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關係到國計民生，不能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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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6
156.關係到國計民生，不能亂說
沒有想到，一段時間后，盧進玖又來了。這次，他還帶上了大嫂，即盧進琪的妻子，她的兒子及自己的女兒。那個陣勢讓傳達室的劉大爺感到害怕。
「他們別是都來讓你管飯吧？小張，這年頭做好事也能惹麻煩呀！」他悄悄地附在一元的耳旁壓低嗓音勸告著。
「沒關係，一頓飯十碗麵條我還管得起。」一元笑笑：「你哥的情況怎麼樣？有什麼新消息？」
「張記者，你讓俺去找稅務所的那些人，把省里左主任說的話學出來，他們一聽都給嚇住了。連說知道左主任大名的厲害，往後再沒人敢張口亂收錢。」講這些時，他還是眉飛色舞，但轉眼間就又低沉下來：「俺哥的事就麻煩大了。」
「張記者，你上村裡去調查的那天，俺們都給你下跪了。盧進琪的妻子扯開宏亮的嗓門，引得進出樓道的不由得側目關注這裡。」
一元不禁皺下眉頭：「你能不能小點聲音，不要影響別人的辦公。」
「中，中。」她略表歉意地用盡量壓低的嗓音答應著，但是提起丈夫盧進琪的案子，腹中的底氣直衝喉頭，立即又高上了近兩個度：「進玖上省城來沒說清楚，他哥是得罪了村長才蹲得大獄。他不從根子上拽出緣由，光減個稅牌錢有啥用？讓全鄉的人撿著便宜，倒楣的還是俺們家的進琪。」
「大叔，俺跟你說實話，俺大伯跟村長做對，領著村裡不少人上鄉里、縣裡、地區都告過他。」進玖的女兒的嘴可比他爹利索多了。「這回稅務局的人整地，根子還是在村長身上。」
「你們要說村民委員會主任，他不是村長。」一元糾正後又問道：「盧進琪與盧主任曾經為爭回土地，在一起並肩作戰。現在為什麼又成了誓不兩立的冤家對頭呢？」
「那是村長，噢、主任，把村裡整得雞飛狗跳，老百姓沒法活了，才鬧得四處上告。」盧進琪的兒子看上去十分機靈，但講出的話卻讓一元很煩感。
「你能說具體的事情嗎？」長年從事法制新聞採訪報導，記者習慣使用準確的術語而避諱誇張的形容詞。「老百姓怎麼沒法活了？是沒有土地，還是增大稅收？是糧食嚴重減產，還是村幹部隨意捆綁吊打村民？」
這下，他又沒詞了。張口結舌呆在那裡。
「俺們的負擔太重。」半晌，盧進玖終於憋出這樣一句話。
「什麼負擔？」從未接觸過農村生活的記者不解地問？
正巧，齊煥禮夾著包向外走，大概是出去開會。當看到會客室里一元面對四五個農民裝束的人談什麼，其中一個還似曾相識，出於禮貌他推開門對這些人打著招呼：「來了？好像是屋友縣的人，我們在村裡見過面。」
「齊主編，俺們正說農民的負擔過重。」
「過重？有多重，佔全年純收入的百分之幾？」齊煥禮只是想隨口問一句就準備轉身走。但對方的一句話把他「定」在原地。
「可重了，得有個百分二三百吧！」盧進玖張口就冒出這個數字。
「什麼？你再說一遍。百分之二三百？你有『明細帳』嗎？」齊煥禮甚至想坐下來談。這讓一元大吃一驚。身為見多識廣的副總編輯，居然為一個模稜兩可的數字放棄了開會，難道問題已經嚴重到了極端的地步？
「啥『明細帳』？沒見過，俺說的數是從會計的帳上偷看下來的。」盧進玖也被老齊的話弄得緊張起來，似乎感覺自己可能做了件不可饒恕的罪惡之舉。
齊煥禮轉過身子面對一元：「我馬上去開會，來不及詳細聽。你讓他們把從村裡會計帳目上看到的條目回憶出來，然後一筆一筆地做出記錄。尤其是『負擔』的事，盯著要準確的數字。明天上午十點半到我辦公室來。他們……」他用手指了指四個農民：「如果把事情講清楚就勸快回去，不要在這裡久留。因為下一步可能需要他們在村裡提供更重要的證據材料。」
「他們是為盧進琪因暴力抗稅被監禁的事而來。」
