之處。深深凹陷的一個個小洞,是高跟鞋走過的痕跡嗎?不曾聽說要出租出售,不太可能是房仲。莫非……
  「請問……」我回頭,一名年紀30出頭的漂亮女子站在我面前,臉上詫異的表情明顯暗是我這位不速之客打擾到本地的清閒。
  「例行性巡邏。」我微笑以示友好。
  「巡邏不會跑到民眾家裡探頭探腦吧?」女子聲音略顯不悅。
  「勤區查察,簡單來說就是以家戶訪查的方式預防犯罪。之前這裡常常遭到民眾攻擊,為了避免有心人肇事,警察仍有義務加強訪查。」說到警察勤務條例,我以前可是一條一條默背,她不會又出什麼怪招刁難我吧?
  「啊,原來是這樣,真是太感謝了。」女子鬆一口氣,臉上堆滿笑容:「每次看到警察來這裡看東看西,總是擔心有什麼事發生呢!」說完她正要進門,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問我:「還有其他事嗎?」
  「沒事了。」我看她手伸入皮包應該是要拿鑰匙,但手停留在內,是不想讓我看到什麼嗎?「請問一下小姐是房東還是……」
  「呃…不是,是朋友託我代管房子。」
  「是吳先生交代的?」
  「吳先生的朋友找我代管,我不認識吳先生。」看她的模樣不像是騙人。
  「喔,這樣啊……」
  可能怕我問東問西,她主動說:「還是妳進來坐坐,我泡杯咖啡給妳?」
  「好啊!」我回得非常直接,她整個臉色都變了,但又不好發作,只好 裝出生硬的笑容邀請我入內。是啊,一般人誰會想到有我這種白目的回應呢?
  進入店內,收拾得非常乾淨,說是新開幕的咖啡廳也不為過。我找最靠近櫃台的座位坐下,看著她用熟練的手法手沖咖啡一杯,很快就端上桌。「請用!」
  「啊,謝謝。」她非常親切,不知道是把我當顧客看待,還是為了隱藏剛才的怒氣。「小姐,請問這間店日後還會經營嗎?」招牌都拆了,窗簾也拉下,要不是她開門讓我進來,我還以為這裡即將變成廢墟。
  「我跟男友打算租這間店面繼續經營,但是不知道會不會受到之前案子的影響。」
  「喔,這樣啊……」環顧四周,沒有值得留意之處,我也不好繼續打擾。匆匆喝完咖啡,起身告辭離開,卻意外聽到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小美,怎麼外面停警車啊?」是說我的機車嗎?
  一回頭,「啊……」我輕聲喊了一下。賴男?
  賴男看到我嚇得倒退幾步,「方警官……」,不停來回看我跟那位被他稱為小美的人。
  「警察巡邏經過,怕又有人來店外鬧事,我就請她喝杯咖啡。進來吧!」小美拉開椅子示意我和賴男都坐下,接著從櫃台的甜點櫃端出切片唯二兩片小蛋糕給我們,化解尷尬。「這是我早上試著做的荔枝蛋糕,我自己吃了覺得還不錯,剛好剩下兩塊,請你們當評審幫我打個分數。」
  盛情難卻,我只好吃了。甜而不膩,口味新穎,看來小美經營咖啡廳的功夫可以跟吳敏勝相媲美。只是她為何選擇這間類似凶宅的店面呢?

