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9 「妳是不是變弱了？」
本章節 5336 字
更新於: 2022-06-29
2157年10月10日，凌晨四點，仙境（Wonderland）
「……？」
潺潺的水聲流入意識。
尼可拉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河畔邊的草地，空氣中瀰漫草的味道。起初不知道發生什麼，直到看見站在旁邊的人，才隱約了解原委。
「叔叔？」
穿著西裝、橘色頭髮的三月兔──尤里烏斯．史密斯背對著，人正站在河邊，不知道在低頭看什麼，連尼可拉斯叫自己都沒回應。
尼可拉斯起身，一邊環顧四週，一邊朝尤里烏斯走去。
「這是哪裡？」
「仙境。」尤里烏斯拿著一朵藍雪花，回答。
「仙境？」
「我們的最終歸處，也是你們的夢。」
能見到尤里烏斯，證明這裡不是現實，但風拂過臉頰的觸感十分清晰。尼可拉斯問：「我們作夢，都是因為被你們帶來仙境？」
「沒錯。」
「為什麼會有仙境？」
「問獅鷲，是她創造的。」
尤里烏斯鬆手，藍雪花被風吹入河中。他的眼神意外平靜。死去的靈魂，在天堂寧靜地不像自己。
薇奧拉．雷蒙的葬禮已經結束一個月，回仙境大樓的尼可拉斯十分忙碌，除了陪派翠克習慣神與畜的生活，也教他醫療知識，好讓派翠克成為自己的助手。因為沒有紅鶴──羅笙的動向，這段日子出乎預料平淡，就在一切歸於平靜之時，尼可拉斯做夢了，尤里烏斯來到他的夢裡。
「獅鷲創造仙境，將水果塔的記憶封存在這裡；我們再邀請你們進來，與我們共鳴。」
尤里烏斯轉身，看著高自己一顆頭的姪子，伸手幫他拉平皺褶的領子，像上次一樣。
「叔叔邀請我來的？」
「是。」
「……叔，你不會像上次一樣、又掐我脖子吧？」
「可以的話，我很想這麼做。」
拉平領子，尤里烏斯瞅了他一眼，「可惜，你是我和現實世界僅存的聯繫，我必須透過你阻止瘋帽，至於阻止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我親愛的姪子。」
在與紅鶴的對話裡，尼可拉斯推測出高宇維的「真正目的」，這也是尤里烏斯不殺尼可拉斯的理由，他不允許高宇維胡亂下去。
所以，尤里烏斯和艾莉絲達成協議，以「三月兔水果塔」的身分留在尼可拉斯體內、給予尼可拉斯力量。高宇維、里奧、赫密士、葛蕾絲四人是同一陣線，尼可拉斯表面服從，其實和叔叔另闢戰場──他們務必、絕對、必須要阻止他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叔，我問個問題，」尼可拉斯突然問：「你為什麼這麼恨艾莉絲？」
尤里烏斯面無表情，「我和你爸，是吃到那批感冒藥、『幸運』被水果塔選上的人。」
於是凱薩成為「書蟲」，尤里烏斯成為「三月兔」。
「一開始，我們無法控制水果塔，力量一發不可收拾，害我們在失去理智的狀態下殺死家人。知道水果塔是紅心皇后的傑作後，我們來到亞洲，發誓用夏悠的命陪葬。」尤里烏斯嘆氣，「但最後，我倆的心都變了。」
尤里烏斯因為復仇，逐漸失去理智、喪心病狂；凱薩倒戈，加入夏悠的陣營。史密斯兄弟最後變成敵人，在一場大雨中決戰，結局就是尼可拉斯看到的──尤里烏斯輸了，也死了；凱薩贏了，餘生活在悔恨裡。
尤里烏斯恨艾莉絲體系；就算自己也是一份子，仍恨不得所有人死光，三月兔就是這樣恐怖的水果塔。為了阻止高宇維，艾莉絲願意賭──三月兔對她的恨，就是她需要的東西。
「嘖，要遲到了。」