「我們現在管不了那個案子。」不知為何，齊煥禮明知一元有著強烈的同情心和正義感，一般情況下都會支援他的做法，但此時卻顯得有些生硬和不近人情。「按我所說的抓緊去做吧！」講完之後，昂首闊步地跨出了會客室。
盧進玖茫然不知所措地指著齊煥禮的背影：「他不是上回和你一起到俺村的主編嗎？咋問個開頭就走了呢？嫌俺討厭？」
「哎，你不要胡思亂想，抓緊回憶一下從會計帳目上記下來的『負擔』。我問你，什麼叫『負擔』？誰給你們加的『負擔』？你們不承擔行嗎？」記者追問道。
第二天上午，一元如約敲響了副總編輯辦公室的房門。
「怎麼樣？都記下哪些內容？」齊煥禮單刀直入辟頭問道。顯然，他對此事有著極大的興趣。
一元有些為難地翻了翻幾乎空白的採訪本:「他們用含混的語言，講了幾個我聽不太懂的詞。『三提五統』有五百多，『兩工』有三百，說起『普九』就起急，大罵這是蒙人的事。全部的內容就只有這些。」
「五百？」齊煥禮把頭仰在皮椅的靠背上，半閉著眼睛凝思幾分鐘：「他們告訴你去年的人均純收入是多少？三年的平均純收入是多少？」
「沒有講到這個。」
「那麼你也就沒有再追問？」相觸多年來，一元第一次看到齊煥禮對他鼓起眼睛，用略帶不滿的口氣質問。這令他很不舒服，同時也感到委屈。
「我哪裡懂這些?多年來，一直都是跑公檢法機關。」他認為領導沒有理由責備這方面的欠缺。
齊副總編似乎醒悟過來自己的唐突，但也未做和藹的解釋：「你回去準備一下，把手裡稿子報給梁冬后，再去一趟屋友縣泥山鄉。想盡辦法查看村裡會計的帳目。或者從村民的手中，收集到村裡這幾年間向他攤派了哪些費用。數字要詳細，最好搜集到書面材料。搞到手后馬上回來直接向我彙報。」
「好吧！我一定按你說的去做。」講完這些，他不解地問道：「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嚴重問題？」
「由於你不熟悉農村，有些情況即使現在對你說了也無法理解。只能告訴你：國家對農業生產，對農村問題極為重視，因為這些牽扯到了國計民生。但是，農村中的農民負擔問題，已壓得他們無法生存。而社會基礎不穩，將會使整個大廈發生坍塌，其重要意義你明白了吧？所以，這次採訪非同尋常。雖說涉及到具體數字和問題，你一時搞不懂，我也不敢說都能認定。但經過請教有關專家，就會有很大的收效。」副總編輯一番話，說得一元心情格外沉重。
沒有想到，一段時間后，盧進玖又來了。這次，他還帶上了大嫂，即盧進琪的妻子，她的兒子及自己的女兒。那個陣勢讓傳達室的劉大爺感到害怕。
「他們別是都來讓你管飯吧？小張，這年頭做好事也能惹麻煩呀！」他悄悄地附在一元的耳旁壓低嗓音勸告著。
「沒關係，一頓飯十碗麵條我還管得起。」一元笑笑：「你哥的情況怎麼樣？有什麼新消息？」
「張記者，你讓俺去找稅務所的那些人，把省里左主任說的話學出來，他們一聽都給嚇住了。連說知道左主任大名的厲害，往後再沒人敢張口亂收錢。」講這些時，他還是眉飛色舞，但轉眼間就又低沉下來：「俺哥的事就麻煩大了。」
「張記者，你上村裡去調查的那天，俺們都給你下跪了。盧進琪的妻子扯開宏亮的嗓門，引得進出樓道的不由得側目關注這裡。」
一元不禁皺下眉頭：「你能不能小點聲音，不要影響別人的辦公。」
「中，中。」她略表歉意地用盡量壓低的嗓音答應著，但是提起丈夫盧進琪的案子，腹中的底氣直衝喉頭，立即又高上了近兩個度：「進玖上省城來沒說清楚，他哥是得罪了村長才蹲得大獄。他不從根子上拽出緣由，光減個稅牌錢有啥用？讓全鄉的人撿著便宜，倒楣的還是俺們家的進琪。」
「大叔，俺跟你說實話，俺大伯跟村長做對，領著村裡不少人上鄉里、縣裡、地區都告過他。」進玖的女兒的嘴可比他爹利索多了。「這回稅務局的人整地，根子還是在村長身上。」
「你們要說村民委員會主任，他不是村長。」一元糾正後又問道：「盧進琪與盧主任曾經為爭回土地，在一起並肩作戰。現在為什麼又成了誓不兩立的冤家對頭呢？」
「那是村長，噢、主任，把村裡整得雞飛狗跳，老百姓沒法活了，才鬧得四處上告。」盧進琪的兒子看上去十分機靈，但講出的話卻讓一元很煩感。
「你能說具體的事情嗎？」長年從事法制新聞採訪報導，記者習慣使用準確的術語而避諱誇張的形容詞。「老百姓怎麼沒法活了？是沒有土地，還是增大稅收？是糧食嚴重減產，還是村幹部隨意捆綁吊打村民？」
