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更長遠的路是為了休息

我追著因為漏接而滾到後方外野草地的球，滿身大汗的撿起球慢慢走回內野。

感覺身體已經使不上力了。

雖然有點想休息，但大家都還在練球，所以我再撐一下好了。

身為板凳球員，就應該要更認真練球。

「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

雯璃拿了一杯蜂蜜檸檬給我。

「我等等再喝好了，我還想再練一下球。」

「現在喝！看你一臉疲憊樣，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雯璃嚴肅的板起臉，硬是把飲料塞到我手中。

我接過飲料，向雯璃道謝。

「謝啦。」

台北午後的陽光灑落在球場的紅土和草皮上，像這樣坐在休息區看著球場、喝著飲料，其實滿愜意的。

反正明天才要比賽。

聽說喝蜂蜜檸檬會讓身體變好，不但可以解決長照問題，還可以減少健保支出。照這樣推論，喝了這個之後，我今晚應該可以來個三支全壘打，至於尹涵應該就可以每天投出完全比賽。

這麼好的東西應該多加推廣。

「好好喔。只有筠步有，我都沒有。」

正巧經過的尹涵露出一副厭世的表情，故意不看雯璃，然後繼續小聲的碎碎念：「大家都不喜歡老人老人沒人權沒人愛真是悲慘的人生。」

雖然大四的尹涵也才大我一屆，但是只要升上大四，突然發現自己即將要畢業，不得不開始思考未來，就會瞬間覺得自己老了。

所以尹涵現在肯定是大學畢業憂鬱症的典型案例。

「有啦！這是尹涵的焦糖瑪奇朵。」

鼓起臉頰的雯璃，把手伸到我前面，想略過我直接把焦糖瑪奇朵拿給尹涵。也因此她的肩膀離我超近的。

好近！太近了！本來雯璃坐我旁邊就心跳不已的我，現在心跳快要停止了。心臟如果真的停止的話，是不是就全劇中了？

什麼？作者大人你剛剛是不是說了聲：「萬歲！不用工作了！」？你才寫第一本小說就這樣草草結束不好吧？你還沒寫到我拿下冠軍的地方欸！

而且之後還要寫到我登上大聯盟拿下十座世界大賽冠軍、五座銀棒獎之類的橋段對吧？咦？通通沒有嗎？

「這真的是要給我的嗎？不是在路邊撿來的？或是有下毒？不要以為老人好欺負喔。」

尹涵你平常就是太愛整人，才會疑心病這麼重。

「嗯，其實這是多買的，尹涵不要就拉倒，那就再給筠步一杯吧。」

雯璃故意板起臉說。

「對不起我錯了我超想要焦糖瑪奇朵真的很對不起。」

尹涵為了超甜的焦糖瑪奇朵而趕緊低頭道歉，果然是碰到甜食就投降的傢伙。

「好啦，快拿去吧。」

雯璃有些心軟的把頭撇向一邊。

尹涵立刻恭敬的起身向雯璃鞠躬。

「感謝雯璃大人！」

也許是想掩飾些什麼，雯璃馬上找了話題接了下去。

「真不簡單呢，這是我們第一次打進石虎旗的八強對吧？」

「所以你想表達的是什麼？覺得我們球隊打太爛就直接講出來。」

沾在嘴唇上的白色泡沫鬍子，隨著尹涵抱怨的語句上下晃動。看起來就像厭世的聖誕老人。

人類總是這樣，拿到想要的東西後，就又開始暢所欲言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你們的努力終於逐漸有了回報。一路在旁邊看著你們成長，感覺很欣慰。」覺得自己被誤解的雯璃滿腹委屈的苦笑著，然後撇過頭來小聲嘟噥著：「不過以前我們球隊是真的很爛。」