陌生的聲音突然傳來。尼可拉斯回頭，一名銀白色頭髮，穿著深棕色背心的中年男子從他們後方走過。他掏出金色的懷錶，嘴裡喃喃自語：
「都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過，」
「這次跌倒，妳應該一聲不吭。」
「『白兔』阿道夫．懷特。」
尤里烏斯知道姪子想問什麼，直接說：「里奧和葛蕾絲的父親、你的外公。所有水果塔的知識都是他發現的，也是最早死的一位。」
仙境的人事物都是記憶，「白兔」阿道夫．懷特看不見他們、自顧自地往前。尼可拉斯看著傳說中的外公，問叔叔：「我妹妹檸檬，是不是繼承到他的水果塔？」
「按照血緣，是這樣沒錯。」尤里烏斯聳肩，「不過，你都能繼承到我，你妹如果不是白兔，也不奇怪。」
語畢，尤里烏斯示意尼可拉斯跟上。正當他們準備跟上白兔，一陣如迴音般的女聲突然從四方傳來，悅耳地唱著：
「『頃刻四方安靜無聲，陶醉、沉迷，瑰麗、怪奇。』」
「『奔馳狂野奇幻秘境，幻境經歷驚聲連連。珍奇鳥獸，和睦對談；如幻似真，半夢半醒。』」
「……！？」尤里烏斯認得那個聲音，「該死，她竟然在仙境……！」
「你說誰……唔啊！」
地面劇烈晃動，要不是尤里烏斯即時抓住尼可拉斯的手臂，他帥氣的臉就要貼到地面、當場破相。尼可拉斯重新站穩，發現周遭景物變了。
「嗨。」
穿著黑色運動外套，粉紅色長髮的女子出現在他們面前。只有一秒，尼可拉斯兩人就從河畔草原、瞬移到岩石海岸。他和尤里烏斯站在高聳的海蝕門頂端。風很大，不小心都可能摔下去。
「果然是妳。」尤里烏斯瞪著她，將尼可拉斯護在身後，「還沒死的人，妳在這裡幹嘛？」
「我創造的空間，我不能來看看嗎？」女子委屈地說：「尤里里，這麼久沒見，你還是一樣沒禮貌呢。」
在紅鶴創造的空間、那尊巨大的雕像，尼可拉斯發現自己見過女子的臉，他試探開口：「獅鷲……？」
紫色的眼睛看向他，「可以的話，請叫我『白絃』。」
白絃飄在空中，模樣和紅鶴空間裡的雕像一模一樣。實際見到本人，尼可拉斯明白紅鶴為何對她如此執著──她美麗、尊貴，俏皮中帶點邪惡，魅惑的紫色眼睛搭配尖尖的虎牙，以及那雙又長又白的腿、漫畫才有的粉紅色長髮……如果薇奧拉．雷蒙是住在城堡裡、優雅貴氣的夫人，白絃就是走在大街上，一手拿飲料、一手拿手機自拍的都市少女，可愛又大膽的氣質太吸引人。
「初次見面，『三月兔的後裔』。」白絃打招呼，「先聲明，我不是仙境的記憶，也不是死掉的水果塔，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我本尊、貨真價實的人。」
尤里烏斯擋在尼可拉斯前面。其實尼可拉斯很訝異，因為叔叔現在的模樣，跟自己當時保護派翠克有幾分相似。
「嘴上說恨，卻不準別人傷害凱薩的孩子。我說的對嗎？尤里里。」白絃一語道破。
尤里烏斯竟然沒否認，轉移話題：「妳來做什麼？」
「找你姪子。」白絃很誠實，「我必須提醒他一些事。」
「……。」
「尤里里，我們是敵人，我們到死都是敵人，我也很喜歡當你的敵人。」白絃咧嘴一笑，「但別忘了，還有瘋帽那個瘋子。」
尤里烏斯陷入沉默、思考十秒，然後退到旁邊，允許白絃和尼可拉斯說話。
「嘻嘻，尤里里！」
白絃突然飛到尤里烏斯身後、抱著他，狂揉尤里烏斯的頭，超開心地說：「好久沒看你用小朋友的臉露出可怕的表情了，真的好可愛噢！尤里里！」
「閉嘴！臭女人，放開我！」
尤里烏斯很生氣，但白絃不怕他、繼續跟他打鬧。尼可拉斯一時反應不過來。畫風轉換太快，剛剛才說敵人，現在又像感情好的同班同學，第一代水果塔的愛恨情仇真的很複雜。