這下，他又沒詞了。張口結舌呆在那裡。
「俺們的負擔太重。」半晌，盧進玖終於憋出這樣一句話。
「什麼負擔？」從未接觸過農村生活的記者不解地問？
正巧，齊煥禮夾著包向外走，大概是出去開會。當看到會客室里一元面對四五個農民裝束的人談什麼，其中一個還似曾相識，出於禮貌他推開門對這些人打著招呼：「來了？好像是屋友縣的人，我們在村裡見過面。」
「齊主編，俺們正說農民的負擔過重。」
「過重？有多重，佔全年純收入的百分之幾？」齊煥禮只是想隨口問一句就準備轉身走。但對方的一句話把他「定」在原地。
「可重了，得有個百分二三百吧！」盧進玖張口就冒出這個數字。
「什麼？你再說一遍。百分之二三百？你有『明細帳』嗎？」齊煥禮甚至想坐下來談。這讓一元大吃一驚。身為見多識廣的副總編輯，居然為一個模稜兩可的數字放棄了開會，難道問題已經嚴重到了極端的地步？
「啥『明細帳』？沒見過，俺說的數是從會計的帳上偷看下來的。」盧進玖也被老齊的話弄得緊張起來，似乎感覺自己可能做了件不可饒恕的罪惡之舉。
齊煥禮轉過身子面對一元：「我馬上去開會，來不及詳細聽。你讓他們把從村裡會計帳目上看到的條目回憶出來，然後一筆一筆地做出記錄。尤其是『負擔』的事，盯著要準確的數字。明天上午十點半到我辦公室來。他們……」他用手指了指四個農民：「如果把事情講清楚就勸快回去，不要在這裡久留。因為下一步可能需要他們在村裡提供更重要的證據材料。」
「他們是為盧進琪因暴力抗稅被監禁的事而來。」
「我們現在管不了那個案子。」不知為何，齊煥禮明知一元有著強烈的同情心和正義感，一般情況下都會支援他的做法，但此時卻顯得有些生硬和不近人情。「按我所說的抓緊去做吧！」講完之後，昂首闊步地跨出了會客室。
盧進玖茫然不知所措地指著齊煥禮的背影：「他不是上回和你一起到俺村的主編嗎？咋問個開頭就走了呢？嫌俺討厭？」
「哎，你不要胡思亂想，抓緊回憶一下從會計帳目上記下來的『負擔』。我問你，什麼叫『負擔』？誰給你們加的『負擔』？你們不承擔行嗎？」記者追問道。
第二天上午，一元如約敲響了副總編輯辦公室的房門。
「怎麼樣？都記下哪些內容？」齊煥禮單刀直入辟頭問道。顯然，他對此事有著極大的興趣。
一元有些為難地翻了翻幾乎空白的採訪本:「他們用含混的語言，講了幾個我聽不太懂的詞。『三提五統』有五百多，『兩工』有三百，說起『普九』就起急，大罵這是蒙人的事。全部的內容就只有這些。」
「五百？」齊煥禮把頭仰在皮椅的靠背上，半閉著眼睛凝思幾分鐘：「他們告訴你去年的人均純收入是多少？三年的平均純收入是多少？」
「沒有講到這個。」
「那麼你也就沒有再追問？」相觸多年來，一元第一次看到齊煥禮對他鼓起眼睛，用略帶不滿的口氣質問。這令他很不舒服，同時也感到委屈。
「我哪裡懂這些?多年來，一直都是跑公檢法機關。」他認為領導沒有理由責備這方面的欠缺。
齊副總編似乎醒悟過來自己的唐突，但也未做和藹的解釋：「你回去準備一下，把手裡稿子報給梁冬后，再去一趟屋友縣泥山鄉。想盡辦法查看村裡會計的帳目。或者從村民的手中，收集到村裡這幾年間向他攤派了哪些費用。數字要詳細，最好搜集到書面材料。搞到手后馬上回來直接向我彙報。」
「好吧！我一定按你說的去做。」講完這些，他不解地問道：「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嚴重問題？」
「由於你不熟悉農村，有些情況即使現在對你說了也無法理解。只能告訴你：國家對農業生產，對農村問題極為重視，因為這些牽扯到了國計民生。但是，農村中的農民負擔問題，已壓得他們無法生存。而社會基礎不穩，將會使整個大廈發生坍塌，其重要意義你明白了吧？所以，這次採訪非同尋常。雖說涉及到具體數字和問題，你一時搞不懂，我也不敢說都能認定。但經過請教有關專家，就會有很大的收效。」副總編輯一番話，說得一元心情格外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