但這句話還是被尹涵的耳朵逮個正著。

「沒錯沒錯，以前是很爛，但是就在我這個救世主降臨洛苓之後，洛苓就變得越來越強了。」

尹涵嘟起嘴來，白色鬍子隨著他高傲的嘴角揚起，然後像是搖頭娃娃頒不斷的點頭。

尹涵這個表情真的很欠揍，但是單純看球隊戰績而言，我還真的無法反駁。尹涵剛來洛苓的時候，洛苓的棒球逐漸沒落，當時跌出了大專組一級球隊，降為二級，但尹涵加入戰力後，很快洛苓又再度回升一級。。

但單靠尹涵一人還是無法撐起整支球隊，不管是類似職棒例行賽的大專聯賽，還是像石虎旗這類的短期賽，我們洛苓都無法取得漂亮的成績。

不過，今年總算看到了希望，球隊整體實力開始提升，大三大四的主力球員都相當穩定可靠，新進的學弟也都相當具有潛力。

只是對我而言，仍有些不甘，因為我只是板凳球員。

「先打敗下一場的東日再來說大話啦，東日可是去年的亞軍。而且我們距離冠軍還差三場勝利。中間只要輸一場，就什麼都沒了。」

雯璃潑了桶冷水，澆熄尹涵的傲氣。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輸，我還沒用三振教訓白唯紉那小子呢。」

不對，這傢伙還是很狂妄。

「我也不希望就這樣輸掉，進石虎旗以來我可是還沒站上打擊區過啊。」

「一定會有機會上場打擊的！」

雯璃將左手在胸前握拳幫我打氣。

「希望教練可以讓我上場先發一次。」

真的好希望上場。

我幾乎都沒什麼上場機會，通常都是以代跑的身分上場比賽，頂多在比分差距較大的情況才能代打一、兩個打席，所以完全沒有表現到。

這一切的努力，就是為了能在場上為球隊做出貢獻，我絕對不希望只是當個跑龍套的小弟，不只是被拿來當補洞的材料。

希望被看見，希望能被肯定，希望能夠讓自己的名字留在記錄中。

所以我得繼續努力才行。

「喂！尹涵！吳筠步！怎麼在那邊偷懶！」

背後突然出現正在巡邏的熱血正義隊長，來看有沒有偷懶的隊員。

為什麼偏偏挑這時來巡邏啦？我剛剛超認真練習的欸，距離練習結束也才不過五分鐘而已。

「巡佑，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我們這是為了提升練習效率才休息的。」

「我看你走更長遠的路就只是為了休息。」

「這句話真不錯，我要記下來。」

尹涵滿意的點著頭。

聽到這句話的巡佑，臉馬上垮了下來，無奈的搖搖頭。

「先把今天的練習菜單記下來啦。」

「就說我不是在偷懶，我就算休息，也都在跟後輩分享經驗，教導他們打球的訣竅，甚至是人生的哲理。」

我怎麼不記得你有講過什麼人生哲理？

老實說單純聽尹涵的聲音，會覺得他是個冷靜沉著的人，但仔細聽他講話的內容後，就會發現他的說話只能相信一半。高中剛認識的尹涵的時候還覺得這個學長好酷，但認識久了就開始熟悉他這副德行，整天都在胡說八道。