  我跟賴男都吃完,小美又端來兩杯咖啡。我本來就無法接受咖啡,剛才勉強喝完一杯,現在如果再灌第二杯下去,應該會心悸死掉吧?我只是靠近唇邊吸了一小口,沒有打算喝多少。
  「我看,我們把事情跟警察說了吧?如何?」小美坐在賴男旁邊對他說。
  「我……都可以。」賴男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妳是方警官吧?剛才聽世英這樣稱呼妳。」小美遞給我名片,「英美小舖 店長 賴世英&余瑾美」,看來他們倆下定決心要開店。「故事是這樣的,其實我第一任男友是吳敏勝……」
  「是他!」我嚇了一跳。
  「是的,一開始認識他是在同一家咖啡廳,我們都是打工族,知道彼此都有開店的目標,久而久之就在一起了。我真的要說,他對我非常好,製作創意糕點的技巧幾乎都是他教我的。可是……」她停頓一會兒,眼眶泛紅,「可是我漸漸發現他有嚴重的幻覺。」
  「就是開始出現症狀對不對?」我問。
  「是的。一開始他還能分辨什麼是幻覺、什麼是真正發生的事,但後來越變越嚴重,雖然我知道他深愛著我,但我已經無法跟他相處下去,跟他在一起就像不定時炸彈放在家裡一樣,生活只剩下恐懼……」她泣不成聲,賴男一直輕拍她的背安慰著。
  「請問余小姐,妳知道或能推測是什麼原因引發他疾病漸趨嚴重嗎?」
  她情緒漸漸穩定後才回答:「我猜想跟他的背景有關。高職被退學,又帶有那種症狀,可是偏偏技藝比別人還好,當大家知道他有開店的夢想之後,各種嘲諷都出現了,甚至跟店長發黑函都有。」
  「但他最終還是自己開店當店長了啊……」我輕嘆一口氣。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就不在他身邊了……」
  「喔?已經不在了嗎?」
  「對,他在家的那段期間我就……我就撐不下去了……」淚流滿面。確實,社會對精神病患者的態度總是如此,無怪乎鮮少家人或伴侶能陪伴他們繼續走下去。這時候很能體會余小姐的痛苦。
  「請問有勸他就診嗎?」
  她搖搖頭:「他堅持不要。在開店成功前,不會為了這種事去醫院。」這我也沒辦法多說什麼。
  「那他是知道妳跟賴先生在一起,所以才會找賴先生麻煩嗎?」
  余小姐看向賴男,賴男很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被當成兇手的那天……應該說前一天的晚上啦,我接到匿名來電,說是要我到案發地點附近會合。因為…因為……我在網咖打遊戲錢花太多,偏偏又跟其他玩家起衝突,所以我不敢聲張,怕被找麻煩,就乖乖過去了。」
  「去的時候有發現什麼嗎?」
  「那時候只是看到地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壓著一張紙,寫上我遊戲裡的ID,我就知道是對方要跟我談判,誰知道字條竟然是約我隔天來取走繩索。我當然不敢不來,隔天來拿,就看到警察圍著屍體,想悄悄溜走當然不可能,就被抓到了。」
  「那字條呢?」
  「給警察了,他們連看都不看就說我鬼扯,我還以為會被打到認罪,結果他們只是問我一堆昨晚跟誰在一起、最近有跟誰做愛等等那種怪問題。」
  「這樣啊……不過字條是人寫的字嗎?還是印刷?」
  「是印刷,所以警察才會認為我唬爛!如果能看出是誰寫的字,至少表示我是被害人不是兇手啊!」賴男一臉無辜,更無辜的是白為他背黑鍋的父母。
  「這樣想來,吳敏勝是有意對賴先生報復的囉?520那天籟先生該不會也是被用同樣方法叫來咖啡廳?」
  「是的,只是那次更狠,說不來會讓我看到小美的屍體。連續四個人被殺我真的怕了,但我有偷偷跟派出所報案,所以妳衝進來的時候我以為是救兵,另一個警察竟然拿槍對準我。」
  「抱歉抱歉……」嘖,怎麼沒人跟我說報案的事呢?
  「沒事的,其實我要謝謝方警官,如果不是妳當下認定我是潛在的被害人,我大概又要被抓進看守所了。」潛在的被害人?啊,那應該是分局說的,幸好宏廣兩兄弟有把我的話轉告偵查隊。
  「那巧克力……」
  「匿名電話要我一個一個敲碎巧克力來看,結果紙條永遠只有同一句話:『唯有殺光天下的女人,才能證明我對妳的愛。』」我心頭一驚,看向余小姐,她眉頭深鎖,很久才吐出一句話:「我是520晚上11點半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