尤里烏斯將白絃的手甩開，「夠了！有事快說！他沒辦法一直待在這！」
白絃露出失落的表情，「尤里里，你討厭我了嗎？」
「從沒喜歡過。」
尤里烏斯作勢要揍人，白絃機靈躲開、朝他做了鬼臉。
「沒關係，你被艾莉絲喚醒了，我有的是時間找你玩。」
白絃笑嘻嘻地飛到尼可拉斯面前，臉湊上去，「哪，三月兔的後裔，瘋帽說你們接下來要休息，對吧？」
尼可拉斯點頭。雖然不知道白絃的消息來源，但被她知道也不奇怪。
「瘋帽真聰明，神與畜確實該休息。憑你們現在的實力，別說我弟弟，連Platinum都應付不來，還有剛出生的嬰兒要保護。」白絃一針見血：「尤其是你舅舅，還有穿和服的女孩，他們真令人擔心。」
里奧和MIO？尼可拉斯眨眼，「什麼意思？」
「嘿，三月兔的後裔，你必須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位『疼愛』你的叔叔──」白絃被尤里烏斯踢了一腳，「痛痛……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能跟水果塔和平共處。我剛提的那兩位，和自己體內的水果塔處得不好，導致他們能發揮的力量，不到應有的百分之十。」
不到百分之十！？尼可拉斯瞪大眼睛。在他的認知裡，里奧和MIO已經是外掛角色，卻還不到百分之十？百分之百會是什麼樣子？
尤里烏斯插話：「紅鶴現在的實力到哪？」
「非常、非常麻煩。」白絃說：「克服蜘蛛糖，這可不是玩笑，現在的我也沒有百分之百勝算。」
「『現在』的妳？」尤里烏斯聽出端倪，「給我解釋清楚，妳發生什麼事？」
白絃尷尬一笑。尤里烏斯從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該死……獅鷲，妳是不是變弱了？」
尼可拉斯大驚。最強的獅鷲變弱了？怎麼回事？
發現尼可拉斯的表情有變，白絃連忙澄清：「先說，我再怎麼弱，也只是退回第一代的水準，對付你們這些小鬼，還是綽綽有餘。」她苦笑，「不過，如果對手是弟弟……會有點棘手。」
「我才不管那隻鶴！」尤里烏斯壓低聲音：「我在乎的是：如果瘋帽成功了，誰能阻止他喚醒的東西？妳是《羅琳娜條約》的最後一道防線，怎麼讓自己淪落成這德性！」
白絃沒有回應，對話陷入沉默，只剩海浪的拍打聲迴盪在三人耳邊，安靜地讓人抓狂。
「放心吧，尤里里。」白絃瞇起眼，舒心一笑，「瘋帽不會成功，你害怕的事情也不會發生，相信我。」
「……真是夠了。」尤里烏斯聽不下去，「別學我那沒用的哥哥，少講沒根據的話。」
白絃不理會，將目光放回尼可拉斯，任尤里烏斯在一邊生氣。
「『三月兔的後裔』，你選擇留在神與畜、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我沒有覺得不妥。」白絃告訴尼可拉斯：「我們水果塔的共同敵人，是擁有蜘蛛糖的『蜘蛛』。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也是瘋帽成立神與畜的初衷。」
「但目前聽來，我們是分裂的。」尼可拉斯眨眼。他現在的眼睛和尤里烏斯一樣，都是橘色。
「沒錯，因為我、因為《羅琳娜條約》。」
白絃客觀地說，沒有刻意隱瞞什麼。
「一百年前，小悠聽了紅心傑克──李仲翔的話，想將所有水果塔納為己有，最後被我阻止、強迫簽下《羅琳娜條約》。艾莉絲體系被拆成十大家族，艾莉絲本人也沒了實權，由瘋帽擔任代理。」
「但是，因為水果塔遺傳，我們的敵人蜘蛛，鎖定擁有天賦的後代、進行屠殺。瘋帽和里奧、葛蕾絲、赫密士四人成立神與畜，希望透過組織的力量保護第二代、第三代，但他發現這樣不夠。」
