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與錯

本章節 4527 字
更新於: 2022-06-29
上午八點,在一間不起眼的咖啡館內,兩個人面對面坐在了角落裡的位子上,桌上只有一杯咖啡、一袋白糖。
「光是這樣還不夠!」
田中三郎在聽了野原杏子去廣川田文家搜集線索的經歷後搖了搖頭。
「DNA對比還不夠嗎?」
「這只能證明他在現場,並不能證明是他殺死中野奈子,要是他矢口否認走司法程式也很難定罪。」田中三郎撕開面前的白糖袋往野原杏子的咖啡裡倒下三分之一,「對了,中午官木上西會跟你去久次冶那做調查,我有預感久次冶將會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官木上西?可我不想和他一起去。」
一剎那,那個邋遢的男人進入野原杏子的腦海中,過了不到一秒她就下意識地將雙手搭在咖啡杯上用極為不爽的語氣強烈拒絕道。
「放心吧,他不會搶你功勞的,他之前是久次冶的學生,想必熟人見面會方便不少吧?」
「但願如此。」
野原杏子小抿了口杯中的咖啡以示妥協,其實她內心裡根本不相信外人,哪怕是坐在眼前的廣川田文。
……
到了中午十二點,野原杏子駕駛著小轎車在警局門口接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官木上西。官木上西打開後車門坐在後座上,野原杏子從後視鏡察覺到這個前天還很邋遢的男人今天竟然容光煥發般,標準的工作裝、嶄新的皮鞋、頭髮整齊臉上也沒有了鬍鬚,明顯是花了時間整理過。
「下午好!」
「下午好。」
野原杏子很平淡地應和了一聲,她不想和官木上西有過多的交流。
「野原小姐跟往常一樣打扮得很漂亮啊!」
「謝謝。」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叫KAKISI的酒店。」
「不去她家嗎?」
說話的同時野原杏子急忙踩下剎車疑惑地看向了後面。
「在失去親人的兇案現場過夜會很困難吧?久次冶從昨天開始就住到了酒店裡。」
「嗯。」
兩人在車內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主因是野原杏子並不想搭理官木上西,好在並不長的路程避免了說話真空期的尷尬局面。
兩人下了汽車後也沒有諮詢酒店的前臺,滿臉無趣的野原杏子就跟在領路人官木上西的後面,輕輕鬆松地在迷宮式佈局的酒店中找到了久次冶住的房間。對於這次的調查野原杏子沒有抱上太多希望,對她來說現在的重點對象是廣川田文同時也對田中三郎的預測沒有一點興趣。
久次冶只是一個受害者,她不在兇案現場也就提供不了目擊證據,有這空還不如花點時間找到兇器更實在一點。從現在來看野原杏子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一點問題,還差臨門一腳就能逮捕田中三郎獲得組長的位置。
門是緊閉的,官木上西按了下門鈴,不過沒有反應。過了一分多鐘,野原杏子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粗魯地攢起拳頭連續敲擊著門面,「裡面有人嗎?」
這時,門打開了。
一名全身裹著浴巾露出大半個胸部的女子將門推在了一邊,「非常抱歉,我剛剛在洗澡所以開門晚了點。」
誇張點說一個雙人床的房間裡就像無人使用過,沒有一絲褶皺的杯子被整齊地蓋在了床上,咖啡色沙發椅上的兩個枕頭之間也保持著令人舒適的視線距離,桌面上的茶杯倒扣在四方的容器裡。
和常人的感官角度一樣,在開門的一瞬間野原杏子只收穫到了入口處的衣架上掛了個皮包、地板上有些延伸的泥漬、開著燈的洗漱間,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久次冶本人的身上,久次冶的身高比野原杏子略微高了一點,身材也毫不遜色於她。
「哪有?該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們,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主要是想來瞭解一下奈子的情況。「
原本想先做自我介紹的野原杏子被熱心的官木上西搶過話,官木上西下克上的無心做法讓野原杏子感到心中有些不悅。
「我是主要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野原杏子,官木上西是我的同事。這次來就是探望下您的情況,喪女之痛作為母親的我也是能理解的。」