連巡佑聽了都覺得頭痛，如果他手上有槍，應該就會想直接把尹涵一槍斃命。
「偷懶就是偷懶，不需要解釋這麼多。」

「我這是向我的偶像田中君和長谷部努力學習偷懶的精隨。」

「原來偷懶是可以努力練習的？拜託你把基特當作偶像好不好？快去練球啦！」

即使隊長如此催促，尹涵仍委屈地替自己抱不平：

「巡佑你看我們球衣都濕透了，這正是我們努力付出留下的證明。」

尹涵是很努力沒錯，但他是一直努力在干擾我練球啊。

當然聽到尹涵的胡扯，隊長自然是輕鬆就識破，一手將坐在地上的尹涵從背後拎起。

「你少來，我怎麼一直看到你都無所事事在那邊晃來晃去？」

「是這樣的，我昨天先發過了，就讓我好好休息嘛。」

「你是需要休息多久？讓你休息到明年六月你畢業的時候夠不夠？你就遠永不要上場了好了。」

「報告隊長，我才不是這麼沒上進的人。我現在就去練球！」

語畢，尹涵伸手敬禮，便小跑步離開了。

接著隊長轉過頭來看向我。

「那筠步你的藉口是什麼？」

欸欸，居然直接認定我會找藉口？我才不會找藉口呢，我是有正當理由的，才不是什麼藉口。

「我剛剛才開始休息。」

「是這樣嗎？剛剛不是還跟尹涵在玩鬼抓人？」

「這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你有力氣玩鬼抓人沒力氣練球，所以需要坐在這邊養精蓄銳？」

看來因為尹涵睜眼說瞎話的緣故，巡佑也不肯相信我了啊。

只好跟他打哈哈了。

「嗯……我在進行想像訓練。巡佑你想嘛，我……我機乎沒有上場的機會，所以很需要藉由想像實戰的狀況讓自己融入比賽。」

「你好樣的，跟在尹涵旁邊久了也開始學會唬爛了啊。」

「對不起，我這就去練球。」

我立馬起身向隊長鞠躬道歉。

我大概可以體會社畜的悲哀了，真的是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為自己做的解釋都是講心酸的，上司根本不會相信啊。

「隊長！是我要筠步先休息的！我可以跟你保證，剛剛他非常認真練習喔！」

雯璃雙手合十向巡佑點頭致個歉，還不忘只眨一隻眼睛裝個可愛。抱歉，不是裝可愛，是真的很可愛。

雯璃是天使！雯璃最棒了！總算有正義使者替我們申冤了。

「喔喔，是這樣啊，筠步我誤會你了，不要太拚命喔，保留體力也是很重要的，休息夠了再去練習喔。」

「隊長，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這邊是你的無糖綠茶。」

「我們這組接下來要練習打擊，晚點再喝。謝謝妳啦。」

巡佑你才好樣的，怎麼雯璃一解釋，你態度就五百四十度大轉彎？

我看你根本是趁機找雯璃聊天。

隊長離開後，一個身影默默的出現在休息區。

「呼～巡佑終於走了，我才喝沒幾口瑪奇朵欸。真是會挑時間。」

「……某人不是說要去練球了嗎？」

我趕緊將飲料吞下，不想錯過吐槽的時機。

「有啊，我剛剛對著鐵網投了一球。一球喔，這個練習量很大對吧？我真是太佩服自己的毅力了。」

「尹涵你真的休息太久了，我幫大家訂飲料的時候你就在休息了。」

「不是啊，我剛剛是練重訓，需要多一點時間恢復嘛。」

尹涵一邊解釋，一邊秀出他結實的手臂肌肉。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一直來打擾我練球啊。害我被巡佑誤會。」

「我想和可愛的學弟們一起練球嘛。」

「你哪有一起練球？把學弟打過來的滾地球踢開，是想改行當足球選手？」

「我這是為你好，讓你練習接不規則彈跳。比賽中可不會都是這種軟弱的滾地球。」

敢這樣大言不慚連一聲道歉都不願意說的人，大概就只有尹涵了。

「你當整個球場都你的彈珠台？比賽最好會出現這種突然右轉的滾地球啦。」

「如果你接的到這種球，就沒有接不到的球了。」

「喔喔，有道理欸，真是謝謝你喔。」

「不客氣。」

「沒人在謝你。」

我用的朝尹涵背部打了下去。尹涵裝作像是被卡車輾過的表情，在地上打滾還大叫，動作就跟某個知名足球員一模一樣。

尹涵果然有當足球員的潛力。

但是尹涵這是活該，所以我跟雯璃都無視尹涵演的戲。

「所以筠步你才會追著尹涵跑啊？」

「當然不能放任這個傢伙做這種事啊。」

「雯璃，你都不知道剛剛筠步有多好笑，他因為對於我的彈珠台訓練還反應不過來，結果摔了個狗吃屎，不對，應該是狗吃草，他急著要爬起來，結果嘴裡咬到的一搓草就被連根拔起。真的是有夠……」