「瘋帽認為：真正能保護大家的，是以前由小悠親自領導、如日中天的艾莉絲體系。他把目標轉移到我的《羅琳娜條約》──第一步是摧毀十大家族，將原本屬於艾莉絲的權力收回來。李門的李央、史密斯馬戲團、謝照顏的謝氏、我的Platinum、薩拉凱爾教……這些不聽話的反高派，就變成你們故事中的『敵人』了。」
白絃說著尼可拉斯已經知道的事。尼可拉斯問她：「這些年，妳沒有阻止宇維少爺摧毀十大家族，為什麼？」
「十大家族讓我很失望，他們忘了本、心中已經沒有艾莉絲體系，只剩下錢、權和性慾。瘋帽要修理十大家族，我百分之百贊成，也可以跟你預告──」白絃微笑，「未來你們要搞Platinum，我絕對不會插手。如果差勁到連瘋帽都打不贏，這種後代我不要也罷。」
好狂妄的口氣，但確實──尤里烏斯和凱薩也沒有因為史密斯馬戲團發火。
「不過，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唷。」
白絃趴著，手撐著頭，一隻腳俏皮地彎起來，好像躺在什麼東西上。
「因為瘋帽什麼都不說，反而激發你們的好奇心。不只你，我前陣子才和李門的小少爺打過招呼。他很喜歡瘋帽，反而想為了他，去尋找真相。」
尼可拉斯知道她在說李晴煬，「妳去了謝氏？」
白絃瞇起眼睛，「當然，謝氏是反高派的頭，我對謝照顏很嚴格，不過，他讓我很失望，前陣子才懲罰完而已。」
前幾天，神與畜接到謝照顏的死訊，原本以為是李晴煬，沒想到和白絃有關。
「妳希望我們這些後代，去對抗宇維少爺？」
尼可拉斯皺眉，他告訴白絃：「宇維少爺摧毀十大家族後，下一步就是撕毀《羅琳娜條約》，結果妳把新的希望放在不確定的後代，這可不明智。」
尼可拉斯再說：「而且，妳說妳『變弱』了，雖然我不知道確切原因，但可以認定：現在的妳無法保護《羅琳娜條約》。沒有十大家族，又沒有妳這道防線，我們毫無勝算，或者──其實妳已經想到對策，特地來仙境見我，要和我商量？」
白絃滿意一笑。尼可拉斯．克里斯托多羅普洛斯，這名年輕人不只有三月兔，也遺傳了書蟲的聰明才智。史密斯兄弟雖然分開，卻在這名繼承者身上出現交集，實在令人高興。
「我要掌控仲翔的後裔。」
白絃在空中翻了一圈，換成盤坐的姿勢。
「我會用MIO解決李博洋，麻煩的是那個小少爺──李晴煬的心向著瘋帽，再這樣下去，他會變成瘋帽撕毀《羅琳娜條約》的關鍵一步。」白絃冷笑，「不過，該怎麼處理李晴煬，我心裡有底，但我需要時間，所以我要延長十大家族的壽命，Platinum和薩拉凱爾教不能這麼快倒下。」
「妳剛剛說，妳不會插手宇維少爺摧毀十大家族。」尼可拉斯說。
「我會拉長你們的休息時間，轉移瘋帽的注意。」白絃故意問尼可拉斯：「除了十大家族，你覺得什麼東西，能引起瘋帽的注意？」
「蜘蛛。」根本不用思考。
「沒錯，我也坦白告訴你：前幾天我和我弟弟通了電話……儘管千百個不願意，我還是答應和他合作，因為他最近要做的事，能達到『轉移瘋帽注意』這個目標，我會協助他完成，條件是不準動李晴煬，我會竭盡所能保護他。如果弟弟想打，我完全奉陪，就算沒有百分之百勝算，我也能把他的（嗶──）打斷。」
尼可拉斯嚇一跳，沒想到白絃會講粗俗的話。
「三月……不，尼可拉斯，我需要你的幫助。」
白絃終於叫他的名字。
「第一，尋找一名正在研發A型機器人、叫做『羅俊』的少年。」白絃說：「不論他有沒有天賦，都要說服瘋帽、讓他成為神與畜。」
「為什麼？」
「原因我等等會說。」白絃表示：「困難的是第二個，我希望你答應。」