野原杏子為了奪回自己的主導地位不惜撒了個謊,並且強硬地走到了官木上西的前面,將他與久次冶的視線隔開。
「謝謝,我現在……只能說很痛苦吧!我只希望能儘早逮捕傷害奈子的兇手。」
「這是必須的,那請問……你認識田中三郎嗎?」
「抱歉,我好像不認識。」久次冶低著頭想了會兒緩緩說道,「但好像……」她瞟了眼野原杏子,沉默了兩秒後又說道:「有一個男孩經常來我們家找奈子,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說得田中三郎。」
「原來如此。我過幾天叫官木上西把他的照片拿過來,到時候你確認下。」
「嗯,好的。」
見久次冶爽快地答應了,野原杏子覺得也沒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她要做得就是跳過官木上西與久次冶的敘舊環節早點回去。
「我之前也說過今天來主要是想確定下您的身體情況,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好,當然。」
久次冶勉強擠出笑容將野原杏子、官木上西送出了門口,在官木上西看來野原杏子的作法很失禮節,沒講幾句就告辭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
一句話也沒說,兩人在酒店門口分道揚鑣,在官木上西不解的凝視下野原杏子駕駛著轎車開往了田中三郎的公寓。
早上十點,田中三郎剛剛洗漱完畢就聽到了從門口傳來的響鈴,他打開門便發現是野原杏子。
「早上好!」
田中三郎見野原杏子熱情地揮手與他打招呼有些不知所措,「請進!」
「關於山島事務所的調查,我們昨天獲得了很大的進展,不出幾天就能將他們全都逮捕。」
「是嗎?真是太好了!」
野原杏子微笑著點了點頭,「好,這是朋友從大阪送過來的甜瓜,聽說吃起來有香蕉的味道,我特意帶過來一塊嘗嘗。」
田中三郎接過野原杏子手中提著的紙袋子,是個不重的綠色甜瓜。
「我們邊吃邊談吧!」野原杏子坐到了還未整理好的床墊上,她知道田中三郎也許會拿不出刀具。田中三郎環顧了下四周,的確看上去有些茫然。
「我來之前,一份關於陷害你的舉報信被送到了檢察院。不過,就算到了現在我也是完全相信你的,正真殺害中野奈子的兇手試圖把這起案件嫁禍給你,我已經找到了他的資訊,的確是和山島事務所有關的人。」
如果不承認就殺死!
在這一刻,抱有殺意而來的野原杏子還想著給田中三郎一個坦白的機會,雖然她知道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僅為萬分之一。剝奪他人生命到達目的的想法之前僅從野原杏子的大腦中一閃而過,但僅僅是這一閃而過的想法就像毒癮侵蝕著身體裡的各處毛細血管令人心神不寧,心跳自動地加速、手心也炙熱起來,這難以解釋的現象讓她迫切地想要遵從大腦裡重複不斷的命令。
殺人!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我的確去了中野奈子家,但我真的沒有做什麼啊!」
「舉報信裡說你還帶刀去了。」
「我把它放在了奈子家的餐桌上,我忘記拿回來了。」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田中三郎顯得有些躁動,不過在野原杏子的眼中這完完全全算得上是個確認為殺人犯的信號。野原杏子並沒有多高興反而一個棘手的問題來了,雖然失蹤的兇器完全斷定為是田中三郎的,但因為無能的法律系統在找不到兇器的前提下還不能將他定罪,哪怕浪費再多時間也未必能找到兇器。
「我知道了。」
微微一笑的野原杏子料定到會這樣,她可沒有耐心去找什麼決定性證據,「那這個瓜由我來切吧!」
田中三郎眼睜睜看著野原杏子從西褲口袋中拿出一副白色的皮手套戴上完全沒做任何反應,下一秒他就被野原杏子一個掃腿踢中腹部癱倒在地上。
「幹……幹什麼啊?」
還在田中三郎不明所以時野原杏子強行將他拖上了陽臺,按照之前制定的計畫準備將他從十一樓的陽臺上扔下去偽造成畏罪自殺。田中三郎本能地拚命反抗,奈何被野原杏子兩隻手卡住了脖子,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掙脫。痛苦的窒息感從咽喉傳達至大腦中樞,缺氧後的眩暈讓背靠陽臺圍欄的田中三郎的身體重心越來越向下傾斜……
田中三郎從十一樓迅速地下墜,脊椎骨接觸地面的一瞬間清脆地斷開了,鮮血從屍體的四周擴散開來從高處看起來猶如一朵正在綻放的彼岸花……