尹涵笑到喘不過氣來，害我真的想一拳奏上去。

「尹涵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啦？」

「對啊，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有夠差勁。」

雯璃果然是天使，懂得替我著想，馬上出面替我說話。

但沒想到雯璃話還沒說完。

「尹涵你怎麼沒有把剛才筠步跌倒的樣子錄影下來，你做人不能這樣啦。」

雯璃，沒想到原來妳也背叛我！我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啊不行，我還是得咬牙活下去，不然作者大人就又找到停筆的理由了。

「對欸，剛剛急著想整筠步，錯失了可以發文的題材，真的好可惜啊。說不定這樣筠步就爆紅了。」

「我可不希望自己是因為這種蠢樣而紅的。所以啊，我嚥不下這口氣，只能潑他一瓶水來洩憤，以示不滿。」

「難怪尹涵渾身濕透。」

「但我衣服上的水分有一部份真的是汗水啦。」

「一定是被我追殺的時候流的汗吧？」

「管他的，既然能流這麼多汗，那這樣你追殺我也算是一種訓練吧？」

「不然我們再來進行第二回合的訓練吧。」

「不錯，那就這麼辦。」

「你還當真啊？算了，當我沒說。」

「好啦，尹涵你身為學長不能老是欺負學弟啊。」

嗯嗯，雯璃說的太好了。

「我這不是欺負啊，俗話說的好，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所以啊……」

「所以啊，是覺得我的要求不合理是嗎？我不是特別交代你不要打擾別人練球嗎？但剛剛有不少人跟我投訴說尹先生不斷的干擾隊友練球。」

教練突然現身，用著凶神惡煞的眼神直盯尹涵。

「……我只是在教導後輩球技……」

跟剛剛面對巡佑的態度相比，現在的尹涵像是夾住尾巴的小狗。

「教導球技？彈珠檯守備練習、分身球打擊練習、抗噪音抗壓練習，還有最扯的雨中實戰模擬練習是什麼鬼東西？用水管噴的人家一身濕很好玩嗎？」

咦？原來尹涵這麼狠啊？看來我用水壺潑他水太便宜他了啊。

「雨中實戰練習很重要嘛，能適應下雨的情況，就會比別人多出一些勝算。」

「那我們來練習怎麼安分當個好隊友，來增加球隊贏球的機率行不行？你給我繞個球場跑十圈！」

教練賞了尹涵一記正義的下鉤拳，然後把倒地不起的尹涵一把拖走。

看來尹涵已經奄奄一息了。

「哈哈，這回我也幫不了你了。」

雯璃半是無奈、半是看好戲的笑著。

因為撒嬌對教練沒有用啊。

見到尹涵這慘狀，我看我還是趕緊去練球好了。

「教練抱歉，我現在就去練球……」

「筠步你剛剛不是還在做守備練習嗎？我知道你是隊上最認真練球的人之一，所以稍微休息一下沒關係，明天還要比賽，保留體力比較重要。而且要是拚到受傷反而是得不償失。」

我點頭示意教練自己了解了。

教練難得露出這樣溫和的表情。

雖然沒有微笑，但感覺得出來教練的體貼之處。

原來自己的努力教練都看在心裡啊。

只是……

受到教練的肯定固然件開心的事，但我想要的不只是這種肯定……

我希望教練不是用這種溫柔對我。

我希望自己能夠具有讓教練信任的打擊實力。

因為球賽這種東西比的不是誰比較認真，而是比誰比較強。

再怎麼認真，只要打不出成績就沒辦法站穩先發。

教練這樣的關心，好像是在強調我這個失敗者不管怎麼努力，還是贏不了游刃有餘的尹涵。

責備天賦異稟的尹涵，卻寬容毫無表現的我。

簡直就是在同情身為敗者的我。

所以我必須要更努力。

要比別人都來的努力。

只要努力就會成功。

對吧？