尼可拉斯挑眉。白絃的口氣變得莫名委婉，他有不好的預感，「是什麼？」
「帶你妹妹──安琪．懷特離開仙境大樓。」
無視對方瞪大的眼睛，白絃一字一句、篤定地告訴尼可拉斯：
「讓我弟弟，給她注射蜘蛛糖。」
「……？」
潺潺的水聲流入意識。
尼可拉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河畔邊的草地，空氣中瀰漫草的味道。起初不知道發生什麼，直到看見站在旁邊的人，才隱約了解原委。
「叔叔？」
穿著西裝、橘色頭髮的三月兔──尤里烏斯．史密斯背對著，人正站在河邊，不知道在低頭看什麼，連尼可拉斯叫自己都沒回應。
尼可拉斯起身，一邊環顧四週，一邊朝尤里烏斯走去。
「這是哪裡？」
「仙境。」尤里烏斯拿著一朵藍雪花，回答。
「仙境？」
「我們的最終歸處，也是你們的夢。」
能見到尤里烏斯，證明這裡不是現實，但風拂過臉頰的觸感十分清晰。尼可拉斯問：「我們作夢，都是因為被你們帶來仙境？」
「沒錯。」
「為什麼會有仙境？」
「問獅鷲，是她創造的。」
尤里烏斯鬆手，藍雪花被風吹入河中。他的眼神意外平靜。死去的靈魂，在天堂寧靜地不像自己。
薇奧拉．雷蒙的葬禮已經結束一個月，回仙境大樓的尼可拉斯十分忙碌，除了陪派翠克習慣神與畜的生活，也教他醫療知識，好讓派翠克成為自己的助手。因為沒有紅鶴──羅笙的動向，這段日子出乎預料平淡，就在一切歸於平靜之時，尼可拉斯做夢了，尤里烏斯來到他的夢裡。
「獅鷲創造仙境，將水果塔的記憶封存在這裡；我們再邀請你們進來，與我們共鳴。」
尤里烏斯轉身，看著高自己一顆頭的姪子，伸手幫他拉平皺褶的領子，像上次一樣。
「叔叔邀請我來的？」
「是。」
「……叔，你不會像上次一樣、又掐我脖子吧？」
「可以的話，我很想這麼做。」
拉平領子，尤里烏斯瞅了他一眼，「可惜，你是我和現實世界僅存的聯繫，我必須透過你阻止瘋帽，至於阻止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我親愛的姪子。」
在與紅鶴的對話裡，尼可拉斯推測出高宇維的「真正目的」，這也是尤里烏斯不殺尼可拉斯的理由，他不允許高宇維胡亂下去。
所以，尤里烏斯和艾莉絲達成協議，以「三月兔水果塔」的身分留在尼可拉斯體內、給予尼可拉斯力量。高宇維、里奧、赫密士、葛蕾絲四人是同一陣線，尼可拉斯表面服從，其實和叔叔另闢戰場──他們務必、絕對、必須要阻止他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叔，我問個問題，」尼可拉斯突然問：「你為什麼這麼恨艾莉絲？」
尤里烏斯面無表情，「我和你爸，是吃到那批感冒藥、『幸運』被水果塔選上的人。」
於是凱薩成為「書蟲」，尤里烏斯成為「三月兔」。
「一開始，我們無法控制水果塔，力量一發不可收拾，害我們在失去理智的狀態下殺死家人。知道水果塔是紅心皇后的傑作後，我們來到亞洲，發誓用夏悠的命陪葬。」尤里烏斯嘆氣，「但最後，我倆的心都變了。」
尤里烏斯因為復仇，逐漸失去理智、喪心病狂；凱薩倒戈，加入夏悠的陣營。史密斯兄弟最後變成敵人，在一場大雨中決戰，結局就是尼可拉斯看到的──尤里烏斯輸了，也死了；凱薩贏了，餘生活在悔恨裡。
尤里烏斯恨艾莉絲體系；就算自己也是一份子，仍恨不得所有人死光，三月兔就是這樣恐怖的水果塔。為了阻止高宇維，艾莉絲願意賭──三月兔對她的恨，就是她需要的東西。
「嘖，要遲到了。」
陌生的聲音突然傳來。尼可拉斯回頭，一名銀白色頭髮，穿著深棕色背心的中年男子從他們後方走過。他掏出金色的懷錶，嘴裡喃喃自語：