下午3點,十幾家媒體圍在了山梨縣員警本部的門口,在閃光燈閃爍地照耀下野原杏子走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發言台。
「大家好!我是野原杏子,是負責本次案件的刑警。就在今天我們破獲了荷之居殺人事件,在我的調查下昨天下午就已經確定了殺害中野奈子的嫌疑犯田中三郎。但很遺憾在今天的抓捕行動中出了漏洞,田中三郎因在拘捕逃脫的過程中畏罪自殺,從十一樓的陽臺上一躍而下。事後我們在他的家中還發現了由書本上撕下字元組合而成的短句『我有罪』,田中三郎本身是野原杏子的瘋狂追求者,因為屢次被拒絕所以於十一月 十九日的晚上引誘一個人在家的中野奈子開門,進入房間後將其殺害,這一切都是有所預謀並且經過精心策劃的。」
在野原杏子的發言結束後臺下一片混亂,「請問您是怎麼確定嫌疑人的?」、「他的作案動機是什麼?」、「您對他自殺一事有什麼看法?」……
「暫時無可奉告,不過針對這些主要的提問我們在兩天後會出公示。」
……
「太好了!終於結束了。」
野原杏子神采奕奕地回到了辦公室,她不經意地發現美野佑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便隨口朝著旁邊的同事提了一句,「美野前輩去哪了?」
「她好像在上午十點的時候來了一趟,說是要去東京。」
「東京?」
次日夜,野原杏子受邀於美野佑的私邸,從見面開始美野佑全程保持克制對於野原杏子搶案件的行為閉口不談,從遞鞋子開始美野佑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令人舒適的笑容,很明顯年齡上的差異讓美野佑比野原杏子顯得更穩重點,在兩人誰也無法看透對方心理的前提下用餐的氣氛沒有受到之前的影響變得如同野原杏子所料想的那麼尷尬。
美野佑將先前做好的一盒手工壽司小心地放到坐在榻榻米上的兩人中間,壽司盒裡擺放著兩雙一頭尖的筷子,沒等野原杏子取美野佑就先將剛拿到手的筷子畢恭畢敬地遞給了野原杏子,就好像已經完全默認這個晚輩在不久後成為自己上司的事實。
「杏子,你確定兇手就是田中三郎嗎?」
美野佑開了口,這個問題她從野原杏子入門到現在就已經忍了很久。
「完全確定,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無意之間才發現的,原本想把這些線索全都交給前輩來處理,但是這兩天怎麼也找不到您。」
「功勞什麼的現在並不重要,我這次叫你來是想告訴你一些肯定不知道的事情。」
「什麼事情?」
野原杏子剛巧夾著一盅鰻魚壽司放在嘴邊,她看了看似乎賣著關子的美野佑,又將筷子放了下來。
「昨天我去東京調查了久次冶在新宿的住址,真是令我大吃一驚。這四年裡久次冶雖然都住在山梨縣,表面上是和二婚的女兒中野奈子一起生活,實際上她在新宿還有一個四歲的男孩,現在這個男孩由久次冶的母親照看。」
「所以呢?」
對於久次冶有私生子這一事的確讓野原杏子感到很不可思議,但她同時也預感到美野佑即將說出久次冶是嫌疑人的推論,同意美野佑的觀點對她來講可是完全不利的,即承認了自己辦案的不足或是刑偵上的失誤。
「我又順著調查男孩父親的思路摸去,在走訪了好幾個醫院後都沒有查到有關久次冶二次懷孕的登記,於是可以推斷地出久次冶這個男孩是私生的,並且極有可能連她自己的女兒中野奈子都不知道有這件事。」
「你說得只是久次冶的私事而已,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把目標鎖定為死者的母親前輩你也真是夠大膽的呀!」
野原杏子冷靜地答道。
「要確定田中三郎是不是兇手只要確定當天他穿的衣服就行了,要是披著雨衣從大門走進中野奈子的房間內可真是不可想像,從現場的血液佈局來判斷肯定他的衣服是會沾染上血跡的。不是嗎?比如他的自殺就很有疑點,一個拒捕的人怎麼會事先留好『我有罪』的手撕紙條呢?況且出於何種情況才在自己公寓的陽臺上跳下?」
美野佑隨後又連續問了幾個刁鑽的問題,但這些放在已經完成結案的野原杏子面前已經變得無關緊要了,「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你的這些問題得要去問死掉的田中三郎,至於衣服什麼的都應該連同兇器被處理掉了吧?如果全依賴推理或者直覺的去辦案而忽略證據的重要性顯然是無用功罷了。」
這下,美野佑啞口無言了,她呆呆地看著野原杏子,這一刻她感覺也許是自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