「都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過，」
「這次跌倒，妳應該一聲不吭。」
「『白兔』阿道夫．懷特。」
尤里烏斯知道姪子想問什麼，直接說：「里奧和葛蕾絲的父親、你的外公。所有水果塔的知識都是他發現的，也是最早死的一位。」
仙境的人事物都是記憶，「白兔」阿道夫．懷特看不見他們、自顧自地往前。尼可拉斯看著傳說中的外公，問叔叔：「我妹妹檸檬，是不是繼承到他的水果塔？」
「按照血緣，是這樣沒錯。」尤里烏斯聳肩，「不過，你都能繼承到我，你妹如果不是白兔，也不奇怪。」
語畢，尤里烏斯示意尼可拉斯跟上。正當他們準備跟上白兔，一陣如迴音般的女聲突然從四方傳來，悅耳地唱著：
「『頃刻四方安靜無聲，陶醉、沉迷，瑰麗、怪奇。』」
「『奔馳狂野奇幻秘境，幻境經歷驚聲連連。珍奇鳥獸，和睦對談；如幻似真，半夢半醒。』」
「……！？」尤里烏斯認得那個聲音，「該死，她竟然在仙境……！」
「你說誰……唔啊！」
地面劇烈晃動，要不是尤里烏斯即時抓住尼可拉斯的手臂，他帥氣的臉就要貼到地面、當場破相。尼可拉斯重新站穩，發現周遭景物變了。
「嗨。」
穿著黑色運動外套，粉紅色長髮的女子出現在他們面前。只有一秒，尼可拉斯兩人就從河畔草原、瞬移到岩石海岸。他和尤里烏斯站在高聳的海蝕門頂端。風很大，不小心都可能摔下去。
「果然是妳。」尤里烏斯瞪著她，將尼可拉斯護在身後，「還沒死的人，妳在這裡幹嘛？」
「我創造的空間，我不能來看看嗎？」女子委屈地說：「尤里里，這麼久沒見，你還是一樣沒禮貌呢。」
在紅鶴創造的空間、那尊巨大的雕像，尼可拉斯發現自己見過女子的臉，他試探開口：「獅鷲……？」
紫色的眼睛看向他，「可以的話，請叫我『白絃』。」
白絃飄在空中，模樣和紅鶴空間裡的雕像一模一樣。實際見到本人，尼可拉斯明白紅鶴為何對她如此執著──她美麗、尊貴，俏皮中帶點邪惡，魅惑的紫色眼睛搭配尖尖的虎牙，以及那雙又長又白的腿、漫畫才有的粉紅色長髮……如果薇奧拉．雷蒙是住在城堡裡、優雅貴氣的夫人，白絃就是走在大街上，一手拿飲料、一手拿手機自拍的都市少女，可愛又大膽的氣質太吸引人。
「初次見面，『三月兔的後裔』。」白絃打招呼，「先聲明，我不是仙境的記憶，也不是死掉的水果塔，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我本尊、貨真價實的人。」
尤里烏斯擋在尼可拉斯前面。其實尼可拉斯很訝異，因為叔叔現在的模樣，跟自己當時保護派翠克有幾分相似。
「嘴上說恨，卻不準別人傷害凱薩的孩子。我說的對嗎？尤里里。」白絃一語道破。
尤里烏斯竟然沒否認，轉移話題：「妳來做什麼？」
「找你姪子。」白絃很誠實，「我必須提醒他一些事。」
「……。」
「尤里里，我們是敵人，我們到死都是敵人，我也很喜歡當你的敵人。」白絃咧嘴一笑，「但別忘了，還有瘋帽那個瘋子。」
尤里烏斯陷入沉默、思考十秒，然後退到旁邊，允許白絃和尼可拉斯說話。
「嘻嘻，尤里里！」
白絃突然飛到尤里烏斯身後、抱著他，狂揉尤里烏斯的頭，超開心地說：「好久沒看你用小朋友的臉露出可怕的表情了，真的好可愛噢！尤里里！」
「閉嘴！臭女人，放開我！」
尤里烏斯很生氣，但白絃不怕他、繼續跟他打鬧。尼可拉斯一時反應不過來。畫風轉換太快，剛剛才說敵人，現在又像感情好的同班同學，第一代水果塔的愛恨情仇真的很複雜。
尤里烏斯將白絃的手甩開，「夠了！有事快說！他沒辦法一直待在這！」
白絃露出失落的表情，「尤里里，你討厭我了嗎？」
「從沒喜歡過。」
尤里烏斯作勢要揍人，白絃機靈躲開、朝他做了鬼臉。
「沒關係，你被艾莉絲喚醒了，我有的是時間找你玩。」
白絃笑嘻嘻地飛到尼可拉斯面前，臉湊上去，「哪，三月兔的後裔，瘋帽說你們接下來要休息，對吧？」
尼可拉斯點頭。雖然不知道白絃的消息來源，但被她知道也不奇怪。
「瘋帽真聰明，神與畜確實該休息。憑你們現在的實力，別說我弟弟，連Platinum都應付不來，還有剛出生的嬰兒要保護。」白絃一針見血：「尤其是你舅舅，還有穿和服的女孩，他們真令人擔心。」
里奧和MIO？尼可拉斯眨眼，「什麼意思？」
「嘿，三月兔的後裔，你必須明白：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位『疼愛』你的叔叔──」白絃被尤里烏斯踢了一腳，「痛痛……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能跟水果塔和平共處。我剛提的那兩位，和自己體內的水果塔處得不好，導致他們能發揮的力量，不到應有的百分之十。」
不到百分之十！？尼可拉斯瞪大眼睛。在他的認知裡，里奧和MIO已經是外掛角色，卻還不到百分之十？百分之百會是什麼樣子？
尤里烏斯插話：「紅鶴現在的實力到哪？」
「非常、非常麻煩。」白絃說：「克服蜘蛛糖，這可不是玩笑，現在的我也沒有百分之百勝算。」
「『現在』的妳？」尤里烏斯聽出端倪，「給我解釋清楚，妳發生什麼事？」
白絃尷尬一笑。尤里烏斯從她的表情就知道不妙，「該死……獅鷲，妳是不是變弱了？」
尼可拉斯大驚。最強的獅鷲變弱了？怎麼回事？
發現尼可拉斯的表情有變，白絃連忙澄清：「先說，我再怎麼弱，也只是退回第一代的水準，對付你們這些小鬼，還是綽綽有餘。」她苦笑，「不過，如果對手是弟弟……會有點棘手。」
「我才不管那隻鶴！」尤里烏斯壓低聲音：「我在乎的是：如果瘋帽成功了，誰能阻止他喚醒的東西？妳是《羅琳娜條約》的最後一道防線，怎麼讓自己淪落成這德性！」
白絃沒有回應，對話陷入沉默，只剩海浪的拍打聲迴盪在三人耳邊，安靜地讓人抓狂。
「放心吧，尤里里。」白絃瞇起眼，舒心一笑，「瘋帽不會成功，你害怕的事情也不會發生，相信我。」
「……真是夠了。」尤里烏斯聽不下去，「別學我那沒用的哥哥，少講沒根據的話。」
白絃不理會，將目光放回尼可拉斯，任尤里烏斯在一邊生氣。
「『三月兔的後裔』，你選擇留在神與畜、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我沒有覺得不妥。」白絃告訴尼可拉斯：「我們水果塔的共同敵人，是擁有蜘蛛糖的『蜘蛛』。我們應該團結起來，也是瘋帽成立神與畜的初衷。」
「但目前聽來，我們是分裂的。」尼可拉斯眨眼。他現在的眼睛和尤里烏斯一樣，都是橘色。
「沒錯，因為我、因為《羅琳娜條約》。」
白絃客觀地說，沒有刻意隱瞞什麼。
「一百年前，小悠聽了紅心傑克──李仲翔的話，想將所有水果塔納為己有，最後被我阻止、強迫簽下《羅琳娜條約》。艾莉絲體系被拆成十大家族，艾莉絲本人也沒了實權，由瘋帽擔任代理。」
「但是，因為水果塔遺傳，我們的敵人蜘蛛，鎖定擁有天賦的後代、進行屠殺。瘋帽和里奧、葛蕾絲、赫密士四人成立神與畜，希望透過組織的力量保護第二代、第三代，但他發現這樣不夠。」
「瘋帽認為：真正能保護大家的，是以前由小悠親自領導、如日中天的艾莉絲體系。他把目標轉移到我的《羅琳娜條約》──第一步是摧毀十大家族，將原本屬於艾莉絲的權力收回來。李門的李央、史密斯馬戲團、謝照顏的謝氏、我的Platinum、薩拉凱爾教……這些不聽話的反高派，就變成你們故事中的『敵人』了。」
白絃說著尼可拉斯已經知道的事。尼可拉斯問她：「這些年，妳沒有阻止宇維少爺摧毀十大家族，為什麼？」
「十大家族讓我很失望，他們忘了本、心中已經沒有艾莉絲體系，只剩下錢、權和性慾。瘋帽要修理十大家族，我百分之百贊成，也可以跟你預告──」白絃微笑，「未來你們要搞Platinum，我絕對不會插手。如果差勁到連瘋帽都打不贏，這種後代我不要也罷。」
好狂妄的口氣，但確實──尤里烏斯和凱薩也沒有因為史密斯馬戲團發火。
「不過，我發現一件有趣的事唷。」
白絃趴著，手撐著頭，一隻腳俏皮地彎起來，好像躺在什麼東西上。
「因為瘋帽什麼都不說，反而激發你們的好奇心。不只你，我前陣子才和李門的小少爺打過招呼。他很喜歡瘋帽，反而想為了他，去尋找真相。」
尼可拉斯知道她在說李晴煬，「妳去了謝氏？」
白絃瞇起眼睛，「當然，謝氏是反高派的頭，我對謝照顏很嚴格，不過，他讓我很失望，前陣子才懲罰完而已。」
前幾天，神與畜接到謝照顏的死訊，原本以為是李晴煬，沒想到和白絃有關。
「妳希望我們這些後代，去對抗宇維少爺？」
尼可拉斯皺眉，他告訴白絃：「宇維少爺摧毀十大家族後，下一步就是撕毀《羅琳娜條約》，結果妳把新的希望放在不確定的後代，這可不明智。」
尼可拉斯再說：「而且，妳說妳『變弱』了，雖然我不知道確切原因，但可以認定：現在的妳無法保護《羅琳娜條約》。沒有十大家族，又沒有妳這道防線，我們毫無勝算，或者──其實妳已經想到對策，特地來仙境見我，要和我商量？」
白絃滿意一笑。尼可拉斯．克里斯托多羅普洛斯，這名年輕人不只有三月兔，也遺傳了書蟲的聰明才智。史密斯兄弟雖然分開，卻在這名繼承者身上出現交集，實在令人高興。
「我要掌控仲翔的後裔。」
白絃在空中翻了一圈，換成盤坐的姿勢。
「我會用MIO解決李博洋，麻煩的是那個小少爺──李晴煬的心向著瘋帽，再這樣下去，他會變成瘋帽撕毀《羅琳娜條約》的關鍵一步。」白絃冷笑，「不過，該怎麼處理李晴煬，我心裡有底，但我需要時間，所以我要延長十大家族的壽命，Platinum和薩拉凱爾教不能這麼快倒下。」
「妳剛剛說，妳不會插手宇維少爺摧毀十大家族。」尼可拉斯說。
「我會拉長你們的休息時間，轉移瘋帽的注意。」白絃故意問尼可拉斯：「除了十大家族，你覺得什麼東西，能引起瘋帽的注意？」
「蜘蛛。」根本不用思考。
「沒錯，我也坦白告訴你：前幾天我和我弟弟通了電話……儘管千百個不願意，我還是答應和他合作，因為他最近要做的事，能達到『轉移瘋帽注意』這個目標，我會協助他完成，條件是不準動李晴煬，我會竭盡所能保護他。如果弟弟想打，我完全奉陪，就算沒有百分之百勝算，我也能把他的（嗶──）打斷。」
尼可拉斯嚇一跳，沒想到白絃會講粗俗的話。
「三月……不，尼可拉斯，我需要你的幫助。」
白絃終於叫他的名字。
「第一，尋找一名正在研發A型機器人、叫做『羅俊』的少年。」白絃說：「不論他有沒有天賦，都要說服瘋帽、讓他成為神與畜。」
「為什麼？」
「原因我等等會說。」白絃表示：「困難的是第二個，我希望你答應。」
尼可拉斯挑眉。白絃的口氣變得莫名委婉，他有不好的預感，「是什麼？」
「帶你妹妹──安琪．懷特離開仙境大樓。」
無視對方瞪大的眼睛，白絃一字一句、篤定地告訴尼可拉斯：
「讓我弟弟，給她注射蜘蛛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